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一瞬間，讓塵封已久的記憶爆發開來，劉雪音恢復了所有的記憶。
虛弱的身子躺在白色病床上，右半邊幾乎纏着繃帶，讓她失去了大半的自由。
她是哭着醒過來，而第一個見到的人並非是梁偉淵，而是她的弟弟劉紹華。
「姊，你醒了！太好了！」劉紹華激動地看着她。
她的頭還有點疼，而她想起身卻動不了。
「姊，你還不能起來啦！快躺好，你才剛動完手術，亂動的話，傷口會裂開的。」
「紹華......你怎麼會在這裏？」
「不只是我，爸媽也都來了！我們一接到馨姊的電話就趕來了！」
她看着一點都沒變、仍然保護她過了頭的弟弟，無奈一笑，「我又沒多嚴重，你們沒必要跑這一趟！」
「誰說不嚴重！你瞧你，整個人有一半都包着繃帶了！可惡！那個該死的梁偉淵！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帶你去潛水！」
聽見梁偉淵的名字，她的心猛地一抽，「他......你們......難道全部都知道了？」
「他都說出來了！不過結果倒是滿教人驚訝！」劉紹華對梁偉淵沒好感，加上雙親不但沒對梁偉淵生氣，居然還很高興的樣子，這點讓他有點火大。
「什麼意思？紹華，發生什麼事了？什麼是結果教人驚訝？」她緊張地追問，整個人擔心起梁偉淵。
雙親的出現一定會讓她的真實身份曝光，她是黑幫之女這件事只有好友知道，而對於其他人，她一直很小心隱瞞着，就連梁偉淵也不例外，如今她受傷，雙親出現，這就說明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了。
劉紹華感覺到她的異樣，「沒什麼啦！只是爸媽發現，原來梁偉淵其實是梁爺的孫子。梁爺，姊，你可能有印象吧？我是沒見過那個人，不過聽爸媽說，梁爺教過你防身術就是了！」
「咦？梁爺是梁偉淵的爺爺？」她當然記得梁爺，小時候她最崇拜的人就是梁爺，而梁爺也很喜歡她，甚至還當過她一陣子的武術師傅。
「是啊！不過......姊，咱們別提那個人了，你好好休息，身體要緊......對了！你有沒有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劉雪音還沒拉回思緒，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什麼都不想吃......我......我想見媽，紹華，你幫我叫媽過來好嗎？」
這時，門開了，相原夫人走了進來，「我在這，小音！」
梁偉淵跟着進門，一見到清醒的她，想衝上去，卻被劉紹華用身子擋住。
「你這不相干的人給我出去！我不會讓你再傷害我姊姊！出去！」他下了逐客令。
劉紹華的話讓梁偉淵大受刺激，「我......只想看看她......」他一顆心全掛在她身上。
「沒必要！你快出去，我姊剛說了，她只想見我母親！」劉紹華幾乎是用推的將他逼到門外。
「小音！讓我看看你吧！小音！」他很想推開劉紹華，只要他得到劉雪音的許可。
劉雪音抓住母親的手，臉色有點難看。對於梁偉淵突然的出現，她沒有心理準備。
「對不起！梁先生，麻煩你和我兒子先去吧！我想跟我女兒單獨說話！」相原夫人開口道。
梁偉淵確定聽不到劉雪音的答案后，失望地任由劉紹華推出病房。
他楞楞地仔立在門外，無法相信，好不容易再度相遇，卻只有那短短的幾天時光。
確定門關好，相原夫人看着女兒，溫柔道：「你還好嗎？小音，辛苦你了！」
她搖頭，「我根本沒事，只是一點小傷罷了！你們太緊張了，居然還特地到這裏來，真是的！」
「傻孩子，你瞧你，都變成一半的木乃伊，還說是小傷！」相原夫人斜瞪女兒一眼。
她輕吐舌，「我不是還好好的嗎？雖然包裹成這樣，但精神早就恢復了！所以你們別太擔心，快點回日本吧！你們突然離開，組裏一定會亂成一團。」
「你以為你爸是那種胡塗鬼嗎？沒把事情交代好，他怎麼可能離開！你啊！快點養好傷才是最重要，別擔心有的沒的，還是......其實你真正擔心的人......是別人......」相原夫人的視線移往門口。
她呆了一下，「哪有......人家是真的不想讓你們擔心嘛！當初我就答應過你們，會好好照顧自己，所以......」
「好、好、好！媽知道，媽只是開個玩笑，你別那麼認真！」相原夫人笑出來，見到女兒能說能笑，看來是真的不用擔心了。
「那個......媽......我......」她吞吐起來。
「怎麼了？」
「我......有關我曾經失去的記憶......」
相原夫人動了一下眉，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有什麼問題嗎？你儘管開口吧！」
劉雪音望着母親，眸子染濕，「媽......我......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有關那三年的記憶，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相原夫人怔了怔，隨即冷靜地猜測道：「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嗎？」
她點頭，「還有......我和他......」
「他是指小光頭嗎？」相原夫人含笑問道。
忍不住，她噗哧地笑出來，「是啊！我差點忘了！我都是叫他小光頭的！」那段愉快的日子一點一滴地浮現上來，既溫馨又感傷。
相原夫人瞧見她臉上的苦澀，撫上她面頰，「女兒，你愛上他了嗎？」
她吃驚地看着母親，「什麼......我......怎麼可能......」
「你別否認，媽瞧得出來，你戀愛了！不過恢復記憶的你卻有點退縮了，為什麼呢？是不是你和小光頭之間曾經發生什麼誤會？」
母親果然厲害，總是能立刻瞧出她心裏的事。沒錯！當她恢復記憶后，「我......欺騙了他，我想他一定很恨我，畢業典禮那天，他憤怒地看着我的眼神讓我好害怕、好難過......」她的聲音顫抖著。
相原夫人明白，「孩子，或許你曾經欺騙他，但那也是你身不由己，倘若要怪就怪我跟你爸吧！是我們害你從小就必須打扮成男孩子，也是我們不顧你的想法和心情硬是逼你換上洋裝，如果不是這些......你跟梁偉淵就不會因為誤會分開了！」
她用力搖頭，「沒有的事！媽，我並不討厭當男孩子，只是沒想過會有當女孩子的一天，所以才會一時無法應付，對於梁偉淵，我真的只有深深的抱歉！」
女兒的回答讓相原夫人有點吃驚，「這是什麼意思？女兒，難道你要離開他？你們好不容易才相遇......」
「這只是巧合，只是為了讓我恢復記憶的巧合罷了！知道了一切真相，我想就是我們正式結束的時候！」劉雪音說出了心中的決定。
相原夫人不敢相信，「你在胡說些什麼？難道這就是你剛才不想見他的理由？」
「我沒臉見他，因為......那時候他有約我在老地方見面，可是我卻因為太氣他而故意不去赴約，現在說什麼也於事無補。我想過了，不要再見面，就是最好的結果。」她的心滿是恐慌．掙扎與內疚在心中交錯。
相原夫人皺起眉頭，眼神有着許多不諒解，「小音！你太讓媽失望了！你是怎麼一回事？這一點都不像你，看來你已經被社會的腐敗思想洗腦了！你什麼時候變成如此膽小的人？你曾經那天不怕、地不怕，被人嘲笑名字就打架的個性消失到哪去了？」
「媽......」她看着母親。
「小音，你這是在逃避，因為你害怕追求真相，害怕面對梁偉淵，害怕他即將說出口的話，你啊......真是標準戀愛中的女人！」相原夫人說到最後，神情轉換為笑容，甚至還無奈地搖搖頭。看來女兒是真的長大、懂事了！
母親的斥責語打進她的心，讓她楞了好半晌。
「乖女兒！既然愛他就勇敢地對他說吧！就算你們之間沒有結果，那也要在沒有任何誤會下畫下旬點吧！」相原夫人下了結論。
終於，劉雪音的心動搖了，淚水禁不住地湧上來。「討厭！媽害人家又想掉眼淚了！」
相原夫人知道女兒已經想清楚，溫柔一笑，「對嘛！這才像我生的女兒！」
母女相望，不約而同地笑出來。
劉雪音知道，她始終在家人的疼愛下長大，那多吃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她決定放手一搏。
因為......她是愛着他的......
劉雪音好不容易將心情確定，就等著向梁偉淵說明一切，怎料劉紹華卻老是從中作梗。
相原夫婦待了近三天，確定女兒身體無恙，便匆忙飛回日本。
劉紹華抓住機會，不但派人嚴守病房，還三番兩次阻擋梁偉淵進病房，無論劉雪音如何勸弟弟，他就是不聽，就連她的好友也只准許楊佩馨進入探視，弄得梁偉淵真想與對方大打出手，無奈人家是劉雪音的親弟弟，他實在不願再節外生枝，惹是生非。
時間一下子就晃過十來天，劉雪音萬分想念梁偉淵，她的傷勢比想像中還復原迅速，連醫生都驚訝，現在傷口已不再裂開，更不會疼痛，只是還無法解下繃帶，這點讓她的行動總是受到阻礙。
有好幾次，她都想偷溜出病房去找梁偉淵，但總是被劉紹華逮個正著，最後她只能沮喪地躺在病床上，乖乖地看書。
「紹華，你不回日本，大學的課怎麼辦？已經開學了，不是嗎？」
劉紹華削著蘋果，「那沒關係，只不過晚點回學校報到罷了！不會影響到我的課業！」
「這樣不好吧！就剩一年，出勤率若不夠不也沒法畢業的，不是嗎？」她試着想勸弟弟回日本。
劉紹華一聽就知道姊姊的用意，他分著蘋果，「你就是想趕我走，好跟那臭光頭見面對吧？我這麼擔心你，沒見到你平安出院，我根本沒法回日本念書！姊，難道我不比那個臭光頭重要嗎？」
「怎麼可能？你對姊姊來說當然是最重要的家人，姊姊是真的不希望你的課業受到耽擱。」
就算是應付，他還是很高興，「我的成績在學校可是數一，數二，校方不會那麼輕易找我麻煩，除非他們不想活了！」劉紹華笑着將刀子插進一旁未動的西瓜上。
劉雪音神情一凜，「你怎麼這樣？爸說過，不許濫用權利，你忘了嗎？」
他開心一笑，「姊，你別緊張，我開玩笑的啦！我怎麼可能真的去威脅學校呢？總之，你別操那個心，快點把身子養好，不然我真的沒辦法安心回日本喔！」
她最拿她弟弟沒辦法，她接過他為她切好的蘋果，突然嘆了口氣，「紹華，其實你真的不用那麼，保護我，你這樣會讓姊姊覺得很對不起你！」
「姊，你在胡說什麼？」
她看着手中的蘋果，想了一會兒，憂心道：「你是爸媽盼了好久的兒子，更是組裏未來的領導人，你的存在是非常重要，我救你並不是為了讓你對我內疚！」說到這，她看着弟弟，「紹華，你是不是到現在還在為車禍的事自責？」
他怔了一下，忽地緊握拳頭，回視她，「姊，難道你救我......只是因為我對大家很重要嗎？」
她含笑，伸手握住他的手，「當然不只是這樣！紹華，我們是一家人，就算今天咱們只是普通的家庭，我還是會捨身救你，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親人！」
聽見這番話，他的眼眶佈滿淚水，「姊......我也是，對我而言，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說不為那場車禍自責是不可能；但是當時我那麼小，除了讓你保護，根本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那一整年，我每天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你，我的內心就不斷地告訴自己，我要變強、變強壯，將來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你，你的幸福是我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事，就算拼了我的命，也要讓你得到幸福！」
「紹華......」
他抱住她，「姊，跟我回日本去好嗎？我真的很擔心你一個人在台灣。答應我，等出了院就跟我一起回日本，相信爸媽也會同意的。」
她拍了拍他的背，「你又來了！只要我一出狀況，你就會想帶我回日本。我說過，我很喜歡台灣，我只想待在這裏，當初咱們就說好了，不是嗎？」
「那是因為你說你會好好照顧自己，可是你瞧現在，看見你這樣，教我怎麼放心回日本念書呢？跟我回去好不好？姊！」
「紹華，你別這樣，我不會去日本的！」
「為什麼？該不會又跟那個光頭有關係吧？你是因為他才不想離開台灣的是不是？」
「跟梁偉淵沒關係，你別亂想，不想離開台灣是我個人的意思。紹華，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
他放開她，不悅道：「我就是因為懂事，所以才看得出來，你喜歡那個光頭對不對？我不會答應，光是他害你受傷這一點，我就不會原諒他，更別想我會承認他是我姊夫！」
她紅了臉，「什麼姊夫......紹華......你在胡說什麼？我跟他......」
「別想騙我說你跟那光頭沒關係，媽已經跟我說你恢復記憶了！」他有點激動起來。
她緊張了，「那......媽也跟他說了嗎？」
「沒有！媽認為你應該想自己跟那光頭說，不過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紹華......」她越來越對弟弟的固執沒轍。
「姊，你別這樣委屈你自己，就算梁偉淵和你曾經感情好，那也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當時你們會分開，就是因為他受不了被欺騙，如果他真的心中有你，就應該不在乎一切的跟你在一起，然而他卻沒有，他選擇了逃避，這樣的男人是不可能給你幸福的！」
「不是！不是這樣的，紹華......其實......」
「好了！咱們別再說了！我不想因為那種人而跟姊姊弄得不愉快，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過來看你！」劉紹華不想再與她說下去，說完就開門走出病房。
劉雪音盯着汀，片刻，她躺回床上，大大地嘆了口氣。
看來弟弟對梁偉淵的偏見太深了，其實真正逃避的人是她，因為當年是她故意失約，只因為她看見了一個令她心碎的場景......
待在門口的劉紹華，心情還是萬分複雜，他沒想到他姊姊會如此在乎梁偉淵，這點他真的無法接受。
「好好守着，聽到沒有？」他交代手下后，朝電梯而去。
一道身影閃到他面前，是梁偉淵，他神情冷漠，就像在面對敵人。
「又是你啊！小光頭！你別白費心機，我是不可能讓你見我姊姊的！」劉紹華不畏懼地看着他。
梁偉淵緊握拳頭，「我知道你對我很不滿，但我真的有話要跟小音說，算我拜託你好嗎？」
他嘖了一聲，不為所動，「梁偉淵，我確實不滿你，因為你的關係，我姊姊才會躺在醫院，只要她還待在醫院的一天，我就不可能讓你見她，你還是死心，別再來了！」
兩名男子用眼神對峙，誰也不讓誰，氣氛詭異到極點。
梁偉淵不斷壓抑心中的激動情緒，「你的意思是等小音出院，就允許我見她了嗎？」
劉紹華撇了一下唇角，一手插入西裝口袋，慢慢地經過他身邊，開口道：「可以這麼說，只是......那也要她人還在台灣！」
「你這是什麼意思？」梁偉淵猛地轉身，震驚道。
劉紹華留下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后就不再理會他，徑自進入電梯。
梁偉淵看着關上的電梯門，渾身不對勁，心中不禁浮現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