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她倏地下床,打開音響,想藉由聽音樂轉移胡思亂想的雜念,外頭阿姨突然叫喚說有她的電話。

何芷琳擰眉,走出房間去接聽電話。

「喂?」

「喂……」電話那頭先是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是重重的深呼吸聲,接着傳來她曾經很熟悉的聲音,說着:「芷琳嗎?我是苡星,有件事你一定會恨我,但我還是要跟你坦承……」

颱風夜,高雄市區的某一間公寓裏。

公寓是簡單的三房一廳格局,一間是呂雋風的卧房,一間是書房兼計算機室,另一間放着越野單車和一些賽車模型,公寓裏頭沒有多餘裝飾,看得出來屋主才入住沒多久。

因為颱風夜診所沒開,呂雋風吞了一顆感冒成藥,這會兒躺在床上休息。

他頭下枕着冰枕,臉色因為發燒而潮紅,喉嚨乾澀疼痛,還有,他的背好痛,回家洗澡時他才發現除了手肘有擦傷之外,背後一大片瘀青,腰好像也閃到了,要命!現在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很想睡覺,但是頭痛到睡不好,而且門鈴又在響,吵得他更是不能睡。

他在高雄沒有任何親戚朋友,認識的只有工廠里的員工,員工不曾來家裏找過他,所以現在在外頭按門鈴的人八成是認錯門牌號碼,按錯門鈴了。

但氣人的是,按錯門鈴的人似乎沒發現,不肯罷休,按個沒完沒了。

「要命……」呂雋風呻吟著起身。

他披上外套,吃力地走出卧室,穿過客廳,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一個十公分的小縫,還沒看清來者是圓是扁就用沙啞的聲音抱怨。「你找錯了,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一個清脆悅耳的女性聲音回著話。「誰說沒有?」

呂雋風一聽,頓時清醒,他眨了眨眼,看清楚來人,居然是——

「芷琳?!」他又驚又喜,連忙把門打開,整個人呆若木雞地傻看着她。

「你……你怎麼來了?」是發燒得太嚴重而產生的幻覺嗎?

那個幻覺走進屋裏,紅着眼眶、表情很複雜地看着他,接着,幻覺開口問他:「你……身體還好吧?手肘的傷口搽藥了嗎?還有,我聽說你發燒,我、我有帶退燒藥和一些紗布、優碘來……」

問候完他的身體還不夠,呂雋風的幻覺還怯怯地伸出手,冰涼的小手覆在他熱燙的額頭上,探了探他的溫度。

若說這是幻覺,也未免太過真實了吧?

他猛地拉下覆在他額頭上的手,像是為了確認,又像是怕她跑走似的,

急切地將她扯向他,並且伸展雙臂抱住她。

「啊——」何芷琳叫了一聲,身體撞進呂雋風的懷抱里,滿臉通紅不自在,但是卻沒掙脫。

是的!她不想再掙扎了,不管是心,還是身體。

這樣的轉變來自於稍早之前,當何芷琳和陳苡星通完電話、知道實情

后,當時她錯愕震驚,先是淚如雨下,接着才反應過來打電話向梅慶雅探問呂雋風的住處,接着火速換上外出服,說服擔心她安危的阿姨和外婆,執意冒着風雨搭計程車來找他。

她把臉埋在呂雋風因為發燒而熱烘烘的胸膛上,雙手甚至主動環上他的脖子,溫馴地依偎着他。

「芷琳……你?」呂雋風瞠目結舌,摯愛的女子抱在懷裏,但他卻滿臉茫然。

在他們分開的這短短几個小時內有發生什麼事嗎?否則,情況怎麼可能轉變如此之大?

呂雋風緊張地牽着她的手走到沙發處坐下,把她全身上下檢視了一遍,看是不是哪裏有受傷還是怎麼了,嘴上更是急問:「你怎麼來的?風雨那麼大,出門多危險啊?不對!你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你、我……天啊!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沒有不歡迎你來,我很高興你來,可是……為什麼?」

他因為擔心她而語無倫次,何芷琳不禁笑了,她原本也怕突兀地找上門,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但是他現在的緊張在乎讓她沿路忐忑的心安定了下來,她鼻頭一酸,眼淚盈眶,眼看着就要落下。

「芷琳?」呂雋風雙手捧着她的臉,超心疼她的淚。

何芷琳一眨眼,淚落下,同時,她仰高下巴靠近他,輕輕吻他。

呂雋風傻了兩秒,但是下一瞬間,他熱烈回吻,她的淚沿着臉龐滑進嘴角,他們都在這個吻中嘗到鹹鹹的滋味。

熱烈的深吻過後,何芷琳縮在呂雋風懷裏,頭枕在他大腿上,邊嚶嚶哭泣邊把她從陳苡星那邊聽來的事全說了,也包括她曾經流產的事。

呂雋風恍然大悟,不知道該怎麼說陳苡星,怪她自私?恨她耍心機?還是該謝謝她最終勇於承認?

他同時也訝異於芷琳曾經懷有他的孩子,他吃驚又心疼地看着她平坦的肚子。「天啊……我們、我們曾有過一個孩子?」

「嗯!」提起那個流掉的孩子,何芷琳哭得更凶了,她雙手揪緊他的衣領,哭訴道:「我好捨不得,可憐的寶貝,我沒顧好他,我好心疼,我真是個失敗的母親……」

「別這樣。」呂雋風摟緊她,自責不已,聲線緊繃地安慰。「我才是失敗的人,是我沒照顧好你們。」

何芷琳縮在他懷裏又哭了好久,一直到哭累了、情緒平穩了些之後,她才不好意思地擤擤鼻子,彆扭地說:「討厭,我不是來哭給你看的,我是想說你一個人生病沒人照顧才來的,你要不要先去床上躺着,吃過退燒藥了嗎?我倒水給你吃藥。」

她從沙發上起身,環顧四周,看見廚房,走了過去,等她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杯溫開水。

她催促呂雋風起身。「快起來去房間躺好。」

呂雋風還沒從震驚的情緒中回神,他乖乖隨她擺佈,走進房間。

他躺下,何芷琳坐在床沿拿退燒藥給他吃,又幫他蓋被,順便調整好冰枕的位置。

等一切都弄妥之後,何芷琳熄了燈說:「我在客廳,有任何需要隨時叫我。」

但是呂雋風說:「我只需要你。」

他摟住她的腰,霸道地不肯讓她走,而且還用苦情攻勢說:「留下來陪我……下午我為了救你,閃了腰、撞到背,怎麼躺都痛,你在床上陪我,我抱着你睡會舒服些。」

說完,他把臉埋在她的秀髮和頸項之間,深深吸聞她身上甜甜的香味,面對失而復得的愛人,他巴不得能完全佔有、將她一口吞下,連一秒鐘的分離都不能容忍。

但令人扼腕的是,他的身體在發燒,他的腰和背痛得很,實在沒力氣吃她,只能暫時放她一馬,等明天,他要把熬了好幾個月的相思苦楚一併撫慰。

他故作可憐的語氣讓何芷琳失笑。

「好可憐,我幫你揉揉,揉一揉就比較不痛了。」她手勁溫柔地邊替他揉着腰,邊說:「還有,你下次別那樣衝動跑出來救我,很危險。」

呂雋風語氣堅定地說:「不危險,為了你,什麼危險我都不怕。」

何芷琳聽了,心口酸酸又甜甜的,臉上儘是心滿意足的笑。

黑暗中傳來呂雋風喟嘆的聲音。「不只現在陪我,明天、後天、大後天、一年、兩年、十幾年、永遠……我要你永遠陪我,沒有我的同意,絕對不準再搞失蹤離開……」意思是,他要和她過一輩子。

「嗯,全聽你的。」何芷琳抿笑,任由他霸道要求。

她也不想再離開了,這樣你追我躲的,好累喔!

她在快要睡去前,想到了兩件事,呢喃說着:「苡星以為我會恨她,她邊說邊哭,她說她沒有勇氣面對我,只敢在電話中跟我說。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麼恨她,我想,即使我跟她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面了,但我還是會原諒她。」

「我知道……」呂雋風點頭,他很不齒陳苡星的行為,但他知道芷琳的個性,永遠對別人溫柔寬容。

「明天我想回台北一趟,想跟我爸媽說清楚這些誤會,不讓他們繼續誤會你,他們以為你沒肩膀又花心;我也要跟他們說你今天救了我,讓他們知道你有多麼重視我,為了我可以完全不顧自己。」

他吻她的頭頂,說:「嗯,我陪你一起回去,不管怎樣,害他們為你擔心,我欠他們一個道歉。如果他們還是不接受,我也不會氣餒,我會讓他們看看我現在的成績,我願意用最謙卑的態度來懇求他們的認同,我會讓他們看到我的決心以及我對你有多認真,並且向他們承諾保證永遠守護你。」

他也想順便帶她回家見他父母,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希望再過不久,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喊她一聲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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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繞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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