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津言表看了眼手錶,知道綠書快到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仍滔滔不絕說着話的女人,緩緩皺起眉頭,想在綠書進來之前把她打發,而且最好能永絕後患。

以前,他不在乎他的女朋友們碰頭,除非嚴重干擾他的聽覺,否則看她們互相較勁,也為乏味的生活增添一點樂趣。

但現在情況不同。

綠書雖是他請來幫忙甩掉女人的人,但他卻不想讓她與她們正面交鋒。

自從上次宴會過後,她跟他之間始終有着一層隔閡。

隱約中,他感覺到她總是將兩人的關係定位在工作上,但是,他對她的感覺早已經從這層關係中脫軌。

急着擺脫女人糾纏的他,在面對綠書時,卻急切地想要在她身上得到更多密不可分的關係與牽扯。

「言表,總之,我不在乎身份地位,只要讓我跟在你身邊就好,真的!我愛你……」

蜜娜話才說到一半,總裁室的門便突然被人砰一聲用力推開。

綠書旁若無人地走進辦公室,將手中的兩袋食物往他辦公桌上一擱,纖細的兩條藕臂隨即圈上津言表的脖子,伴隨一句甜膩的「親愛的」后,一個輕吻便落在他頰上。

津言表伸出雙手護在她腰際,以防她不小心滑倒。

熱情地打完招呼后,綠書才假裝一臉訝異地發現蜜娜的存在,害羞地掙扎著要從他身前離開。

沒想到津言表暗中使力,她重心不穩地搖晃了兩下,就這麼跌進他敞開的懷裏,被他一把牢牢攫住。

「有客人?」綠書這下子連演都不必演,立刻被他霸道的舉動逼出滿頰羞澀的紅潤與憨然的嬌態。

「那不重要。」津言表故意親匿地貼在她耳邊低喃,音量卻剛好足夠傳進蜜娜耳里。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並沒有掃向蜜娜,反而像探照燈似的緊盯着綠書臉上的表情。

蜜娜雙手握拳,充滿妒意的視線筆直射向綠書,深吸兩口氣,努力平穩滿腔嫉妒的情緒后開口:「言表,我不在乎你有未婚妻或是老婆,我愛你,我只想跟在你身邊!」

綠書微微詫異地瞪大雙眼,沒想到有人能這麼直率地在「正牌未婚妻」面前公開嗆聲。

如果她真的是他未婚妻,危機意識恐怕馬上飆至破表。

「真令人感動。」津言表嘴角一抽,冷笑道。

這女人是不是該去精神科就診?如果他要她,早就讓她跳上他的床,還會等到現在?

這個圈子就是這麼一回事,一堆自以為是的男人跟女人翻攪著肉體關係,卻以為這就是愛。

濃濃的厭倦感再度襲向他的四肢百骸。

又來了,他英俊臉龐上又出現玩世不恭的表情。綠書皺起眉。

每次津言表露出這樣的表情,沒來由的,她就會感到一陣心疼,覺得他好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

事實上,明明他擁有的東西那麼多,卻常讓她覺得他失去了所有,只剩下一副軀殼與空洞的靈魂。

蜜娜分辨不出他語氣里的嘲弄,以為他並不反對,畢竟有哪個男人不渴望享齊人之福?

蜜娜瞬間將矛頭轉向被他緊緊抱住的綠書,口氣里有着明顯偽裝的溫柔,「我愛他,你愛他嗎?」

津言表正要開口打發蜜娜,綠書即時柔情萬千地輕扯他的領帶,仰首在他耳邊吹氣低喃,「我來。」

兩人親密的互動,再次燒灼著蜜娜妒火衝天的眼。

「我愛他,愛到不能跟任何人共有他,否則我寧願不要。」綠書輕聲低語,聲音里充滿濃情。

她的話,狠狠地撞擊著津言表的胸口。

不要什麼?不要他,還是不要愛?他下巴隱隱抽動,隱忍着怒意瞪着綠書。

「你休想一個人霸佔他!憑他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就算結了婚也一樣。」蜜娜根據自己的觀察,擅自作出結論。

上流社會的男人她看多了,娶妻納妾后還想要包養她的男人多得是!

「我知道,你剛剛不就這麼做了?」綠書淺淺地一笑,心裏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津言表看見她的表情,胸口猛然一窒,複雜的情緒在心口繚繞,想說些什麼來驅走綠書淺笑里的酸澀,卻苦思不出一句話。

他濃眉一皺,乾脆直接毫不客氣地對蜜娜下逐客令。

「你走吧!我現在只想鍾情一個人,那個人不是你。」他的聲音輕似微風,卻硬如鋼鐵。

「可是……」蜜娜仍不想放棄。

綠書悄然地輕聲嘆口氣。林岑芸果然是對的,女人了解女人的程度,永遠比男人來得深。

雪白的小手捧起眼前過分英俊的俊臉,她想,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她如此放任自己對他的情與欲。

綠書柔軟的唇印上他剛硬卻富有彈性的嘴唇,他故意動也不動,任由她羞澀的碰觸滿足他心底深切的渴望。

他之所以不動,主要原因是他不想在蜜娜面前跟綠書有親密互動,因為,那隻會更加清楚滴提醒他一項他亟欲忽略的事實——她正在工作。

綠書偷空瞄了蜜娜一眼,只見蜜娜一臉不以為然地站在原地瞪着她,彷彿料定她不可能在這個經驗豐富的男人身上輕易點燃慾火。

綠書有些泄氣,津言表不配合,讓她幾乎演不下去。

不過,兩位在場觀眾不看好的心態,反倒打開了她性格中不服輸的開關。

她伸出粉色的舌頭,探入他嘴裏,模仿他第一次吻她時的動作,放肆大膽地撩撥他的熱情,雙手解開他襯衫的鈕扣,一雙小手探了進去,軟綿綿的手掌輕輕地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撫摸。

津言表狠狠地倒抽口氣,下腹立刻有了剛猛的熱烈反應。

老天,她這麼快就讓他有了感覺?

他如猛獸般嘶啞地低吼了一聲,手掌瞬間擄獲在他胸前游移的兩隻柔軟的手掌,一雙幽深且危險如撒旦般的黑眸鎖住她的視線,命令道:「看着我!」

綠書乖乖照辦,眼角看見蜜娜霎時慘白的臉。

蜜娜聽見他那令人腿軟的嘶吼時,就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待在這個男人身邊,她也曾經這樣勾引過他,但他的反應卻是冷冷地將她推開。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津言表聲音低啞,彷彿喉嚨被東西梗住了。

綠書望着他,點點頭。

她知道自己多少帶着感情履行她的工作,難道被他察覺出來了?她拒絕透露更多,再度將唇往下壓,這次目標是他性感的喉結。

津言表沒有推開她,猛烈的渴望在她主動的碰觸下叫囂著竄向全身,他身體每一處都正灼燙地渴望着她。

他強烈感受到溫潤的觸感正在他頸間的脈搏引發出一連串戰慄,從喉嚨深處發出語意不清的咕噥,野獸似的低喝一聲后,主導權瞬間易主。

綠書由主動轉為被動,承接來自他猛烈強悍的攻擊與熱力。

......

「怎麼了?」他嘶啞的嗓音極為低沉。

「我不……說好的……嚴禁……」她閉上眼,拒看他英俊的臉龐,深吸口氣,力求聲調穩定后,才有辦法開口把話說完全,「觀眾走了,可以停止了。」

津言表深幽的視線倏地射向她,滾燙的熾熱目光讓她感覺自己全身都為他瘋狂的燃燒。

「我跟你,難道一定要有觀眾在場才可以表現親匿?」他以為她可以感受到兩人之間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這是我的工作,如果沒有觀眾,我們就不需要演戲。」綠書一再表明兩人之間僅存在一乾二淨的雇傭關係。

除此之外,她不敢作任何設想,也不敢奢望。

連美艷動人的林岑芸都掌握不了他,更何況是平凡的她?也許蜜娜說得對,他是屬於任何他看上眼的女人的,他不會在一個女人身邊久待,就連條件完美的林岑芸也無法永遠留住他。

「演戲?」津言表眉頭輕蹙,望着她逐漸冷靜的小臉,搖搖頭,「我跟你,早就不需要演戲就可以很自然……」

「沒有什麼很自然!」綠書倏地截斷他的未完話,「我們當初說好的,除非演戲必要,否則一律嚴禁……任何親密動作……」

「所以你剛剛的反應,純粹是為了演戲?」他深深擰眉,一團火氣蓋過濃烈的情慾,竄至他胸口。

「不然你以為呢?」綠書反問,同時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情緒好好掩藏。

「我以為?」他專註地盯着她看,企圖從她臉上找出一點感情的蛛絲馬跡,「我以為你也許是愛我的。」

他知道了?綠書心慌的別開眼。

「你愛每個跟你上過床的女人?」她故意試着岔開話題,並試圖告訴他,她想要的男女關係絕對與蜜娜不同。

蜜娜只想待在他身邊,但她要的不一樣,而且必須專一。

沒有辦法控制感情的歸向已經夠糟了,她不會再允許自己奢望,尤其在她親自體驗他是如何把女人當做特別事件處理之後。

「一個也沒有。」津言表眯起眼,眼神瞬間一暗。

她想暗示什麼?

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從沒有女人能像她這樣,幾乎全面入侵他的生活,但她卻把自己歸類在「津言表身邊的女人」的分類里?

她看向他的表情,彷彿說着「那不就對了?」

等情緒稍冷靜下來,綠書才愕然發現自己還被他困在懷裏。

低下頭,雙手抵在他胸前,羞怒的嫣紅頓時湧上她的雙頰,倉卒地離開他溫暖的擁抱。

慌亂中,綠書差點被自己的長裙絆倒,幸好津言表即時伸手,扶在她腰際輕鬆地一提,便讓她穩穩地站在他身側。

綠書人雖站定,但仍有些發軟的雙腿卻撐不住身子,幸好她的雙手馬上撐在他的辦公桌上,才不至於在他精銳的注視下癱軟。

「我們該去醫院了。」她趕緊整理衣着,提醒道。

津言表雙手在身側握拳,不理會她的話,面色鐵青地看着她,「你對我……我跟你……我們之間難道就只有雇傭關係?」他小心地這麼問選擇措詞。

難道他們之間的變化,她不清楚嗎?他對她的感情,早就超出雇傭關係太多、太多了。

是她不願感受,還是不願接受他?為什麼?他痛苦地自問。是被他的情史嚇著了?還是簡單點,她對他根本沒有進一步交往的興趣?

綠書看着他僵硬的表情,試着從混亂的情緒里找出他願意接受的理由來,「不是只有,而是我們本來就是雇傭關係。」最初的關係最純粹。

聞言,津言表冷漠地轉身,彷彿急着甩開一件麻煩似的倉卒離開她身邊。

長腳一跨,他拿起擱在辦公桌上的兩袋食物,筆直地走向總裁室的門。

綠書趕緊跟上去,卻在接近他的時候,聽見他冷冷地開口。

「剛才的事,是我過火了。」

她愣在原地,面對他刻意疏離的聲明,毫無反應能力。

「待會兒離開醫院后,我們討論一下前一陣子你照顧我奶奶的費用。」津言表壓低聲音說完,立刻打開總裁室的門走出去。

被他拋在後頭的她自嘲的一笑。這確實是她希望的關係,兩人依照合約的內容履行各自的義務。

她希望,等這個case結束后,她對他的迷戀也可以跟着結束。

這是她在他身上唯一敢奢望的事。

***

「奶奶,今天的粥好吃嗎?」綠書餵奶奶吃完一小碗粥后,拿出濕紙巾小心地擦拭她的唇。

「好、好……」奶奶以虛弱的聲音稱讚著,半眯的沉重眼皮已蓋下一半,老弱的身子在偌大的病床上看起來尤為嬌小。

津言表將棋盤收妥,對綠書使了個眼色。

綠書點點頭,雙手護著奶奶的頭頸,讓他把病床降下。

奶奶每次才吃個幾口粥就會想睡了,但今天似乎精神特別好,不僅把一整碗粥吃完,吃着粥時還跟孫子下了一盤棋。

剛才醫生私下對他們說,奶奶已高齡八十多歲,內臟器官幾乎都快無法運作,要他們這幾天要有心理準備。

原本就綳著俊臉的津言表,聽到這個消息后,顯得更加沉默。

沒想到一到奶奶面前,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十分風趣,逗得奶奶開心地直笑。

他一直這樣隱藏自己的情緒嗎?綠書看向他的眸光不自覺變得柔軟。

像感應到她特別的注視,津言錶轉過頭,兩道冰冷的視線筆直地探進她眸底,隨即卻像被火燙著般,粗魯地甩開視線,開始動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綠書?」奶奶躺下后突然又睜開眼睛,緊抓住她的手不放。

「奶奶,我在這裏。」原本站起身準備離開的綠書只好重新坐下來。

「答應我一件事。」奶奶的雙手緊緊抓着她不放,低啞的聲音讓字句變得模糊,需要非常用心才能聽明白她要說的話。「我死了以後……」

奶奶一開口,兩人立刻默契十足地互看一眼,臉上同時掠過驚訝的神情。莫非奶奶聽說了什麼?還是人到了某種時候,都會有某種預感?

「奶奶,您會活到一百二十歲。」津言表走過來,握住奶奶的手,連綠書的也一併收攏在他掌下。

綠書紅著臉,不敢看向他,視線只好放在奶奶的臉上,卻正好看見奶奶對她笑得別有深意。

「人都不免會死……這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你。」奶奶突然轉開目光,輕瞪孫子一眼。

「我?」津言表微愣,不懂他有什麼能讓奶奶擔心的?

奶奶洞悉的目光重新放回綠書身上,「記得我給你的玉鐲子嗎?就當作是我這個老太婆擅自出主意把你定下來啰!我這個孫子是有點風流……咳咳……」

綠書乘機抽出手,輕拍奶奶的胸口,卻反而被奶奶一手抓住。

「奶奶,您該休息了,這樣身子會吃不消的。」她焦急地勸著。

「咳咳……別理我這副破身子,今天我沒把話講完,死也不瞑目!」奶奶用力地強調,說完后又是一陣狂咳。

津言表坐上床沿扶起奶奶,讓她靠在他懷裏說話,比較不費力氣。

「奶奶,您別激動,慢慢說,我等您說完才走,慢慢來,我很閑。」

他感激地看綠書一眼,綠書則對他揚唇一笑。

兩人微妙的互動,全落在閱歷豐富的老人家眼裏。

「綠書,等我離開后,我這個寶貝孫子就交給你了。」奶奶又咳了兩聲,等順了氣后才緩緩說下去,「他身邊的親人一個個都死得早,只剩下我,原以為自己可以活長一點陪他……現在恐怕是不可能了……還好……你出現了……太好了……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隱約感覺奶奶要逼綠書做出什麼保證,津言表眉一皺,試圖說服奶奶就寢,沒想到卻反遭她老人家一瞪。

奶奶不理會孫子的暗示,固執的開口:「我要綠書答應我一件事。」

這個小子,天生只有被女人倒追的份,現在遇上自己喜歡的,竟然表現得這麼差勁?

換作平常能言善道的他,說不定只要勾勾手指,使點小伎倆,像綠書這樣單純又善良的女孩子能不手到擒來?

真是越在乎的,就越無法表現出該有的水準。

明明對綠書有情,卻在那裏窮蘑菇,還要她這個老太婆送鐲子、扮黑臉、替他把人纏住?

也罷,年輕人臉皮薄,她是個快離開的老人了,顧不了這些,一心只求孫子往後能幸福快樂的過日子。

「奶奶,您說,沒關係。」綠書假裝沒看到他遞來的眼神,只希望能讓老人家安心。

「我要你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言表。」奶奶簡短地說出要求。

綠書驚愕地愣住,沒料到會是這麼重的承諾。

「奶奶!」津言表瞪綠書一眼,要她別答應,然後低下頭思索著該怎麼讓奶奶收回她的要求,因為,這對綠書太不公平了。

他們倆的合約內容只是要她替他趕走身邊的鶯鶯燕燕,不包括應付奶奶,她已經額外對他多做了這麼多,他不想讓奶奶為難她。

正當他要開口的當兒,綠書溫柔但果決的聲音傳進他耳里。

「奶奶,我答應您。」

「什麼?」津言表不敢置信睜大眼睛看向綠書。

她是不是演上癮了?這種事怎麼能隨便答應?該死!他可能會當真,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什麼承諾?

「奶奶,我答應您,但是……如果我確定,沒有我,他可以過得更好,我就會離開他,好嗎?」

綠書指的是,當他找到生命里真正的另一半時,她就會自動離去。

津言表立刻怒不可遏地瞪向她,完全搞不懂這個女人是怎麼想的,她對他根本只有合約上所描述的關係,現在她竟然敢答應奶奶這種事?

如果他拿她現在答應的事,要求她一輩子待在他身邊,她怎麼辦?還是她根本料定他不會用這個允諾纏住女人?

一輩子待在他身邊的女人,只能是他所愛且也愛着他的,這樣純粹的理由,才可以與他相守此生。

當然,如果夠幸運,他身邊出現了這樣一個女人,他絕不會讓她離去。

「那不可能……咳咳……」老歸老,奶奶的心仍然雪亮。

活了這把歲數,感情事她看一眼就知道真偽,如果不是確定了綠書就是自己的孫媳婦,也不會想也不想立刻把玉鐲子送給她。

奶奶趁著咳嗽,瞭然的眼神看了一眼寶貝孫子,那張立刻別開的微紅俊臉,不就是最好的證據?

「如果哪一天言表不愛你了……咳咳……你才可以離開他……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沒有辦法,身邊的親戚沒一個值得信賴……我只能把他託付給你,尤其在我離開之後……」

奶奶一說完,像總算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般,先是一陣狂咳,逼出綠書的承諾,而後,頭才剛沾枕,終於寬心的她立刻疲累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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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規總裁的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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