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雷拓長步離開書房,打開起居間的門,「有什麼事嗎,天依?」

她一蹦一跳地走進房間,笑容滿盈,猶帶着幾分稚氣,「三哥,今天是什麼日子呀?」

「你說是什麼日子就是什麼日子吧。」他不甚感興趣地敷衍著,真是個小女生,還喜歡玩紀念日那套把戲。

「噹噹噹噹——祝你生日快樂,哥。」

他有短暫的錯愕,然後自嘲似的扯開嘴角,「你怎麼記得?連我自己都忘了。」

「咦,你今天這麼早下班,不是準備和嫂子去慶祝嗎?」

他交疊長腿,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我不覺得,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起居間里的兩人一時沉默,她也跟着坐下,從背後拿出一個包裝精巧的小盒子。

「這是我給你挑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你打開看看喜不喜歡?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些什麼。要不你告訴我想要什麼,我明天再去幫你買。」

「不用,你已經送了最好的禮物給我。」他沒有拆開包裝紙,只是輕輕將盒子放到茶几上,「天依,你是第一個跟我說生日快樂的人。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

他語氣淡然,卻讓聽的兩個女人同時心酸,天依幾乎哭了出來,「對不起,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生日,以前——我都、都沒想過……」

「你難過什麼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因為沒有生日蛋糕而難過的。」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

他越是這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越是讓天依不安。

「哥,我知道媽媽對你不太好,可是,」她抽抽噎噎,眼淚猝不及防地滴落,「你不要怨她好不好,其實她心裏也是很苦的。」

外人眼中雍容華貴的媽媽,出身書香門第的媽媽,曾經有無數追求者的媽媽,上帝什麼都給了她,只是從沒給過爸爸的愛。

「我當然不會怪她,阿姨又沒有虐待過我。作為繼母,她已經做得很儘力了。」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當然,至少她比我的親生母親好多了。」他抽出面紙替她拭去睫毛上的淚珠,「別哭了,被別人看到會以為我在欺負雷家的小公主呢。」

她破涕為笑,「哪有人敢欺負我。」

送走天依,雷拓看看虛掩的書房房門,「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聽我們講話。」

林靜一動不動地故作聽不到。

他不耐煩地隨手將茶几的禮盒扔到書房色澤華麗的原木門上,「別裝模作樣了,林靜。」

她困窘地咬着下唇打開門出來,垂下視線不敢望他。為什麼自己做什麼也逃不離他的法眼?

「我……」她彎腰撿起落至地板上的禮盒,層層疊疊的薄紗裝飾紙上印着若隱若現的百合花圖案,看得出來是用了精緻的心,打開,是一隻已被摔成幾瓣的水晶球。

多可惜。他只會把別人雙手奉上的心,一腳踩碎。

「偷聽壁角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她極勉強地笑笑,「事無不可對人言,就算聽到了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

長日將盡,夕陽斜映入落地窗,灑下輕暖橙黃的光暈,柔和了雷拓線條冷峻的五官。

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親近他,所以他也從不親近別人嗎?

「你的媽媽,我是說你的親生母親,現在在哪裏?」

「生我的時候死了,她費盡心機攀龍附鳳,卻沒有料到自己會難產死在手術台上。」

「也許……她生下你,只是因為你是她的孩子。」

「你的口氣怎麼像天依似的,女孩子都喜歡這麼想?」

林靜莫名地心生不悅。

「接下來,是不是要溫柔同情地對我說,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愛我的?」

這種說辭,他早已聽膩,有沒有人愛他都無所謂,反正他誰也不愛。生而為人,註定就是孤獨的個體。聚了也就聚了,散了也就散了,何必苦苦追求那些註定要淡出的情愛?

他這是一副讓人同情的樣子嗎?

「我為什麼要同情你?你有什麼值得人家同情的?」一看到他那副弔兒郎當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很難控制自己的刻薄,反正對他心存善意,也只會淪為自取其辱,「沒有人是天之驕子,誰活着都不容易。沒有了媽媽算什麼?無家可歸的難民兒童多得是,天天錦衣玉食銜著金湯匙出世的大少爺有什麼好可憐的!」

「你真聰明。」如子夜悠歌般的嗓音緩緩揚起,宛若讚美又似諷刺。

她容顏凝霜地譏誚,「你想說我真冷酷自私是嗎,隨便你,我不在乎。」

「人本來就應該自私,這是天性。」他背着光,一張臉沉浸在深不可測的陰影里,「我相信你懂,愛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不叫殘忍,而是法則。所謂理想所謂道德,不過只是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罷了。

窗外,暮靄沉沉楚天闊。

嶄新的車泊在路邊,雷拓搖下車窗,看着行人路上並肩行走的三人。

天依拉着林靜的手,二哥在旁邊幫她們拎着幾個商場的紙袋,一路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林靜。」他邁步走出車廂,叫住了她,「真巧,原來二哥也會翹班出來玩啊。」

「司機今天請病假,我奉了阿姨的懿旨,陪她們出來挑選大哥婚禮上要穿的衣服鞋子。」雷天徹滿臉無奈。

天依露出一個沾沾自喜的表情,「有你這個免費勞動力當然不能浪費了嘛!」

「我剛換了這輛車,還沒有載過人呢。」雷拓轉向一直沉默的方向,「林靜,上來一起兜兜風吧。」

「這……」她遲疑地看看天依和二哥,逛了一半就丟下他們不大好吧。偏偏他的新車是雙門的,只能坐兩個人。

「去吧,」天依推推她,促狹地眨眨眼,「我們不會介意你見色忘友的。」

CBD中心商業區的中午時分要想開車兜風,實在是個天方夜譚。

「繫上安全帶。」

「噢。」她手忙腳亂地依令行事,忽然像是想到什麼,笑了起來。

「怎麼了?」

「突然想起我以前工作的雜誌上的一句話:安全帶、安全帽、安全套,現代社會能給人安全感的不是人際關係,而是塑膠製品。」

在無盡車流中慢吞吞地前行着,他們兩個倒是都不着急。

「最近都在忙什麼?」他過了很久才開口。

「還不是無事忙,有時候會幫阿姨籌備一下大哥的婚禮。」

雷天律要和紀副市長的女兒聯姻。一個婚禮,足足籌備了好幾個月。雙方家長都希望能辦得隆重,偏偏要結婚的兩位當事人興緻缺缺。

「真奇怪,大哥就要結婚了,可怎麼好像總是置身事外的樣子?婚禮事項全權交給了別人,自己一點也不管。」

「要和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步入婚姻殿堂,大哥也的確很難高興起來。」

她微微失神地看向他俊逸的側顏,他也如此嗎?

娶了自己這個他不喜歡的女人,想必雷拓也不會高興吧。

「你在大哥婚禮上要穿的禮服我已經備好了,你不用費心。」

「嗯。」她點點頭,強迫自己漾開一抹笑。看着車廂里的豪華真皮內飾,「你很喜歡車嗎,雷拓?」

「談不上喜歡,不過是個代步工具罷了。」

「那你怎麼總是買車啊?」記得以前那輛車還挺新的呢,就這麼被他打入冷宮了。

「那你怎麼總是買衣服呢?」他從容不迫地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林靜不服氣地爭辯:「可我買一千件衣服也沒有你這一輛車貴啊。」

這倒是。他若有深意地轉頭打量她身上的穿着,二線品牌的襯衫與長裙,大概加起來還不如他的一隻西裝袖子值錢。

「我讓秘書給你添置了整衣櫃的名牌女裝,怎麼沒看見你穿?該不會讓她都自己留下了吧?」

「我有穿過啊,可能你沒注意吧。」反正他們每天見面的機會也的確很少,「再說,其實那些所謂大師級的作品,有些可真是難看之極。」她柔聲抱怨著,「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的話,那我以後會努力培養高尚的審美趣味。」

「不用,你這樣很好。」他漫不經心地搭著話,「自己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林靜不懷好意地呵呵笑,「不怕我把信用卡刷爆?」

「那就再辦一張。」

「啊,剛才買的東西還在二哥那裏拎着呢。」她忽然想起。

「就讓他拎着好了,他會幫你帶回家去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

「看來你挺心疼他。」

「還沒有心疼你多。」她半真半假地甜言蜜語,然後像是很隨便地閑閑聊起,「父親說你沒有什麼財產呢,小心我把你的錢都用光光。」

大哥二哥都有母親去世后留的豐厚遺產,父親也將不少證券和房產直接過戶到他們名下,但雷拓,除了他們結婚時父親送了一幢別墅作為禮物,他名下並沒有任何產業。她一直覺得奇怪,單靠薪水他能過得這麼奢華?

車子在紅燈前停住,他看着前方長長的車龍,「我私吞市場部的公款。」

「真的嗎?」她悚然以驚。

「你還真好騙,當然不是真的。」看着她血色盡失的容顏,雷拓無奈地搖搖頭,「放心吧,雷宇將來都是我的,用不着現在貪污。」

「那——你的錢怎麼來的?」她還是不放心地追問。

「我自己也會做點生意炒炒期貨什麼的。」

「好討厭,嚇了我一大跳。」撫撫胸口,看他似乎心情上佳,林靜忍不住八卦起來,「你私人大概有多少財產啊?」

「對我的錢這麼感興趣?真是拜金的女人。」

他的語氣並不輕蔑,反而有種淡淡的縱容,林靜也就沒有追究他的措辭失當,「你對錢不感興趣,為什麼還要搶家產?」

「閑來無聊,找點事情做。」

才怪!「連終身大事都拿來做籌碼,怎麼可能單單因為閑來無聊?」

「婚姻對我不算什麼?」

綠燈又亮,黑色平治流暢地繼續行駛,她突然怔怔地發獃,欣欣然唇槍舌劍的興奮一掃而空。

婚姻對他不算什麼。

「怎麼突然這麼安靜了?」他從反光鏡中看着她。

「沒什麼,你還是專心開車吧。小心安全。」

雷拓也沒再說什麼,將車子拐了個彎,開進了一幢商用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從車位旁的直達電梯帶她到了頂樓。

一片繁忙有序的工作景象,碰到他們的員工都恭敬有禮地問好。

進了貴賓會客室,她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這裏是雷宇集團的大樓?」

「不,這裏是拓撲投資。」

拓撲投資,這不是那位尹月小姐的公司嗎?雷拓怎麼能在這裏來去自如?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他突然不知如何應答,多年以來,他從不曾帶任何一個人到過這裏。

「沒什麼,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你談談。」

秘書送來兩杯香氣撲鼻的藍山咖啡,出去時將門輕輕關上。

「為什麼叫拓撲投資?這個公司名字挺奇怪的。」她輕聲試探著,心頭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覺。

「拓撲學是數學的一門分支,研究幾何圖形在一對一連續變換下不變的性質,這種性質被稱為『拓撲性質』,它只考慮物體間的位置關係而不考慮距離和大小。」他掃了她一眼,「聽懂了嗎?」

「呵呵。」反正她是有聽沒有懂,「我還以為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他的名字裏也有一個拓字。

「確實有關,這個名字是我取的。」

他和尹月,這麼久之前就認識了?他們的關係深遠到了這種程度?

林靜有些悵然,「你要跟我談什麼?」

「不用這麼緊張,只是隨便聊聊。」他怡然自得地端起骨瓷咖啡杯,「你對二哥的印象怎麼樣?」

「他……很好啊,很親切。」

「聽起來你已經對他有了相當程度的好感。」

「他本來就是個好人。」

「看來不需要我介紹什麼青年才俊給你了,比我二哥還出色的男人也的確不多。」

「你——亂講什麼。」她倉皇辯解,臉熱得幾乎可以煎蛋。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這沒什麼好害羞的。」輕輕啜飲一口咖啡,眼睛探索地望向她,笑得十分揶揄,「不過我有點好奇,他這棵臨風玉樹讓你願意放棄整片森林了嗎?」

「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拿他當朋友不行嗎?」

「有魅力的男人,你真的都喜歡?」

「你幹嗎追問這個,我喜歡不喜歡二哥又怎麼樣?」她氣急敗壞地嚷着,突然轉念,一雙秀眉不懷好意地挑起,「雷先生,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嘖嘖,林大小姐,你還真看得起自己。」

「既然不是,你就別多管閑事,我們各過各的天下太平。」

「無所謂,這些都是你的私事。」他不以為忤地徑自介面,「我不過好心勸你幾句,如果你只是玩玩,那就放心享受,但是可別相信他會對你動真情。」

「……是嗎?」

「我無意破壞他在你心中的美好印象,不過,你真以為他會喜歡你這種女人?」

「你看不起我,不代表別人也要一樣。」

「我沒有污衊你的意思,」他舉雙手作投降狀,「只不過,二哥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耶,林靜的好奇心被高高揚起,「他……喜歡誰?」

「這麼關心他,還說不喜歡?」

「我好奇不行嗎?你不告訴就算了,我去問天依好了。」

「她才不會告訴你。」

「天依跟我可是什麼都說的。」

「她不會說,因為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林靜的嘴巴張得大到足以讓小鳥築窩,「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有血緣關係,這……這是亂倫!」她怵然一驚。

「感情這回事,本來就是無法控制的,就算是同父同母又怎樣?」雷拓對她的反應劇烈不以為然。

「你是怎麼知道的?」

「就這麼知道了。」

林靜目瞪口呆地坐在沙發上,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心情好。」

寬大空曠的會客廳里寂寂無聲,她望着他如古希臘神鵰塑般完美的側臉,「我跟二哥真的沒有什麼,只能算是普通朋友而已。可是不論如何,謝謝你。」

「謝我?我還以為你會痛罵我一頓打破了你的美夢。」

「你不會對別人講這些話,對不對?」不論如何,雷拓還是關心她的,「謝謝你肯告訴我這些事情。」

「我沒那麼善良。」他怔怔地臨窗而立,神情恍惚,「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嫁的人是我,你的責任是幫我得到家產,別意亂情迷地臨陣倒戈,這對你沒有好處。」不過是想藉此打消她對雷天徹可能萌生的感情罷了。

她垂下眼,空茫地凝望着地板,「二哥說他對家產沒有興趣。」

他走到林靜身邊,「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難怪你能和天依做朋友,都是一樣的愚蠢。他才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

為什麼不是大哥呢?他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雷氏核心企業的總經理,和紀副市長的千金聯姻后地位只會更加鞏固。

「別擔心這些了,我送你回去。」

林靜打量著穿衣鏡中自己身着的清水藍的雪紡紗長裙,裙擺上零散綴著細小精緻的白色手繡花朵,雷拓挑衣服的眼光很好,這套晚裝很適合她的氣質。搭配上成套光華內斂的矢車菊藍寶石首飾,流動的色彩炫人眼目,甚至無法分辨究竟是深是淺。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她換上睡衣,將禮服重新掛回衣櫥,不經意地看到了她的婚紗。

從米蘭空運回來的婚紗,名家設計僅此一款,價值大約相當於一套普通的公寓了,一字領,上身窄而貼身,裙擺寬而散開,在低調中見優雅,有十八世紀歐洲貴族仕女的味道。

是她很喜歡的款式。但雷拓選擇這一件,卻是因為這些微懷舊的感覺,正符合他想給父親留下的印象。

婚紗真是折舊率最高的衣服,當時苛刻得無以復加的標準,昂貴得令人瞠目的價格,再精心挑選度身定做,過後也只能放在更衣室的角落裏蒙塵。

她暗嘆一口氣。明天就是雷天律的婚禮了,她嫁到雷家后第一次參加重要的交際場合,希望不會出現失禮的地方。

走到起居間里,她打開上午買回的一盒點心,開電視邊看邊吃。

雷拓開門走進來,看到她在吃夜宵,也隨手拎起一隻芙蓉蝦餃嘗了嘗,「味道還不錯。」

「那就一起吃吧。」她抬頭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很奇怪他會有這種閑聊的興緻。

「我先去沖杯咖啡,你要嗎?」

林靜搖搖頭,「現在喝咖啡我會徹夜失眠的,給我一杯牛奶吧。」

片刻后,雷拓拿着托盤迴來,在林靜身側的沙發上坐下,將牛奶杯推到她那邊。

「你看F1賽車?」注意到她看的電視節目是F1比利時站的現場直播,雷拓有點驚訝。林靜一向舉止嫻雅,好像做什麼都悠悠然懶洋洋的,也會欣賞這種刺激危險的運動?

「是啊。速度真是種很神奇的力量,好像可以讓人忘記一切。」她興緻盎然地大力推薦,「我很喜歡萊科寧呢,不過可惜,我連單車也沒學會騎。」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林靜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蝴蝶酥,心滿意足得好像在品嘗世間最美味的佳肴。

有些人,只要一個詞或一句話就能輕易概括他們的性格特色,但林靜卻不這樣簡單,她是個難以形容的女人,彷彿單純,彷彿複雜,彷彿愚蠢,彷彿精明。

這個說過想要了解他的人,卻讓他想了解。

「你看着我做什麼?」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抬手撫了撫她及頸的髮絲,「你的頭髮怎麼總也留不長?」

想起以前他說過要好好護理頭髮,「美髮師說我的臉型不適合長發,而且我頭髮一過肩就會分叉,亂糟糟的很難看。」

「不要緊,那就算了。」

「哦,雷拓,明天婚禮上我要是有什麼不合禮儀的地方,拜託你可要幫我掩飾過關啊。」

她從沒參加過這麼隆重的場合,萬一出什麼糗可就慘了。

「宴會也沒你想的那麼恐怖。」

「在上流社會長大的人當然不會害怕,我可一點經驗都沒有哦。如果我做錯什麼被人笑話,那你的面子也過不去啊。」

「我才不在乎人家怎麼想,放輕鬆點,當去麗晶大快朵頤一頓好了。」

「要是我像你這麼有自信就好了。」她乏力地垮下臉。

他忽然問:「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

「不是說想要了解我嗎?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研究出階段性成果?」

「這個嘛——」她側頭思索片刻,「我覺得你是個很完整的人。」

這算什麼答案?雷拓啼笑皆非,「我當然沒什麼殘疾。」

「不,我不是說身體上的缺陷。我的意思是,你是個在精神上完整的人。」她茫然凝望窗外的溫柔夜色,「阿里斯托芬曾說:人生來即是殘缺的,每個人都在不斷追尋自己缺少的那一部分靈魂。但是你卻好像什麼也不需要,一個人總該有點寄託,可是你的生命完整無缺。雷拓,你有自己的世界。」

是這樣的嗎?

偷偷觀察着他沉寂的臉色,林靜抿著下唇,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說得不對?」

「沒有,」看看腕錶,他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小心明天會有黑眼圈。」

她神秘兮兮地粲然一笑,「嗯,今天是農曆七月初七哦。」

七月初七?雷拓皺皺眉,試探地問:「你不會想在陽台上看牛郎織女星吧?」

浪漫的女人會看流星雨,但是看鵲橋相會,也太古典了吧。

「我以前一直住在市區,光害太嚴重了,從來沒有在七夕看過星星。」她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告解,推推他,「你先去睡好啦。」

他站起來,「換件衣服,我帶你出去。」

「去哪裏啊?現在都十點多了。

「連夜去把你賣了,好賣到大西北沒受污染的鄉下去坐看牛郎織女星。」

看到他眼底隱藏的閃爍笑意,她忍不住恨恨地捶了他一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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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水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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