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黎雪一口氣喝掉冷掉的咖啡，苦澀的味道撲鼻而來，逼得她差點落下淚來，她第一次發覺黑咖啡竟是如此苦澀，或許以後她再也不會喝黑咖啡了。

時間一點一點流失，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黎雪原本不是很傷心，可在聽到方華那句「對不起」時，心竟莫名地痛了起來，她還是自私的吧？她該為方華感到高興，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想到那晚她居然有一剎那想要對方華獻身，就覺得再也無顏見王小小了，嚴格說起來，是她差點當了第三者，介入王小小和方華之間。

「小雪，我送你回去吧！」方華看了一眼手錶，居然已經過了中午。

其實他想約她一起去吃飯，只是終究沒有說出口。

「不用了，我還想坐一會兒，你走吧！」黎雪回過神。

「那……我先走了。」方華知道自己沒有顏面再面對黎雪了。

黎雪點了點頭，又低頭看着杯底，方華站起來後，並沒有馬上走開，他這一停頓，倒是引得黎雪抬頭。「怎麼了？」

「小雪，我想抱抱你，最後一次，可以嗎？」方華怕有一天自己會後悔，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黎雪一怔，最後點點頭，站起身子，方華伸手將她緊緊摟進懷裏，恨不得將懷裏的女人融進自己的血液，最後，他貪戀地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手，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大步離開。

這算是分別的擁抱，所以黎雪才沒有拒絕，但是看在另一雙眼睛裏，卻成了罪不可恕的紅杏出牆！

冷浩然透過車窗、穿過落地窗，看着藍色咖啡廳裏的兩個人，從早上坐到下午一點多，他們真的這麼難捨難分嗎？

再也壓不住心底的怒氣，冷浩然下車直接迎向走出咖啡廳的方華，抬手一拳狠狠打了過去，方華沒有準備，被打得退後一步。

「怎麼不說話？不還手？還是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冷浩然冷哼道。

方華手揉着半邊臉頰不語，看清眼前發瘋的男人後，才平靜地開口問道：「冷總沒有別的事吧？」

在這裏被打，冷浩然又是一臉的怒氣，方華不用猜也想到是因為什麼，看來這男人的心裏並不是全然沒有黎雪的，這樣他就放心了。

「當然沒有。」冷浩然一字一句擠出話，隨後又是一拳打過去。

這一次，方華身子輕巧一躲避開了，同時握緊拳頭回身對着已扭過身子的冷浩然就是一拳，這一拳正好打在冷浩然的眼睛上，瞬間就瘀青了。

冷浩然被這一拳打得一愣，雖不像方華受過訓練，但也是練過的，剛剛是因為輕敵才被打到，很快便回過神來迎戰。

這下，兩個大男人，同樣吸引人的外貌，在大街上動起手來，很快就吸引了一圈圍觀的人。

黎雪離開咖啡廳後，看到圍觀的人群，倒是沒有多好奇，只是透過縫隙掃了一眼，看到裏面的人身着軍裝，身子一顫，微怔過後，便擠進人群之中。

畢竟是打架，人群站得不近，黎雪很容易便擠了進去，看到打在一起的兩個男人後，小手緊緊摀住嘴巴，及時壓下尖叫。

怎麼可能？冷浩然怎麼會在這裏？怎麼會和方華打在一起？

看着兩個人臉上都掛了彩，黎雪急得大喊：「住手！都住手！聽到了沒有？」

兩個人根本不理會她，直到黎雪的聲音帶着哭意，兩個人才停了下來——確切來說，是方華先停了下來，又被冷浩然多打了一拳，冷浩然才收手。

黎雪看着被冷浩然一拳打出鼻血的方華，連忙衝上前去，掏出手帕摀住方華的鼻子。「你還好嗎？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小雪，你別急，我沒事。」方華見小雪第一個關心的是自己，挑釁地看向冷浩然。

冷浩然見狀，抹掉嘴角的血跡，看向黎雪，懶懶出聲。「過來。」

黎雪咬唇，又看了一眼方華，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方華知道冷浩然開口後，黎雪一定會過去，但是眼裏還是掩飾不住痛楚，頭一次，他沒有為黎雪着想，緊緊拉着她的手不放。

「方華？」黎雪努力吸了口氣，忍下心底的酸澀。

他這又是何苦呢？不是說好了嗎？連最後的離別都做了，現在這又算什麼？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想到這，黎雪心又是一痛。

冷浩然心情倒是好了起來，與之前惡劣的語氣比起來，現在卻難得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大庭廣眾之下，拉着別人的妻子不放，這算什麼？」

冷浩然這招夠狠，一句不清不淡的話，就把方華的人品詆毀了一遍，四周圍觀的人一聽，當下小聲議論起來，看着方華的眼神也帶了一絲指責。

黎雪不想方華承受這些，氣惱地甩掉他的手。「你們鬧夠了沒有？」

她轉身衝出人群，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抬起頭來。

冷浩然有些意興闌珊地搖搖頭，一邊緩步走出人群，打開車門後才回頭對着仍舊站在人群中的方華道：「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的妻子『小雪』了。」

這是冷浩然第一次這麼親密地叫着黎雪，卻覺得很順口，嚴肅的俊顏不自覺地變得柔和了一些。

一場鬧劇就這樣完了，人群也散了，方華卻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心，他知道，小雪真的不屬於他了，真的離開他了。

黎雪跑開後，沒有目的地走着，剛剛還晴朗的天空，突然間就烏雲密佈，雨滴也落了下來，路上的行人急着躲雨，黎雪卻仍舊按照原來的速度走着。

下吧！就讓這場雨澆醒自己吧！被打濕的衣服緊緊裹在身上，風吹過，黎雪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抬手抹掉臉上的雨水，馬上又被新落下的雨水打濕。

也不知道自己臉上是雨水多還是淚水多，想想這二十年來過的日子，想想自己的命運，黎雪脫口而出一句臟話，這是她這輩子唯一罵過的一句臟話。

臟話一出口，心裏的不快和鬱悶竟然散退了許多，黎雪眼睛如夜空中的星爍，在矇矓的雨霧中閃閃發亮，接二連三的罵聲一句一句被雨聲掩飾住。

罵着罵着，黎雪唇角的笑意越來越大，她真不敢想像，原來還有這麼好的發泄方法，雖然有些不雅，不過在雨中誰能聽到她的罵聲？

「罵完了？罵完了就上車吧！」帶着笑意的聲音，打破了黎雪一個人的安靜。

黎雪回過頭看着說話的人，忍不住一怔。

剛剛只顧著罵人，竟然沒有發覺冷浩然開着車一直跟在她身旁，而此時冷浩然正享受着黎雪驚愕的神情，他開車追來後，就聽到這小女人在罵人。

特別的是她罵人時，仔細看可以發現她的眼神特別迷人，那光彩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亮，吸引著人離不開眼。

黎雪的好心情瞬間被冷浩然毀了，她氣惱地扭過頭，加快腳步往前走。真是丟人！生平第一次做這件事就被人發現了。

還好現在下着雨，將她臉上的羞紅遮掩住，不然豈不是更被冷浩然狠狠取笑一番？

冷浩然難得不和她計較，搖起車窗，仍舊不緊不慢地開車跟着，平日裏見這女人溫溫馴馴的，深入接觸才發現她脾氣這麼倔，而且在你去招惹她時，她生氣的樣子就越加迷人，讓他總是有意無意想撩撥一下。

黎雪沒有回頭也知道那個男人還跟着自己，腳上的步子又加快了，但是兩隻腿怎麼能跑得過四個輪子？最後只能弄得自己一肚子氣。

「你到底要做什麼？」黎雪只覺得自己都快被氣得虛脫了。

冷浩然停下車子，車窗也不搖下，只是這樣看着外面那張模糊的小臉氣呼呼地對着自己，最後，他推開車門，「上來。」

「我自己叫車回去。」黎雪直接拒絕。

「上車！別讓我再說第二次。」冷浩然臉色一沉，這該死的女人，總是知道怎麼惹火他。

黎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卻還是聽話地上了車，這男人就像一頭獅子，還是不要把他惹火的好，不過黎雪卻沒有坐在前面，而是自顧自地打開後面的車門坐了進去。

冷浩然將黎雪送回冷家，一路跟着她回到房間，當她正咬着唇、苦思著怎麼打破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時，一條大毛巾突然扔到她臉上。

「像個落湯雞似的，把自己弄乾凈！免得着涼了。」冷浩然淡聲開口。

黎雪錯愕地抬眼，注視着他那從不顯露情緒的俊顏，不由得想起半年前她生病的時候，他對自己的關懷，心裏無法剋制地泛起些許溫暖與苦澀。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見黎雪發怔的模樣，冷浩然意外地別開眼，再次粗聲命令。

見她還是沒有動作，冷浩然低咒一聲，直接伸手將她推進浴室，為她關上門，一直等到聽見了水聲，這才轉身離開。

深夜裏，黎雪打開床頭燈，看着床邊另一側空蕩蕩的，寂寞第一次在心中瀰漫開來，她輾轉翻了個身子，以前兩個人雖然是陌生人，卻因為時間的摩擦，一年來已慢慢習慣身邊那平穩的呼吸聲。

想到早上的情況，洗完澡後，看到冷浩然留在床上的感冒藥，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吃了葯便睡下，直到此時才醒來，只在模糊間記得王媽來叫過她吃飯，因為還想睡她便拒絕了。

黎雪起身下床，走到門口將卧室內的大燈打開，突來的光亮刺得她眼睛睜不開，半晌才習慣這光亮，望着床頭那張婚紗照，不得不承認，冷浩然長得真的很帥。

他那雙黑眸會讓人跌進去，再也尋不到自己，或許這就叫作心動吧？可是心動了又能怎麼樣？他們之間存在着太多的問題。

他娶她，只是為了報復，雖然他允諾只要她為冷家生一個孩子就可以離開，所以這一陣子他的改變，也只是想快點達到這個目的吧！

假裝關心着自己的妻子，或者假裝不這麼討厭她，這樣上床的時候才不會覺得難受吧？

黎雪收起心裏的失落，突然間很想吃東西，把胃填得滿滿的，或許能讓她擺脫沉悶得讓人窒息的感覺。

她打開門，在黑暗中一路摸著樓梯下樓，樓梯對面的房間門縫透出微弱的亮光，她可以想像得到那個男人工作時專註的神情，很普通的動作，卻很奪目，誰讓他就是那樣出色的人呢？

她曾對結婚有很多幻想，卻從來沒有想到真有一天嫁人時，一切只不過是一場交易和報復，美麗的夢註定總要破碎。

到了樓下，摸到廚房打開壁燈，黎雪側耳聽到樓上並沒有動靜，才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在冰箱裏翻了起來，最後心越來越沉，竟然一點吃的東西也沒有。

最後，她拿出一盒雞蛋、兩根黃瓜，做她唯一會做的蛋炒飯。她下刀的動作很輕，生怕引起樓上某個人的注意。婆婆還沒有回來，讓這個安靜的家顯得更加安靜。

可是黎雪不知道，從她打開房間那一刻，對面書房裏的冷浩然就從椅子上站起身子，也可以說，他一直注意著卧室裏的動靜。

從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七點，終於有了動靜，比公司獲得標案還讓他激動，而他根本沒有去想自己這與平時不同的反應。

他站在書房門口，透過門下的縫隙看着那抹嬌俏的身影下樓，又看她小心地摸進廚房，唇角慢慢揚高，不由自主輕手輕腳地下樓，靠在廚房外面，靜靜看着裏面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