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睇了一眼手中那張幾乎要讓皇甫爵的眼神燒穿兩個大洞的便條,季岩朔嘴角噙笑,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皇甫爵薄唇畔的笑意漸深,卻笑得讓人不寒而,全身寒毛直豎。

震耳的舞曲旋律敲動,皇甫爵的心似乎也跟着舞曲內敲擊的鼓點而喧噪著。

他如熾的目光掃視夜店裏熱鬧的人群,企圖找尋寧盈翾的身影。

驀地,吧枱角落一條纖細儷影吸引了他一瞥而過的目光,讓皇甫爵猛地旋身回頭。

寧盈翾身着丹寧牛仔小外套,貼身的T恤搭配剪裁合身的牛仔褲,顯出她修長雙腿與姣好身材,只見她木然瞪視着前方,似乎在等什麼人。

見她一身隨性打扮,皇甫爵鬆了口氣,心想或許寧盈翾並不是很重視這個約會,才會穿得這麼「不適合」這個場所。

邁開腳步打算靠上前去,但才一提足,便見到一名男子主動站到了寧盈翾身旁。

寧盈翾先是一愣,接着便綻放甜笑迎向那名男子。

寧盈翾的笑像是燒得火紅的鐵,毫不留情的烙印上皇甫爵的心,讓他胸口猛地一陣抽痛,而後明眸中便燃起兩團火光。

寧盈翾與那個束著馬尾、雅痞裝扮的男子似乎相談甚歡,小臉上的笑一如百花齊放,艷麗非凡,如此景象看得皇甫爵眉心死鎖,眼中的火光更盛。

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她都能笑得這麼甜?

不!對他,當初她的笑似乎並不及此刻燦爛,只是禮貌成分居多。

那麼她現在笑得這麼甜,且還是對着上前來搭訕的男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當真打算實現當初誇口的承諾,隨意把自己嫁了?

怒瞪着不遠處有說有笑的兩人,皇甫爵心頭的火如遇上了順向風,瞬間燎原,不可收拾。

原以為自己的情緒已然處於盛怒,不會再有什麼能增加他心頭那滅不了的怒氣之時,皇甫爵才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有多荒唐可笑。

原本與男子說說笑笑的寧盈翾不知怎地垂下了臉,接着,一張大掌拂上她的小臉,寧盈翾卻是躲也沒躲的照單全收了那男子的柔情與不舍。

夠了!再看下去,他的心臟鐵定會讓怒氣逼得炸了開來。不論那名男子是誰,就算是寧盈翾想要嫁的對象,基於「禮貌」,他總該上前去打個招呼,謝謝對方如此照顧他的「繼母」吧。

提步上前,皇甫爵俊顏上的笑燦爛無比,靠上那個束馬尾的男子身後,一語不發的凝視着寧盈翾低垂的小臉。

似感覺到一道灼熱視線,寧盈翾緩緩抬臉,差些慌得灑了手中的果汁。

「爵……」

他真的來了?是因為在乎她跟別人約會嗎?

心頭小鹿一陣亂撞,若不是夜店的音樂聲響震耳欲聾,只怕此刻寧盈翾的心跳聲會大到讓皇甫爵發現她的慌亂。

「替我介紹一下吧。」

發覺到寧盈翾的異樣,方孫華笑了笑,輕拍她的小手,接過了那搖搖欲墜的果汁杯,安撫着她。

「孫華大哥,他是皇甫爵,是--」

「你好,盈翾是我父親的再婚對象。」

不知怎地,聽見寧盈翾如此叫那男子,皇甫爵便不自覺地打斷她的話,而說出口的卻是這麼一句讓寧盈翾錯愕的話。

他父親的再婚對像……是啊,所以他才會追不及待的想要逼走她,希望她早點嫁掉不是嗎?

皇甫爵的自我介紹彷彿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刺向寧盈翾的心,讓她原先勉強自己揚起的笑因為這椎心之痛而不斷崩解、破碎。

寧盈翾攏起的眉心讓方孫華明白,眼前站着的人正是那個神通廣大、惹得他小妹心傷的男人。

進而明白了為什麼盈翾會說自己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男人。

「你好,我叫方孫華,盈翾的……情人,以及即將結婚的對象。」

斟酌了一會,方孫華刻意挑了一個帶有殺傷力的頭餃,並挑笑回望寧盈翾。

短兵相接,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詭異的硝煙味。

兩個男人均是一臉笑意,嘴上禮貌問候,眼中卻是火光點點。

結婚對像?孫華大哥是怎麼了?她一直當他是大哥,而且,他們從頭至尾談的都不是她要結婚或該結婚的事吧?

「方先生,你沒聽懂嗎?盈翾是『我父親的再婚對像』。」

重申了一次,還刻意加重語氣,皇甫爵似乎想要藉此誤導方孫華寧盈翾是有夫之婦。

「我聽得很清楚。你是皇甫爵,所以盈翾目前算是單身。」

與神經大條到可以當電線桿的孫萍不同,方孫華可沒忘了幾個月前的大新聞。

雖然新聞中並沒有提及皇甫霽寧再婚,但從皇甫爵的「宣言」看來,不論是真是假,盈翾那個「結婚對像」應該就是皇甫霽寧;確認了這個事實,方孫華自然也知道皇甫爵所謂盈翾的「結婚對像」其實已經駕鶴西歸了。

深吸了一口氣,保持住臉上的笑,皇甫爵眉心微顫地瞥了一眼正凝視着方孫華的寧盈翾。

她就這麼捨不得不看他?而且,她完全不否認是表示--他眼前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

她決定嫁給這個男人,而且是在他跟她求婚之後,在他明顯表態自己心意之後?

就算她把他的求婚當成了夢境,但昨晚的一切她也能視而不見?

所以,她才會咬他?

所以,這代表着要他別再自作多情?

耳翼上寧盈翾烙下的齒痕還未褪去,此刻似乎就連當時的痛都鮮明的再現,並且倍增。

皇甫爵的心皺縮著,彷彿有人正無情的蹂躪着它,而每一陣襲來的痛都好似在取笑他一般。

「很高興認識你,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想跟盈翾先離開了。」

輕摟上寧盈翾的腰,方孫華挑釁的笑着。

讓方孫華這突如其來的一摟,寧盈翾整個人瞠目結舌的愕愣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孫華大哥,我--」

「噓,傻妹妹,你看着就好,知道嗎?」

靠上寧盈翾耳畔,方孫華沒讓她說話,只是故作親昵的製造更多足以激怒皇甫爵的氣氛。

看着?她要看着什麼?

而且,在這樣的氣氛里,皇甫爵那樣的自我介紹之後,她還能期待什麼?

他那樣說,不就表明了她只是他的「繼母」嗎?

但他若只是當她是個非嫁掉不可的累贅,又為什麼要來?

「我放在桌上的紙條……」

「什麼紙條?岩朔今天回國,我們來這放鬆一下,沒想到碰巧遇上。」

昧著良心說謊,見到寧盈翾對方孫華的一切親昵舉動不躲不避的照單全收,皇甫爵不覺怒火中燒,口不應心的逕自拋出了這一串話。

所以,他不是因為在乎才來的?

所以,這表示,她再不願意、再不舍也得死心了?

就算她必須把自己的心狠狠挖出,她也別無選擇的必須要受那樣的痛,逼自己去正視他不可能愛上她、而他又是她不能愛的「身份」的事實?

所以,也就是說,昨晚的酒會,真的就只是他的戲弄,存心要看她笑話的刻意所為了?

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碎裂,寧盈翾這自己忍住不斷襲上眼眶的熱潮,咬起下唇,別過身去輕輕在方孫華臉上啄了一下。

對於寧盈翾這突如其來的脫稿演出,方孫華也很合作,在她額上回印了一個淺吻。

有所認知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寧盈翾主動的那一吻,雖只是印在方孫華臉頰上,卻讓皇甫爵恨不得立刻將她扯離方孫華身邊。

皇甫爵胸口下囚住的猛獸此刻正瘋狂的咆哮撕咬着,而那怎麼也滅不了的怒火是越燒越旺,眼看就要將他整個人吞滅了。

「盈翾,我們走吧。」

刻意提高音調,方孫華提醒皇甫爵再不出手阻止,他便要帶寧盈翾離開了。

點了點頭,沒敢再看皇甫爵一眼,寧盈翾默默往方孫華懷中靠了一寸,同意離開。

長臂向前一伸,皇甫爵的身體似自有意識的先他的思緒一步,將自己的渴望化為行動,一把拉住寧盈翾,猛然一扯,硬將她拉進自己懷裏。

「你哪也不許去!」

粗啞的一聲低喃,皇甫爵的語氣裏帶着滿滿的痛。

若是他讓她離開,他覺得自己將永遠沒有機會再擁抱她。

他不會同意她把自己嫁給任何人的,因為,他瘋狂的愛着她這個傻得看不見他真心的「繼母」,這個因為他老爸的計謀而走到他面前的女子。

她根本什麼「身份」都不是,不是他那個存心算計他的老爸的續弦妻子,更不是他不能愛上的對象,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

他必須要做到什麼程度她才會明了?

這樣擁着她、不許她離開,就夠了嗎?

還是,要他再求一次婚?

皇甫爵猛地一扯,力道似乎大了些,寧盈翾踉蹌不穩的倒進他懷中。

「你一定要這麼霸道嗎?」

寧盈翾的心口不斷痛楚的撕扯著,她輕咬住下唇,強逼自己對他冷淡,要自己別再去想那令她心狂起波瀾的男人了。

「霸道?我只是不許你--」

寧盈翾這句冷得似乎能將他凍成霜的話讓皇甫爵愕然。

「不許?你有什麼資格不許?」你不是只想把我踢得遠遠的?

沒等皇甫爵說完,寧盈翾認奮力掙開他的懷抱,別過身去,鼓足了勇氣抗議,卻不將話完整說出口。

資格?

他愛她愛到幾近瘋狂,渴望她想起他的求婚,渴望那一夜他求婚時她一切的「夢話」全是真心,這樣還不夠資格?

「就憑我有資格替你選擇『再婚對像』。」

寧盈翾掙開他的懷抱靠向方孫華,這讓皇甫爵妒火中燒,胸口下的那頭野獸狂恣的刨抓着他的心,違心之論竟就這樣脫口而出。

皇甫爵的話讓寧盈翾那已然破碎不堪的心驟然碎成了千萬片。

她早就該死心了。為什麼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可笑,她才願意承認自己有多天真?

他一而再的戲弄,讓她以為自己可以欺騙自己那或許並不是戲弄。

那一夜,那真實到宛如他的溫度、他的吻真的熨着她的心的夢,為什麼永遠只能是一個無法成真的夢?

他的每一個吻、每一眼深情凝望,為什麼都殘忍的在她腦中、在她痛到不能再痛的胸口提醒着她,那些都只是為了取笑、為了捉弄、為了讓她覺得自己可笑?

她真的該徹徹底底放棄。

愛上不能愛的人註定心傷,註定永遠碰觸不得,因那隻會讓自己遍體鱗傷。

她是曾經奢望過若是嘆息橋下的吻是真,她是否能不順一切、是否真不該躲他?可或許,就連她以為的躲,也只是躲去他的嘲笑罷了。

那可惡的大野狼硬是闖進了她的心,霸道的住了下來,如今卻在偷走了她的心之後,只以一聲長嘯告訴她,他的「資格」是有權力替她選擇再婚對象。

「不需要你多事雞婆,我要嫁給誰,這你管不著。」

環上方孫華的膀臂,寧盈翾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了,就算她早該這麼做,就算她原本就不該奢望,更不應該妄想皇甫爵的出現所代表的意義,但她殘破不堪的心就是沒有辦法停止去想他,即使如今她已然下定決心不要去愛了,即使她逼着自已去推開他,她仍舊無法剋制的滿腦子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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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嘆息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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