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如風搖了搖頭,只道:「她身邊沒有女人,跟着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太監長大,自然沒什麼女子的淑儀。」又轉向貓柳,「貓柳,這位是洛天、洛公子。」

「洛公子!久仰大名!」貓柳從石凳上跳了下來。

「你知道我?」洛天低着頭看着這個小東西。

「你是『藥王』,隱居在陰山的藥王莊,世人都說你冷血,只會製藥卻不懂人情世故。」貓柳得意了起來,仰著頭、背着手,「我還知道,尊夫人乃錦江名醫之後,你討了老婆就到錦江開醫館去了,藥王莊則給了你弟弟『毒王』洛海,或者也可以說,新任的『藥王』是洛海,而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大夫罷了。」

「這些事江湖之間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雖然你看上去年紀尚幼,但是以這樣的情報能力,可見你還真有二十七歲呢。」洛天眯起了眼睛,對貓柳的調查施以肯定。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樣的小東西也不能妄然藐視。

「喏。」貓柳伸出了胳膊。

「怎麼了?」

「我家公子請你來,多半是想讓你為我看病吧?那就請先為我診脈吧。」

「哼。」洛天笑了笑,還真是個有趣的女人呢。「沒想到你竟然連如風的意圖也能一下子就猜出來。」

「我與公子同吃同喝同住十多年,凡事可是不用公子開口便猜得出呢。」貓柳揚著頭,不無得意。

在貓柳佈置簡單的小小閨房落坐,洛天為貓柳診了脈,只是洛天為貓柳看了許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她沒有中毒,也沒有生病,脈象也很正常。

異瞳……

這時,一個猜測令洛天心中一驚,「難到……」

「怎麼了?」見鼎鼎大名的洛天都看了半天,如風也不免擔心起來。

「如風,你可聽說過『蠱』?」

「那是傳統的醫術和藥理無法解釋的東西,蜈蚣、毒蛇、毒蟲都可以入蠱,所謂『入蠱』就是成為一種能附在人身上的邪靈。」洛天展開了扇子,一邊在屋子裏漫步,一邊講解道:「而蠱附在人身上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人操縱蠱。這些人自然不是一般人,他們將蠱養在自己身上,就有了蠱的能力。比如有一種最厲害的蠱,叫做盤蛇蠱,能夠操縱這種蠱的人,可以製造各種各樣的幻覺,矇騙其他的人。再拿貓柳姑的山貓蠱來說,如果是能夠操縱山貓蠱的人,就會自由的變幻自己的身體,時而是大人,時而是小孩兒,且行走如飛,還能夜視。」

「我也能夜視呢!」貓柳突然插嘴道。

「所以貓柳姑娘也許是中了山貓蠱。中蠱,是蠱毒附於人體之上的另一種形式,就是有人對貓柳姑娘下了蠱。也就是,一個能夠操縱山貓蠱的人,命令自己所養的山貓蠱,依附於貓柳姑娘身上,這樣,貓柳姑娘就再也長不大了,而且,如果那個人真的想,他甚至可以操縱貓柳姑娘。」洛天「啪」地合上扇子,嚴肅地道。

「操縱我?」貓柳皺着眉,有些生氣地說。

「沒錯,這也就是用蠱人的真正目的,透過操縱這些邪靈,進而操縱人。可以擺佈你的四肢,控制你的頭腦,讓你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可是,我到現在都沒有被人擺佈過呀。」

「我想,那個人應該是無意擺佈你吧。他可能是忘記了你,或者……他已經死了。」

「我不要!我才不想被人擺佈呢!這樣如果哪天他想刺殺公子,不就變成我殺了公子了嗎?太可怕了!」

「呸呸呸。」如風摸了摸貓柳的小腦袋,「什麼刺殺我,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再說,我有那麼好殺嗎?就算有十個貓柳來殺我,以我的武藝也一隻手就能搞定。」

「對哦,公子很強的!」貓柳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那,洛兄,貓柳的病能治嗎?」

洛天露出了難堪的神色,「對不起,貓柳姑娘的病我治不了。巫蠱之術高深莫測,唯有蠱族才能解蠱。」

「我記得前朝曾發生過一些事,敢問洛兄,莫非當年朝廷所大除的巫蠱之術,與洛兄所言的,是同一巫術?」

「正是。」

「可是蠱術不是早就被斬草除根了嗎?貓柳又是怎麼中的呢?」

「貓柳十四歲時,發生過一些特別的事吧?」洛天收起了行醫的工具。

如風沒有回答。

「這些事若是不方便講,大可不必告訴我。我是行醫之人,對蠱術不感興趣。不過解鈴還須繫鈴人,或許貓柳的怪病正是用蠱一族還活着的證據。

「蠱術對世人來講太恐怖了,正是因為如此,前朝才會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人的除蠱。因為除蠱慘死的人不計其數,朝廷不但放火燒了所有用蠱嫌疑的人住處,甚至燒了他們所在的整個村子或城池!蠱術怎麼可能還會不除?!」

「所以啊,太子,究竟是蠱毒可怕,還是朝廷更可怕呢?」

如風被問得怔在了原地。害貓柳變成這樣、害死他的母親的,不是蠱毒,而是朝廷。

朝廷……如風自覺離開皇宮多年,已經成為了一介布衣,想要平平凡凡地過日子,只是劫富濟貧、救濟天下,號稱「盜王」的他,還是不知不覺地在用自己的力量反抗著朝廷。朝廷是他的出生地,也是他所深刻厭惡的地方,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如風保持着這樣的想法,平靜地又在懷平度過了一些時光,直到一場大災荒讓如風改變了主意──明明那麼多地方有人受難,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朝廷仍然在歌舞昇平,沉溺享樂,不予賑災。

明明應當出面代表武林義士逼朝廷賑災的「武王」左玄天卻與朝廷勾結,只顧自己富貴。久仰「盜王」大名的江湖義士紛紛找到了如風,希望能夠集結起義,一舉殺進京城,殺掉當年陷害夕鶴皇後於不貞的奸黨,奪回本該屬於如風,卻被如風的皇弟──宇文啟所霸佔的皇位。

「公子,「就連不諳世事的貓柳也在幫如風捏腿時對他說:「倘若公子能坐上王位,定是一位好皇上吧。到時大家也不必吃這麼多的苦了。」

「你只想到好的方面,倘若我們失敗了呢?朝廷的兵力有多少暫且不說,僅是御門庭就很難對付,加上武王左玄天可以號令武林對抗我們,僅僅是幾個江湖義士想要撼動皇權簡直是螳臂擋車,恐怕在集結軍隊之時就走漏了風聲,被朝廷一舉殲滅了。」

「太子。」貓柳輕輕的一喚,讓如風愣了一下,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了。「太子可曾想過,為什麼前朝要竭力去除巫蠱之術?」

如風凝視着貓柳,只見她那雙異色的瞳孔彷彿可以通靈一般,在暗處泛著貓眼一樣的光。

「是因為恐懼。」貓柳繼續說:「越是恐懼才會越是憎惡,也才會越是殘忍。」

「怎麼忽然講起道理,這可真不像你呢。」如風也被貓柳弄得不嚴肅起來,「說吧,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太子,我曾死過一次,雖說死而復生,卻不能長大,或許作為人類來講,我已經死了,現在您看到的只不過是十四歲的柳兒死後的亡魂,所以,我不怕死。太子,我想要讓您稱王,為此我調查了那座傳說中的『鬼城』,得到了一些情報。鬼城中有一座鬼家堡,鬼家的人世代用蠱,前朝大除蠱術之時,燒死過鬼家堡上下七百多人,但是,這是朝廷中人所見,蠱術善於製造幻象,或許的人根本就沒死!鬼城處南北要塞,卻時隱時現,或許如果我們可以得到鬼城,以鬼城為營,讓縱使是御門庭的人也捕捉不到我們集結軍隊的消息,待時機成熟再一舉進攻,這場仗就不難取勝了!」

「你人長不大,口氣是不小。」如風颳了一下貓柳的鼻子。

「哎喲。」貓柳趕緊捂住,方才的殺氣收得一絲不露,又變成了一個半大的孩子,天真無邪的。

「連貓柳這個小鬼都有這份心,太子您真的不想奪回本屬於您的東西,為天下百姓立命嗎?」就在這時,一個紫衣少年出現在門口。

貓柳和如風都被嚇了一跳,此處是同興號的深院,怎麼會有人大半夜的來這裏,而且還偷聽到了他們這麼重要的談話。

「洛海,你來這裏做什麼?」問話的是貓柳。

「當然是幫你說服這個死心眼的太子。」洛海的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們認識?」如風看了看來者,又看了看貓柳。

「難道只能太子認識藥王,就不準貓柳得毒王嗎?」貓柳歪著頭對如風說着,又起身迎了過去,「太子,這位是洛海,您那位摯友『藥王』洛天的弟弟,號稱『毒王』。洛海,這位是宇如風,前朝真正的太子,如今真該坐上王椅之人!想必你在你哥哥那裏也有所耳聞。」

如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不速之客,他手中的烏扇確實能與洛天的湊成一對,大概是前代的藥王傳下來的,眉眼與身材也都與洛天很相似,只是兩兄弟的氣質相差太多,洛天一天到晚板著一張臉,洛海則生得一雙桃花眼,嘴角帶着笑意,流露出紈絝之氣。

「草民叩見太子。」洛海單膝跪了下來,見如風並沒有伸手扶他,也十分大方地站起身來。

「深夜造訪又偷聽我們的談話,直不愧是貓柳的朋友,總是喜歡偷偷摸摸的做事呢。」如風對這個人還是有些不信任,但因為是貓柳的朋友,又不得不留些面子給他,便如此打趣道。「話又說回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下雖是行醫之人,卻酷愛制毒。只是天下奇毒中,貓柳姑娘所中之毒最為奇特,讓人實在無法不對她產生興趣。」洛海瞄著貓柳的眼神引得如風一陣不自在。

貓柳倒是淡然,「洛公子跟我打情罵俏,就不怕被夫人吃醋?對啊,說起來,太子,洛海的夫人您應該認得呢,是楚瀛啊!」

聽見了楚瀛的名字,嚇得如風差點喘不過氣,真是要被貓柳這個小東西給搞死了。「你開什麼玩笑?他的妻子就是皇上已過世的妃子,你竟然他到這裏來,還讓他知道了我這個當年僥倖脫逃的太子還活着的事!這……」

「楚瀛若不是受不了那昏庸無能的皇帝,也不會跟我私奔了。」洛海打開扇子,「太子莫慌,倘若太子想要重奪王位,就請讓在下和楚瀛一同助太子一臂之力吧。在下願意以血盟誓,倘若背叛太子,就讓我和楚瀛曝屍荒野,不得超生。」

看着洛海篤定的眼神,貓柳和洛天的話在如風耳邊回蕩……著或許這一條路從此時開始,已經不能回頭了。

「那按照你們的意思,我們先從拿下鬼城開始。不過你大可不必叫我太這個稱呼太過招搖,和你哥哥一樣,叫我『如風』就可以了。」如風拍了拍洛海的肩,「還有貓柳你也是,還是叫我『公子』比較順耳。」

那天晚上的事情太突然,以至於第二天一早如風醒來之後越想越覺得草率,就好像是被貓柳和洛海算計了一般,不過洛海和貓柳本身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會這樣也無可厚非。

直到數日後,洛海將楚瀛接到了同興,如風才猛然意識到,這一切對於天下太平的份量。

同興號本來只是個小當鋪,一時間卻住進了兩位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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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之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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