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明掃墓時節，剛好遇上連續假期。
關巧巧也不例外，帶着簡便的行李從租屋處趕回家裏，為了掃墓，幫着爸媽準備給祖先的供品和鮮花。
一大早起床，關巧巧就忙個不停，她是爸媽的好女兒，下面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弟弟在念大四，今年就畢業了，妹妹大三，她是家中的老大。
她忙着幫忙採買金紙和祭品，同時叮嚀小弟和小妹。
「小妹，你負責把元寶和蓮花放到袋子裏，小弟，去把水果、餅乾和飲料搬上車。」
「唉，今年掃墓又要趕場了。」
「為什麼每年掃墓都要這麼忙啊！」
念大學的小弟和小妹唉唉叫，在他們關家，掃墓是大事，比過年還忙，由於關家親戚多，所以祖先的墓也多。
「有時間唉唉叫，不如多做點事。」關巧巧沒好氣的催促兩個弟妹。
開爸爸從外頭走進屋子裏，問道：「你媽呢？」
「媽在廚房忙。」
「爸——今年要掃幾個墓呀？」關小弟問。
「我也搞不清楚，這得問你媽。」
這時候關媽媽從廚房走出來。「準備好了嗎？咦？東西怎麼還沒搬上車？」
「老婆，我們今天要掃幾個墓？」
「五個。」
「啊——這麼多啊？」
「今年多了叔公的墓，還有曾爺爺的墓輪到我們來掃，不過其它姑姑、叔叔和嬸嬸也都會來和我們會合，時間不早了，快點行動。」
在關媽媽一聲喝令下，原本叫不動的小弟小妹也只好苦哈哈的把供品開始搬上車。
「怪怪，你家要掃這麼多墓？」左誠浩坐在沙發上，有趣的看着關家人忙碌地走來走去。
關巧巧一邊整理線香和鮮花，一邊小聲的說道：「本來只要掃三個，去年叔公去世，多一個，而曾爺爺是大家輪流掃，今年剛好輪到我們家。」
「你家親戚可真多。」
「是呀，沒辦法。」她聳聳肩，拿起鮮花和裝了金紙的袋子要搬到車上，左誠浩則繼續跟着她。
「你小弟在談戀愛。」
「咦？真的？」
「我看得出來。」
關巧巧恍然大悟，「難怪呀，他以前做事不會要人這樣三催四請的，這次回來卻一直碎碎念，之前還說學校功課重，沒時間回來，原來是在忙着談戀愛呀。」
剛好關小弟從外頭要走回屋裏，見到大姊，又唉聲嘆氣的埋怨：「姊，可不可以跟祖先請假呀？」
關巧巧板起大姊的面孔，哼道：「請什麼假，戀愛假嗎？祖先只有這時候有空，有種你自己去跟祖先說。」
不理會小弟錯愕的表情，她繼續往外走去，而在門外聽到這段話的小妹，則一臉驚訝。
「耶？哥，你交新女朋友了？」
「這——這——」
「媽！哥有新女朋友了。」
「喂——小聲點——」
真糟糕，他本來想隱瞞的，這下好了，以後不回家都沒好理由了，奇怪，大姊怎麼會知道啊？
將東西全部搬上休旅車的後車廂后，關家人開着車。」路往公墓的方向駛去，趕場去祭祖。
左誠浩當然也是乘客之一，他好玩的看着關巧巧的兩個弟弟和妹妹在車上打打鬧鬧。關小弟交新女友的事正被全家人質問，關媽媽看起來就是一個好媽媽，關爸爸則是好好先生。總是默默開着車，一路上都是關媽媽在指揮作戰。
他覺得巧巧有個好家庭，這樣的家庭讓他很羨慕，關小弟很搞笑，關小妹則很頑皮，至於身為大姊的關巧巧，已有關媽媽賢妻良母的風範和張羅家中大小事的架勢了。
他在車上默默地享受這份熱鬧，有時候關巧巧會轉過頭來對他偷偷一笑，他知道巧巧怕他覺得受冷落，所以總是借故轉頭，要讓他知道她並沒有忽略他，他明白，巧巧或許是感覺到他的孤寂，即使他掩飾得很好，但仍是被她察覺了。
雖然平常他會笑她笨，可是她有時候會表現出她的聰明。
巧巧和李明盛交往後，他也放心多了，因為他知道，李明盛是個老實正直的男人，很有責任心，這一點讓他很寬慰，但偶爾也會讓他有失落感。
巧巧正和弟弟妹妹打鬧，這樣的她和前陣子相比，有精神多了，是談戀愛帶給她元氣的關係吧，女孩子在戀愛時總是最美的。
望着她的側臉，她身上的靈光好溫暖，收進他逐漸深邃的眼底，大掌悄悄伸出，撫摸着她一頭柔軟的長發。
咦？
關巧巧回過頭，左誠浩正看着車窗外，彷佛意識到她的目光，也轉頭與她對望着。
「怎麼了？」
她搖搖頭，吐吐舌，表示沒事，收回視線，心想是自己想太多了，剛才她還以有人在摸她頭髮呢。
「對了，今天大伯他們也會來，這次祭祖要順便向曾爺爺擲筊。」關爸爸說道，話一出口，立刻引起迴響。
「咦！真的嗎？爸，要擲菱問什麼事啊？」
左誠浩也被吸引注意，他也很好奇。
「我們關家人口眾多，大家分散在各地，每次掃墓都忙得人仰馬翻，早就想蓋一個家族墓園，把祖先分散在各處的墓遷到同一個地方，這樣以後就不必趕場掃墓了。」
「對咩——早該這麼做了，我贊成！」關小弟和關小妹兩人興奮的舉高雙手，關巧巧和媽媽也很開心的點頭。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爸，有了家族墓園，也比較好管理，以後大家輪流掃墓，大概十年才輪一次。」
關爸爸笑了笑。「我也覺得這樣很好，據說大伯和大伯母，還有三叔和三嬸，他們已經向兩位曾奶奶擲筊過了，都得到同意遷墓的聖筊，這次要向曾爺爺擲筊，希望他會答應。」
左誠浩聽了不由得一愣，探過頭來好奇的問她：「兩位曾奶奶？」
「曾爺爺有大老婆和小老婆，所以我有兩個曾奶奶。」
「姊，你在跟誰講話？」
「我喜歡自言自語，不行嗎？別管我。」
左誠浩很是意外。「你曾爺爺倒是艷福不淺。」
「他艷福不淺，卻累得我們子孫趕場掃墓。」她突然想到什麼，轉頭盯着左誠浩，而左誠浩也奇怪她為何突然一直盯着他。
「又怎麼了？」
關巧巧見弟弟妹妹和爸媽正為了建家族墓園的提議而興奮的討論著，沒空注意到她，於是她偷偷小聲的問左誠浩。
「如果擲筊時，我曾爺爺出現，你可以看得見他嗎？」
他想了想。「應該可以。」
這回答讓她亂興奮的，「如果你看見我曾爺爺，告訴我一聲。」
「好。」
關巧巧聽了好高興，要不是車上還有家人在，她一定會開心得拍手鼓掌。
這經驗太奇妙了，有愛神在她身邊，說不定她可以藉此跟曾爺爺撒嬌一下。
關家子孫站在曾爺爺的墓碑前，由曾爺爺的長子爺爺站在前頭，後頭的所有家族子孫們排排站，恭敬的來擲筊請示曾爺爺，畢竟遷墓是大事，爺爺一定要詢問去世的父親。
後輩子孫們恭敬的站在曾爺爺的墓前，聽着爺爺對曾爺爺念念有詞，拿着筊在線香上繞了三次，然後丟在地上。
陰筊。
連擲三次，都是陰筊，意即不同意。
「爸，我們一定會建漂亮的家族墓國，找好風水，而且子孫們不必再東奔西跑，也不必再輪流，每年都可以聚集在同一處，讓你可以見到子孫滿堂，大媽小媽也可以陪着你，熱熱鬧鬧的多好，好處非常多——」
爺爺努力說服去世的爸爸，希望他改變主意願意遷墓，成立一個家族墓園。
然而……陰筊，又是陰筊，半小時過去了，還是陰筊，就這麼絕，別說聖筊了，連一次笑筊都不給，累得大家愁眉苦臉，加上掃墓趕場的疲憊，都快累癱了。
左誠浩站在一旁，望着旁邊的老爺爺，除了他，沒有人看得見老爺爺，他是墓碑的主人，也就是巧巧的曾爺爺，他有一頭白髮、一絡長長的白鬍子、白色的濃眉、炯炯有神的眼，矮他一個頭，但身子十分健壯，雙臂橫在胸前，一張嚴肅的臉，維持作戰的表情。
大家拗多久，他就拗多久，大家繼續撐，他也繼續撐。
「老爺爺，您就答應吧。」左誠浩勸道。
「年輕人，你不懂，什麼事都好商量，唯獨這件事不能給聖筊，給了就永無寧日了。」
「老婆是您娶的，生時睡在一起，死了之後為何不睡一起？」
「問題就在這裏，活的時候沒辦法，好不容易死了之後可以圖個清靜，年輕人，別以為有兩個老婆就幸福，那是惡夢的開始，活着的時候，兩個老婆每天為了雞毛蒜皮的事計較，嫌這不公平，嫌那不公道，光是要解決她們的紛爭，就耗掉我半條命了，幸虧三人的墓不在同一個穴，要不然我連死後都不得安寧了。」
左誠浩望着老爺爺一臉堅決，只好轉過頭，望向另一頭一臉着急的關巧巧。
「怎麼樣？」
「因為這樣——所以那樣——所以你曾爺爺『死』都不答應。」
關巧巧呆住，想不到曾爺爺不肯答應的原因，竟是嫌兩個老婆吵得他耳根無法清靜，為此感到哭笑不得，如果可以，她很想求曾爺爺，但她看不到曾爺爺，也聽不到曾爺爺，只能經由左誠浩轉述曾爺爺的話。
「你是愛神，想想辦法呀。」
「你沒聽過清官難斷家務事嗎，更何況你們的家務事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
聽他這麼說，關巧巧想再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吞回去，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你是愛神？」
左誠浩一呆，轉回頭，剛好迎上老爺爺一臉質疑，禁不住汗顏。
老爺爺一雙炯銳的眼眯了起來。「年輕人，你不簡單喔，居然謊稱自己是愛神來泡我的曾孫女，比我還高竿哪，想不到做了鬼，還可以用這一招泡妞喔，有創意。」
「不，您誤會了，我……」
「我看你挺順眼的，我這曾孫女漂亮又乖巧，可惜人鬼殊途，不然我還真想把她嫁給你，你喜歡她，是吧？」
「我……」
「你不用瞞我，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個這曾孫女，不錯，你很有眼光——煩死了，他們到底要擲筊幾次，不答應就是不答應啦！」
老爺爺繼續死撐，左誠浩只能苦笑，關巧巧卻是快哭了，明年的掃墓大概要繼續疲勞的趕場了。
「哇——我遲到啦——」
「誰叫你賴床。」
「都是你，怎麼不叫我起床啦！」
「這年頭當你的愛神還得叫你起床，當我是鬧鐘呀？」
看着關巧巧在屋子裏火燒屁股的奔跑，一邊找衣服，一邊梳頭，把自己當成了三頭六臂在用。
「別緊張，李明盛會等你的。」
「遲到了總是不好意思呀，而且我現在才起床，他起碼要多等半小時。」她衝到浴室，洗完臉刷完牙，又匆匆走出來。
「如果男人疼愛女人，不會介意多等半小時。」
左誠浩搖搖頭，這小傢伙就是愛緊張，談個戀愛想太多，而每次她一緊張，就容易出事。
才想着，果然見到她不小心絆到吸塵器的電線。
「哇——」關巧巧驚呼一聲，幾乎就要往前摔倒時，忽然覺得有一股力量扶住自己。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身體被一雙臂膀圈住，是左誠浩，她驚訝的抬頭往上看，剛好與他低下的臉對看着。
「耶？你可以碰得到我？」
「我只能勉強用意志力碰到你，但是維持不久。」
她平衡住腳步站好，好奇的想摸摸他，卻失望的發現只能穿過他的身子，至於左誠浩用手臂圈住她時，那感覺就像是有一股暖流繞着她的身體而已。
「我好想碰到你喔。」她忍不住衝口而出。
左誠浩呆住，眼中的情熱閃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你是好奇想碰我？」
「是啊，要是你是人就好了。」
「現在不好嗎？」
「不方便呀，在公共場合不能聊天，還要裝模作樣講手機，如果可以勾着你的手臂吃飯看電影逛街多好。」
當她說這些話時，是很天真單純的，因為兩人天天相處，左誠浩已經變成她親密的朋友，兩人時常熬夜聊天，無所不談，只要有誠浩在，她就好快樂，免不了希望可以一輩子擁有他這個朋友，但他是愛神，有一天可能會離開，她就是有這感覺。
倘若他消失離開了，她根本找不到他，所以才會渴望他是實體，可以摸得着、找得到。
她都不知道，當他聽到她這些話時，心頭多麼熾熱，他並不是神，而是凡人，也渴望能摸到她，抱抱她，感覺她的體溫和重量，可是他什麼都無法給她，只能陪在她身邊，做她的守護者。
看着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心中多麼不舍和感傷，卻不得不壓抑內心對她與日俱增的愛意。
「巧巧，我……」
「啊，糟了，李明盛還在等我，差點忘了啦。」她突然想到，又匆匆忙忙的奔向卧房，打開衣櫃找衣服穿。
滿滿的衣櫃，一時不知道該選哪一件好，誠浩一向很有眼光，她趕忙徵求他的意見。
「你覺得我穿哪一件好？」她一邊翻著，一邊大聲問他，但身後卻無人回應，令她奇怪的回過頭，沒見到左誠浩跟進來，於是匆匆又跑出卧房去找他。
「誠浩？」
人呢？怎麼不見了？
她叫了好幾聲，卻始終沒見到他，才知道他消失了。
搞什麼呀？怎麼要消失連個招呼也不打？
逼不得已，她又跑回卧房，隨便挑了一件，心中嘀咕著左誠浩沒義氣，居然在這個時候消失。
她和李明盛正式交往半個月了，如左誠浩所說的，李明盛是個好對象。
他工作認真，做事一板一眼，對人守信，在大家心目中的評價良好，不抽煙不喝酒，也無不良嗜好，脾氣也很好，尤其在她讓他等了將近一小時后，完全看不出他有不耐煩的表情。
「對不起，我遲到了。」
關巧巧匆匆趕到樓下，李明盛正坐在轎車裏等她，因為睡晚了，加上還要洗臉化妝挑衣服，花了不少時間。
「我明明調了鬧鐘，結果沒電了，所以我才會這麼晚，對不起喔。」
他看着她，嘴角露出微笑。「沒關係，慢慢來。」
李明盛在車上乾等，這讓她很過意不去，所以從起床到現在，她一直急急忙忙，也有點緊張。
她習慣了等別人，卻不好意思讓別人等，李明盛不怪她，更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真可惡，愛神左誠浩也不知道去哪了，她又不介意約會時讓他跟着，不知道這傢伙又忙什麼去了。
因為有點緊張，加上她剛才用跑的，現在還有點喘，她正襟危坐的坐在駕駛旁的座位。
「好，開車吧。」一副準備好來約會的模樣。
咦？
突然發現李明盛傾身靠近地，斯文的面孔朝她的鼻息接近，讓她呆住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還沒心理準備，交往半個月後，一直保持君子的他，終於採取行動要吻她了？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為即將發生的事而更加緊繃，臉蛋也燙得粉紅。
哇——他要吻她了——愛神，怎麼辦呀？你死到哪裏去了！
一條安全帶拉到她身前，咔的一聲，系好扣環，讓她不由得一呆，就見李明盛為她系好安全帶后，又回復自己的坐姿，發動車子，推動排檔桿，出發。
什麼事都沒發生，他靠近她，不是要吻她，只是要幫她系好安全帶。
關巧巧傻了下，獃獃的坐着，俏俏瞄向李明盛，他正專心的開車，原來是她想太多了。
奇怪的是，她居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並不會太失望。
假日的約會，李明盛很溫柔體貼，要吃飯，會徵詢她的意見；要去哪裏，也會徵詢她的意見；下車時，會幫她開車門；走路時，會牽着她的手；進門時，會先為她開門，禮貌的讓女士優先。
兩人相處時，大部分是她在講話，他總是微笑的傾聽着，當然也會對她有問必答，不會隱瞞她任何事，不像前男友劉俊生，總是捉摸不定，讓她苦等。
李明盛讓人心安，隨時找得到，中規中矩，老人家說，找丈夫要找可靠的，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她需要踏實的感覺，他也承諾她，他是以結婚為前提跟她交往的，表示他對這份感情也很認真，絕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態。
和他在一起，她不用猜，不會忐忑不安，李明盛是好人，也是優質的好對象，難怪公司里不少女同事對他也很有好感，但從不曾傳過他和哪個女同事有曖昧，表示他行為很檢點，也因此能得到上司的器重。
李明盛挑無可挑，雖然才交往半個月，但是已經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結婚的好對象了，可是為什麼她不滿足？感覺上好像少了點什麼似的。
誠浩為何會突然消失？是因為知道她在約會，所以才不想打擾她嗎？
愛神不在，害她一直掛心着他。
「你有心事？」
李明盛的問話，讓她突然回過神。「啊？什麼？沒有啊。」
「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
「有嗎？不會啊，我有時候會放空一下，這是我的壞習慣，你別介意。」她告訴自己要專心，他們現在正坐在餐廳用餐，她不該分神的。
李明盛靜靜的望着她，露出歉然的笑。「對不起，跟我在一起太無聊了。」
「啊，你別這麼說呀，這樣我會很愧疚的。」她強打起精神找話題聊，希望可以把氣氛弄得熱絡一點，才不會讓李明盛感到愧疚。
只不過，她要說什麼呢？
這時候誠浩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出很多主意，有他在，什麼都不怕。
嗚嗚嗚——她的愛神呀！到底跑去哪了呢？
他坐在床邊看着這張可愛的睡顏，她睡得很熟，他不打算叫醒她，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欣賞她。
指掌沿着她臉部的線條，溫柔的撫過，多希望可以觸摸這張臉，聞着她的味道，感受她柔軟的肌膚，擁着她在清晨醒來，那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他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着，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去留，他有預感，留在她身邊的時候不多了。
回想這些日子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時間雖不長，卻感覺兩人彷佛上輩子就認識了，他從沒如此快樂過，也從沒如此輕鬆過，她就像他行走在沙漠中遇到的綠洲，滋潤了他寂寞的心靈。
幸好，他可以安心的走了，至少可以放心把她交給一個可靠的男人，因為她是他唯一的牽掛，只要她幸福，他可以放手。
其實，他並不是愛神，他騙了她，之所以待在她身邊，是因為他太寂寞了，而且只有她看得見他。
為了不嚇到她，他才編了個借口，說他是愛神來報恩的，只求待在她身邊，跟她說說話，因為他的靈魂夾在這個時空，太孤單了。
他由衷感謝命運讓他遇上了巧巧，卻也恨命運讓他不得不離開，他的靈越來越弱了，很快就得走了，思及此，他不禁悲從中來，心中捨不得巧巧。
床上的人兒呻吟了下，關巧巧半睜惺忪的睡眼，那可愛的睡顏一如以往，看見他在床邊並不驚慌，而是回以早晨第一抹甜美的微笑。
「早安，愛神。」
「早。」
關巧巧伸了個懶腰，突然想起昨天他不告而別，禁不住埋怨。
「你呀，昨天也不打個招呼就走了，最近你都是這樣來來去去，憑空就消失了，到底在忙什麼呀？」其實她也不需要知道答案，因為誠浩總是回答她「最高機密」四個字，她只是想跟他抱怨一下，偶爾也換她對他碎碎念。
「昨天的約會快樂嗎？」
她點頭。「快樂呀，有愛神加持，戀情順順利利，還是你有眼光，明盛是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
「那就好，有他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她原本傭懶的抱着棉被，邊賴床邊享受與他有一句沒一句的鬥嘴，但是當聽到誠浩說的這句話后，整個人突然像迴光返照似的坐起來，原本迷糊的思緒也變得清醒了。
「怎麼我感覺你的口氣好像要離開似的？」
他輕輕點頭，一改往日搞笑的態度，變得嚴肅起來。「我可能要離開了。」
「啊？可是你才剛來呀。」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不會再來找你了。」
關巧巧整個人呆掉了，好一會兒，她就這麼傻傻的盯着他說不出話來，像是還在咀嚼他話中的意思。
「你說真的？」
「嗯。」
「不會再來找我了？」
「嗯。」
「所以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眼中難掩感傷，輕輕點頭。
下一刻，她的眼眶紅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就這麼毫無預警的滑下臉龐，讓他也怔住了。
她曾經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可是當它發生時，她還是無法接受。
愛神要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在痛著，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巧巧……」他伸手想要拭去她的淚水，可是那淚珠穿透他的指掌，他連想幫她擦淚都辦不到。
她的淚水不停的掉下來。失戀時，她也很難過，卻從沒像現在這般難過，誠浩的離開，讓她心口好似有什麼要被挖走了。
一想到這輩子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她彷佛失去了世間最珍貴的東西那般不舍，還有一股恐懼，見不到他的恐懼，在侵蝕她的心田。
「你一定要走嗎？不能向愛神上司請個假嗎？」
「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走，但我身不由己。」連他自己都沒把握，深刻感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弱了，而那股拉着他的力量變強了。
「啊，你的腳消失了！」
在她驚呼下，他低頭一看，果然一雙腿不見了，而且正慢慢往上消失中。
時間到了。
「我要走了，巧巧……」
「不，太快了，再等等。」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李明盛是好男人，我相信他會給你幸福。」
「不要。」她用力搖頭，試圖想抓住他，淚流不止的哀求着，「誠浩，不要走——不要——」唇瓣毫無預警的被吻住。
他低頭親吻了她，那一刻，暖流確實流過她的嘴唇，感受到他熱情的吮吻，以及像是觸電般的震撼。
她閉上眼，奮力想留住這個吻，甜美的滋味透進了她的心田，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左誠浩的愛，彷佛瞬間的永恆。
當她睜開眼睛時，他已經消失了。
他的幽默、他的碎碎念、他的笑，以及他的溫柔，都將成為過去的回憶了。
望着窗外，她的淚水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