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路航的人生還真像一部電影，看似平凡，實際上卻擁有不得了的身世。
龍幫算是黑白通吃的組織，上頭領導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十分神秘。
龍老大有兩位妻子，並且同時懷有身孕，可惜正妻產下女兒，小老婆卻產下一子，那孩子正是林路航。
理所當然，小老婆的位置不但更穩固，龍幫的繼承人自然也非林路航莫屬；只是世事難料，林母最後還是選擇帶着林路航離開龍幫，理由是她無法再忍受丈夫的花心。
林母獨自扶養孩子，直到身體不支，家庭經濟的重擔就落在當時正就讀高中的林路航身上。他高中畢業時，林母的父親突然出現，並將他們母子帶往美國，幾年後，林母再婚，林路航則選擇廚師之路。
之後，龍老大突然過世，沒有留下任何繼承人的名字;龍夫人自己連生了兩個女兒，為了龍幫的未來着想，她決定讓林路航繼承。
其實龍夫人不只一次派人到國外傳達這個訊息，只是全遭林路航拒絕。
艾玫聽完他的故事，明白地點頭。
「這就是為什麼龍夫人一得知你回國的消息，就馬上派人來接你?」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大概以為我是因為龍幫才回台灣的吧！」
「不是嗎?」對於他回台灣的理由，她也感到好奇。
她不回答還好，一回答，林路航突然板起臉孔，帶着憤怒瞪向她。
「妳這笨蛋，我回台灣的理由不是早就告訴妳了嗎?」
她受到驚嚇，不滿地回道:「你幹嘛那麼凶！誰知道你說的是真還是假?況且我也說過，誰會那麼無聊，居然對十年前的事情那麼執著！」
「妳居然敢說我無聊？！妳......妳就真的那麼想惹我生氣嗎?」他額冒青筋。
艾玫實在搞不懂他在氣什麼，「你早就在生氣了不是嗎?打從在百貨公司的時候，你就一直不高興！」
她瞪視他，他則回瞪她，兩人之間快要擦出火花。
「我沒有生氣。」
「撒謊！」
她不相信他的話，他也不想再多做解釋，因為有些事情若不是當事人自己察覺，根本沒有意義。
「妳真的搞錯了！我當時真的不是在生氣，而是......有點失望罷了！」
「失望?為什麼?」她打破沙鍋問到底。
林路航看着她，對她又氣又惱，「算了，我不想再說了！咱們沒必要為這種事吵架。」
「我並沒有要跟你吵啊！只是想知道你在不高興什麼而已嘛！」
望着她一臉無辜的表情，他真的很無奈。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會真正明白這一切?林路航的內心泛起難過與煩跺。
「時候不早了，我去準備晚餐吧！」他離開沙發，前往廚房。
門一關上，艾玫忍不住吼道:「什麼嘛！也不想想是誰該生氣發火！」
艾玫對於林路航忘了那一夜的事情感到非常氣憤，內心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與委屈。
她忘不掉那一夜，直到現在，兩人做愛的畫面都還清楚地烙印在她心中，難以抹去。
艾玫突然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自從林路航出現后，她真的不斷地在改變，曾經她看不見的自己，似乎正慢慢地浮現。
仔細想想，林路航的人生也是挺辛苦的......艾玫再度想起在百貨公司見到的那些人，驀地，一道記憶掠過腦海。
喂，那是什麼?艾玫敲了敲腦袋。
她剛才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究竟有多久呢?
有一股力量正催促着她，有一道聲音正提醒着她快點去回憶。
她先堤閉上眼，半晌又猛地睜開。
她想起來了！
那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班上突然轉來一位很了不起的男孩，每天都有高級轎車接送他上下學，在他身邊總是有三、四名比他還強壯的男孩跟着，他有如偉大人物一般，成為校園裏人人懼怕的對象。
艾玫還記得那男孩既自大又傲慢，總是無視老師的話，甚至還經常欺負同學，大家都被警告不要與他接近或交朋友。
她當時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女孩，乖巧的她自然也很聽話地不接近那男孩；但是有一天，一切都改變了！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很喜歡盪鞦韆，每次下課就會沖向遊樂場，霸佔一個鞦韆不放，直到上課鐘聲響起才肯離開。
她不再盪鞦韆應該就是在那特別的一天，她因為盪得過高，加上重心不穩而整個人摔出去，然後就昏了過去。
當她清醒時，人已經在保健室，身上有幾處地方還纏着繃帶，而第一個映入她眼帘的並非保健老師，也並非她的雙親，而是那男孩。
見她睜開眼，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妳的命是我救的，從現在開始，妳都要聽我的命令。」
就是這么一句話，讓她接下來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那男孩總是將她留在身邊，無論去哪都要背着她，當時她十分害怕，完全不敢反抗;久而久之，她的身旁除了愛使喚她、欺負她的那男孩以外，什麼朋友都沒有。
進入六年級的下學期時，那男孩突然轉學，離開了學校;她原以為自己可以鬆口氣，但依然沒有人肯和她交朋友，甚至在畢業典禮當天，還被人推進爛泥巴里，狼狽不堪！
這一切都是那男孩的錯，不過也因為那男孩，讓她了解到要變強，才不會遭人欺負。於是在進入國中的那個暑假，她開始學習武術，空手道、柔道、跆拳道......只要能讓自己變強、變厲害，她都要學。
幸好當時雙親對她採取放任教育，她才能學得一身好武術。
一進入國中，她就變成不良少女的頭目，憑着一身的功夫帶着屬下四處去打架，名聲說有多糟就有多糟。
學壞的她才了解到那男孩為何會那樣不可一世、自大驕傲。
想到這，艾玫噗哧地笑出來。那男孩可以算是讓她變成不良少女的罪魁禍首呢!
艾玫覺得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如果沒有與那男孩相遇，或許她會成為一名模範生吧！
這是她第一次想起以前的事，而且還是國小最悲慘的回憶。
大概是被一群黑道出現在百貨公司那一幕給刺激到了吧！
艾玫笑着搖搖頭，離開休息室，前往吧枱。
突然，有人敲鐵門。
外頭隱約傳來吵鬧聲，艾玫趕忙前去將鐵門拉起，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結果鐵門一拉起，一名身穿紅色旗袍、披着黑色絲質披肩的婦人佇立在門口，她的後方則有三輛黑色轎車，六十七名黑衣男子四處來回走動，像在觀察四周的環境。
艾玫的腦海立即浮現三個字：龍夫人！
三人一塊兒用晚餐，這樣的畫面實在有點詭異。
龍夫人的身材與容貌讓人很難相信她已經五十來歲，她身上散發着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氣息，雙眸明亮有神，精神狀況極好，用餐的姿勢也很優雅。
「妳的動作也太快了吧！大媽。」林路航有點不滿地開口。
艾玫覺得氣氛有點怪，但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默默地動筷。
「是你要我親自過來的，我就過來嘍！」龍夫人道。
他看着她，「那也用不着選這時候吧！」
「剛好用晚餐不是很好?」
他挑眉，「這么說妳是算好的?」
「聽說你在這裏當廚師，我想如果時間剛好的話，就可以順便嘗嘗你的手藝嘍！」龍夫人放下筷子，取來一旁的紅酒。
瞧她氣定神閑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來談事情的。
艾玫用眼角餘光觀察着他們，從他們的對話里察覺到林路航和龍夫人的感情似乎沒地想像中壞。
就她的想像中，她以為龍夫人會對林路航很不客氣，畢竟他是小老婆的孩子，又是未來的繼承人，再怎麼說，關係應該很不好才是。
「妳是艾玫小姐吧！聽說妳的調酒功夫很不錯，待會可以調一杯給我品嘗嗎?」龍夫人對艾玫笑道。
艾玫對她點點頭，「當然可以!」
「今天是我們的公休日，艾玫要休息!妳想喝，明天營業時間再過來。」
林路航很不客氣。
「沒關係啦！龍夫人難得來。」真是的，他幹嘛火氣那麼大啊！
「艾玫，妳用不着理她。」
龍夫人瞪他一眼，「你這小子真是沒禮貌。再怎麼樣，我也是你半個媽!」
耳！
林路航站起來，表情認真，「大媽，妳來這裏的目的我很清楚，不過我還是老話一句，我不會繼承龍幫的，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那你幹嘛回台灣?難道不是因為改變心意嗎?」
「我回台灣是因為艾玫！」他沒有隱瞞地直言。
「她?」龍夫人看向艾玫，一臉不明白。
一口飯差點被噎住，艾攻嚇得直喊，「林路航！你不可以......」
「我是回來娶她的。」
艾玫倏地起身，拍桌對他吼道:「林路航，你太過分了!不是說好要保密的嗎?」
他轉而面對她，「我只答應妳不跟店裏的人說，可沒答應要對其他人保密，況且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保密的。」
「你沒有，我有！而且我舅舅也還沒回來，你別擅作主張地把娶我的事情到處張揚！」艾玫快被他氣死了！這個男人的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啊?
龍夫人瞧他們兩人相互瞪視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
「沒想到你這孩子也會有被女人拒絕的一天。」
氣氛改變了！直到他們來到吧枱前，艾玫還是十分生氣，不過並沒有影響到她熟練的技術。
龍夫人品嘗了一口調酒，臉上出現驚喜，「真的很棒!這個味道我喜歡，很特別！」
「謝謝。很高興妳喜歡！」
林路航坐在另一邊，「沒我的份嗎?」
他不問還好，一間艾玫就變得橫眉豎眼，她把一杯果汁重重的放到他面前，「你不需要！」一想到他喝醉的事情，她就怒上加怒！
龍夫人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與感覺，沒多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龍一，大媽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畢竟龍哥就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
龍夫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感傷。
龍一是龍老大為他取的名字，之後他母親為他改為林路航，就是希望他和龍幫別再有任何牽扯。
「不是還有兩個妹妹?」他不解。
「女孩家怎麼能繼承！」
「就我所知，現在就是大媽在領導，不是嗎?」
然，龍夫人的表情有些複雜，「現在是非常時期，是沒辦法的事！」
「大媽，其實妳也明白，只要能力強、足以領導就夠了，人選不一定要是我。」
「你是龍哥唯一的兒子，是最好的選擇。」
「說穿了，妳只是想利用我來穩定人心。」林路航百截了當道。
龍夫人直視他的眼，表情有些冷酷，「相信你也明白，大媽並不是很喜歡你，只不過你是龍哥唯一的兒子，我實在沒得選擇。」
聽到這番話，艾玫愣了一下。
林路航的眼神也有了改變，「大媽，妳錯了！妳是有選擇的。只要妳選擇忘記我就行了！」
艾玫被他們兩人之間的驟變嚇到，那教人猜不透的情緒變化究竟是什麼?
看似友，卻又像敵。
片刻，龍夫人恢復了平靜，「總之，你好好考慮一下，我還會再來的！艾玫，這杯調酒真的很不錯，謝謝妳。」說完，她離開位子，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而去。
「慢走！」艾玫喊了一聲。
林路航這才鬆口氣地將果汁一口氣飲盡。「真是的，幹嘛那麼倔強！」
「龍夫人對你......」
他明白她想問什麼。「不好他不壞。總之，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她是其的希望你回去當領導人吧！」
他看着她，「我沒興趣「我只想當一名廚師。」
艾玫回視他，「你那麼聰明又那麼有能力，幹嘛要堅持當一名廚師?」
「那是因為......」他想說的話因為艾玫的杏眸而停住了！
「因為什麼?」她問道。
林路航看着她，深遂的眸子裏閃過許多變化，最後他拍了一下桌子，不悅道:「算了！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就是只想當廚師。嘖！真搞不懂，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我當繼承人?」
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有點奇怪，不過艾玫沒有留意，因為她在想他生氣的原因。
就這樣，公休日在兩人奇怪的氣氛下結束了！
林路航對於酒吧的工作已經得心應手，二樓的房間也陸續增加了他的私人物品。
他不知何時多了一部車，只要營業時間結束，就會送艾玫回公寓，隔天再去接她到酒吧。
兩人沒有再發生關係，就好像只是單純的朋友。
有關酒吧的事情，林路航也開始有許多想法，甚至想出許多好點子以改進店裏的生意。
艾玫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聰明，能力也很強--雖然這點她在學生時代就知道了，但沒想到過了十年，他還是一樣。
不過說實在的，這點讓她很不甘心，畢竟他管的事情太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才是代理店長，再加上他那耀眼得不得了的外型，她很肯定，店裏為他而來的女客有增無減。
「我知道我沒有權利管你的事情，但是你對客人太過溫柔，那是不對的！」
在回公寓的途中，艾玫忍不住抱怨道。
「對客人溫柔不對嗎?」他不解。
「你要對她們好，但是不能過於溫柔，這樣會替酒吧招惹麻煩的。況且我們是賣酒又不是賣笑，你別把酒吧當成牛郎店了！」她討厭他老是離開廚房見客人。
他莞爾一笑，「我只是一名廚師，客人說要見我，我沒理由拒絕啊！」
艾玫看着他，認真地道:「那是客人的心態有問題。咱們是酒吧，客人來是要喝酒，料理只是配菜。又不是什麼大餐廳，料理好吃幹嘛要見廚師？！」
「妳這番話讓我不知道該喜或是悲。」
「什麼意思?」
「酒吧當然是以酒為主，但好料理也是必需品。好喝的酒配上好吃的料理才完美，不是嗎?客人若喝了好酒，就會想見調酒師，而吃了好料理，當然也會想見廚師啊！妳把重心全放在酒上面，是不是人不尊重我了呢?」
他的話十分有道理，酒與料理相輔相成，這也是店裏無法缺少廚師的原因。
艾玫發現自己說錯話，有點羞愧。「我沒有不尊重你，只是......」
「只是覺得我不該在客人面前出現得太頻繁，免得有許多人女客人愛上我。艾玫，我可以把它解讀成是吃醋嗎？」
「你別亂說，我才沒吃醋！」她半激動地道。
他笑出來，「我也沒說是你在吃醋啊！」
可惡，她上當了！
艾玫從他的眼神看出來，他是故意調侃她。
「到了到了！快停車。」她滿臉通紅地喊。幸好她的公寓到了！
他將車停到一旁，她匆忙地想下車，卻發現沒法開門。
「你不打開中控鎖，我怎麼下去？」她背對着他喊。
他將她的身子轉過，一手探進她後頸，傾身吻住她。
熱情纏綿之吻迅速展開，她反射性地自然接受並響應。
「唔......」
林路航只要送她回家，就一定會在她下車前吻她。剛開始她還會拒絕，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習慣了。
他的吻總是令她昏眩，忘了置身何處。
自從他喝醉的那一夜之後，他們之間只有親吻；而每次親吻時，就會讓她想起兩人的情事。
她知道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但是身子的反應一次比一次還要明顯，她居然渴望他再度的擁抱......
艾玫覺得自己很糟糕，她不想像個發情的女人一樣，然而對他的慾望卻逐漸地增強當中。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何不再碰她。
她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在嫉妒那些女客人，凡是與他有說有笑的人，她都討厭。
天呀！這是不對的！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呢？難道她對他已經產生強烈的佔有慾了嗎？
曾幾何時，她想要擺脫林路航的想法，已經伴隨着時間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