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已經明白了她的心，也知道過去自己的猜疑為她帶來多大的傷害，所以他耐心等待，守候在她身邊，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夠明白——

其實，他同樣在乎她。

今天是藍定毅第一次陪伴甄美俐去做產檢。

進入診療室的時候，他顯得有些緊張，甄美俐倒是從容多了。醫生幫她照了超音波，看到螢幕上出現如拳頭般大小的小生命，藍定毅忍不住激動了起來，握住了她的手，甄美俐更是感動得泛淚。

拿了維他命等補身的藥丸之後，甄美俐已經在車上等他了。

她撫著隆起的腹部，邁入第五個月份，胎兒已經穩定下來，剛才醫生也說了胎兒發育良好，一切不必擔心。

但她的表情看起來悶悶不樂，仔細一看，她眸底含着淚光。

他握過她的手，柔聲問著：「怎麼了？」最近她的淚點很低，遇上小小一件事就足以讓她掉淚，他剛才偷偷問過了醫生，知道這是孕婦懷孕期間荷爾蒙的關係，情緒比較容易起伏。

「……是個男孩。」她咬着下唇，摸著肚子，淚珠在打轉。

「是男是女都不要緊，健康就好。」真是的，這樣也能教她哭了？她不喜歡兒子嗎？

他摸着她的頭，他知道她不喜歡自己碰觸她的身體，所以很多時候他只會摸她的頭或是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是的……我擔心兒子會和我一樣。」她搖搖頭。

「像你也好啊，多幾分秀氣。」

「可是……像我就會變得自私……霸道……只懂得責怪別人。」說着的同時，她眼角的淚珠滑落。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原來她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裏。

「定毅，你說我們的兒子以後會不會怪我？」她突然很認真地問他。

那句「我們的兒子」立即讓藍定毅莫名的感動。

「傻瓜，他為什麼要怪你？」即將成為母親的女人都是這麼多愁善感的嗎？

她雙手捂住臉，不住搖頭，「我不知道……看着他逐漸長大我很高興，也變得逐漸擔心，我怕我無法給他最好的，怕他以後會吃苦，沒有快樂的童年……」

藍定毅忍不住嘆息，正想說有他在她不必害怕，她輕輕說着：「就好像當年的我一樣，爸爸無法償還一大筆債務而選擇跳樓，因此我偷偷怪罪媽媽……為什麼會選上這樣的男人……為什麼還要生下我……」

她話里的顫意是他從未聽過的愧疚。跟她在一起大半年，他對她的家庭並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父親在她還年幼的時候即過世，母親出國工作，然後在國外病逝，殊不知原來她有一段不愉快的童年。

他乾脆熄掉引擎，讓她啜泣了好一下才問她：「要不要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是他不引導她說出心中的痛意，他擔心她會越來越鑽牛角尖。

她淚眼婆娑地看過來，他給她一抹鼓勵的微笑，「如果你想說的話，我會靜靜地當你的聽眾。」

扁了扁嘴，淚水又開始淌落，她狼狽地扯過紙巾拭淚，連吸了幾口氣，在他以為她不願意再提起的時候，終於開口。

「我爸以前是開建築公司的，金融風暴過後他欠下了巨款，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我當時只有十歲，跟着我媽四處躲債，窮到必須依靠親戚接濟才有飯吃……我媽為了生計，去了德國工作，我則寄養在親戚家裏，只要一有機會就不斷努力打工賺錢……我最記得自己在蛋糕店打工的時候，要是那天的蛋糕賣不完我就特別高興，因為老闆娘總會把賣不完的打包給我帶回去吃，我經常一天三餐都是吃那些賣不完的蛋糕——」

「難怪以前你的身形嚇人。」他打斷了，試圖讓氣氛變得輕鬆一點。

她忍不住笑了，淚水卻又滑落，搖頭，「看着同學和朋友可以有花不完的零用錢，我卻連補習費都繳不出，真的覺得很難過……所以我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要變得很有錢，還要嫁給一個有錢人，不會讓自己的兒女步自己的後塵。」

藍定毅終於恍然，她一直執著於追求豪門婚姻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樣！

他覺得她傻得可憐，也心疼她竟有一段這麼不愉快的童年。

「我媽從來沒怪過我爸，還曾經因為我埋怨我爸而教訓了我一頓。所以，我和她的感情一直很淡，雖然嘴裏不說，但我覺得我童年所有的不幸都源自於我媽，我覺得是她害的……直到她病重過世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從來沒有做好女兒的本分……」說到這裏，甄美俐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他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紅。雖然他的父母仍健在，但他可以從她的話中感覺得出那份愧意。

她伸手摘下一直掛在胸口的鏈子，給他看那枚內層刻着「JC」的戒指。

「這是我爸唯一留下的遺物，我媽堅持要我帶在身上，她說這是我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留下來的愛……我現在才明白我媽不想我恨他的原因，她要我活得自自在在、快快樂樂的……我終於明白她對我的愛……」

藍定毅啞口無言地看着那枚戒指，他之前還因為這枚戒指吃醋。

「我不是一個好女兒……也擔心沒辦法給寶寶做好榜樣，更怕……寶寶以後會走上我走過的路……」越往下想她越是懼怕，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一嘆，握過她顫抖的手，「不要怕，有我在。」

她瑟縮了一下，搖搖頭。他制止她繼續胡思亂想，「我會陪在兒子的身邊，不會讓他受到一絲委屈；我和你一起保護他，給他最美好的一切。我們的兒子會在爸爸和媽媽的呵護下平安快樂地成長。」

她哭得肩膀不住抖動，他看了更是心疼萬分，「我會給你最安全的依靠。」

「這不會是真的……我們已經分手了……只要生下孩子后我們就不會在一起了。」她邊搖頭邊哭說。

「不，我們還會在一起的。」

他深嘆一口氣，溫柔地撫着她的臉頰。

「你相信嗎？那天在你答應分手之後，我就後悔得要死了，我不斷給自己找借口解釋對你的不舍，後來我才發現了一件事。」

她楞楞地看着他，他一笑，眸底儘是柔情。

「原來我還是愛你的。」

她瞠目，他握緊她的手。

「你還願意讓我繼續愛你嗎？」

【第十章】

甄美俐沒有給他明確的答案。

那天產檢回來，哭得累了的她幾乎是一沾到床就睡過去了。醒轉過後，她好像平時一樣和他有說有笑，保持客氣而疏遠的距離，就是絕口不提他問過的話。

他不急，反正他相信終有一日她會明白他的心意。

而且他最擅長的就是等待。

四月六號是他的生日，他一如既往地打算低調度過，沒想到下班過後，甄美俐打電話叫他不必過去載她，而是約他在新開的一間餐廳見面。

等他塞車趕抵時，甄美俐已經在裏面等他了。

她悉心安排了他喜歡的菜色，在他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她幫他慶祝了三十一歲生日。

兩人度過了一個溫馨美好的夜晚。

回到家之後，藍定毅一直笑得合不攏嘴。雖然她堅持說這是感謝他照顧她和孩子的心意，但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態度開始轉變了。

甄美俐向來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那天之後，彼此的話題變得更加多了，她在他面前的笑容增加了，也不會太過抗拒他的碰觸；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她減少了上班的時間，多數留在家裏養胎，由下屬們掌控公司的事務，他也盡量準時回家，不然就拜託夏玉過來看顧她，擔心她一人留在家會出意外。

周一晚上，公司有突髮狀況，藍定毅忙到接近晚上十一點才回家。

一打開家門，他發現家裏多了兩名不速之客。

他的爸媽都來了。

夏玉坐在一旁露出歉疚的表情，偷偷向他打個眼色，示意他要小心應對。

甄美俐坐在另一邊，老神在在地看着他，從她淡定的神色里看不出一絲異樣。

但他絕對不會相信不請自來的兩位老人家，尤其是他家的老古董爸爸，只是上來找甄美俐閑話家常。

關於甄美俐和他之間的事，他已經事先讓媽媽知道。媽媽雖然對他們之間的事不表示反對，但甄美俐的名字還是如他想像般給媽媽留下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