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近這幾天小咪都沒有心思做生意，他本來熟客就不多，現在連生客來了也不會主動湊上去討好。

凱常抱怨說：「哪有小咪這樣的MB？也怪不得小咪存不下錢，只能勉強維持生活，略有盈餘而已。」

小咪想過做別的工作或是再做兼一份工作，可他沒什麼其它技能，也沒學歷，人也瘦弱，最後還是留在了紅燈區。

這一份收入怎麼計算都不夠，房租、水電、吃飯和交通……這窘境就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只得到一小塊布做衣服，怎麼量裁都不敷用。

小咪繼續在會所「打工」，時間一長，小咪慢慢的又步回了原來的生活軌道。

被喬和凱數落之後，他們逼着小咪辦了新的銀行卡，但是小咪還是偷偷往交給雷浩的賬戶里繼續存錢，因為他覺得存得不僅僅是錢，還有對雷浩的信任。如果雷浩能信任自己，他堅信有朝一日他們兩人能做朋友，可以見面、約會，一起吃飯、唱歌。

儘管如此，小咪知道自己MB的身份是橫在雷浩和自己之間最大的鴻溝。

一轉眼進入了金色的九月，鳳凰山上，花與紅葉共舞。

聽到新聞播報，最近鳳凰山遊人如織，都是去觀賞紅葉，雷浩不覺心中一動：小咪上一次來自己家，還是五月份，時間過的這麼快……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自己聯絡了。

原來雷浩一直在計較小咪有沒有再來找自己，每次下班回家，他都會特別留意街道兩邊，看會不會再見到那個仰望着大廈燈光的身影——但是一直都沒有再出現。

其實小咪連再打過電話來也沒有。

雷浩一想到一個MB將一筆錢交到自己手中，還請自己保管，雷浩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感覺。

突然地，雷浩發現自己無法不去牽掛小咪，也突然地很想見見他。

他不會出什麼事了吧，相識他時就是因為他被打，那現在呢？會不會生病？有麻煩？

依照小咪留給自己的查詢密碼，雷浩上網查了一下，小咪的銀行卡上，存款數額有增加，但數字很小。

想起前兩次見小咪時，他穿着廉價的衣服和舊鞋子，雷浩沉思了很久。

就算雷浩明知道如果主動去找小咪，一定會有後續的問題，雷浩還是決定要去一次紅燈區看看。

真正站在紅燈區外，望着這個閃爍著霓虹燈的地方，五光十色當中進出yinmi的氣息。這是香島市最迷亂並且永遠歌舞昇平的一區，想到這裏可能會上演的一幕幕，雷浩不安起來。

這幾年以來，雷浩還是一直希望能找到一個志同道合，意趣相投的人，好好的，長久的交往，而現在，赤裸棵的誘惑就在眼前，相較於雖然自己的性向不同可是一直都是生活規律面平靜，甚至是骨子裏還有點保守，從沒有亂來過的他，現在真有些卻步。

這個時候的雷浩真有點後悔，感覺自己似乎不該來。突然念頭一起，他有些想回去了，心想：當初都留了手機號碼給小咪，卻怎麼沒有想到要跟他要他的手機電號，不然只需要一通電話，不就解決自己的擔心和疑問了嗎？

最後雷浩還是放心不下小咪，只要一想到小咪的眼睛，他還是踏進了紅燈區。

香島市經過長時間的城市規劃，整個城市被劃分成了幾個大區。

政府區——顧名思義當然是市政府的所在地，還有其它的公益組織和辦事機構在那一區，是公務員最多的地方；銀行區——本地銀行和全球各大銀行在香島的分支部集中在這裏，另有證券公司和其它金融機構，是最多錢的地方；商業區——高樓林立，集中著本市大量的公司、辦事處，以及律師樓，會計師事務所等，是商人最多的地方；購物區——集中著很多商店、專賣店，從頂級奢侈品牌的專營店，到自己開的DIY小店都有，華美的商廈和一間間的小門面共存，是外地遊客最多的地方。另外還有賭場區——跑馬場、跑狗場，以及擁有執照的大型賭場，都在同一區里。最後就是這個開放性的大都會都會有的地方——紅燈區，這裏集中著擁有執照的夜總會和酒店，也有在簡陋建築中做皮肉生意的酒吧，這是個充斥着頂尖的紅舞娘和站在街頭的流鶯的區域。

紅燈區的白天是蒼白無力的，當夜色籠罩城市的時候，這裏就有如魔棒一點，一切鮮活了起來，一瞬間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即使是在景氣最蕭條的時候，這裏依然彩燈閃爍，不醉無歸。

一踏進這個步行區，雷浩就感覺彷彿進了另一個世界。

耳旁不斷傳來女子鶯聲昵昵：「哥哥、哥哥、喂，看看我呀……」香水味、酒味還有各種糜爛的味道總是撲鼻而來。

雷浩這樣英俊的男人，在這裏忽然搶手了起來，大膽的女子圍過來，拉扯著雷浩。

「哥哥，我不錯的，你看……」女子極盡努力地賣弄著本錢。

雷浩耳朵都紅了，忙掙脫開。

「哥哥，服務很好的，又便宜又安全……」

「哥哥，我陪你，不要錢……」

「哥哥，我們這兒什麼樣的妞都有，包你滿意……」好不容易衝出包圍，雷浩冒了一頭汗。

雷浩從來都不擅長應付女性，又不能對她們動手，他總是左閃右躲。在這個原始慾望交織的叢林里，好在這些誘惑者發現自己索然無意，她們也不再跟上來了。

進到紅燈區深處，雷浩一想到小咪在這樣的地方做着出售自己的工作，突然一陣痛心。

小咪還只是個孩子……一個皮條客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陪着笑臉看着雷浩：「先生，找人？我們的女孩子都不錯，功夫一流又聽話……」雷浩遞過去一張鈔票：「我想找一個叫小咪的人。」

那男人一愣，隨即露出猥瑣的笑容：「原來有熟人啊！」

「你認識嗎？」

男人露出思索的表情：「這裏『貓』很多呀，各種『貓』都有……」

雷浩又遞過去一張鈔票：「我要找的是個男孩子，個子不高，瘦瘦的，皮膚白，頭髮……染的像稻草一樣。」

男人露齒一笑；「那個小咪，在『波斯貓』酒吧，從這往前走，路口向右拐，第三家。」

雷浩低聲道謝，轉身往前走去。

入了九月，「波斯貓」里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努力找尋客人，因為通常十月初有一個長假，而這樣的長假通常是家庭日，平常愛出來玩的男客女客，都會在這個時候回歸家庭，和家人在一起，暫時不會出來。所以他們要在長假前，努力把因為假期客源少而流失掉的錢賺回來。

這也是酒吧的老闆最恨的假期，生意通常大受影響。最近除了固定的淡季長假，還有因為金融風暴所造成的破產，來玩的人也減少了不少。每次看到老闆虔誠的合掌拜拜，祈求市面風調雨順，喬就會在凱和小咪的面前竊笑不止，偷學他的模樣。

今天似乎酒吧里的女孩子們生意都不錯，連續買鍾出場了好幾個。

喬、凱和小咪三個人正一起坐在吧枱前上，各自想着心事。小咪無聊的玩着手機，看見雷浩留的一串數字，幾乎要刻進腦海里。

有一個客人進來了，一時間原本吵鬧的酒吧安靜了一下，連為跳舞客人伴奏的小樂隊都走了一個音。

這麼帥的男人，真不多見。容貌英俊倒在其次，他冷酷中又帶着一絲溫柔的氣質，讓人目不轉睛。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雷浩的身上。

雷浩沒有去理會別人的眼神，他一眼就看到了小咪——果然是打扮成那副模樣，染黃了頭髮，塗着紫色的眼影，誇張的睫毛膏，七八個耳環、項鏈和手鏈、緊身的T恤、破的全是洞的牛仔褲里露出腿部的肌膚，坐在吧枱前，半張著嘴看着自己。

雷浩徑直走了過去，不理會此時已經蹭過來的艷裝女子。走到小咪的面前，微低下頭看着他，雷浩突然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小咪一直看着雷浩，他一進門自己就看到了。

沒想到雷浩居然會找來，小咪又激動又害怕，激動的是雷浩竟然會來，害怕的是在這種地方和他見面，讓他看見看到自己一副等著出售的模樣，小咪想哭。

看到大眼睛裏似乎閃動着水光，雷浩心痛了，他知道小咪在想什麼。

「怎麼一直不來找我呢？」雷浩終於問出來，溫柔的聲音帶着關切。

踩在吧凳的踏腳上，小咪身子一縱，躍起來，雙手摟住雷浩的脖子，緊緊抱住他。

雷浩露出一抹微笑，環抱住小咪的腰，他知道這個孩子現在需要這一點溫暖。

音樂仍然奏響，跳舞的繼續跳，鬧笑的繼續鬧，酒吧里喧囂吵嚷。

雷浩和小咪彷彿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默默的緊緊相擁。

喬和凱看到雷浩，吃驚的程度不比酒吧的其它人少。雖然聽小咪一再的提起過，當真人出現在眼前時，那份震撼感益發強烈，小咪的形容遠做不得數，這男人得帥他根本就沒形容出來。

一向最普通不起眼的小咪，居然釣到這麼棒的男人。

小咪說的是真的！

鬆開小咪，雷浩又問道：「你怎麼都不來找我呢？」小咪抽一下鼻子：「我想……你忙……」雷浩點點頭，沒說話。

喬湊了過來，問道：「先生，你是小咪的『浩哥哥』？」雷浩一愣，然後點頭：「是，是我。」

小咪為三人介紹著：「這是我的朋友，喬、凱，這是浩哥哥。」小咪沒有說出雷浩的名字，他怕他會介意。

「哇……」喬羨慕的上下打量雷浩，「我們還以為小咪是騙我們呢！沒想到居然有真人……哥哥真帥！」看到喬和凱欣賞讚美的眼神，小咪心裏有小小的得意：現在他們該相信，自己不是騙人的了吧！

讓雷浩在身邊坐下來，小咪跨坐到了雷浩的膝上。

雷浩覺得不自在，想要推開小咪，又覺得反正都來了，裝什麼正經，雷浩沒有動，任由小咪坐在腿上，摟住自己的脖子。

以這樣親呢的姿勢抱坐在一起，小咪心裏樂極了，心想藉著這個機會才能吃吃雷浩的豆腐，要是在別處，他才不肯讓自己這樣。

喬和凱顧不上注意再新來的客人，他們圍在雷浩旁邊，盯着他猛看。

「我擔心你，怕你最近有什麼事，所以……」聽雷浩這樣說，小咪覺得自己幾個月來的相思沒有白苦。

他擔心，他擔心呢！

「因為……沒有什麼事情，不好意思去找你。」小咪怯怯的說道。

這是實話，小咪怕頻繁的去找雷浩，他會討厭，畢竟兩個人都還不怎麼熟悉。

雷浩看看小咪，脂粉下也看不出他的臉色來，根據抱着的感覺判斷，應該還不惜。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喬在一旁嬌聲說道：「小咪，浩哥哥很關心你呀！」小咪和雷浩都有點尷尬起來。

「浩哥哥，可不可以請喝一杯啊？」喬問道。

雷浩一笑：「沒問題，隨便叫。」

「呀，哥哥好大方，謝謝！」說着喬就湊了過來，意欲親吻雷浩的臉頰。

小咪眼急手快，一把擋住：「不要！」喬含嗔瞪了小咪一眼：「怎麼？捨不得？」小咪沖着喬做鬼臉，把頭靠在雷浩的胸前。

想到雷浩看過了自己，發現自己無恙他可能馬上會走，小咪有點心急想藉著喝一杯，留他再坐一些時候。

就算懷裏擁著男孩，雷浩仍然吸引里不少人的目光，從客人到艷女，牛郎都有。

雷浩垂下眼帘，沒有再多說什麼。

感覺到了雷浩的酷，其它的三個人也沒有再多說多問。

聽着音樂，雷浩覺得這裏雖然鬧一點，倒不是那麼討厭。

雷浩不知道，這裏真正的面目是要在午夜十二時過了才顯現出來，精彩的表演才會登場。

小咪突然想到，等雷浩看過了這裏的「秀」后，很可能會驚訝並厭惡，小咪雖然有些不舍，還是希望雷浩在午夜前離開，於是開始盤算著怎麼催促他離開。

喝了兩瓶啤酒之後，雷浩輕推小咪：「對不起，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等雷浩離開，喬一把勒住小咪的脖子：「給我親一下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你家的！」凱在一旁叫道：「哪裏請來的臨時演員，說！」喬白了凱一眼：「拜託，要是電影公司的臨時演員，能帥成這樣，他該當男主角了。」

「真帥！太帥了！」好高大，身材真棒！」

「腿好長，你發現了沒，腿好長的。」

「皮膚也不錯，蜜色的，哇！好想咬一口。」

聽着喬和凱眉飛色舞的談論，小咪叫道：「喂，不要說了！」喬嘆了口氣，說道：「我怎麼就沒遇上這麼一個，要是跟他一樣的，倒貼我也干。」

「看到他這麼帥的份上，你要倒貼，我不攔你。」

聽喬這樣說，凱一瞪眼：「為什麼？他看起來也像蠻有錢的，為什麼要貼他？」說着，凱眼珠一轉，問小咪：「到底你們做過沒有？」小咪猛搖頭：「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不錯是不錯！不過這麼帥，讓人不放心哪！」喬悠悠的說出一句。

小咪低下了頭：是啊！雷浩這樣的男人他不會看中自己的，進上門給他吃，他也不會要。

喬匆匆忙忙掏出幾個東西，交到小咪手上：「哪，等他來了，我們努力讓他帶你出場，剩下來的就看你的了，加油！這樣的男人真不多見，哪怕嘗一口也值，別放過，好好表現啊！」這時，雷浩走了過來。

喬靠了過去：「哥哥，你人都來了，帶小咪走吧，他可一直想着你呢！」雷浩看看小咪，又看看錶。

喬暗暗捏了小咪一把，小咪皺着眉痛叫一聲：「啊……」雷浩想了想，覺得喬說的也對，如果自己一個人走，郡也太不給小咪面子了，於是問小咪。「可以嗎？」喬趕着回答：「當然可以啦！」雷浩伸出手來：「那，我們走吧！」小咪微低着頭，把手伸進雷浩的掌中。

結過帳，雷浩帶着小咪，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離開。

等雷浩他們走了，喬湊近凱：「喂，看到他的手錶了沒？」

「怎麼？」

「我在雜誌上見過的，瑞士名牌，很值錢的。」

凱笑了笑，「小咪要是能抓住這個長客，日子會好過一點。」

喬點頭，「希望他能。」

「那男人那麼帥，不容易抓啊。」凱看一眼喬，「他那樣的，要找什麼沒有。」

「眼睛長的好漂亮，被他那麼一瞄，酥半天，怪不得小咪那麼痴心。」

被雷浩牽着手帶離了紅燈區，在同行們的目光中和這麼英俊的男人走在一起，小咪卻沒有得意的感覺。

有這一次，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

出了紅燈區，來到雷浩停車的地方，小咪覺得不安，低下頭。

他真的要帶自己走嗎？還是只是在朋友們面前，替自己留點面子。

「你最近……很忙嗎？」聽雷浩這樣問，小咪急忙搖頭，然後又後悔了。

什麼意思呢？說沒生意，會不會讓雷浩誤會，想做他的生意；或者是說，自己這樣的貨色，都沒有人肯要。

小咪垂著頭，又想哭了。

雷浩想摸摸小咪的頭，手停了一下，還是落在了染黃的頭髮上，輕輕拍撫：「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我們十月不放假，我在那個假期里要保護僱主安全，公司里給我的假期，是在這幾天……」小咪抬起頭，看着雷浩，目光中含着期待。

「我想，要是你最近有空，我一個人，想……」沒等雷浩說完，小咪就馬上點頭，幾乎沒搖起尾巴來：「有，有，我有……」雷浩又說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要當你的客人，我對你……我並不想……」小咪又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誤會，我也希望你不要誤會……」

「那就好。」

最後，雷浩還是沒有說出想做朋友這樣的話來，總還是覺得有點說不出來，雷浩心想：看小咪的樣子，他是懂得自己的想法的，那大家心照不宣也就可以了。

來到雷浩的家，溫馨的感覺讓小咪心動不已。

又來了……小咪表示了不餓，雷浩沒有再煮東西，切了水果給小咪，又告訴他睡客廳。

抱住熟悉的毛毯，嗅到聞過的淡淡香氣，小咪把臉埋進去。

趁雷浩不注重，小咪把喬給自己的幾個保險套埋進廚房的垃圾桶裏面，心裏暗自祈禱，希望不要被雷浩發現。

雷浩叫小咪去洗澡，早一點睡覺，因為明天兩個人將要一起出去玩。

小咪躺在沙發上，裹着毛毯，幸福的睡不着。

這算是和雷浩的初次約會嗎？小咪覺得，就算它是好了。

小咪越能感覺得到，雷浩看起來很酷，其實很居家，雷浩的廚房裏，瓷器、杯盤和碗碟都有同樣的花紋：裝水果的水晶玻璃器皿、精緻的咖啡杯以及各式高雅的酒器也都整齊的擺放在櫥櫃里。

想着想着，小咪的眼睛朦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