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序言

站在客廳入口的嚴姝妤腦袋一片空白,宛若一尊石雕像,動彈不得,而她的心,滾燙如火山岩漿,又似萬年寒冰。

怎麽會這樣?客廳里的那些人真的是她的至親家人嗎?

砰!握在手中的行李愕然墜地發出巨響。

嚴姝妤的丈夫蘇澤光猛然回頭。「姝妤?!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說、不是說班機延誤……怎麽又……我……我跟芷琪……我們……」他因為心虛而語無倫次。

「蘇澤光,你像個男人好不好?看到就看到,有什麽好怕的?反正爸媽已經答應我們的事情了。」嚴姝妤同父異母的妹妹林芷琪趾高氣揚的摟緊蘇澤光,毫無愧色地瞪着嚴姝妤。

果不其然,包括父親林彰宇與繼母方喻馨在內,無一人對此表達譴責,好像蘇澤光和林芷琪在一起是那麽理所當然,反觀在美國機場整整排了三天補位,只為了趕回台灣陪家人共度聖誕夜的自己,好似才是多餘的人。

父親與繼母的沉默與無視,讓嚴姝妤明白了什麽,瞬間覺悟,原來父親這些年的謙和有禮、忠心耿耿全是假的,原來徒有血緣的父女關係是不夠的,原來那些冠冕堂皇的婚姻誓言不過是個屁!

心寒至極的她,連一秒鐘都無法忍耐,她想也不想,立刻轉身奪門而出。

嚴姝妤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哪裏,她只想要逃離那個噁心的地方,等她回過神來,人就已經坐在這裏了。

想起母親辭世後的這些年,她為了顧全大局,一再包容、退讓,接納繼母、善待弟妹,就連丈夫跟妹妹出軌也都大度原諒,怎料竟換來如此不堪的背叛。

嚴姝妤覺得心好痛好痛,就像被人拿着利刃,一刀一刀的划著肌肉纖維組織,鮮血淋漓的痛著,痛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你還好吧?」

溫暖的詢問,讓嚴姝妤懸在眼眶的淚霎時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的直落,她馬上別開臉,倔強的抹去眼淚。

她不要哭,這些人根本不值得她落淚!

許久,她掩飾情緒,佯裝自若的回過頭來,眼角水光微閃,岔開話題啞聲問:「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朱槿,是人生販賣店的店員。今天老闆不在家,我最大。」

人生販賣店?

嚴姝妤下意識的看了眼店裏陳設,架上一字排開的玻璃瓶,裏頭裝着各種顏色不同的煙霧,難道這些就是所謂的商品?

朱槿將她的困惑不解全看在眼裏,不等她發問,逕自開口解釋,「沒錯,這些都是店裏販賣的商品,每一隻玻璃瓶里的煙霧代表着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嚴姝妤愕然,這個叫朱槿的女子該不會是有讀心術吧,要不然怎麽知道她心裏的納悶?等等,她剛剛說什麽?每一隻玻璃瓶里的煙霧代表着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嚴姝妤浸潤着水氣的雙眸微微瞠大,不可思議的看着朱槿。

朱槿專註地望着她。「看着我的眼睛,試着問問自己,你確定老天爺賜給你的人生,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那些不合理的憤怒、委屈,註定就只能咬牙承受,默默吞下嗎?」

嚴姝妤啞然無語。

朱槿堅定且溫柔的搖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自己的人生沒道理不能自己作主選擇,這根本不公平!人生販賣店就是為了滿足這份需求而存在的,來到這裏的任何人,都可以挑選一段自己想要的人生。」她閃爍著異光的雙眸,直勾勾的望着嚴姝妤。

選擇一段自己想要的人生……這個說法令嚴姝妤蠢蠢欲動,莫名有些激動,喉間像是有熱塊梗住。

是呀,她的人生為什麽不能由她自己作主,憑什麽讓別人來替她安排?

朱槿猛一拍頭。「天啊,瞧我糊塗的,光顧著跟你說話,都忘了找條乾凈的毛巾給你。」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杯子。「你等等,我這就去裏頭給你拿條毛巾。」

朱槿才剛起身,還來不及轉身,就感覺到手腕被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扣住,她轉過頭,就見嚴姝妤正凝視着她。

「告訴我,要怎麽做才能選擇一段自己想要的人生?我想要一個可以讓我復仇的人生!」嚴姝妤像是溺水的人,緊緊抓住她這塊浮木,她的表情深沉如海,聲線因為激動而隱隱顫抖。

朱槿渾然不在意手腕被抓痛,悠然挑眉。「你確定?這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代價?」

「把你現在的人生賣給我。」

徒有嚴氏集團大小姐虛名,實則過得一塌糊塗、黯淡無光,這樣的人生不過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倘若能夠向那些噁心的人復仇,賣掉這樣的人生有何不可?她決定豁出去了。

盈滿恨意的眼眸望進朱槿閃爍著光彩的眼眸,嚴姝妤用無比堅定的口吻許諾,「好。」

揚起詭異笑容的朱槿像極了引人墮落的惡魔,她縴手一揚,伴隨着紅色衣衫翩然飛舞,嚴姝妤只覺得暈眩來襲,下一秒,她已經躺在人生販賣店的密室里,陷入昏迷。

朱槿技法熟練的開始進行所謂的交換人生,從容不迫且淡定。

待她搞定一切,抬起頭望向牆上的時鐘,時間正好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十一點五十七分,距離二○一三年聖誕夜結束只剩三分鐘。

人生販賣店又成功完成一筆交易,一筆關於復仇的交易。

朱槿在新生的女人手心裏留下一張關於禁忌的紙條,下一秒,就像飛揚的塵埃,紅色身影當場憑空消失。

嚴姝妤把人生賣給了人生販賣店,由朱槿幫自己換了一個全新的人生,徹頭徹尾變成了另一個人。現在的她叫嚴夏映,是嚴姝妤的小阿姨,住進了嚴家……

這一日的最後一抹日光,於一個小時前落入地平線,天色暗了下來。

嚴夏映儀態解放的歪倒在客房的雙人大床上,頭上掛着一副白色耳罩式抗噪耳機,手裏拿着平板電腦,她時而踢踢腿,時而搖頭晃腦,時而哼唱幾句,看起來輕鬆又怡然自得,然而透過耳機傳來的,根本不是什麽美妙的旋律,而是樓下書房裏邪惡的秘密對話——

「我已經忍了一天了,我們談談!我說你昨晚是怎麽搞的,提都不跟我提一聲,突然就把人帶回家。」方喻馨對於嚴夏映突然出現在家裏的事情,相當不悅的對着剛下班的丈夫林彰宏發難。

「不然你說我能有什麽辦法?原以為嚴華那個老頭子找我,只是例行性的問問集團的事情,我哪知道竟然平白冒出一個嚴家的女兒,嚴華還要我把她帶回家好好安置,在那種情況下,我能說不嗎?」林彰宏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看出老公是真的不高興,眼色極佳的她立刻放軟姿態。「我不是不知道你很為難,我只是不高興家裏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

「我比你更不高興!好不容易把姓嚴的一個個出清,現在又冒出一個來!我實在搞不懂,嚴家什麽時候又蹦出這麽個女兒了?嚴夏映的年紀根本比我們女兒大不了幾歲,你說,會不會是嚴華那老頭胡謅的?」他滿臉懷疑的看向妻子。

「我聽說過,嚴雪茹確實還有個妹妹,不過姊妹倆相差將近二十歲,而且這個妹妹從小就讓叔叔領養,被帶到美國去了,由於時間久了,雙方几乎斷了聯絡,也就沒有人再提起,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那她為什麽會突然回來,該不會是為了……」林彰宏倏地頓住。

「你是說……遺產?!」

「我希望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嚴華手上到底有多少財產,我們至今仍無法完全掌握,嚴夏映不吭一聲就跑回來,而且還是直接跟嚴華搭上線……」他思索了一下又道,「嚴華靜養的地方又不是什麽人盡皆知的療養院,我懷疑嚴華可能跟她一直有聯繫,而且還打算把財產留給她。」

「你不是說老頭有老人痴獃?」

「那只是輕微的,若他真要瞞着我們做什麽,我們也不會曉得。」

「憑什麽那丫頭一回來就有遺產分,那我們怎麽辦?都忍耐這麽多年了,可不能功虧一簣啊!」一說到遺產,方喻馨的音調忍不住拔高了,平日的優雅不復在。「不如我們把她趕出去。」

林彰宏拍拍妻子的手。「在還沒搞清楚情況之前,不必急着把人趕走,萬一遺產真的有她一份,就算現在趕走了,以後還是得糾纏,再說,老頭子千叮嚀萬交代,要我安排她到集團上班,我總不能裝作沒這回事。」

「你想怎麽做,你不會真的要讓她去嚴氏集團吧?」

「她沒什麽工作經驗,我會安排她到秘書室去當個打雜的助理,端端茶水送送文件,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得先保住遺產。你不用太過擔心,不過就是個丫頭,我就不信我對付不了她,況且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就近看管也好,省得她變出什麽花樣教我們措手不及,或許她還能幫忙我們早點取得遺產也說不定。」

「既然你都有想法了,我就不再多說什麽了,我不會刁難她的,免得讓她生出事端來妨礙我們。」

「我就知道你體貼。你放心,我這麽努力都是為了我們的兒子,他年紀還小,我這個做爸爸的自然要幫他打好江山。澤光是女婿,終歸是外人,他只要好好對待我們家芷琪就好,我不會虧待她,但是嚴氏集團,我只會留給我們的兒子。」

「嗯,我明白你的苦心。先喝點參茶,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嚴夏映今天怎樣?」

「沒有什麽古怪,她自己四處晃了晃,現在窩在房間里。」

「看來也是個沒什麽腦袋的女人。」林彰宏的語氣顯得自信滿滿。「走吧,去吃飯,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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