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昨夜我在床上睜開眼躺了一個晚上。

其昱沒有回來。

我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

他的書包衣服還是原樣的躺在他的卧室里。

我做早餐時不自覺地做了兩份,sunnysideup的那一份是他的,我喜歡兩面都煎熟的荷包蛋。我倒了兩杯飲料,牛奶是他的,橙汁是我的。

打開電視,播放的是他喜歡的Bugs'Bunny動畫。

這些事情,做得如此習慣。

我詫異地盯住手中的電視遙控器,難以置信我居然不用想,自然而然就撥到了他喜歡的頻道。

算了,我扔下遙控器,匆匆吃過早餐。

桌上還剩他的一份沒有動過。

我把杯中的牛奶倒了。放在外面太久會壞掉的,冰箱裏還有,他要是想喝自己會倒的。

看了一眼桌面上被保鮮紙裹上的早餐,我提着畫筒走出家門。

開動那輛老爺車時我還在想,或許他就在附近遊盪,等我找他回家。

經過公寓右邊的公園時,我注意了一下,失望的發現沒有熟悉的身影。

心底微微動搖。

前面轉了綠燈,後面的車不耐煩地按起喇叭。

我猶豫了一下,轉左回家。

基於職業道德,我打了個電話回公司,說家裏有些事情需要處理,請了個假。助理小姐喃喃的說了句什麼,我沒仔細聽,依稀好像提到了顥剴的名字。

我回到家裏,首先是找其昱的同學問問,也許他在別人家借宿。我翻遍了他的房間也沒找到聯絡薄之類的東西。我想也許他在計算機內存了ICQ、MSN之類的通訊地址吧,可是,我再次失望了。

腦海中不禁掠過一絲疑問,難道他沒有朋友嗎?

我拿起電話,撥了一個最陌生的號碼。我想,他也許會回段晴天那吧?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她語氣冰涼僵硬地直接說段晴天不在家,我費了好大勁才讓她相信我是段晴天許久不見的大學同學,因為有事情想和他聯繫,她才好像萬般不情願般說了段晴天的手機號碼。

段晴天聽見我聲音時,吃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僵硬地傻笑了很久,知道我是要找段其昱而不是向他追討其昱的生活費時,才總算緩和下來,說話也流利了許多。

「我也不太清楚他會去哪裏,你問過他父母了嗎?」他毫無責任的說着,「等等,我好像記得他有一次出走,我是在一家酒吧找到他的,是叫什麼來着?」

我不耐煩的聽着。

「什麼什麼DarkNight吧?」他說了個大概的地址,「他經常和那老師出入那裏,我想……」

我無意聽他再說下去,說了聲「謝謝」,掛上電話。

紐約號稱「不夜城」,有許多酒吧是24小時營業,我現在就祈望這個叫DarkNight的酒吧也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個處在東河邊的酒吧,附近陳舊的樓宇都被拆成了平地,有些地方還被圍起來,只是裏面已經很久沒有動過工,隔離的木板都被雨水和灰塵腐蝕得舊漬斑斕。

酒吧的外觀非常不搶眼,我開車在街道上兜了好幾圈才注意到那模糊不清的招牌,櫥窗上褪色的霓虹燈虛弱地閃著,有半截已經不亮了。

我下了車,抱着一絲猶豫向酒吧走去。

幸好上面掛着的是「營業中」的牌子。

我推開門,眼睛無法習慣裏面的黑暗,依稀只看見一個粗壯的大漢在櫃枱后擦拭酒杯,兩眼懷疑的看向我,另一個男人趴在櫃枱上,拿着酒杯,雙眼也是死死的盯住我。

我鬆開按在門上的手,陽光從黑暗中逝去。

昏暗的燈光下,兩個男人盯得我渾身不自在,我僵硬地走到櫃枱邊。

酒保卻比我更早一步說:「你是來找人的吧。」我楞楞地點頭,他指著裏面黑暗的角落又說:「那個小鬼已經在這呆了一個晚上,麻煩得很,他還欠了酒錢,你是不是要幫他付?不是的話,我就要扔人了。」

我瞄了一下他指的方向,有團模糊的影子縮在角落,光線太暗了,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其昱。

「他欠了多少?」

「60塊吧。」酒保面無表情的報了個數字。

我正要掏錢,他又說:「再加20塊,算是我留他一個晚上的照顧費。」

我無奈的把錢放在櫃枱上,他毫不客氣的收下。

酒保發出類似抱怨的聲音:「是你的情人吧,看好一點,老是跑來我這裏找蜂引蝶的,又不肯跟人走,麻煩死了。」

我本來正要移動的腳步因為他這句話停了下來。

櫃枱前坐着男人詭笑的看着我,「你很漂亮,要不要和我來一下。」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酒保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閉嘴,傑!」

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我居然還能平靜走過去,我覺得我的心臟已經承受不起過多的打擊。

這果然是個gay吧。

幸好白天沒人,如果是晚上的話,我也許想都不敢想自己會走進來。

「其昱?」

他身上還穿着昨晚回家時換上的衣服,頭窩在手臂中,趴在桌面上。

心裏居然有一種「幸好,他還在」的感覺。

鬆了一口氣。

我摸過他的一頭亂髮,指尖上傳來驚人的熱量。

「其昱。」

我小心的推推他,不見動靜,我把他硬拉起來,碰上他不對焦的雙眼,驚訝地摸上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

他身上穿那麼單薄,現在雖然是入秋,但晚間的氣溫已經冷得有些刺骨,更何況他不知在街上晃了多久才來到這裏,沒吃晚飯又喝了酒。

他木然地看了我一會,突然捉住我的前襟,一張嘴酒氣湧出來,熏得我不得不側臉躲開。

「你討厭我。」他重複著,手越揣越緊,指甲抓到了我的肉。

跟一個宿醉又發燒的傢伙講道理是最愚蠢的事,我當機立斷想抱起他離開,可是……這小鬼看起來沒有幾兩肉卻重的要命,我只好放棄地扶起他,半拖半抱的磨到門前。

酒保在我拉開門的一剎那,突然說了一句,「下次別鬧彆扭了,愛他就好好看待他,不要總往我這裏跑。」

我僵硬的點點頭,差點沒把門上的扶手掰下來。

***

其昱清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枱燈散發出的溫和光芒照在他臉上,留下幾塊模糊的陰影,他看起來完美得像一尊人偶娃娃。

我突然想起他剛來這的時候,也是發燒。我甚至我記得那天他的樣子,臉上像喝醉酒一樣微微泛紅,我摸早去公司報到,順便給他買葯買早餐,然後回來卻看見他把我一房間的雜物都弄倒了的困窘樣子。

他在一堆凌亂的雜物中慌亂無措的樣子攝住了我的眼神。

我清楚的記得那時的心情——真是太可憐了,我會好好地照顧你,不會讓你再出現這樣令人心痛的眼神。

後來他要獻身報答我,我被嚇得從床上掉下去。

我不由得淡淡笑起來。

也許是因為他這樣的特別,我才不得不注意他。

也許是因為他這樣的特別,我才會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他這樣的特別……

他看着我,眼神中絞纏了許久,才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裏?」

「我問你表哥的。」

他咬着下唇,猶猶豫豫的問:「你要送我回家嗎?」

「這裏就是你的家。」

他眼中一下閃動起來,低垂著頭,拚命搖頭。

「你討厭我,你又要把我送走了。」

為什麼他總是能勾起我的憐憫呢?

我坐在床邊,端起他的臉,認真的說:「我可從來沒有要送走你。」

他馬上指證,「你有!你要趕我回家,如果不是你可憐連我媽都不想要的我,你還是會把我送走的。我是gay,那又怎麼樣?!gay就不可以愛人,不可以被愛嗎?gay也是人……」他乾脆放聲哭起來。

我想,這眼淚他已經忍了很久。我從沒見他哭得如此放肆,彷彿要把心頭的痛苦都一次過的哭出來。

恍然想起有時老成,有時稚氣,還有固執倔強,和強裝笑顏的表情,都是屬於這個叫段其昱的少年。無論是哪一種表情,都讓我無法拒絕。

為你付出一點點的愛心,可以換來你快樂的笑臉。

「其昱,我不會因為你是gay而歧視你,無論你是什麼,你依舊還是我認識的其昱。可是……你說的事我現在還不能理解,請你……不要再這樣離開了。」

我訕訕地說完,他瞪大雙眼盯着我的表情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一天沒吃東西,一定很餓了,我去弄些吃的。」

我掩飾不住慌亂的站起來,這些話花了我多少努力才說出來。如果可以,請讓我躲到一邊去磕牆吧!

這麼丟臉的話,我絕對說不出第二次!

當我端著熱騰騰的湯麵放在他面前時,他小心地接過碗,默默地看着碗裏好一會,突然冒出一句。

「你會等我嗎?」

「等你?」我不解的問。

他堅決地點點頭,「等我能和你站在相等的地位時,請你不要再拒絕我。」

這……

「你會拒絕我嗎?」他堅韌不舍的追問。

「……我不知道。」

我的確不知道。

愛一個男人,或是被男人愛着,對我來說都是陌生不真實的事情。可是……如果是你的話,我想……

「等我吧。」

……

我沒有回答,或許等待不是那麼難的事……我現在還不知道。

***

隔天我上班時,董顥剴臉色憔悴對我要笑不笑地說:「我那天是跟你開玩笑的。」

「我知道。」

「你不會就此討厭我吧?」

「不會,」我笑着對他說,「因為我們是朋友。」

他也笑了,苦澀得讓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

「你就是這樣才老讓人會錯意啊。」他嘆息般說出。

面對他這樣的語調,就算我想安慰他也無從着手。

後來董顥剴沒有在公司出現好一陣,聽助理小姐們的閑聊,說董少爺跑到上州幫他爸經營分公司。劉德威也跟着要撤走了,他說現在上州經濟好,有發展前途。

劉德威走前的晚上,跟我在電話里說:「幸好你沒有亂髮同情心,不然到時害苦了阿剴,我和你朋友都沒有得做。」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他,說得像恐嚇又像開玩笑。

「阿剴暫時離開對大家都是好的,等他復原回來,我們大家再痛喝個徹夜不歸。」

說是這樣說,我卻已經知道他們都不會回來了。

「德威,你是喜歡顥剴的吧?」

他的呼吸聲透過電話傳過來,似乎在壓抑什麼。

我忽然覺得,這樣問實在是不道德,可是話已經說出了,掩飾只是徒勞。

他乾笑了兩聲,「你是不是開竅了,你已經選擇了段其昱了?」

我猶豫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樣。」

「……」

「我從初中就認識阿剴了。」他突然說,「我們本來就在一個班級上課,他就坐在我後面,可我們從來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直到一天在餐廳里打食物仗,那些西裔合夥欺負中國人,我和他扔蘋果打到對方臉青鼻腫,最後被叫進校長室。我一直很欣賞他,也一直以為每天想看見他們心情是一種朋友間的友情。」

「可是,當他交了女朋友,我從來沒有心痛得想把那些女人都扔進東河裏,我知道自己不正常,如果說出來的話只會被他唾棄。直到上大學遇上你的時候,我還是認為不說出來比較好。可我發現,阿凱他遇上你后就整個人都變了。他心中想什麼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唯一慶幸的是,你不可能是個gay,所以我也不擔心。我曾經天真的想過,只要我耐心等待,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他。」

原來是這樣……我不覺地鬆了口氣。

「雲烽,你是個很好的人,但不要試圖安慰我。你不會明白這十幾年間我是怎麼走過來的,愛着自己的朋友又不敢說,看着自己愛的人身邊換過一個又一個的戀人卻始終不是自己。我倒是很慶幸他終於向你表白,就是你拒絕了他,我也一樣很高興,因為至少我還看到—點希望。」

「所以你要跟他去上州?」

我從不知道自己身邊有這麼多的痴心人。

是誰說男人最寡情?

劉德威笑着說:「我也想給自己一點希望,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不在乎多花一點時間。」

他說的輕而易舉,我卻聽得心酸。

「那你……祝你成功吧。」

「我也希望啊。」

他最後笑着掛了電話。

那是最後一次我和他長談。之後他們偶爾也會打電話來聊天,可是說不了幾句就掛了。

也許三四年後我們見面都不會打招呼。

有些事情,說破了就沒意義,果真是連朋友都做不成。

母親、姐姐和父親不時打電話問候,三句不離肯定會提到「那孩子」,我就告訴他們,等其昱想走的時候他自己會走的,多說無益。

聖誕節前幾天,母親又打了個電話給我,告訴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姐她終於被醫生驗出來了。」

「驗什麼?」我摸不著頭腦地問。

「她不孕。」母親傷心的說着,「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可是結婚五年多連個影子都不見,人家公婆雖然說不急,可她自己就急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姐夫他是家裏的獨子,沒有個傳宗接代的怎麼成?」

我皺眉的說:「媽,都什麼時代了,還講傳宗接代,世界人口都快爆炸了。而且姐夫根本不會介意姐姐能不能生,當初不就是他說的嗎?他娶姐姐是為了愛,而不是要她的肚子。」

「男人說是這麼說,到時候想要就不一樣了。」

「那讓姐去領養一個不就好了?」

「咪咪你怎麼這麼說!領養的畢竟不是自己的,跟你說都是白說。你姐最近心情很差,我想讓她離開家一陣子,到別處走走散心。」

我警覺地馬上回答:「那讓姐參加旅行團,遊艇之類的不是更好,紐約哪有什麼鬼地方可以散心的。」

「咪咪,你這孩子怎麼還這麼不懂事。」母親抱怨的說着,「我告訴你,你可別搞什麼同性戀的把戲,媽就剩你一個了,你怎麼也得給我弄個孫子抱抱。」

以前常聽母親說要給她生個孫子玩玩時,只是覺得母親好孩子氣,可現在……

「媽,你自己再生—個不就得了?你還這麼年輕,芙國醫術那麼好,人家五十幾歲還能幫自己女兒生兒子呢。」

「你這孩子怎麼凈是胡說八道啊。」

「這可是人家新聞報導的,反正……」我猛然住嘴。

無可奈何的對自己苦笑,莫非我真的決定要接受其昱了嗎?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難道真的打算不結婚?我會讓大家都傷心的……

我難以想像母親傷心時的慌子,在印象唯一的一次是父親決定要離婚了,母親臉色慘白跌坐在沙發上,半晌說不出話來,不容易說了—句,卻是撕心裂肺的哭嚎。我和姐姐束手無策地坐在旁邊,勸也不知道怎麼勸。母親哭了一個晚上后,就再也沒有流過—滴眼淚。雖然和父是和平離婚,其實父親根本不知道,母親在簽離婚證書那天,削蘋果的時候好幾次失神割在手掌上,見我和姐姐驚恐地注視她,她裝出笑臉說,是意外,今天不知怎麼手特別抖,算了,不削了。

我那時就明白,她想自殺。

我愛我的母親,我愛我的姐姐,即使是那個遠離的父親,我也是愛着他的。

「咪咪,記得有女孩子對你好的話,別錯過了。」母親諄諄訓導,依舊不舍不撓地點醒我的責任。

—個身為正常男人,結婚生子的責任。

壓得我喘不上氣來。

直到母親掛上電話后,我還在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會選擇誰?

然而事情總是順着自己的軌道進行。

***

我想,今晚恐怕不睡覺都趕不上這些東西,因為……

我背靠着桌子,桌面上還躺着急需修改的圖紙,電腦還開着,等着我輸入資料,可是我現在什麼都想不了。

腦袋酥麻就像吸煙后的滿足感。

手臂微微顫抖著,幾乎無法再支持上身的重量了。

他好不容易才離開我的唇,嬌艷的舌尖掃過濕潤的下唇,舔去糾纏的銀絲。

「雲,我好愛你。」

他痴迷的看着我,我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近他似乎越來越喜歡突然偷襲我,把我吻到七葷八素昏頭轉向,手也跟着不規矩起來。

這次居然摸進我的衣服里,緊緊握住我的腰。

我居然沒有哪一次拒絕得了,也許我該反省一下自己的態度。

「什麼時候才能等到雲向我主動的日子啊——」

趁他感概的時候,我一腳把他踢開。

「等你大學畢業吧!小鬼!」

我渾然不覺自己究竟說了什麼,直到他歡呼著又衝上來抱住我。

「真的?!我好高興!」

什麼呀!

我怎麼也掙脫不了他的擁抱,手臂上的肌膚閃耀着健康的光澤,因為用力而突出了一絡絡鍛煉過的肌肉。我不由得抱怨自己究竟是餵了他什麼喂得這麼結實。

在這裏住了一年不到,他卻已經快和我一樣高了,再過一段日子也許就要比我更高更壯。

我不得不承認,心底的確有一絲期待,想像他長大后的樣子,也許是個大帥哥。

他的手越摸越放肆,我倒吸一口氣……

現在他是個小色鬼!

在我奮力掙脫他時,誰都沒有注意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提着行李箱的姐姐站在門口,手中的鑰匙掉落在地上。

「你們在幹什麼?!」

姐姐尖銳的聲音大聲質問,其昱愣愣地鬆開手,但還是緊貼着我一動也不動。

我沒想到她說來就來,難道是母親的主意?

「姐,我不知道你會來,你怎麼也不叫我接機去?」

我故作輕鬆地說,可姐姐的眼睛卻死盯着其昱,其昱不禁緊捉住我的手。

「姐……」

姐姐忽然轉身關上門,提着行李箱走到沙發上,端正的坐下來。

我被她嚴肅的神態震住了。

「你們,」姐姐頓了一下,「究竟是什麼關係。」

其昱看了我一眼,我馬上明白他的意思。我搖搖頭,他是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愛我,而我卻只是想讓姐姐平靜下來。

「我收養了其昱。」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隱瞞了,我告訴姐姐其昱的母親把監護權轉讓給我的事情。

姐姐依舊疑惑的在我和他之間巡視。

「那你們剛才在幹什麼?」

「只是遊戲而已,玩得有些瘋了。」

我很佩服自己居然能這麼鎮靜的說謊。姐姐雖然釋疑了,卻還是用審視的眼光上下打量其昱。

我立刻轉移話題,「姐,你今晚住家裏嗎?我馬上讓其昱打掃房間。」

姐姐猶豫了片刻才說:「那其昱睡哪裏?」

「我和雲烽大哥擠一下就好了。」其昱擅自開口。

我瞪了他—眼。

「不行!」姐姐非常果決地說,「你們兩個……」突然意識到地自己說了什麼,馬上緊抿嘴。姐姐大概想到了吧,即使是她住在這裏也無法監視找們,除非她和我用一個卧室。

她到底還是來監視我們的。

「那就去收拾一下吧,不會太打擾吧?」姐姐拿起行李箱往其昱的卧室走。

話雖然這麼說,我並不是特別期待她會逗留太久。

姐姐趁我幫忙收拾時悄聲對我說:「我警告你,別對那孩子動手動腳的,小心惹上麻煩!」

「我知道了。」

可是姐姐,你現在說已經太晚了,這個麻煩,很早就纏上了我。

還有,剛才不是我對其昱動手動腳,事實正好相反啊……

***

由於節日的關係,公司放假一天,隔天就是周末,姐姐藉着這個理由,硬是拉我們出去購物逛街。

她大概是擔心我們兩個獨處時會發生什麼事,可是我們都住在一起這麼久了,其昱除了有時候一定要黏在我身上撒嬌外,並沒有什麼過份的舉動。我覺得姐姐的擔心簡直是多餘,就算有事情,也多半是我會對他怎麼樣吧?真是本末倒置。

紐約剛剛下過一場應節的雪,街上堆積了白色的雪和灰色的雪,到處張掛了節日的彩燈飾物,被幻燈照射下的的櫥窗散發出引誘,不斷吸引行人的注意力。美麗的衣服和金光閃閃的首飾是女人永遠無法拒絕的麻藥,即使是年已三十的姐姐還是像少女一樣,膜拜著櫥窗內的高級消費品。

趁這姐姐不注意時,其昱不時偷偷親吻我的手背或是臉側,又籍著厚厚的袖子掩飾下握住我的手。當我無法阻止他時,對他投出責備的眼光,他卻笑起來,有一次甚至是大笑着彎下腰。姐姐驚疑的看着找們,我只好說,他神經病啦。

說話的時候,他的手還緊緊拉住我的手,只是被衣袖遮掩了,姐姐看不見。

其昱似乎非常投入這種偷吻的遊戲,在無法阻止他的情況下,我也只能苦笑的由他去了。

不能說我討厭他這楊的舉動,也說不上喜歡,只是看見他高興,彷彿自己的心情也變得高漲。

姐姐最後決定要去看《獅王》的百老匯秀。

通常這些票都是預定的,因為姐姐的突然決定,我們只好去買臨時票。這些票位多半都是很冷門賣不出去的位子,可是姐姐堅持她想看,我想,就是坐哪裏也無所謂了。

姐姐堅持要坐在我們兩人中間。

台上在表演什麼,我並沒有專心看。姐姐似乎看得非常投入,不時還低聲評論一下「唱得很好」、「編排得很棒啊」、「以前居然從沒想過要來看看,真是太可惜了」。

從小我就不喜歡歌劇,不用太久我就看得昏昏入睡。

突然被人叫醒時,心情不是很好。

姐姐說:「秀結束了,很好看吧?」

怎麼說呢,我苦笑的點點頭,不能告訴她我其實一句歌詞都沒有聽進去。

從劇院出來時,其昱悄悄拉上我的手,對我微微一笑。

溫暖的感覺溢滿胸間。

姐姐不悅插進來,「快點走吧,天好冷。」

回到家后,姐姐似乎心情非常不好,只說了句,「我很困,晚安。」就轉身走進卧室,鎖上了門。

其昱在床上抱着我的後背,擔心的問:「她會趕我走嗎?如果她要趕我,你要怎麼辦?」

我握住他的手,輕聲說:「不會的。」

「不會什麼?」

我閉上眼裝睡,他明明知道還逼問我,這種事情……

他緊緊捉住我的衣襟,喃喃說了一句:「你是喜歡我的吧?」

酸楚的感覺湧上胸頭。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回答。

***

姐姐在紐約度假期間一直要我和其昱陪她逛街看百老匯秀,盡量不讓我們兩人單獨相處,可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其昱總會偷偷親我,有點像偷情。

我想,如果再這麼剌激下去,我可能會神經衰弱。所以三天後,當姐姐淡淡的說,她玩夠了想回家時,我沉入谷底的心情頓時飛上高空。

送她上飛機時,姐姐看着我苦笑了許久,才說:「小峰,別走回不了頭的路。我相信你不會作什麼愚蠢的事情,如果真的不行了,也要先告訴我。」

我微微吃了—驚,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說。

姐姐拍拍我的瞼,嘆息說:「自己小心吧。」

難道姐姐發現了什麼?

在我驚疑中,姐姐已經提着行李消失在登機道的拐角處。

目送銀色的飛機離開地平線,我悄悄地對飛機上的姐姐說了聲「對不起」。

我的心,早已失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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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軌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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