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然而秋水嵐聽說的是,皇帝在那晚丟了約莫十來封上頭有秋政字跡的信件,然而裏頭的內容全都是關於邵國的國家大事。

然後皇帝還讓人押了五名居住在邵國與楚國邊疆的居民,他們都指稱秋政在駐守邊疆時,夜夜都會偷偷摸摸的進入一間地處偏遠的木房,待到天亮之際才悄聲離開,應當是秋政與楚國使者正在裏頭交換情報。

皇帝那晚憤怒的大聲咆哮,人證物證俱在,秋政通敵叛國的罪證確鑿,馬上押入死牢,不到一個月便斬首示眾。

那時的秋水嵐無依無靠,在爹親被關進死牢后,不斷的請求朝廷里唯二知道她的存在的闔家兩兄弟。

闔楠一聽,馬上答應替秋水嵐努力營救秋政,但是當時的闔易卻一口回絕了秋水嵐,還說皇帝早已下命處決秋政,她這麼做只是徒勞無功罷了。

就在秋政被押入死牢的二十八天後,闔易親自領着昔日恩師赴午門斬首示眾,在行刑期間,他是眼不眨、淚不流,猶如一尊木頭雕像,完全沒有依依不捨的情感。

秋水嵐恨死了闔易,就算她從前對他芳心暗動,但是他對秋家的冷血無情,讓她在那時發誓,一輩子都不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當她同闔楠說要替爹親洗刷冤屈時,闔楠馬上出了主意,要身懷絕技的秋水嵐女扮男裝,利用皇后與秋家的親戚關係進入朝廷,方便她一邊搜集到底是誰陷害秋政的資料,一邊努力在朝廷當中往上爬,只要她成為邵國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秋政的冤屈便更有洗刷的一天。

沒想到秋水嵐被編入闔易的麾下,雖然她是百般不願,但是為了爹親、為了接近權力核心,只有咬牙苦撐著。

對於闔易當年不肯出手相救的恨意,不斷的在秋水嵐胸腔里醞釀着,一直到他與他交換了靈魂,她才被這個懂得溫柔疼惜她且具人情味的闔易深深觸動。

那晚,闔易也是對驃騎大將軍恨得牙痒痒的,直到那封署名秋政的信件出現在他的眼前為止,他才赫然明白,驃騎大將軍是有口難言呀!

闔易高挺的身形飛也似的穿梭在皇宮的迴廊里,長腿毫無停下來的念頭,拚命的向前平治,堅持一定要看到那嬌柔的身影才肯罷休。

秋水嵐……你在哪裏?

秋水嵐……我不許你有任何閃失!倘若你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決計不會獨活。

那封信上的內容不斷的在闔易的腦海里快轉着,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印在心坎上,有如緊箍咒狠狠的掐着他的心臟不放。

秋政在入獄的第二天寫了一封信,利用關係讓昔日是部下的獄卒偷偷的將信交給闔易,當闔易接過信件時,尚未見過前來請託的秋水嵐。

秋政在信上寫着,要闔易千萬得保護他的獨生愛女,要她不許做任何為了想救他出牢籠的傻事,並告訴他,倘若秋水嵐來拜託他任何事情,要他嚴厲的拒絕。

在信里,秋政又寫道,他完全不怪罪邊疆的居民誤以為他夜夜潛入木屋,為的是同楚國使者交換情報;畢竟他進入木屋是事實,但裏頭住的是他想保護一輩子的摯愛。

最後,秋政在信尾告訴闔易,普天之下能模仿他的筆跡的不出一人,那人是他從小就握着他小小的手,一筆一畫教他寫字、認字的愛侄。

然而秋政一點也不怨恨出賣他的人,他想,那人必定是有他的苦衷,所以才狠心模仿他的筆跡,寫了一封又一封虛擬的叛國書信,想令他入罪。

秋政在短短的字句里不斷的告訴闔易,要他以大局為重,倘若他的逝去能替換皇帝對闔家的重用,那他要闔易努力的為朝廷辦事,並且好好的保護他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女兒。

「你說什麼?」秋水嵐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我想你應該聽得非常清楚了,真的不需要我再多說一遍。」闔楠嘆了口氣,瞧秋水嵐雙眼圓睜,詫異得遲遲說不出話的模樣,着實也不曉得應該如何是好。

「所以闔大哥,你的意思是,曾經參與三年前殺我爹親一案的相關者酒後告訴了你,當時根本沒有什麼背後的告密者,而是皇上想殺我爹親,因此找人來模仿爹親的筆跡,還讓居住在邊疆的百姓做偽證,目的就是要陷我爹親入罪?」秋水嵐的口吻里有着無比詫異。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爹親只是受到奸人的離間計,刻意模仿爹親的筆跡,寫了無中生有的叛國書信,並將爹親的叛亂計謀向皇帝密告。

然而皇帝視她爹親為眼中釘早已不是秘密,因此皇帝一聽爹親似乎做了罪該萬死的行為後,便不加審問的將爹親送入死牢。

三年了,在這三年中,秋水嵐深知自己倘若要同皇上究責,無疑是蜉蝣撼木,因此她將報復的目標轉向跟皇帝密告假情報的人,想先找到此人後,逼得他得在皇帝的面前澄清爹親的清白,好撫慰盡忠報國的爹親。

然而,現在秋水嵐才發現,她認為的奸人根本查無此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一手包辦,皇帝身兼密告者與審問者兩個角色。

「小嵐,聽大哥的勸,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反正秋將軍都已經入土為安了,你又何必為了你爹親不惜撼動龍顏?」闔楠拍了拍秋水嵐的肩膀,好言相勸。

「那我這三年來到底是為了什麼?」秋水嵐垂眸,淚水逐漸在眼底聚集。

為了替爹親洗刷冤屈,還他清白,她不惜冒着欺君犯上之罪,女扮男裝進入皇宮,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要皇帝親口昭告天下,將軍秋政生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死後更是一身雪骨。

如今呢?

三年前誣陷秋政入獄的竟是當今聖上,這要她小小的副將如何替爹親洗刷冤屈?

「小嵐,如今你也知道那人就是皇上,我看你就乖乖的過生活,別再想這些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可以幫助你離開朝廷,回到你先前居住的地方,然後找個人嫁了吧!」闔楠的口吻里有着無比沉痛。

「放棄?如果我放棄了,那我爹爹永遠都是掛上叛國之名的罪人。」秋水嵐含着淚水,望着闔楠,一字一句全是痛徹心扉。

「那有什麼辦法?那人可是皇上呀!你和秋將軍也只能認栽,你還是乖乖的……」

不等闔楠說完話,秋水嵐抓着掛在腰際的長劍便往前方狂烈奔跑,目的地只有一處。

晌午時刻,太陽高掛朗朗晴空,建築在御花園中央的御書房靜謐無比,一直到一道男聲對着來人大吼為止。

「秋副將,請卸武器。」禁衛軍的小隊長嚴正的開口,伸手阻擋。

鎮守在御書房外的禁衛軍一見來人是秋水嵐,剛開始還放鬆警戒,但瞧見她不僅沒有停下腳步受檢,腰際上還掛着一柄長劍,直衝御書房門口,這才猛然驚覺,秋水嵐似乎是來者不善。

「走開,我要見皇上。」秋水嵐一把揮開小隊長的手,跨開步伐,就要跨上御書房門前的十二道階梯。

「請先讓小的通報皇上。」小隊長嚇出一身冷汗,倘若他讓秋水嵐帶兵器進入御書房,項上人頭肯定會不保。

「我叫你走開!」秋水嵐怒氣衝天,完全不管該死的君臣之禮。

就在他們拉扯之際,御書房的漆紅大門被打了開來,率先走出來的是長年跟在皇帝身邊的公公,然後才是當今聖上。

「外頭吵鬧什麼?」皇帝中氣十足,對着眼下的爭吵人士怒吼著。

「啟稟皇上,秋副將他……」小隊長看見皇帝從屋內走了出來,嚇得冷汗直流。

「皇上,我爹親秋政一案全是您一手造成的嗎?」秋水嵐早已豁出去了,如今她可以什麼都不想要,只要皇帝的一句答案。

「放肆!秋副將,你對聖上說的是什麼話?」跟在皇帝身邊的公公隨即大聲斥責。

「請皇上誠實面對秋政一案。」秋水嵐雙手作揖,滿懷希冀皇帝能替爹親平反。

「朕不懂你在說些什麼。」皇帝撇開頭,不想理會秋水嵐。

「皇上,您怎麼會不懂微臣在說些什麼?微臣想,您心底是最清楚不過的。」秋水嵐氣急攻心,說起話來口無遮攔。

「秋副將,朕不跟你計較你的無禮,趕緊退下去吧!」皇帝對秋水嵐揮了揮手,「秋政通敵叛國理當抄九族,是朕看在皇后也是秋氏一族的份上,才破例只殺了罪人秋政一人,你理該謝主隆恩,怎麼會是又在三年後指稱朕是清楚明白整件事情的人?」

「罪人?我爹親不是罪人!」秋水嵐大喊,無法容忍他人這般說着忠心為國的爹親。

「秋水嵐,你真放肆!秋政本來就是罪人,這早已寫進邵國的歷史里。」皇帝忍不住也動了氣。

「我爹不是罪人!他不是……」秋水嵐早已淚流滿面,在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右手握緊劍柄,亮出劍身,瘋狂的向皇帝狂奔而去。

風颯颯,在她耳旁強烈拂過,她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響,唯有皇帝那句「秋政本來就是罪人」不斷的在她的腦海里迴響。

不!她爹親不是罪人!她爹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下一刻,秋水嵐感覺到臉頰上一陣灼熱,接着胸口散齣劇烈疼痛,她抬起眸,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形擋在面前,越過那人的肩膀,她瞧見了,是闔楠舉劍穿心,刺穿了她與護在她身前的男子,然而口口聲聲喊着她爹親是罪人的皇帝,嘴角正透著冷冽的笑意。

「秋水嵐……你是全天下最傻的人!」

耳朵里,秋水嵐聽見闔易聲嘶力竭的狂吼叫聲。

臉頰上,秋水嵐感受到闔易噴灑而出的熱燙血液。

秋水嵐可以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不斷的往外狂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在她即將合上眼的當頭,她告訴自己還不能死,就算要死也不是現在。

闔楠毫不留情的將劍身從闔易與秋水嵐的心口抽了出來,胸膛破了一個大口子的闔易噴灑出猶如水柱的紅色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階梯上、他的衣襟上,以及秋水嵐的臉頰上。

秋水嵐耳里聽見的是皇帝的一句句稱讚--

「刑部尚書,做得真好,如今再也沒有人來煩朕關於早已死透的秋政一事。」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微臣應該做的事情。」闔楠的聲音毫無溫度。

此刻,闔易早已忘了什麼是劇痛、什麼是恐懼,奮力站直身軀,往後轉,顫抖的雙手輕輕撫著早已被淚水與血水弄髒的小臉,微微揚起嘴角。

「小嵐……你沒事……就好……」他笑說,眼底的秋水嵐逐漸被一片朦朧遮掩,就快要看不見她了。

「傻子……你是傻子……」秋水嵐緊咬下唇,淚眼婆娑。

闔易,你是傻子!你明明就怕痛怕得要死,為什麼要來替我擋這一刀?

闔易,你是白痴!你明明就不屬於這個時代,為什麼還要插手管我的事情?

闔易……

秋水嵐以為自己痛哭失聲,但是在圍觀的人群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心痛如絞,只看見她淚流滿面,接着張開雙臂,緊緊抱着逐漸倒下的闔易,兩個人從階梯上滾落,最後在平台上相擁著,逐漸的失去了知覺與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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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無三小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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