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哥你別慌，我馬上過去，我今天吃得很飽，捐多少都沒問題！」她不只三餐吃得飽，床上也吃得撐，這一點就不用說出來了。

「熙熙……」楊家輝聽到妹妹的保證，又心酸又感動，平常他不敢說自己有多愛老婆，但在生死關頭、老婆和兒子可能都離他而去的時刻，他幾乎忍不住要落下男兒淚。

「嫂子一定沒事，我侄子也會平安的，你要撐住！」

「好，我會撐住，我等你。」

同睡一張床的殷天早就醒了，也大概聽到了電話內容，馬上起床穿衣，生孩子這種事可大可小，雖然他討厭醫院也得去，於是他抓起車鑰匙說：「走，我們馬上出發！」

楊家熙也迅速穿上衣服，順便說明道：「我跟嫂子都是AB型，我要捐血給她。」

「嗯，救人第一。」他自然不會反對，只是想着要給她補一補，不管她多勇健，他會心疼。

一路飛車來到醫院，也不管是否超速被拍照，現在可是跟生命在賽跑，楊家熙先下車跑進醫院大門，殷天知道她是趕着要去捐血，他自己則去停車，又到便利商店買東西，不管用不用得着，先準備了再說。

楊家熙快跑來到手術室前，一眼就看到自家人。「哥，我來了！」

楊家輝雙眼泛紅，對兩名護士說：「我妹來了，她是AB型，拜託你們快一點！」

兩名護士帶楊家熙進去診間驗血、抽血，確定她身體狀況良好，血型也符合要求，徵得她的同意就抽了500ml，一般說來，體重要60kg以上才能一次捐血500ml，楊家熙只有55kg，但她身體比平常人健壯，而且現在情況緊急，護士才讓她多抽一些。

AB型的血液本來就比較少，產婦失血量過多，又是大半夜的，醫院一時來不及調血，周部長另外也找了幾個親友來幫忙，血荒總算得到解決，就只差手術是否能成功了。

等楊家熙捐完血走出診間，殷天已經來到現場，立刻上前摟住她的肩膀，扶她慢慢坐到椅子上。「還好嗎？會不會頭暈？」

「沒事，你放心。」這點失血不算什麼，就跟大姨媽來一樣，對她毫無影響。

「我買了薑母茶、熱巧克力、熱奶茶，看你喜歡哪一種。」殷天買了很多飲料和食品，其他人也都拿了一些，只是心情沉重，沒什麼胃口。

「我都喜歡。」楊家熙當然不會拒絕男友的好意，拿起一罐飲料就喝。

楊昌平和羅秀桃都擔心得說不出話，只是走過來拍拍女兒的頭，楊家輝強迫自己開口不要哽咽。「熙熙，謝謝你……」

「我要做姑姑了，只要我嫂子和我侄子能好就好。」楊家熙能做的不多，現在也只能跟大家一樣祈禱。

至於周筱君的父母，周夫人只會哭，周部長一直在打電話，他原本找了一位教授級的醫師幫忙，沒想到周筱君會提早一個月生產，那位教授醫師不巧到南部去了，現在已經凌晨一點多，不能搭飛機也沒有高鐵，就算開夜車回來也要五、六點了。

夜間值班的醫師不是不好，但一看就是年輕人，經驗不足恐怕會耽誤了，周部長只好再努力找人，所以不斷打着手機，他的兩個助理剛才捐了血，也拿着手機猛打。

楊家一家四口都不認識教授或醫師，除了楊家熙捐了血，剩下三人只能幹着急。

殷天了解事態之後，不禁想起大學時代的一個朋友，在他還沒遇見楊家熙之前，也就這麼一個勉強算朋友的朋友，只是最後不歡而散，多年來不曾連絡。

但是當年對方說過，他欠殷天一個人情，歡迎隨時索取。

拿出手機，他的通訊錄只有幾個人，很快找到當年那個人，他告訴自己，如果接通了就討要人情，如果沒人接再想別的辦法。

結果電話通了，對方一接起來就驚喜的問：「殷天？真的是你？」

原來對方還記得有他這個人，也沒把他的電話刪除掉，殷天心底浮現一陣暖意，但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廖東凱，你欠我的人情可以立刻還嗎？」

「沒問題，你需要我做什麼？」廖東凱的聲音相當激動，十二年了啊，這傢伙說不連絡就不連絡，他一直不換手機號碼就是等著有這一天。

「你還在醫院當醫生吧？我女朋友的嫂子早產，產婦和孩子都需要急救。」

「真巧，我不小心睡在辦公室了，我馬上來，你在哪裏？」

殷天說明了自己的位置，得到肯定的答覆才掛上電話，發現四周的人都緊盯着他看。

「天天，你剛才打給誰？你有認識的醫生？」楊家熙非常驚訝，有時她都以為他是從石頭蹦出來的，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在他家只見過貓咪和清潔工，她甚至沒看他打電話給別人，這可是第一次！

殷天點個頭說：「嗯，有個朋友叫廖東凱，在這裏當婦產科醫生，應該能幫上忙。」

說到朋友這兩字，他自己也覺得不習慣，但剛才廖東凱那麼痛快的答應，讓他覺得兩人仍是朋友。

「太好了，謝謝、謝謝！」周部長和周夫人都過來道謝，楊昌平和羅秀桃也高興得很，沒想到這個女婿還挺有一套，一通電話就找到幫手了。

楊家輝對這個妹夫本來不太放心，但現在稍微改觀了，妹妹能有這樣的伴侶，以後至少生孩子不用太擔心（這也算優點嗎？算，大大的算）。

不到十分鐘，身穿白衣的廖東凱匆匆趕來，他看起來約四十歲，頭髮已然灰白，神情有些疲憊。

「殷天，好久不見！」廖東凱緊握一下殷天的手，隨即轉向眾人說：「時間緊急，我先進去幫忙，有事我會請護士出來通知，你們放心，我一定儘力！」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眾人都是再三感謝，不管怎樣總是有個希望。

等廖東凱進了手術室，楊昌平才轉向殷天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念大學的時候認識的。」殷天坦白回答。

「你們是同學？」怎麼廖醫生看起來比殷天大十歲？是殷天得天獨厚，還是廖醫生未老先衰？

殷天看得出大家的疑惑，事實上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廖東凱這幾年真是老得太多，但他只簡單說明：「廖醫生是醫學系的學長，我是經濟系的學弟，曾住過同一宿舍，我比較早讀，還有跳過級。」

「原來如此。」眾人也只是心存好奇，問過幾個問題就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等消息，希望手術順利、母子平安。

等待總是漫長的，殷天一手摟着女友的肩膀，一手拿着熱咖啡慢慢喝，在沉重的氣氛中，不禁回想起那段年少的日子……

十六歲那年，殷天考上台大后搬進了宿舍，同一寢室的人卻都是不同科系，包括醫學系三年級的廖東凱，雖然廖東凱比殷天大五歲，但他為人熱心又主動，兩人平常還算有話說，至於另外兩個室友，殷天基本上只記得名字，其他一問三不知。

大約一年後，廖東凱的父親病重住院，殷天得知關心了幾句，廖東凱的情緒非常不安，他母親早已去世，難道父親也要離他而去？某天，廖東凱要求殷天陪他去醫院探望父親，殷天一時無法拒絕，一到醫院都快暈了，勉強看了廖伯父幾眼，看出了問題所在，原來是有惡鬼作祟。

殷天考慮了半天才告訴廖東凱，一來兩人有點交情，二來他也不忍看惡鬼傷人。

廖東凱一聽大驚失色，他父親身邊居然有個女鬼跟着，而且正在吸取他父親的生命？經過調查之後，原來那女鬼曾是他父親的情人，男方始亂終棄，女方自殺身亡，陰魂不散就來討命了。

他父親立刻派人給那女人整修墳墓，辦了法事還結了冥婚，又給女方的家人一大筆錢。

如此一番補償之後，那女鬼總算離去，他父親也恢復健康，廖東凱對殷天感激不盡，一直說要好好報答他，殷天對此倒是無所謂，只不過順手之勞，能幫上忙他也很欣慰。

可惜一件美事最後變了調，廖東凱的父親經過此事，要求廖東凱多親近殷天，又找了一些達官貴人，拜託殷天開開天眼，看他們身邊可有鬼怪糾纏。殷天這時才知道，廖家也是有權有勢的大家族，廖東凱也不是像表面上那麼單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