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娘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如風問。

「誰是你娘子?不要亂叫!」宛甄厲聲道。

「喂,別下了床就翻臉呀。」如風小跑到宛甄面前,「我想帶你遠走高飛,帶上你爹爹。」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耐,」宛甄一甩頭,繞開了如風,「這樁命案我不得不查。」

說着,宛甄來到了昨晚案發的地點,夏雲澤的婚房。

如風一想到若不是明月用愚人蠱蠱惑了宛甄,宛甄就要在這裏和別的男人行房,便從內心深處湧起一股慶幸之情,夏雲澤死不足惜。

「這裏有人動過嗎?」

「按照知縣老爺的意思,沒有人動過。」旁邊的守衛說。

果然知女莫如父。想必爹爹早已猜到她會來破案了吧。

屋裏一直拖到門檻上的血跡表明夏雲澤最後咽氣的時候是在門口。

進到房間里,只見那綉著龍鳳的紗帳上亦有濺出的血跡,宛甄坐在床上,腦海中浮現出夏雲澤一臉花痴樣的撲到明月身上,被明月抓住刺下了第一刀的樣子。

但是夏雲澤在這裏並沒有死……宛甄幻想着自己就是明月,在刺傷夏雲澤后,站起身來,轉到雲澤身後,掀開了紅色的蓋頭,丟在地上。

這時的夏雲澤想要大聲呼救,又被明月刺了第二刀。

宛甄在婚房裏來來回回走着,看四周的佈置、血痕的落點,還有那些被扯落的小擺飾……然後,她在柜子下面發現了一條長長的、扭成繩狀的血布。

「挨了這麼多刀,夏雲澤不可能沒有呼救,那為什麼他呼救,卻沒有下人來呢?」宛甄一邊看着布繩,邊疑惑說道。

「大概跟這個有關吧。」如風不知何時坐在了床上,手中拿着一個小箱子,打開箱子,裏面儘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是什麼?」宛甄看了一看,不解地問道。

「都是要用在你身上的啊。」如風邪笑道。

宛甄的身子一顫,驚愕地看着如風,「要……要怎麼用?」

「估計他是對下人下了命令,無論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進來,可能也包括,無論聽見什麼聲音,也不要往房間里看。他就是打算虐待你整整一夜,以發泄你之前對他的種種冷淡……你可知道你這種傲慢的態度,是很容易激起男人的虐待欲的。」

「不要再講了,好噁心。」宛甄的臉紅了起來。

「所以這種人渣死了也罷。」如風繼續道,「明月殺了他,也算是除了一個禍害。」

「那明月又算什麼?」宛甄指了指地上的布繩,「她把受傷的雲澤綁起來,一刀一刀的刺上去,卻又不讓他死去,而是一直保持着意識,直到最後才將雲澤鬆綁,看着雲澤一步步的爬到門口,再刺穿他的喉嚨。在你眼裏,明月還算是個女人嗎?夜叉都要比她仁慈。」

隨後,宛甄離開了夏家,在衚衕里七轉八拐,路人見到她,皆對她指手畫腳,「看,殺人兇手!」但是因為看見她身後那個人高馬大的「護衛」如風,又不敢太大聲。

「喂,娘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找『百曉生』。」

走着走着,來到了一家算卦攤子,宛甄拿了一錠銀子放在那算命的「瞎子」面前,「你可知道愚人蠱?」

「哇,宛甄,你太厲害了,你剛到懷平,就認得這號人物。」如風感嘆道。

那瞎子摸起銀子,放在嘴裏咬了一咬,確定了是真的,方才搋回懷裏。「蠱術早在三十年前就被朝廷禁止了,那時善於用蠱的鬼族上下七百多人都被朝廷殺了,朝廷頒佈律例禁止民間用蠱,愚人蠱自然早已失傳。」

「哦?」宛甄若有所思的捻著一絡頭髮,將它纏在指尖,又鬆開。民間不可用的東西,那什麼地方可以用呢?朝廷禁止民間用蠱,卻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那麼會使用愚人蠱的明月,其來歷便有跡可尋了。甚至是能抵抗愚人蠱的如風……他的身世恐怕也不簡單。

宛甄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你可知道盜俠如風的來頭?」

「哈哈!」那瞎子笑了起來,「您身邊的這位就是久負盛名的盜俠,您大可問他,何必繞着圈兒問我呢?」

「讓你說你就說!」

「在下不知。」瞎子將銀錠放回了宛甄面前。

「那告辭了。」宛甄收起銀子,原路返回。「今天就調查到這裏。」

「你放棄了?」

「時候不早了,我肚子也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些東西?」宛甄笑了起來,「現在就斷定我放棄,你也太沉不住氣了吧?」

酒樓里,一壺好酒、半斤牛肉、兩碗陽春麵——

如風看着孩子般不顧形象吃得熱火朝天的宛甄,覺得自己許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我究竟是有多愛你啊?如風抿心自問。竟然就這樣讓你肆無忌憚地調查我的事,只為了欣賞你辦案時的美麗。

如風痴痴地看着她,宛甄卻只顧著填飽肚子,待轉回衙門便打發走了如風。

宛甄挑燈在厚重的書卷中翻找著,這世上沒有百分百的秘密,尤其她已經猜出如風和明月的來歷不簡單,那麼要找出真相,還會困難嗎?

熬了大半夜,就在天將亮時,她忽然眼睛一亮,終於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了。

「果然如此啊!爹爹一直在騙我……」宛甄埋首書卷中苦笑了起來,「總算可以結案了。」

「嗯……不行……」睡夢中的女子,嘴裏喃喃地嚷着。

「這隻好勝的小貓,連睡覺都不安分。」這略微低沉的嗓音,是……狐孤婆?!

快點醒過來!宛甄對自己說,可是腦子昏昏沉沉的,怎麼也睜不開眼睛,大概是昨天累壞了吧。

「這些香料可以讓她睡得更香,身體也會更快的恢復。」語畢,狐孤婆扶起她,將一個鼻煙盒靠近她。

不要,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不要靠近我!

宛甄想要掙扎,卻還是被迫吸入鼻煙盒裏的東西。

意識像是飄離了自己的身體,她在自己的夢境裏;夢裏她抱着如風,兩個人置身山澗,水霧縈繞,纏綿熱吻,好不逍遙。忽然,懷中一空,如風消失了。

她喚著如風的名字,卻看見了鮮血汩汩,順着河水從上游流淌下來,溯游而上,宛甄看見如風被亂箭射死,倒在水中。

眼淚如決堤之水,她伏到如風身上,喚著如風的名字。這時,她一回頭,發現河岸兩邊的山崖上儘是手持弓箭的朝廷官兵,將她緊緊的包圍。

「沒有了如風,宛甄也不願久活……」睡夢中的人囈語道。

如風抓住了宛甄伸出的手,輕輕地喚了一聲,「宛甄。」

宛甄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如風正抱着她,幸福感由心而生,一把抱住如風,低低哭了起來。

「不要離開我,如風……我知道你是誰了,我全知道了……你是十二年前被亂臣追至南淮河,大難不死的太子殿下!」

「果然還是我的宛甄最聰明啊。」如風低下頭,一點一點地吻幹了她的眼淚。昨晚她叫他離開,他當時是走了,但沒多久又回到縣衙,躲在暗處守護着她,看她翻找著舊書卷,他便知道自己的秘密守不住了。

待到她呢喃自語着「總算可以結案了」,他知道她已經清楚了一切,包括他的身世,還有廖吉的偽裝。

宛甄實在是很聰明,他們這麼多人隱瞞了如此久的事,她卻能在短短時間內查個一清二萣,他着實佩服她的能耐。不過她知道太多,對她的生命也有危險,因此他當機立斷,暗中點了她的昏穴,並通知廖吉,大家一起撤離懷平城。

然後他抱她回到同興號,狐孤婆準備好馬車,讓宛甄歇息。他一直陪着她,狐孤婆則和廖吉輪流趕車,準備返回他們的大本營。

宛甄靠在如風懷中,淚猶未乾。

「十二年前,叛黨企圖殺了皇后和你,另立太子,皇后聞訊,帶着你一路逃難至此處。狐孤婆是曾伺候皇后的公公,十二年前也與皇后一同逃了出來。這些年來,你一直偷盜,用盜來的東西周濟百姓,同時暗中組建軍隊,近兩年,你名聲大振,是為了讓朝廷注意到你,明月就是朝廷派來的人。」

「你可知我為何想要朝廷注意到我?他們不知道我的存在豈不是更好?」

「因為你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以為你只是一個手中沒有一兵一卒的小角色,但是實際上,你的軍隊已經籌備完成。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在貓柳手中。」

「你還記得貓柳?」

「當然,兩年前我以為她是來我家偷東西,抓住了她,實際上,她是來我家傳話給我爹爹。我查了大牢的名簿,她僅被關了兩天,便被我父親放了。」

「你又怎麼知道明月是朝廷的人?」

「愚人蠱三十年前便被朝廷禁了,若還有人能用,便一定是為朝廷所用,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愚人蠱對你不起作用,因為既然是朝廷在用,朝廷也一定會訓練皇子皇孫們抵禦這種蠱。而且,用蠱絕非名正言順之事,所以我猜,明月應該是朝廷的某個秘密組織派來的。」

「御門庭。」如風道,「明月所在的組織名日『御門庭』,直屬朝廷,只聽令於天子,雖然只有七十人,但是各個都是頂尖的高手。他們殺人不需要任何罪名,也不需要參照任何律例,只要天子要殺這個人,他們就連嬰兒都不會放過。御門庭每年都會新加入十人,同時從御門庭的舊成員中淘汰十人,被淘汰的十人會被直接斬首,所以在御門庭中只信奉一個準則:成王敗寇,強者生存。」

「明月很可憐呢。」宛甄幽幽地道。

「想不到你會同情她。」

「夏雲澤的婚房裏少了一面鏡子。」

「嗯?」如風不解其意。

「像夏家這樣的大戶,妝奩旁邊沒有放鏡子,實在是件奇怪的事,這是其一。明月會愚人蠱,明明可以對雲澤使用,讓雲澤誤以為是我傷了他,不必要了雲澤的性命,還能讓雲澤作為證人指責我,豈不是更好,這是其二。明月從夏家出來,並不是收起血衣,而是選擇穿着那身大紅的衣衫,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一路來到同興號,這是其三。最後讓夏雲澤致命的那一刀,是斜著插進咽喉的,沒有人會這樣拿刀,據我推測,明月是手持着刀,站在離雲澤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將刀扔出去,丟在雲澤身上的,而那把刀飛出去的地方,正是妝台旁邊。我們可以想像這樣一個場景,那個姑娘用了愚人蠱,讓雲澤誤以為是我一刀一刀地刺在他身上,她濺得滿身是血,她感受到了殺人的快-感,但是她依然覺得內心深處是空虛的。她本不打算殺夏雲澤,想讓夏雲澤指證我,於是,她放了他,讓夏雲澤爬到門口去呼救,這時她一回頭,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穿着大紅的喜袍,如此的美麗,她渴望一段愛情,渴望一個沒有腥風血雨的洞房花燭之夜,渴望得到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但是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她所能奢求的,她唯一的下場就是在御門庭中被新來的庭眾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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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王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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