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唐宇星拉着沉重的行李走進機場大廳,腳步卻是輕快的。

因為,再十幾個小時之後,他便能回到那座熟悉的亞熱帶小島,見那個他思念已久的人。

排隊等著託運行李的人龍拐了好幾個彎,以比蝸牛稍快一點的速度前進著;但這完全不影響唐宇星的心情,他排在隊伍尾端,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確認時間。

很好,海的那端新的一天剛開始,現在打給那傢伙正好。

雖然那傢伙百分之百還在賴床,但他必須接這通電話,誰叫他過去兩天都不接電話也不回訊息,被美妙的電話鈴聲喚醒也只是剛好而已。

唐宇星按下通話鍵,好整以暇地聽着鈴聲在聽筒中響起。

「……喂?哪位?」

「阿霽,是我。醒了沒?」

「還--沒--」名喚阿霽的男子沒好氣的,「唐宇星,我半夜兩點才到家,你最好有什麽重要到不行的事,不然我要掛了。」

「兩件事。第一,公司決定派我去台灣支援你,今天晚上就到。」

「是喔……」聲音悶悶的,聽起來像是把臉埋進枕頭的結果。

「第二件事,你能來接我機嗎?我想見她。」

「……第二件事確定只有一件事?」呵欠聲傳來。「我怎麽聽到兩個毫無關係的句子。」

「有關係。這次,我打算跟她告白。」

唐宇星淺淺勾起唇角,把手機拿離耳朵十公分,等著另一端可預知的驚嚇大爆發--

「你剛剛說什麽?!」隔着大半個地球,驚訝的吼聲還是一路衝出話筒,絲毫不見稍減。

「你、你、你剛剛是說,你終於決定要向小雪告白了嗎?」

嗯,總算清醒了,可以進行正常人的交談了。

「不只是告白,如果順利的話,我希望這半年出差結束後,她願意跟我一起回美國生活。」

「你就這麽肯定我妹會答應?你哪來的自信?」話題女主角耿晴雪的哥哥本尊--電話另一端的耿霽忍不住質疑。

「不是肯定,只是我會盡一切努力讓它成真。」

唐宇星一字一句認真回答,是對她家人的坦誠,同時也是對好友的宣告。

「……兄弟,這是我第一次想質疑你的自信心。」終於醒透了的耿霽有些幸災樂禍的,「依你們倆過往的記錄,我極度懷疑你可以半年搞定這事。」

唐宇星不置可否地微笑,一面移動自己的行李,隨人群往隊伍前方推進。

「好了,成不成功是我的事,這個忙你幫不幫?」

「我真的挺感動的,為了愛,你連坐我開的車都能忍受。」

「我沒有說我能忍受。」唐宇星打斷好友的妄想。「去程讓小雪開,回程我開。」

「嘖!我有說我能去了嗎?」耿霽不滿,隨即又嘆了口氣。「這幾天被客戶綁在他們公司解Bug,十點能走人都是奢望,今天我看也逃不掉。媽的,這些台灣公司到底有沒有職業良心啊,哪有人工作到這麽晚的!」

「這麽慘?難怪公司會提早派我過去,你再撐一下,我馬上過去解救你。」兩個月前才調到台灣分公司的耿霽的慘狀他也有耳聞,但沒想到會這麽離譜。

耿霽又抱怨了幾句工作上的事,像是買他們公司晶片的台灣系統廠商開出什麽強人所難的要求,還是自己接下的台灣分公司應用工程部初代經理根本是客服兼賣笑之類的,唐宇星一一聽了,意思意思安慰了幾句,唇角卻悄悄上揚。

聽起來工作確實棘手,但這代表他有正當理由留在台灣更久,而這正是他所期盼的。

雖然很想一下機就見到她,但如果不行,他可以等;反正七年他都等了。

「既然如此,就算--」

「那不然我直接叫小雪去接你吧,你也知道她的工作通常都很準時下班。」

想到一下飛機就能見到那張思念已久的笑臉,唐宇星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些,深呼吸一口氣後才開口:「一個女孩子這麽晚出門不好吧?」

「新竹桃園單程不過四、五十分鐘,又不是天涯海角,她也這樣接過我好幾次了。」短暫停頓後,耿霽又道:「我已經盡我最大誠意幫忙了,不要拉倒,到時候不要跟我哭訴你追不到小雪。」

「你確定你叫耿霽?我記得多年前某人曾警告過我不準隨便對他妹出手。」

「廢話!那時候小雪還是高中生,跟家教老師談戀愛像話嗎!我爸絕對第一個打斷我們的腿。」耿霽哼了一聲。

「小雪上大學後我哪時干涉過你了?結果這麽多年了你們也不知道在搞什麽,我真的不想看到我媽逼小雪去相親的那一天,也不想未來得幫獨居老人的你把屎把尿。為了我的將來,看來我只有幫忙這個選擇了。」

把屎把尿?這傢伙還真有臉說。

「……那我就多謝你的情義相挺了。」咽下腹誹,唐宇星決定不要跟心智年齡還在幼稚園階段的人一般見識。

「就這樣吧,我等下就跟小雪說一聲,再傳訊息給你確認。」語畢爽快收線。

唐宇星滿意地收起手機,走向正好輪到他的託運櫃枱,迅速完成登機報到跟行李託運後,通過安檢,踏入繁忙的三藩市國際機場國際線航廈。

看着穿梭在長廊間的各色旅客,跟透過大片玻璃窗斜斜灑落在室內一角的加州陽光,忽然想起七年前捨棄所有,來到這個城市求學的自己。

七年前,為了儘快還清父親經商失敗的負債,他捨棄了故鄉讓人依戀的一切,一退伍便接受一所知名大學的獎學金來到這個城市求學;兩年後他毅然放棄原本直攻博士的目標,把握機會加入一群前輩及朋友在矽谷創立數年的小公司。

他夠幸運,這五年來公司獲利得很快,在美國那斯達克證券市場掛牌上市後,股價不知翻過幾倍,他們這群元老級的工程師,靠着手中的持股,個個都存下了一筆不小的積蓄,他也在今年達成還清債務的目標,還在灣區買了棟房子。

如今,他終於有能力去追回他曾經不得不割捨的--她。

當年的他,心知自己必須負笈遠去,所以不曾對她開口表白,因為覺得自己歸期未定,家裏的債務也不知何時能還清,說什麽要她等他這種話太自私,不如不說。

這七年間,兩人的聯繫卻也沒斷過。靠着發達的網絡跟偶爾的電話,還有一直和他在同一個城市求學工作的耿霽的傳話,他知道她七年來也一直單身。

這讓他心中當年親手澆熄的火苗再度燃起。

他希望這一次上帝可以對他仁慈一點,不要再有什麽事阻攔他們。

外衣口袋忽然傳來一陣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拿出手機一看,是耿霽傳來的訊息:「小雪說沒問題,你再丟訊息跟她確認要怎麽約吧。」

「謝了,兄弟!」他簡短回覆完,確認過時間,就往登機門走去。

美西現在是下午五點多,台灣那邊是隔天的早上八點多,小雪大概已經要出門上班了吧?

想了想,他邊走邊打了封簡單的訊息告訴她班機到達時間,還有到台灣後的聯絡號碼,然後送出。

「收到!旅途平安,到時見!」不出幾秒,海的彼端就傳來簡單默契的回應。

手機螢幕閃現的隻字片語,讓唐宇星不自覺地泛起微笑。

「不要學你哥開快車,請平安出現在我面前。」

「是,遵命~」文字後面還附上了一個吐舌的卡通人物。

他唇角的弧度加大,盯着她的回覆半晌,才把手機調成飛安模式,提起隨身行李加入登機行列。

隨着飛機在一陣轟隆聲中遠揚,沿岸夕照下閃閃發亮的海灣景緻漸漸隱沒在重重雲層中,靠窗而坐的唐宇星嘴角微揚,凝望窗外被夕陽照得璀璨生光的雲海半晌,然後垂下修長眼睫,任思緒飛向海的彼端。

那個笑起來有甜甜梨渦的女孩,心裏是否仍然有他?

※※※

學長要回來了!

是真的嗎?

突然接到通知,耿晴雪到現在仍感覺很不真實。

數不清是今天的第幾次,她打開手機螢幕,反覆確認那短短訊息的存在。

「晴雪,」男同事的聲音傳來,「方便打擾一下嗎?」

耿晴雪連忙把手機放回桌邊,看向工作隔間外的同事。「畢德,有什麽事嗎?」

「那個,昨天謝謝你加班把要給外國客戶的技術文件翻譯完,真是幫大忙了。」

「那沒什麽,有趕上交貨就好了。」

「再怎麽說也是害你加班了,這樣我很過意不去。」

「我只多留了一個小時而已,你不必介意。」跟他們研發部的工程師比起來,這根本不算什麽。

「那怎麽行!讓你一個女孩子晚歸我覺得很罪過。不然我晚上請你吃頓飯,最近這附近開了一家不錯的簡餐店。」畢德笑着摸了摸抓得有型的劉海。

「真的不用這麽客氣。」晴雪苦笑,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而且今晚我剛好不方便。」

「那看你什麽時候有空,一定要讓我還這個人情。」有人無視委婉的拒絕。

「等著要還小雪人情的人都可以繞公司三圈了。畢大工程師,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艷麗美人從隔壁半人高的隔間探出頭,向晴雪比了個「走吧」的手勢。

「不好意思,我們要去員工餐廳吃午餐了,你應該不會有興趣加入我們吧?聽說研發部今天已經訂好便當了。」說着便巧笑倩兮地拉着晴雪走出辦公室隔間。

「采彤,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按了往下的電梯鈕,晴雪呼出一口長氣。

「我們技術文件組的額外工作總找上沒男友的你,偶爾總要讓我回報一下,不然我怪良心不安的。」柯采彤撥動一頭大波浪捲髮,踏入電梯。

到了位於地下一樓的員工餐廳,兩人在自助餐食台夾了幾道菜,秤重結帳後,選了一張空桌坐下。

「說真的,不提那個白目的畢德,我們公司排隊想追你的單身優質男工程師也算不少,你真的不考慮挑一個試試?我都替你覺得可惜了。」

「覺得可惜的話,你可以自己試試看啊。」晴雪微笑建議,被柯采彤笑拍了一記。

「說什麽呢,我已經過了那種熱中愛情遊戲的年紀了,只要我家書揚開口,我隨時都可以嫁。」提起自己在研發部的工程師男友,柯采彤露出嬌羞笑容。

「是是,我知道。」晴雪笑着拆開免洗筷開始用餐,對柯采彤提到男友時散發的粉紅泡泡習以為常。

「你啊,實在是讓人搞不懂。」柯采彤搖搖頭,舉箸夾了點炒時蔬入口。

唉!四年前她們兩個一起進這間陽盛陰衰的科技公司時多轟動啊,一個艷麗一個甜美,通殺整間公司的單身男性,他們這由OA屏風隔成的小小技術文件組差點給踏平了。

不知誰還給她倆取了個有點俗的外號叫紅玫瑰與白玫瑰;後來她紅玫瑰柯采彤先一步遇到真命天子,談起辦公室戀愛後,就只留白玫瑰耿晴雪獨挑大樑了。

沒想到耿晴雪居然無視男同事們前仆後繼的攻勢,四年來過着極為規律的生活:每周五個上班日中,其中四天一下班就回家,埋首她的兼職翻譯;剩下的一天,就跟其他同事一起參加公司的社團活動或聚餐。

明明也不是沒在跟周遭的人社交,但就是與緋聞絕緣。四年過去,別說桃花了,就連一朵喇叭花都沒開出來,令所有同事摔碎一地眼鏡。

條件不錯,也不乏追求者的耿晴雪,究竟為何一直都沒有死會,這勾起了她無限的好奇心。

同事四年間,在她的旁敲側擊之下,才套出原來小宅女耿晴雪早有一個特別的「好朋友」,對方偶爾會跟她聯絡,或捎張國外的風景明信片來,英文署名結尾是Tang,據說跟晴雪一樣是T大畢業的,現在人長住美國,除此之外資訊一概缺乏,於是被她命名為T先生。

「要解決你現在這種追求者不死心的困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交個男朋友。」用完餐,柯采彤仍繞着同個話題打轉。

「那也太本末倒置了吧。」晴雪瞪大杏眼。「為了這種理由隨便將就?」

喲,看看這小妞眼光多高,要達到T先生的水準就有這麽難?

「是是是,我知道你一點也不想將就。那你的T先生打算讓你等到什麽時候?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

「他跟我就是一般的朋友,沒有什麽等不等的。」晴雪快速否認。

「好一般的朋友喔。那你看我傳給你的訊息怎麽不會傻笑?」柯采彤指著晴雪左手上正亮着的手機螢幕。「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一整個早上看了幾次手機你自己說。」

「那是因為……我今天晚上要去接機,我怕忘了,隔段時間要提醒自己一下。」

「少來。」柯采彤完全不買帳,完全不費力地指出那張緋紅臉蛋已經出賣了她,決定把重點放在更重要的資訊上。

「所以說,T先生要回來啦?好想看本尊喔。」

「T先生是哪位?」溫潤的男聲響起,一臉斯文的男子在柯采彤身邊坐下,一手不避嫌地攬上她的腰,另一手還不忘跟對座的晴雪打招呼:「嗨,小雪。」

「寶貝,你怎麽會來?你們研發部今天不是訂便當嗎?」

「就算是這樣,我也可以拿來跟我女朋友一起吃吧?」方書揚把便當擺上桌,抽出免洗筷。「我可不想中午吃飯也要跟一堆不解風情的男人討論程式碼,你們這邊的話題感覺有趣多了。剛剛你說什麽T先生?這名字聽起來像周刊爆料用的假名。」

「喔,那是小雪的神秘男性友人,姓氏開頭是T,所以我叫他T先生,好像認識十幾年了,會不會你以前見過?」柯采彤想起男友跟小雪是高中時社團的舊識。

「T開頭的姓?我想想。」方書揚很配合地開始思索。

「書揚應該沒見過,他不是結他社的人,也不同屆。」為防方書揚往錯誤的方向猜測,晴雪連忙澄清。

好悲慘,為什麽自己需要出來澄清?她又不是八卦周刊的女主角。

「太可惜了,我真想知道T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小雪無視公司里這麽多的追求者。」

晴雪已放棄去阻止柯采彤一向過剩的聯想力,只慶幸方書揚並不算認識唐宇星,沒什麽資訊能提供給愛八卦的采彤。

「啊,等等,該不會是舞會上那個學長吧?」方書揚忽然拿筷子敲一下桌面。

不會吧?這樣他也記得?

「你見過?」柯采彤嗅到八卦的味道,雙眼亮晶晶。「是個怎麽樣的人?」

「聽說是高我們兩屆的學長,我只有遠遠看到,印象中是個氣質滿出眾的人。該怎麽說……就是絕對非池中之物的感覺。」

嗯,好吧,她喜歡方書揚對他的評價。

晴雪嘴角的線條不自覺柔和起來。

「你看她的表情,就說T先生是她的心上人還死不承認。」柯采彤對男友耳語道。

「是啊,但他們沒在一起是有原因的吧,我們當個稱職的觀眾就好,愛情自有天意。」

※※※

午休過後,耿晴雪命令自己不能再打開手機反覆看那幾句短短的對話,專心把早上未完成的原文說明書其中一章的剩下段落翻譯完,整章再校對過一次之後,存檔寄給負責統整的同事。

再次抬頭,已是晚上六點,附近的同事們大多準備下班了。

她是科學園區一家小有規模的科技公司底下的技術文件工程師;工程師這個稱謂其實只是好聽些,工作內容就是替公司撰寫、翻譯或編輯技術文件,再加上有時幫公司寫些文稿,工作性質單純,不像有同業競爭壓力的工程師們加班加到成為家常便飯;她通常跟負責行政的同事們一樣,時間到了就可以下班。

關上電腦螢幕,她將桌面上的文件整理歸檔後,才又打開還停留在對話訊息頁面的手機螢幕,看到手機上方顯示的時間才剛過晚上六點,想想還有大約三個小時才要出發去接機,便決定先回家梳洗用餐。

驅車回到家,先快速洗去一天的疲憊,再換上乾凈的外出服,正巧趕上媽媽煮好晚飯。

「你哥跟你爸今天也得加班,我們先吃吧。」

「好。」晴雪幫忙布了碗筷之後,便和母親一起坐下吃飯。

「小雪,晚上還要出門啊?」耿母驚訝地看着女兒換上的外出服。

「嗯。宇星學長今晚的飛機回來,哥哥沒空去接,叫我代他去。」

「宇星要回來啦?怎麽你哥都沒提過?」耿母神色微微一動,對於這個跟她兩個孩子都有交情的男孩,她一點都不陌生。

「我也是今天早上要出門的時候,哥哥才匆匆忙忙跑出來告訴我的。」想起當時哥哥一副什麽大好機會來了的模樣,她忍不住失笑。

耿母將女兒不經意流露的喜悅神態看進眼裏,不動聲色地繼續探問:「你哥哥有沒有說宇星這次回來要做什麽?要回來多久啊?」

「他沒說,但大概是派來支援哥的新工作的吧。」她照常理推測。她那大哥沒頭沒尾的只說了另一個重點。「聽說這次要待至少六個月。」

耿母的眼睛亮了起來。「可以待這麽久啊,那別忘了請人家來家裏吃飯。你哥哥過去七年在美國不知道受了人家多少照顧。」

這是實話。耿母深知自己那個生活白痴又挑嘴的兒子是怎麽在美國生活七年而沒有餓死、或是被自己製造出來的髒亂給臟死,真是多虧了那個細心的孩子。

「好,我會記得轉告他。」晴雪默默低頭吃飯,不再接話,暗自希望母親不要又把話題繞到她身上……

可惜天不從人願,耿母心中關於孩子們的回憶齒輪一旦被觸動,就一定要轉到底。

「還有你呀!當年要不是宇星當你的數學家教,你T大外文系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考上。」

那個姓唐的男孩簡直是數理白痴的晴雪的救世主。當年高三的哥哥耿霽,看到乖乖去補習班的妹妹那令人瞠目結舌的高一上數學成績,知道自己沒耐心也沒時間教,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找了升大學已十拿九穩的班上第一名--唐宇星,來搶救妹妹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

沒想到晴雪這隻數學死馬還真被唐宇星給醫活了。

不僅如此,晴雪數學成績有起色,信心也跟着來,成績從此突飛猛進,高三指考順利考上心目中的第一志願T大外文系。

多年後耿母回想起來,都還暗自慶幸當年大膽聘請還是高三生的唐宇星當女兒的家教,這可說是改變女兒一生的決定。

不過,說到這裏……

「你都當了宇星T大的學妹,又進了同個社團,怎麽那時候都不跟人家交往看看呢?」

「媽,我跟學長一直都只是朋友啦!不要講得好像我們有什麽可能一樣。」

沒有才怪!

耿母翻個白眼。

她一路看着這兩個孩子成長中的蛛絲馬跡,再加上兒子耿霽不時提供的情報,她不相信女兒和那個高帥沉穩的男孩之間一點火花都沒有燃起過。

算了!往事休提,耿母決定展望未來。「以前的事那就算了。你今年也三十了,該考慮認真找個對象了吧?」

「媽,我今年是二、十、八,現在沒有人在算虛歲啦。」晴雪第一萬次糾正母親異於常人的年齡進位法。

「我就是算虛歲的。」耿母不容質疑。「到你這個年紀,再不好好考慮自己的終身幸福,以後後悔就來不及了。」

唉!想她也給女兒生了個不是太差的外貌,心形臉蛋上的一雙眼睛又大又明亮,加上完全拷貝自老媽不畫而黛的柳眉跟小巧挺直的鼻樑,笑起來唇邊還有兩個小梨渦,組合起來雖然不敢自誇天仙絕色,但甜美可喜是絕對無庸置疑的。可為什麽都到了二十八歲了也不見她交過一個男朋友?每天下了班就只會往家裏窩,這教身為母親的怎能不操心?

「媽……」晴雪一臉求饒。

女兒的心思,身為母親的多少能猜到幾分,還不就是跟那個姓唐的男孩有關。

「小雪,媽媽只是希望你能早點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有哪個人讓你掛心,要問問自己心裏的聲音,不要遲疑不前啊。」耿母沒說破,留給女兒自行去參悟。

晚飯過後不過七點半,離出發接機的時間還有大約一個半小時,耿晴雪便窩在自己的房間里,坐在窗邊的木質平台上,抱着大熊玩偶,一直盯着窗外發獃,試圖從紛亂的腦中理出個頭緒。

從今天早上開始,蟄伏在她心底的那抹高瘦英挺的影子好像被以他為名的咒語召喚出來,在她腦中縈繞不去,讓她靜定已久的心湖掀起一陣又一陣漣漪,旁觀者的鼓噪更讓她原本就紛擾的心更加紊亂。

怎麽好像每個人都認定她喜歡他,或是他們應該在一起?

她承認唐宇星對她而言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沒有別的異性朋友可以取代他在她心裏的位置;但,就連她自己也不曉得該怎麽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更何況他已經離開她的生活圈這麽久了……

但你們一直保持着聯絡,不是嗎?

心底突然有個小小的聲音說。

那只是好久不見的朋友間的問候而已。

另一個聲音馬上反駁。

只是這樣嗎?那你現在的煩躁是怎麽回事?

小小聲音質問著。

我不知道!一定是今天大家都逼問我,太煩人了!

另一個聲音帶點惱羞成怒的。

可是,你很喜歡他吧?

小小聲音說。

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我當然喜歡他啊……

另一個聲音逃避著。

那如果,你發現他對你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呢……

「啊--我不知道!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晴雪把頭埋在軟乎乎的熊頭後大叫出聲。

一陣發泄過後,她對着大熊玩偶忽然失笑出聲,覺得自己剛剛的內心小劇場很無謂。

她不需要煩惱那些事的,再怎麽說他都要回美國生活,回台灣出差的半年期間,他們可能碰不上幾次面,半年過去,他們都會回到各自的生活之中,一切照舊,他們還是天各一方的老朋友。

對!就是這樣!她只要整理好此刻浮動的心緒,好好的把這趟接機任務完成,然後就像以前一樣,跟這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見見面敘敘舊,這樣就行了。

下定決心後,晴雪抬眼看了下書桌上的時鐘,瞬間杏眼圓睜。

居然八點半了,她打算九點出門的。

「快點快點,簡單打扮一下就好了。」

一邊自言自語,她坐到梳妝台前,簡單地上了點蜜粉,再輕掃粉色頰彩,最後以有潤色效果的護唇膏作結;她膚質不錯,如此的一點妝扮就已讓她容光煥發。

晴雪又動手整理了一下俏麗的及肩短髮跟斜劉海,再次檢視身上的外出服是否跟現在的妝容搭配,然後看向鏡中的自己。

「很好,耿晴雪,這樣就行了。」她點點頭,似乎在為自己加油打氣。

八點五十五分。晴雪再度確認時間,然後拿起車鑰匙、手機跟錢包丟入紅色小羊皮斜背包,將包包甩上右肩,打開房門從二樓小跑步到一樓玄關,正想開門,門卻應聲而開,原來是耿父正好到家。

「晴雪,這麽晚了還要出門啊?」耿父有絲驚訝。

「嗯。幫哥哥接宇星學長的機,接完就回來。」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耿父微一挑眉,但沒多表示什麽,只道:「開爸爸的車去吧,你那輛小車上高速公路危險。」說着便掏出車鑰匙塞到女兒手上。「這麽晚了,開高速公路要小心,接到了就早點回家。」

「好,謝謝爸!那我出門嘍。」

晴雪把父親的BMW從車庫中開出,不到十分鐘,車子已經在國道一號上平治了。

晚上九點多的國道一號,仍有一些科學園區剛下班的小客車加入,偶爾還有幾輛國道客運或大貨車穿梭其間,但車行還算順暢。

在夜色中不斷後退的路燈,悄悄將她的思緒帶回過去。

上次跟學長見面,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對了,大概是一年半前吧,他跟哥哥趁著美國聖誕假期一起回台灣,他來家裏吃了頓飯,然後哥哥提議一起去市區走走,結果他們三人到了市區,哥哥就不知跑去哪裏,只留下他與她,在河畔散步了兩個小時。

學長真的好奸詐喔。

每當她覺得他在她心中的身影快要淡去時,他就會很適時地讓她想起,原來他在自己心裏仍然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他赴美七年,回來的次數不超過四次,但那幾次短短的會面,還有偶爾網絡傳來的訊息與越洋明信片,就像一條透明絲線,將他們兩人輕輕系住,即使相隔千山萬水,牽絆卻總不斷。

打開那道以他為名的心鎖,屬於兩人的共同回憶便如潮水般湧入晴雪心頭,淹沒了那七年的荒蕪,重新潤澤她久疏照護的心田,還有深埋其下的情感種子。

上次單獨去接學長是多久以前了呢?她記得她在車站出口等著,學長一看到她,一對深眸笑得像有星芒在眼底跳躍,讓她心臟漏跳好幾拍……

啪搭!

一大滴雨水忽然撞上擋風玻璃,拉回晴雪漫遊的思緒,接着,一陣傾盆大雨突地倒瀉下來,模糊了前後左右的路況。

她連忙打開雨刷,並試圖將車速慢下來,但雨勢實在太過兇猛,除了前車車尾燈的點點紅光外,其餘什麽都看不清楚。

不知道這樣她會不會遲到……

就在此時,對向車道的大貨車突然打滑,整輛車失速向前方的分隔島飛撞過來,黃澄澄的車頭燈在大雨朦朧中劃出一道狠惡的弧線。

來不及了!

大貨車車頭無情地撞碎中央護欄,車在內線道的晴雪想閃避,車尾卻無法控制地往左飄甩,車身斜斜撞上護欄,一路前沖直到撞上大貨車--

大雨聲。

雨刷仍舊運作的刷刷聲。

還有……誰在說話?

「學妹!她看起來沒有外傷,你先護住她的內臟跟腦部。」一個陌生的男聲。

「展翼學長!她快昏迷了,我們必須趕快讓人將她送醫!我維持不了太久!」一道慌張的女聲。

「我知道,我正在試!」男聲似乎帶着怒氣。「可惡!為什麽還沒交接就溜走了!我沒見過這麽不負責任的守護天使!」

然後,晴雪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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