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想把楊冠曜介紹給季姨認識，你不怕穿幫嗎？」方以震吃驚問道。

季鳳趁著中午休息空檔，拉着方以震來到未使用的會議室，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我媽已經看出我有對象，我實在瞞不下去，況且我從來沒對我媽撒謊過。」季鳳從小和母親就像無話不談的朋友，習慣了坦白，自然什麼事都瞞不了對方。

方以震當然明白這點，他雙手交抱在胸前，困惑問道：「你要跟季姨坦白你跟楊冠曜的真正關係嗎？」

「當然不是，我會跟楊冠曜商量好。」這點很重要，否則母親那麼精明，一定會發現。

「拜託！那就是欺騙啊！跟撒謊有什麼差別？」方以震潑了季鳳一盆冷水。

她的心受到打擊，低下頭，咬住下唇，顫著聲說道：「其實……已經有一半不是撒謊了……」

聞言，方以震看着她，「什麼意思？小鳳，什麼叫作有一半不是撒謊？」

她沒有抬起頭，雙肩顫抖，強忍着情緒的模樣，讓方以震會意出她剛才話中的意思。

他抓住她的肩喊道：「不會吧？小鳳，難道你……」天呀！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知道隱瞞不了，她鼓起勇氣看着他，杏眸染著濕潤，毫無預警地就撲進他懷裏，抓住他的衣服，哽咽起來，「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震哥，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如此坦然的季鳳讓方以震有些驚訝，同時也感受到她心中強烈無比的難過與掙扎。說實在的，面對這樣的她，他實在無法發火罵她，最後只能環住她的肩，輕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啦！別哭了，你這樣我會擔心的。唉！既然都已經發生了，我想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除非……你願意向楊冠曜坦白。」

這是他唯一能給的建議，愛上一個人固然痛苦，但若是不向對方坦白，到頭來只會留下後悔。

「跟他坦白……」她顫著聲。

「嗯！好好地跟他說，我想……他應該會了解……」

「我需要了解什麼？」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冒出來。

兩人一同看向聲音來源，楊冠曜雙手正撐著開啟的門，雙眸染著寒意，緊緊抿住的嘴好似在壓抑體內的怒火。

「曜……」他的出現讓季鳳緊張起來，連忙將淚水拭去。

他眼神冰冷，「莫非公司的傳言是真的，你們其實是一對戀人嗎？」

啊？戀人？方以震一時反應不過來，想了一下，才趕緊與季鳳分開。糟了！楊冠曜八成是誤會了！

「不是啦！曜……啊！」季鳳想解釋，楊冠曜卻已經來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害她痛得叫出聲。

「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說完，他拉着她準備離開。

「喂！你幹什麼？楊冠曜，放開小鳳！」方以震看不下去，挺身阻止，怎料，楊冠曜一拳就往他肚子揍去。

「唔……」他痛得抱住肚子，朝後退去。

「震哥！楊冠曜，你幹嘛動手打人……啊！」

季鳳整個人被楊冠曜攔腰扛上肩，朝門口而去。

「喂！放我下來！楊冠曜，你這大笨蛋，放我下來！」季鳳揮動着四肢。

雖然是中午休息時間，還是引來不少人，大夥一見到這畫面全都傻眼，楊冠曜的怒火讓大家嚇得退到一邊，不敢隨意靠近。

季鳳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做，這豈不是擺明向大家宣告兩人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嗎？

無法開口呼救，她不知所措地只能任由他將自己帶進電梯。

可惡！這下子公司又要開始傳謠言，她之前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形象，就這樣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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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冠曜走進公司為他特別準備的休息室，鎖上門后，就將季鳳丟進沙發，

不等她坐起，他就壓了上去，扣住她的肩，激動喊道：「你跟方以震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是真的生氣，而且情緒十分激動，與平時冷靜穩重的他截然不同。

她原本想斥責他的行為，還有那不分青紅皂白的罪名，但是當她瞧見他眼中的妒嫉時，心中泛起的不是怒意，而是一股甜蜜與喜悅。

「你……誤會了啦！我跟震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要對我撒謊，你應該知道我無法原諒那種事！」他瞅住她的目光十分犀利，言詞則強硬無比。

他在尋找她眼中的虛假，她不畏懼地對上他的視線，「我沒有撒謊！」

兩人就這樣以視線對峙著，直到楊冠曜明白季鳳並沒有欺騙自己，神情才慢慢恢復以往的平靜。

他將額頭靠在她肩上，聲音有點微顫，「太好了……」

他是在害怕嗎？為什麼？

季鳳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膽怯，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情緒變化，難道……是因為她嗎？

「你……到底是怎麼了？不但莫名其妙地罵人，還用那種惡劣方式把我架到這裏來，還有……你怎麼可以打震哥？你……」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一時情緒激動才會這樣，小鳳，原諒我好嗎？」他認真地看着她，真心地向她道歉。

他就是這樣的個性，該認錯時絕對不找藉口與理由，遇到這樣的人，誰也無法再繼續責備他了！

面對他真誠的眼神，季鳳一顆心軟了下來，「你唷……我……哎呀！算了！」

楊冠曜知道自己太衝動了，「我……只是想找你一塊吃飯，沒想到卻看見你們一塊走進會議室，原本我是不想進去，但是當我聽見你在哭，就忍不住闖進去，接着就看見你跟他抱在一起，我……真的無法忍受……」

那是他下意識的嫉妒表現，讓季鳳覺得很震驚。

「我會哭是因為……我媽的事啦！」她不想被他發現自己的心情，於是找了母親當作藉口。

這時，楊冠曜身子一怔，緊張地問：「你母親怎麼了？」

想轉移話題好掩飾自己的心情，沒想到卻轉到好話題上，季鳳立刻抓住機會，「我媽……其實一直住在療養院裏，因為她曾經中風，所以行動不便，加上她心臟越來越不好，讓我很擔心她。」

「你母親……心臟不好？」像是聽見大事，楊冠曜的臉色難看起來。

她點頭，「嗯！」

楊冠曜神情有些不安，他咽了一下口水，「原來如此……那真是很讓人擔心……」他退離她的身子，有點慌張地撥弄起頭髮。

他的表情與舉動有點奇怪，不過季鳳沒有特別注意，「那個……有件事我想拜託你，可以嗎？」

她從不曾拜託過他，所以讓他有點吃驚，「怎麼了？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她吞吐起來，內心還在掙扎，「我……我想……」

她那緊張的模樣，讓他莞爾一笑，「怎麼了？吞吞吐吐，一點都不像你。」

氣氛因他的笑容而轉換，季鳳這才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請你和我一塊去見我母親，可以嗎？」

她的提議讓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你……要我去見你母親？」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勉強，但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忙，因為我母親……一直希望我能有個對象，所以……」為了母親，她拚命地解釋。

楊冠曜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

他突然站起來，走到另一邊，背對着她，「是你母親……想見我的嗎？」

她無法瞧清楚他的表情，不過卻感覺得出來，他的聲音怪怪的。

「是啊！她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見到我的對象……」

「什麼！」他轉身，震驚地喊道：「有生之年是什麼意思？難道她……」

季鳳知道他想問的話，淚水再也壓抑不了地滑落面頰，「我好希望她能活久一點，但是……」

她說不下去，她無法說出心中的感覺，就如同母親對自己的生命早有認知與心理準備一樣，那隨時都會停止的心臟，誰也阻止不了！

她的悲傷感染了他，他上前抱住發抖的她，「小鳳……」

「求求你……就幫我這一次好嗎？曜……」她埋在他胸前哭泣。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軟弱的一面，這樣脆弱又無助的她，讓他的心揪在一起，心疼不已，可是……

「你母親的心臟……承受不住打擊吧？」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好像拚命在壓抑什麼。

「嗯！」她老實地回答。

猛地，他閉上眼，接着用力將她身子推開，低聲說道：「既然如此，那請你原諒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對不起！」

什麼？！他的拒絕讓她的心瞬間遭受到衝擊，她始終認為他會答應幫她，怎知卻得到相反的答案，她臉色蒼白，無法置信地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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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再多的面紙都不夠用，季鳳丟掉一張又抽下一張，頻頻掉下的淚水還是無法阻止。

方以震與姚洛盤腿坐在和室桌的另一邊，兩人從未見過她這樣傷心難過，記憶中，她是個不輕易掉淚的人，結果今天卻哭了好多次。

卸下武裝的她就像個小女孩，之所以會如此，一定是因為楊冠曜的緣故。

「嗚……我真沒想到他是那麼沒良心又冷血的人……我都放下身段拜託他了……結果他……居然拒絕我……嗚……」抽泣了幾下，她繼續說道：「我以為他會很高興跟我一塊去見我媽，沒想到……嗚……看來我真的只是他玩玩的對象罷了！而我這笨蛋居然……居然……」

再也說不下去了，她索性趴在桌上，放聲大哭。

方以震瞧她哭成這樣，心中不忍，「好了啦！小鳳，你別再為那種人哭了，既然那混蛋不肯幫你，以後你就別再去找他，跟他撇清關係吧！」很想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但他知道這話要是說出口，季鳳會哭得更傷心。

「我不會再去找他，我恨死他了！」她哽咽地說道。

姚洛開口，「震，你別亂說話，事情都還沒弄清楚。說不定楊冠曜有苦衷，所以才會拒絕小鳳的要求。」

「那種人會有什麼苦衷，只不過叫他演個戲，假裝小鳳的男朋友，好讓季姨放心而已，很困難嗎？」方以震氣憤地說道。

姚洛一眼就看穿方以震的心態，斜瞪他一眼，「你別因為他打了你一拳，就對他懷恨在心好嗎？」

「我才沒有！他那一拳對我而言根本不痛不癢。」方以震下意識地摸了摸被楊冠曜揍的地方。可惡！他那一拳還真是又狠又准，幸好他當時還沒吃午餐，否則一定全部吐出來。

姚洛知道他在逞強，冷哼一聲，「口是心非。」

方以震被他盯得心虛起來，「喂！我說洛啊，現在是在說小鳳的事，不要扯到我身上來啦！」

姚洛當然知道，不過他那不悅眼神是在警告他，不要在一旁加油添醋地亂說話。方以震一眼就明了，聽話地閉上了嘴。

「小鳳，你有問楊冠曜，為什麼拒絕你的要求嗎？」姚洛問道。

「我根本沒有那種權利好嗎？對他來說我只是發泄性慾的對象，其他什麼都不是。」她承受不住打擊，自暴自棄起來。

氣氛因為她露骨的話而變得有點尷尬，姚洛與方以震實在很佩服她。

「小鳳，別這樣，我想楊冠曜不是那種人啦！」

季鳳抬起頭，紅着眼盯着姚洛，「為什麼你能如此肯定呢？」

方以震也加入詢問行列，「就是啊！洛，你又不認識楊冠曜，為什麼要一直維護他？」

姚洛苦笑一下，「人家說旁觀者清，雖然我沒見過楊冠曜，但從你們兩人口中，我感覺得出來，楊冠曜並不是隨便的男人。小鳳，你仔細想想，有哪個男人會如此在乎一夜情的對象，甚至還不顧一切地想要把對方留在身邊？而且從他對你的種種表現看來，根本就不像是對你充滿好奇，或者把你當成玩玩的對象啊！」

姚洛的話讓季鳳想起楊冠曜和以前女朋友分手的事，就算他和對方分隔兩地不再聯絡，他也沒有和其他女人交往，就算他成名，還是堅持要和對方說清楚，斷乾淨，像這樣有原則的男人，哪裏像是花花公子呢？

打一開始就認定他不是專情之人，所以才會去招惹他的，其實是季鳳，所以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難道……真如姚洛所言，楊冠曜拒絕去見母親，是真的有苦衷嗎？季鳳忽然想起他當時奇怪的情緒表現，抽了幾下鼻子，擦拭着眼角的淚水。

「聽你這麼說，我才想起來，他好像是聽見我媽心臟不好后，態度就開始變得很奇怪。」

「怎麼奇怪法？」姚洛與方以震異口同聲問道。

她試着回想當時的情況，「他……就像在壓抑什麼，感覺欲言又止，而且……」她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肩，眼神有些縹緲，「他……推開我的那雙手……抖得好厲害……」

從她的表情里，就可以明白，姚洛再次說中一件事——楊冠曜會拒絕，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會不會是他太認真，不擅於撒謊，所以害怕會傷害到季姨？」方以震摸著下顎思索。

「這也是有可能，不過……感覺又很沒道理。」姚洛沉思起來，這點已經超出他所能推測的範圍。

恍然之間，季鳳這才發現，他們一直在擔心她，安慰她，心中一暖，再度熱淚盈眶，開始覺得哭得要死要活的自己真是太丟臉了！

她試着讓心情平靜下來，「算了，你們別再猜了，我想……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或苦衷，既然他不方便幫我，那就算了！我……會跟我媽把事情說清楚。」她不想再欺騙母親，就算母親會生氣，她也要把真相說出來，當然也包括自己愛上楊冠曜的事。

姚洛與方以震像是明白她的想法，兩人眼中出現支持。

「既然如此，那選一天我跟震陪你一塊去吧！」姚洛握住季鳳的手笑道。

「是啊！有我們兩人在場，要是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至於楊冠曜的想法，我們先別管，不管怎麼說，他確實沒義務幫我們。」方以震下了結論。

季鳳看着他們，感動不已，幸好身邊還有他們支持她、關心她，否則她一定會崩潰。

「不過，有件事我想你還是儘快解決了比較好。」方以震突然又說道。

「什麼事？」

「當然是你愛上楊冠曜的事啊！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聞言，季鳳雙頰泛紅，「我……我不知道……其實我……唔……」

胃部突然一陣翻滾，噁心感不斷湧上來，她捂著口起身沖向廁所。

「小鳳！」兩人被她的舉動嚇到，忙跟過去。

接連的嘔吐聲不斷地從廁所傳出來，姚洛與方以震先是緊張，隨即像是想通什麼，兩人臉色一變。

方以震哀號著蹲下身，「哦……天呀！該不會真的中獎了吧？」

姚洛神情百般無奈，「唉！這下事情大條了！看來……就算楊冠曜有苦衷，也不得不這他去見季姨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季鳳和楊冠曜這下真的是牽扯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