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好累，為了將心愛的他從身邊推開，真的好累……

相處愈久，戚里湘發現藺華鳴對她的包容簡直無可限量，想讓他生厭，所以她不再注重打扮，卻得到他一句清純可愛的稱讚，於是她再接再厲，和他一起上街時，趁機要求買名牌包送她，原以為藺華鳴會斥責她太奢侈，不料他付錢卻很大方，甚至還帶她另外買了新衣服，明知道他寫程式賺取酬勞並非容易的事，亂花錢實在不應該。

她左思右想，唯一可以惹怒藺華鳴的方法，應該只有這件事——

「手機拿來。」

藺華鳴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聽見她提出的要求，他先是頓了頓，才收起書，將口袋裏的手機掏出來交給她。

這麼乾脆？

戚里湘輕抿唇瓣，伸手接過手機，不熟練地按進訊息里，一封封瀏覽，專註的神情在藺華鳴眼底只是可愛。

她看了半天訊息，全是和工作有關的內容，沒有任何值得她拿來小題大作的。

藺華鳴將書擱在桌上，氣定神閑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問：「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短訊？」

她沒回答，反而問他：「我這樣做你不生氣嗎？」

她早知道短訊內容一定沒什麼重點，但她記得他最討厭別人侵犯他的私隱，他不想說的事情也不允許別人在他面前提起，她貿然檢查他的手機短訊，早觸犯他的大忌，難道他不生氣嗎？

「你想看精採的嗎？」

「嗄？」

藺華鳴朝她神秘地笑着，打開一旁矮櫃的抽屜，拿出一本舊筆記本，唇畔漾起一抹不好意思的淺笑。

「喏。」他遞給她，佯裝大方地說：「只給你看，唯一優待。」

戚里湘放下手機，接過本子打開，每張紙上都有隨意塗鴉和筆記，他的藝術天分很高，信手塗鴉都好看，但是插畫旁的幾句話，卻是叫人觸目驚心——

戚里湘……真可愛的名字，難得名字的主人也讓我覺得挺可愛，讓我想到以前住家附近的皮皮。

那是一張少女的可愛笑臉，戴着發箍，但是頭上卻有小狗的耳朵，身後還冒出一條可愛的尾巴。

「誰是皮皮？」

「以前鄰居養的瑪爾濟斯。」

她瞪他一眼。「你當我是狗？」

「是指你可愛。」他笑。

還有一頁，畫着一朵綻開的玫瑰，幾片花瓣垂落。

失去媽媽的感覺很不好受，我算過來人嗎？呵。

用一朵玫瑰換回你的笑容，就算玫瑰有刺，都值得我去緊握……

戚里湘驀地紅了眼眶，捧着筆記本的手不自主地輕顫，她鼓足勇氣繼續翻閱。

太教人生氣了！

憑什麼你替我出氣？這不是顯得我更沒用嗎？這麼做豈不是應證那些流言蜚語？

該是我來保護你、扞衛你！該是我，不是你……

插圖是一團混亂的顏色，表示當時塗上這團混亂的人心情肯定跌到谷底。

我不想在乎世俗的眼光，可是為什麼偏偏一點對抗的力氣也沒有？該努力到什麼地步才能配得上她？抱有這種想法的我根本是一種妄想！

字字句句，讓她揪心。她從來不曉得他是這麼自卑地看待自己的才能，還愚蠢地以為所作所為都是為他好。

真該誇讚你，竟然這麼有本事地為我打通軍旅生活，但是也該恭喜你，成功地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戚里湘慢慢地了解白彗星所謂的築牆，因為她看見一張畫着華麗城牆，但是卻沒有風景的塗鴉，單調、孤寂的線條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住她的心。

我知道你會哭，但是不得不這麼做，如果無法給你比現在更好的生活，憑什麼愛你？不斷否認我愛你，也許總有一天你會恨我、怨我，但是多希望你了解，當你傷心地哭泣，我也不再笑了……

戚里湘用力合上筆記本，字裏行間全是他對她說不出口的愛意，就算她能佯裝不感動，但她的心畢竟不是鐵打的，只想愈愛他，卻只會增添彼此的痛苦！

這本筆記雖然是他信手塗鴉的手札，卻也是這麼多年來，日積月累寫給她的情話。

這陣子她對他態度冷淡，看着她總是背對他而眠，他常在夜裏心驚……莫非她沒那麼愛他了？

這算報應嗎？她對他熱情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冷若冰霜，換他毫無保留地想愛她，她卻不在乎，當他們兩人的身體熱烈地相愛過，他立刻向她求婚，她非但拒絕，濃情密意也瞬間淡化，愛情的危機意識讓藺華鳴開始警戒，於是他想盡絕招討好她，只要她開口要求的，使命必達，她沒開口要求的，他也一律主動奉上。

愛情真的會讓人衝動做出一些蠢事，像個傻瓜。

將筆記本拿出來獻給她，當然是企圖感動她，這可是讓他感到相當難為情的事。

可惜他期待的感動沒有，只見她放下筆記本，意興闌珊地說：「我先去洗澡，八點有想看的節目呢。」

她起身，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她心底一震，心跳漏拍。

你變了。他想說，卻開不了口，雖然一臉平靜的表情，但是眼裏卻有淡淡的失望。

戚里湘勉強自己若無其事地轉頭看他，眉頭微蹙，有點不悅地問：「怎麼了？」

藺華鳴定定地注視着她，感覺眼前的她很不真實，卻也只能無奈地笑了笑，放開她的手。「沒事。」

她冷淡地瞟了他一眼，轉身走到衣櫃拿換洗的衣物，心慌意亂地躲進浴室里。

她扭開水龍頭，用手捂住口鼻，狠狠地哭泣，讓吵雜的水聲掩蓋住她的傷心哭泣。

總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才能放縱自己盡情悲傷，和他面對面時，她仍然要擺出一副令人生厭的嘴臉，除了讓他主動討厭她、遠離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因為她徹底明白，即使她說不愛他，他也不會放棄挽回她的心，那筆記本里，將他的深情都說明了。

原來，他一直都愛她，原來，她一直都被幸福包圍着。

戚里湘待在家裏的時間愈來愈少，她常趁藺華鳴外出辦事情的時候，隨後出門，不曾交代自己去了哪裏，甚至不接他打來的電話，儘管他正色和她溝通過，她仍然我行我素。

以前讓她傷心太多次，現在他只想好好愛她，不想讓她不開心，所以他忍住脾氣不追究，也尊重她的自由，但是每當她晚歸又不接電話，讓他找不到人時而提心弔膽，那感覺很槽。

看着桌上時鐘的時針接近十一點，她還沒有回來，藺華鳴開始胡思亂想，怕她是不是在外面遇到危險……

「啊，討論工作的時候失神很不專業喔。」白彗星手裏拿着筆，有節奏地輕敲桌面。

為了擴大網絡店面，白彗星特地帶資料來和藺華鳴商討，該增加哪些網絡平台和程式，但是他打從一開始就分心，好幾次都要她重複說兩次，實在太沒工作效率，完全不像行事果決俐落的他。

「抱歉。」他覺得不好意思，想重振精神，但是這態度也已經表現不下十次。

「算了，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先討論到這裏，明天我們再繼續好了。」白彗星收起資料，準備走人。

「等等。」藺華鳴忽然喊住她，不自在地說：「我想煮咖啡，要不要喝完咖啡再走？」

白彗星邊收拾文件，點頭道：「好呀。」

藺華鳴並不是真的那麼想喝咖啡，只是不想一個人獨自面對這間空蕩的屋子，雖然處處可見屬於戚里湘的東西，但是她人不在這裏，她的心好像也不在這裏，這感覺讓他更寂寞了。

「這麼晚了，里湘怎麼還沒回來？」白彗星張開雙手，伸展筋骨。

藺華鳴逕自煮著咖啡，充耳未聞地問：「你要加糖或奶精嗎？」

「為什麼轉移話題？」她精明地發現事有蹊蹺。

藺華鳴的表現愈是沉默，白彗星就知道事情愈不對勁，她開門見山地問：「你們處得不好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真的迷惘了。

「她不嫁你，所以你信心受挫？」一開始聽到這個結果，她其實也很訝異，她還以為戚里湘會首肯。

「這不是最大原因。」

「喔？聽起來情況挺不理想的。」白彗星好整以遐地看着他煮咖啡的熟練動作，心裏竊笑他終於在戚里湘那裏吃癟。「說來聽聽吧，我也是女人，應該可以給你一點意見。」

藺華鳴想了想，才道：「最近……她變得愈來愈任性，不再接受我的意見，跟我說話容易不耐煩，態度也變得很冷淡，我想討她歡心，但不管我做什麼事都無法感動她。」

白彗星摸著下巴思索，有點替他擔心了。

「女人通常會對男人不耐煩或冷淡，是因為不喜歡這男人吧？」她很為難地作出結論。

他笑了笑，自嘲道：「我也這麼想。」

「可是不太可能呀！她不是喜歡你很久了嗎？可以花這麼長的時間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說變心就變心呢？」

「這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他將咖啡煮好，倒進英式咖啡杯里，順着輕微的水流聲，聽見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

他們談論的主角回來了，藺華鳴在心裏計算著時間，已經超過十一點，她終於肯回來了。

他將煮好的咖啡端給白彗星，笑着問換好拖鞋走進來的戚里湘：「剛煮了咖啡，要喝嗎？」

白彗星還來不及向戚里湘打招呼，便看見她板着臉色，語氣不悅地問：「你為什麼在這裏？」

火藥味很重喔，她待人處事向來以和為貴，於是趕緊陪笑道：「我來辦公。」

白彗星指著身旁的資料袋，笑嘻嘻地解釋。

「你們看起來不像在工作，比較像在私會。」戚里湘逼自己說出難聽的話，企圖要成為令人憎厭的人。

聞言，藺華鳴眉頭微蹙，沉了臉色。

「不要對彗星說這麼失禮的話。」他沉聲道。

戚里湘不滿地迎視他微怒的目光，大聲道：「這麼護着她？說你們之間沒什麼誰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