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我說過了吧?不要再讓我有借口殺你,我沒辦法一再地容忍你。」眼睛緊盯着熟悉的身影,駱雨樵的嗓音透著寒意。

待在靳家村外圍才三天,俞佑權已經領着藏劍閣的門眾,在靳家村外滋事多次,雖然他已經告知其中一句門徒,要他帶話給俞佑權,叫他趁早領人離開靳家村,可是他的口頭警告並沒有發揮效用。

「我……沒有做什麼事啊!為什麼要殺我?」背對着駱雨樵,俞佑權感覺到背脊頂着劍鋒的寒意,他繃緊身體,語調裏帶着抖音。

銳眼微眯,覺得有些蹊蹺,但卻說不出哪裏不對勁?駱雨樵只能再出言相勸,希望他能聽進去。

「佑權,我勸你還是死了心,有我在這裏,你想打的如意算盤是不會實現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俞佑權擺明裝糊塗。

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駱雨樵喝令眼前的人轉身,結果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你不是俞佑權?為什麼要扮成他?」駱雨樵頓感不妙。

「這……這是代理掌門的指示。」身為藏劍閣的門徒,他當然見過駱雨樵,也知道他過往的事績,如今被代理掌門硬逼着演戲,他也很不願意啊!就怕會被殺了滅口。

「他現在人在哪裏?」駱雨樵沒料到俞佑權居然會故技重施!

「好……好像是在一位大夫的家裏。」因為害怕小命不保,所以他回答得爽快。

聽到大夫二字,駱雨樵的心口一陣縮緊,揮出手刀將人劈昏,腳步火急地往靳家村的方向移動。

越接近靳大夫的家,駱雨樵的心就越忐忑,他想到那日師父慘死的景象,越想越寒,他怎麼能期望豺狼會改過遷善呢?

啊——人未進靳家,一聲慘痛的悶吭,已讓駱雨樵的心跌入冰窖。

「靳大夫——」駱雨樵想衝進靳家,卻先遭到藏劍閣的門徒攔阻。

「弒師叛門之徒,竟還敢露面?」

「像他這樣不要臉的人,世間還真是少見,明明就已經叛離師門,卻還將掌門令符死扣在手,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只要你乖乖將令符交出來,看在你是前任掌門的份上,我們可以破例饒你一命。」

早已習慣被誤會的駱雨樵,面對這些言語上的奚落,心中雖是沒有動怒,可是俊顏已布上一層寒霜。

「滾!」冷眸一掃,手中的銀芒乍現,圍堵之人盡散,身影急向發出慘叫的後院移動,映入眼帘的卻是靳友奕心口上已經嵌著一把刀。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刀刃,彷彿是師父的慘死畫面重視——「俞佑權——」悲憤的淚水含在眼眶,駱雨樵提劍揮向殺人還留在原地,唇角沿噙著一抹陰鷙詭笑的俞佑權。

「依照你的個性,我知道同樣的陷阱你還是會再跳進去,駱雨樵,我說過,只要敢與我作對,我就會讓你死也難安……生氣嗎?悲傷嗎?我就喜歡看你這樣。」俞佑權在對招中涼涼地說着。然後趁隙退出戰圍。

「俞佑權,你真的是無可救藥了,我後悔當初放你一馬。」駱雨樵眼角瞥住臉色慘白痛苦的靳友奕一眼,心口絞擰陣陣。

「駱雨樵,你現在還有機會,看你是想在這裏跟我一決勝負,還是趁早送那個死也不肯交出辟毒球的老頭上路,你自己選一個。」

俞佑權吃定他的弱點。

「該死!」駱雨樵大吼一聲,手中的利劍向前,與俞佑權的劍擦出點點火花,兩人使出的劍氣將四周的物品劈毀、斬斷。

啊——一名站在一旁圍觀的藏劍閣門徒,因為反應遲鈍,被俞佑權劈出的劍氣砍了手臂,他慘叫一聲,讓整個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嘩——在激戰中,忽然傳出刺耳的警示聲響,俞佑權聞聲露出陰冷笑意,在一個聲東擊西的動作后,身形飄然向後,再縱身躍上屋頂。

「駱雨樵,本大爺沒空陪你繼續玩下去了,我留下的爛攤子,就勞煩你收拾了。」

話落,俞佑權又一個縱身,消失得無影無蹤。

「俞佑權——」駱雨樵喊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開。

「孩子……」靳友奕忍痛的聲音,自駱雨樵身後虛弱的傳來。

他雖然感到呼吸一窒,但還是依著呼喚轉回靳友奕的身邊。

「孩子,答應我……幫我照顧……湄琴。」靳友奕憂心掛慮的唯有他的寶貝孫女。

「靳大夫……你該清楚我現在的情況,她跟着我會有危險。」為什麼命運總是要讓他如此左右為難?

「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壁毒珠……不能落入他們的手裏,替我好好保管它……」

靳友奕將藏珠的地方告訴駱雨樵,但看到靳友奕因為身體的劇痛而呻吟不已,駱雨樵的一顆心揪結不已。

「靳大夫,你撐著點,湄琴……很快就會回來了。」駱雨樵哽咽著。

他知道靳大夫此刻所受的痛,會讓人生不如死,只求趕緊一死了之。

「來……來不及了,我……把她交給你了。」靳友奕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無邊無限的痛苦,讓他臉色發青,感覺每一口呼吸皆伴隨着椎心蝕骨的疼痛。

「靳大夫……」駱雨樵不齒俞佑權下流的殺人手法,不僅要奪人性命,還要凌虐敵手,看着眼前將死的老人痛苦掙扎的模樣,駱雨樵幾乎要落下淚來。

難道……他真的又要再次步入俞佑權所設下的卑劣陷阱中嗎?

不出手,只能看着靳大夫痛苦的死去。

若出手,他又該如何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嗚——」

眼前的老人痛苦掙扎著,駱雨樵實在不忍,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出手扣住刀柄,然後抽出,幫靳友奕結束非人道的折磨。

心痛著,那噴出的鮮血再度割裂他的心。

狠狠地——

毫不留情地——

意外的變化,往往伴隨着令人難以承受的痛。

因體恤爺爺年紀,搶著接下靳友奕例行上山採藥工作的靳湄琴,怎麼也料想不到,她才回到家,走進前院,穿過廳堂,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不祥的預感讓她三步並兩步的衝進後院,竟讓她看見一幕記生難以忘懷的景象。

靳湄琴瞠大雙目,手裏提着的葯簍也掉落在地,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駱雨樵殺了爺爺?

「你……你對爺爺做了什麼?」靳湄琴顫抖著聲,感覺涼意瞬間侵蝕血肉,她不敢想念眼前的一切,但是……她確實親眼見到駱雨樵從爺爺的身體里抽出血刀,而爺爺哀絕的目光,僅是在臨死前瞥了她一眼,嘴唇翕動了下,就沒了氣息。

「我……」駱雨樵鬆開手裏緊握著的刀,鏗鏘落地的血刀,發出刺耳的聲響,震裂了兩顆心。

「爺爺——」不等駱雨樵開口,靳湄琴已飛快地衝上前去,從駱雨樵的手裏搶過靳友奕的身體,卻只是一具再也無法開口跟睜開眼的屍體。

「爺爺——爺爺——你別嚇我啊!我是湄琴我是湄琴,你有沒有聽到?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靳湄琴的身體顫抖得宛如風中落葉,眼底害怕與驚恐的淚水,一串串的掛在嬌顏上。

「湄琴……」駱雨樵艱澀的喊了聲,心裏湧起的懊悔與痛苦,卻是旁人所無法體會的。

「爺爺——」知道爺爺已死的靳湄琴,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她哭着、吼著,其悲慟的情緒,一下子讓她陷進崩潰的底限,她想起那一日當爹娘冰冷的屍體運回家中時,她也是哭到完全不能自己。

眼見靳湄琴情緒失控,駱雨樵也不顧自身處境的艱難,自她的身後抱住了她,感覺到她身體不停的抖動,耳邊聽着她的哭聲,駱雨樵只覺得連呼吸都是痛的。

「湄琴,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曾聽她說過她的父母亦是死於意外,如今再讓她親眼見到靳友奕的慘死,可以想見她的情緒如何激動。

「啊——」

悲傷的嘶嚎聲,透過喉嚨、透過胸腔、透過淚腺,她連靈魂也在哭泣著。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要殺了爺爺?告訴我啊?」

抬起淚容,以視如寇離的眼神瞪着她。

那眼神讓摟着她的駱雨樵,不禁寒顫了心。

「相信我,爺爺不是我殺的,一切都是因為那顆辟毒珠……」他試着解釋,可是靳湄琴卻直覺得駱雨樵為了奪珠而起了殺機。

「是你對不對?」她猛然推開他的懷抱,並且搶先一步撿起剛才他掉落在地的那把血刀,那把剛才不插在爺爺心坎上的血刀。

「你前幾天跟我說,有人想奪珠,其實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你為了想取信於我,所以故意透露口風,讓我對你放鬆戒心,對不對?」淚眼決堤的朦朧中,她痛恨自己的不堅持。

「你就跟當年你爹娘在村外救起的那個陌生人一樣,在傷愈之後非但沒有感謝,還恩將仇報的殺了他們,你……是不是在得知爺爺手上有辟毒珠之後,就心生歹念,謀劃了今天這個殺人奪珠的陰謀,是不是?」

靳湄琴的指揮像把劍,直直的刺入駱雨樵的心坎,他滾著喉頭想開口,可是靳湄琴眼中的恨意,卻讓他連話也說不出來。

見駱雨樵沉默不語,靳湄琴只當他默認,她眼中含淚,看着他的每記眼神,皆帶着深深的恨意。

曾經,她看着他的背影離開而落淚,她知道那是不舍的心痛。

如今,看着他沉默不語的模樣,胸臆間狂燒的忿怒,將她的理智與愛情一起焚毀。

「我後悔當初救了你。」她看着他泣吼,換來駱雨樵受傷的凝眸注視。

「我不該救你的,更不該相信人性本善這種鬼話。」她帶着憤怒的言語,剖開了他的心,血淋淋的。

「你要辟毒珠是嗎?那麼你就先殺了我,這樣你就能擁有它了!」靳湄琴凄然笑着,為了自己的錯愛而心碎著,她抓緊手中染血的刀刃站起身,看着眼前愛恨交織的他,閉着眼帶刀沖向他。

不求殺死武藝高絕的駱雨樵,但求對方能給她一個痛快,讓她能跟上爺爺的腳步,伴他一起上路。

噗!

刀刃入體的輕微細響,還有手中握刀刺進肉體的觸感,讓靳湄琴悚然心驚的睜開了眸。

她的刀刺進了完全沒有抵抗的駱雨樵身體里,冷汗瞬間從他的額際滑落,灼熱的眼神,依然凝鎖着他。

沒料到尋死不成,反倒刺傷駱雨樵的靳湄琴,一見到鮮血瞬時湧出的畫面,她慘白了小臉,本能的縮手想退,卻被一雙堅定的手扣住了肩膀。

「現在……你該冷靜了吧?」剛才她的情緒太激動,根本聽不見除了她內心世界以外的聲音,要想解釋,也許……現在才適合。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並沒有殺害靳大夫,不過,我還是必須告訴你一句話,不管你后不後悔當初救了我,我的命早已屬於你……」

「……」顫抖的唇無法言語,心口的痛楚讓她無法思考,她怔怔的看着他,眼淚無聲的淌著。

「不要再騙我了好嗎?我親眼看到你殺害了爺爺,為什麼還要騙我?」她激動的將手裏的刀刃,往他的身體里刺得更深,她不能接受他到現在還想對她說謊。

她明明就親眼看見他將刀從爺爺的身體里拔出來,不是他殺了爺爺,還會有誰?

「呃……」劇烈的痛楚,讓他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

傷口好痛,可是……被誤會的心痛,更是凌駕於一切。

「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你要在我愛上你之後,再殘忍的對我做出這種事?你明明知道我只剩下爺爺這個親人了,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更可悲的是,她竟然輕易的相信了他的話,允諾讓他可以再次進入靳家村。

既然這是她種下的禍根,理當由她斬除。

「……」聽到她的聲聲質問,駱雨樵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他手傷口很痛,可是她的心更痛。

「我恨你……爺爺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把我唯一活下去的慾望都給抹滅了。」

她乾嚎著,手裏的利刃再次往更深處遞送。

「呃……」駱雨樵看到她眼中的絕望,內心駭然,順着她逼近的步伐住後退去,不讓刀刃更加刺入。在知道他已無法解釋的情況下,駱雨樵做出了決定。

扣着她雙肩的手加重力道,制止了她手上的動作,近她棄刀,然後再猛然將她推開,深湛的眸里除了痛,還有更多說不出口的沉重。

「你聽好,辟毒珠確實在我手上,看在你曾經救過我的份上,我今天就姑且放過你一回。你說的對,我是在騙你,騙取你的感情、騙取你的信任,我就是這樣的人。」看着她,他的口氣鏗然有力。

「駱、雨、樵!」她瞪大了眼,沒想到他不僅對自己的惡行直言不諱,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的味道。

「如果你的恨夠深,就想辦法來殺我吧!」他的一字一句彷如詛咒般緊箍著靳湄琴的心,那雙仇視的水眸,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接收到那雙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眸,駱雨樵心下略寬,在聽到近處奔來的匆忙腳步聲,他知道該是居住在附近的村民趕來來探望靳家吵亂的情況,自知留下無益的駱雨樵踅身躍上房頂,就在他離開的前一刻,聽到靳湄琴痛心的吶喊。

「駱雨樵,我要殺了你……」看着他絕然離去的背影,靳湄琴在痛哭聲中,恨恨的喊著。

站在高處,他聽見她的吶喊,也看到鄰家小狗子的雙親已來到靳家門前,倔沒有回應她的話,離開的身影不留一絲情分。

恨我吧!把你心中所有的痛,都拿來恨我吧!

只要這個恨,能成為支撐你活上去的動力,那就……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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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情小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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