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一連串霍然炸開的質疑,轟得陳思琪心亂如麻,無法走向前再跟他多說一句話,或多問一個問題,她被自己織出的迷惘,困住了腳步。

「厚,我叔在看不下棄!」春花姨看着陳思琪滿臉黯然的模樣,頓了頓手上的掃把,「阿你素不會跟他一起去喔?」她指指葉峰離去的背影。

陳思琪神情獃滯的看着春花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啊不然就叫他不要走啊!這幾天看你這樣,三不五時就空空的,很讓人孫氣溜!」春花姨嘆了一口大氣。

陳思琪吶吶的開口:「他怎麼可能會——」

春花姨丟掉她手上始終如影隨形的掃把,往葉峰的方向推了陳思琪一下。

「阿彌不去素素看怎麼豬到?」

陳思琪不期然被推了一把,一時心慌意亂,來不及細想,一個衝動就開了口:「阿峰!」

正要上阿勇車子的葉峰,動作一滯,轉過身來。

「嗯?」

一如以往的模樣,有疑問時,他會慣性的挑起右眉。她從來沒告訴過他,她一直討厭他這樣的表情,太惹人注目的帥氣。

「我……」她有些局促、有些惶然,更有些茫然,不知道喊住他后,該說些什麼。

「怎麼了?怎麼一臉獃獃的?」他啞然失笑。

躊躇片刻,張口張了好幾次,她才聽到自己有些怯意的聲音。

「阿峰,不要走……」

葉峰一愣,有些錯愕,「琪琪?」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你聽我說!」一旦開了口,她所有的思緒彷彿紛紛自動串連成了語言,流暢的傾泄而出,「你說,是我救贖了你的靈魂,其實是你讓我看清了,我一直都過着自欺欺人的日子。我從來不曾去爭取任何一份不該屬於我的感情,也不願留心去惦念出現在我人生中的那些過客。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我總是不斷的騙自己,騙自己不需要那些多餘的牽絆、多餘的思念。但是你告訴我,要什麼就大大方方的開口要求……」

一股酸氣隨着心慌漸漸湧上喉頭,她咽了咽咽喉,卻無力阻止熱意滾上眼眸,「也許就像你說的,可能會痛上一回,但也許也有可能會獲得所求,誰知道呢……」

葉峰放下手提旅行袋,慢慢走到她面前站定,抬手拭去她滿頰的淚水。

他輕嘆了一口氣,「所以呢?琪琪,你把我搞糊塗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思琪伸手攬緊他的腰,急切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彷彿怕他下一刻又轉身離去。

「我想說的是,我現在就要開口要求了——我要你,阿峰。不要走,別離開我,我要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這是我第一次主動開口要的感情,既然是你教我的,你就不能拒絕我!你不能讓我第一次開口要求就失望透徹!」

「琪琪,你不能這麼任性,這簡直是在耍賴。」他想都想不到.她會用他說過的話來為難他。

「對,我就是任性、就是耍賴!」她將鼻涕眼淚泄憤般地通通抹在他嶄新的衣服上,該死!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有這件衣服!

她的語氣越來越急促,「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你走了我怎麼辦?就是你把我慣成這種任性的模樣,你要誰來收拾這個殘局?你說過,我是那個值得讓你停留的女孩,那就……那就為我留下……」

「我很快就會回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回來的確定日期?」她終於質問。

「那是因為我自己也不能確定日期。」

「哪有這種事?而且你也不告訴我你在台北的地址!」她有些氣急敗壞,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是因為你沒有必要知道——」

「我沒有必要知道?」她提高了音量,「所以你根本就是在騙我,你沒有要回來!而且你怕我死命纏着你,所以不給我地址!」很明顯,她開始氣得口不擇言。

「不要無理取鬧下去,別又開始說會讓自己後悔的話!」葉峰揉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

然後她放聲大哭,泣不成聲,「阿峰,我愛你,別走……我真的很愛你……」

「真的很高興聽到你說這些話,我也不想走——」

「所以你打算不走了?」她止住哭聲,抬超一張爬滿淚痕的臉,用一雙含着水氣的眼眸,殷殷切切地仰望。

結果卻大大的出乎她意料之外。

「不,」他苦笑搖頭.堅定的說:「不管如何,我今天非走不可!」

心口被狠狠捅了一刀,澆上滾油又被浸入冷水,不僅滋滋作響還冒起煙來。

陳思琪倒抽一口涼氣,睜大雙跟,一臉不敢置信的怒瞪他。

「所以你果然是個混蛋羅?」瞬間大爆發,她掄起拳頭胡亂猛撾,「你果然是個欺騙感情的壞蛋、王八蛋、騙子騙子!」

「你說什麼?」他輕鬆的擋掉幾個粉拳,咬牙的語氣中,有風雨欲來的意味,「我希望我沒聽錯?」

「你絕對沒聽錯!我說你是個欺騙感情的渾、球!是、騙、子!」這次她連腳都派上用場,「騙、子!」

「住手!」他用單手就遊刃有餘的抓住她揮拳的雙手,還同時閃躲過她踢過來的腳,「我說住手!」

他眯起一對細長眼眸,渾身透出危險訊息,「陳思琪!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我打死你這個負心漢!」陳思琪哇哇哭嚷,不理會他的警告,也沒注意到他連名帶姓的叫她,那通常是他最後極限的表態。她奮力掙扎,最後乾脆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不放。

葉峰額角的青筋跳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能夠把他真正惹毛的,通常是某方面的天才,比如說,眼前這個爬到他頭頂上,還搖旗吶喊的陳思琪,就是一個完全聞不到他散發出危險氣息,還猛澆油的天才,他原本以為這種人在市場上已經斷貨絕種,顯然這裏還有一枚,還是奇貨可居啊!

葉峰忍無可忍,怒聲低咆:「你這個被寵壞的小娃娃!實在是野蠻到我不能理解的境界!」

他蹲下來,把失去理智的陳思琪扛在肩上,「你今天該死了你!」

他高高揚起手臂——

啪!啪!啪!

思琪驚愣住,頓時止住哭叫,一張小臉上寫滿了錯愕。

一陣灼辣辣的疼,由小屁股傳達上腦門,待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後,她抽了一大口涼氣才反應過來,然後就像發了瘋似的猛槌葉峰的背,並努力扭著雙腿掙扎。

「他媽的!放我下來!你這個粗魯不文,沒進化兼有暴力傾向,還長著尾巴的野豬!放我下來!你這愛打人的變態!」她完全忘了自己才是最佳代言人。

夾腳涼鞋被她踢得一隻掉在地上,另一隻飛到阿勇身上,阿勇來不及閃躲,乾脆一掌接住,然後愣愣的抓着拖鞋繼續看戲。

葉峰按住陳思琪亂踢的腿,對她猛烈的攻擊無動於衷,他以大步流星之勢,鑽入「有間民宿」內,準備教訓還在哇哇大叫的瘋女人。

春花姨、巧巧、隔壁衝浪店的小黑、旁觀的一對情侶,以及路邊的野玫瑰,通通睜大了瞳鈴眼,下巴一起掉下來。

眾人一片沉默,啞口無言。

那也安捏?這是大家心中共同的疑問句。

阿勇被自己嘴上掉下來的煙屁股燙了一下手,驚得他即刻回神,用力甩甩手,順便甩掉手上莫名其妙的蠢拖鞋。

「干!光天化日之下,是在演什麼十八禁!」

之後是一連串更璀璨的髒話,喚醒還處於驚訝狀態的眾人。

班機時刻已經錯過,手臂上還掛着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

葉峰揉揉眉心,實在無法理解,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獨立自主性子的她改造成了一位嬌縱公主。

他是很樂意讓她耍賴撒嬌,但凡事總該有個輕重緩急。

「你不能像個小孩一樣無理取鬧。」

「我沒有……」她又抹了一把眼淚在他身上。

「你有,而且還把我當成沙包打。」他指控罪狀。

「是你自己說過,要當我的出氣筒的……」她是行之有理。

一句話堵得葉峰啞口無言,他不禁苦笑,這確實是被他縱容出來的,要怪誰?

「既然說要當我的出氣筒,怎麼可以還手打我屁股……」她跪坐在床上,抗議反控,掄起粉拳槌了他臂膀一下,力道卻輕得像撫摸,「而且你打得好用力……好痛……」紅通通的眼眶,宣示著絕對無辜。

「不要裝可憐,我今天不吃你這一套!」唉,不吃才怪。

他嘆了一口氣,把她抓過來趴在他的大腿上,憐惜的揉揉她紅腫的小屁股。

這真是詭異,怎麼好像又變成他的錯了?

「琪琪,我今天真的要走。」他好聲好氣的說。

「一定要?」她的聲音又沙啞了。

「非走不可。」他再次強調。

既然一定要走,何必又要對她這麼溫柔?陳思琪不爭氣的眼淚又掉下來,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怎麼會失控到這種地步,完全是崩潰的瘋婆子狀態,她咬唇克制,就怕自己又哭出聲音來。

她容易胡思亂想,又極度缺乏安全感,這正是葉峰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對她開口的原因;但他也沒料想到她會因為他的暫時離開,反應激烈到這種地步。

看來今天非把事情挑明說不可。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父親過世后的那三年,我一直在忙着處理他的遺願?」

陳思琪擦掉眼淚,沉默的點點頭。

「他生前做了一些小投資,後來這筆小生意才正要步上軌道,他就病倒了。這是他後半輩子的心血,我不能讓它化為烏有。所以當時我接下了這筆投資生意,並盡我最大的能力讓它安穩的步上軌道,」他頓一頓,看她止住哭泣認真聆聽的模樣,才繼續說下去,「後來,因為我必須離開,你也知道原因。當初離開的理由,現在已經不存在了,我當然要回去處理一些耽擱下來的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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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朵牽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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