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邊焚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黑眸憂心忡忡地盯着她,伸手拂開她頰畔的髮絲,那烏黑柔亮的顏色在她蒼白的頰畔,形成強烈的對比。她流了好多血,將身上的衣裳和他的衣裳染出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赤紅色。

待須曼憐從黑暗之中醒來,緩緩地睜開美眸,她看向他,「邊焚,你不要再打他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撐起手臂想要坐起身,但才動一下就感到一陣暈眩。

「不要動,乖乖躺着。」他及時扶着她緩緩躺回床上。

「對不起。」她喃語。

「對不起什麼?」

「我不是故意要讓他吻我的,我一直反抗,他好用力的咬住我的唇,我沒辦法,所以讓他……讓他……」她說不下去了。

「沒關係,他大概被我嚇破膽,所以一五一十全認罪了。」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次。

「對不起什麼?」他握住她冰涼的手心。

「我又生病了,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好,還要麻煩你照顧我。」

「不,你沒生病,你只是……身體有一些小狀況,處理一下就好了。」他一笑。

「是什麼狀況?嚴不嚴重?」

「你小產了。」

「你說什麼?」她一驚。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看着他的眼,沒看見絲毫開玩笑的神情,烙在眉心之間的憂鬱表明一切。

「我流產了……」

邊焚點點頭。

「怎麼會這樣?老天爺不會開這種玩笑,為什麼我會流產……」她輕喊出聲,暈眩的感覺讓她幾乎又快要暈過去。

他按住她想要坐起的身子,「流產也好,曼憐,我覺得這樣也好,醫生說因為你的身體……狀況不好,並不適合懷孕。」

「但我要孩子,我想要孩子。」

「曼憐,你不要這樣,你的身體不適合讓情緒太激動。」

「為什麼你可以這樣理智?為什麼?」她略為激動問。

「我說過,我覺得這樣很好。」他以平靜的口吻說道,伸手替她拉上被子,「不要說話,睡覺。」

「我睡不着,我沒辦法像你一樣,我不喜歡聽到你把失去孩子說得那麼雲淡風輕,如果失去孩子不值得你傷心,那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你悲傷?」她提起一絲力氣說道。

「我當然會傷心,但是我有另外更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失去,一旦失去,就不只是傷心可以比擬的。」他說。

他絕情的言詞刺痛她柔軟的心坎,她低聲嗚咽著,「失去孩子,你居然無動於衷。」

「曼憐……」他喚着她的名字,刻意將情感壓抑。

「你走開!」她尖叫。

見狀,他趕緊喚來醫生帶着護士進來,替她打了鎮定劑。

在她的神智陷入渾沌的前一刻,她看見他眸底陰沉的神色,心想他是生氣了吧!

氣她的不聽話亂吵;而她也氣他,氣他的無情,氣他不懂她失去他們第一個孩子的悲傷。

◆◆◆

就算須曼憐是一個情緒淡然的人,但流產的傷痛一直令她無法釋懷,她不明白自己這麼年輕,不該流產的,為什麼會流產?她想要孩子,她想替邊焚生孩子。

失去寶寶時的痛苦,讓她體會到失去一條小生命對她的深刻意義。她變得不愛說話,一直沉默無言,同時也是生氣。

她在對邊焚生氣,氣他對失去孩子的無心無肺,並不肯輕易妥協。

「我說過,你的身體不適合有孩子,為什麼不聽話?」這日,他再次好言相勸。

「我沒有不聽話,我就是要孩子,你不給我孩子……我就……」她說不出口,就算是負氣,她也說不出口。

「你就怎樣?找別的男人生孩子是嗎?」他的火氣也跟着上揚,因為她的想法犯了他的大忌。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若敢找別的男人試,我會殺了你和他,就像我對凌敬默做的,如果不是因為你小產,我很可能會把他給打死。」他惡名昭彰的說道,並且言出必行。

「你的壞脾氣誰受得了?凌敬默並沒有壞到應該去死。」她難得的小小抱怨。

「受不了也得受,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還有,不准你替任何男人說話。」他說。

出院后的日子,她一直待在畫室里,這間畫室與邊焚的琴室相鄰,她對着面前的一大扇窗作畫。

這間屋子的每一間房採光都很好,這些日子讓她體會到富裕的人都是怎樣過生活的,這就足夠了,人不需要貪心想要永恆,她不需要永恆。

今天一整天她幾乎都待在畫室里,也不是一直都在畫畫,不畫畫時只是獃獃地坐在椅子上。她不想出去與他相對,那會讓她心裏更有氣。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好像不知道該為什麼理由活下去。

窗外陽光燦燦,畫室里的溫度讓她昏昏欲睡……

四周一如以往寧靜,就在她熟睡后不久,邊焚走進門來。

走到藤椅前,伸出大掌輕撫着她柔軟的髮絲,高深莫測的表情看不清他心底的想法。

◆◆◆

這一路走來,都是邊焚在支撐一切,為了讓她早日習慣美國的生活他甚至把工作量降到最低,但還是必須常常離開她。

剛開始他請了一位與須曼憐年紀相仿的華人女子陪她上語言學校,甚至供錢讓女孩與曼憐一起上語言學校,陪曼憐一起吃飯上圖書館,直到那女孩的父親過世必須回家鄉為止。

這一切須曼憐不是不感激的,邊焚對她不是不好,他在床第之間也會說些甜言蜜語,而且他是箇中高手,常弄得她臉紅心跳。

只是好歸好,但也無法避免地想到,她之所以有今日的悲傷不也是因為他的霸道嗎?

總之,雖然他們已經結婚了,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仍然沒有真正的歸屬感,走到這裏,她有一種無力感。

她知道他說的沒錯,她的身體並不適合懷孕,如果懷孕也可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

邊焚也說了,他不在乎有沒有孩子,都這個時代了,傳宗接代不是婚姻的唯一,可是身為女人的她,卻不這麼想,她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家庭,家裏要有孩子的笑聲。

在外人眼中看來她有一個絕對是美滿理想的歸宿,一個女人的一生,還能要求更多嗎?

這樣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她還有什麼若有所失的?是不是不能太貪心?

她看了看手錶,離晚餐又還有一點時間,須曼憐晃到百貨公司去逛了一下。

下個月邊焚說要帶她回台灣看親戚朋友,她得幫台灣的親友買些禮物帶回去。

邊柔一直吵著要來看美國的日出和日落,邊焚不想讓她來,說邊柔來美國會打擾到倆人的生活。

她不懂邊焚在想什麼,邊柔想來美國就讓她來,哪裏會打擾到他們?

邊柔說要愛瑪仕的皮包,她想趁今天幫她買下。

「曼憐?」

「學姐?」她既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怎麼這麼巧?你怎麼會在這裏?」

楊一真穿着一襲粉藍色的洋裝,正從頂樓的餐廳用完餐,許久不見,楊一真的眉宇間顯得憔悴許多。

倆人是同一所大學學姐與學妹的關係,她大一時,楊一真碩二,倆人是在一場論文發表會認識的,因為很有得聊,所以交情不錯。只是後來聽說楊一真沒讀畢業就出國了。

「學姐,你這次來美國,怎麼沒有和我聯絡?」她溫柔地牽過楊一真的手。

楊一真先看向別處,神情落寞的讓須曼憐不由自主的一驚。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邊焚沒有告訴你嗎?」半晌,楊一真轉回頭來問道。

「邊焚?」須曼憐有一些意外的看着楊一真。

「我跟他一直有聯絡,只是前幾個月他不知何故執意要跟我分手。」楊一真平靜地說。

分手?五雷轟頂都不足以形容須曼憐此刻的心情。

「學姐……你說什麼?」

「邊焚說要跟我分手,後來我才知道他要娶你為妻。」楊一真以為自己的傷已經好了,可語氣里的苦澀騙不過人。

「我不知道你們認識,邊焚沒有跟我說過,不……邊焚也不知道我們認識……」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因為過於吃驚而有些語無倫次。

「邊焚和我過着夫妻般的生活,只差一張結婚證書,我一直以為他會娶我的,結果沒有。」楊一真斂去所有強裝的笑意,苦澀的說道:「後來我才知道他不得不娶你。」

「什麼意思?什麼叫他『不得不』?」須曼憐顫聲追問。

「因為邊焚的父親受你吸引,邊焚為了父母的婚姻,母親的快樂,所以他必須犧牲娶你。」楊一真的眼神透出寒光。

「邊伯伯受我吸引?」這個說法她不能接受。

「這件事是你婆婆告訴我的。你最了解邊焚的個性,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理由,你覺得他為何要娶你?」

楊一真微偏著頭,注視了須曼憐好一會兒,嘆口氣說:「我和邊焚是真心相愛的,如果不是因為你和邊伯伯的事,邊焚現在是我的丈夫了。」

「學姐和邊焚?」她覺得她受命運擺佈的好厲害,而且是在她不知不覺之中。

「邊伯伯不可能受我吸引。」

「其實是你太遲鈍,而且我想邊焚也有這種感覺,或許是我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邊焚終究敵不過親情的壓力。」

「不可能的……邊伯伯不可能受我吸引……」她不斷喃喃搖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邊伯伯和邊伯母那麼相愛……不可能……」

「不可能嗎?你也許不清楚邊伯伯和你母親的一段情,如果不是因為邊伯伯的家人要他娶家境富裕的邊伯母,邊伯伯和你母親才是天生一對,所以邊伯伯對你有移情作用也很正常。」

「我母親喜歡的人是我父親,不可能是邊伯伯。」難道不是這樣?所以父親這麼快就再娶了新娘。

「我不知道你說得對或是邊伯母猜得對,總之那是上一代的事,只是影響到你和邊焚罷了。不過我想連你自己也還沒打算融入邊家人的生活,不然你都嫁給邊焚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是叫他們邊伯伯、邊伯母?」楊一真看着須曼憐一笑。

「我只是……不習慣。」

楊一真上前一步,「你真的是個好女孩,但是你不懂人性,我很擔心你,怕邊焚隨時會跟你離婚,邊焚是那種說走就走的男人,連跪下求他都沒用。」

「學姐……」淚珠立刻滑出她的眼眶。

「不要同情我,真的。在感情的路上我並非一無所有,與邊焚在一起,確實帶給我不少快樂,如果只記得他的好,我想邊焚真的是一個完美的情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學姐和邊焚的過去,我以前沒聽邊焚提起過,其實邊焚很少跟我說他以前的事。」

楊一真只是搖搖頭,笑了一笑。「這是他的個性,分手的人什麼都不必說,曼憐,再見。」

「學姐!」她急叫道。

「好好照顧自己,如果發現不對勁,要求自保,不要把整個人都陷下去,邊焚不是壞男人,他只是對女人不夠情長。」

楊一真最後再看她一眼便轉身離去。

◆◆◆

那天,邊焚將近凌晨兩點到家。

他可以第二天才回來的,但他太想見曼憐,因為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雖然家裏有最好的保全系統,他還是不放心,所以連夜飛回西雅圖。

他的經紀人艾蓮娜說她年歲大了,不能這麼勞累,因此沒跟他一起飛回來。

要不是因為曼憐不肯與他四處巡演,他一定將她帶在身邊全世界飛翔。

邊焚一進房間身體和心理的負荷都到達了極限,他實在累壞了,但在看到她之後,身心的疲憊感瞬間消失無蹤。

他應該先去洗個澡,輕手輕腳的拿了換洗的衣物定進浴室淋了浴,只在腰際圍了條大毛巾,便坐到床邊依著月色,凝望她的睡姿美顏。

她白得像個陶瓷娃娃,美得不像是真的。

被褥之下的她穿了睡衣嗎?當然穿了,他為自己的奇怪念頭一笑,他的小妻子怎個可能什麼也沒穿,就躺在床上等他。

他輕輕掀開被子……

她不是對誰都能這樣的,他以為誰都可以任意進出她的身體……其實並非如此。

「我要你永遠記得這種感覺。」他附唇在她的頰畔耳語,大手努力的侍候着她,不片刻,她便動了情。

「我不要記得……我不要記得這些……你快放手……。」雖是動了情,她還是嘴硬個肯迎合他,但輕輕地喘息聲泄漏了她的心。

「來不及了。」

邊焚並不把她的反抗放在眼底,邪惡一笑,須曼憐覺得自己快要瘋掉,臉兒像顆紅蘋果般,最令她感到羞赧的是身體彷彿有團火在燃燒。

她覺得自己是個玩具,對他來說這也只是一場戲,他自導自演的戲,因為他的父母就要離婚,他不要他的父母婚姻破碎,他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她了。

想到這裏,她不覺地捫心自問,她還要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嗎?難道她不能有其他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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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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