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他們沒有人敢停留,每個人都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往前跑,每個人都跑得前所未有的快速,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被卷進忘川底部,那就是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

韋平的小船在巨浪中幾乎看不見影子。忽地,一個小小的船影穿過了川心,緩慢卻絕不放棄地朝現世的此岸巍巍顫顫靠去。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過忘川。

忘川……

就是他的地盤!

【第十章】

韋平強渡忘川之後,玉環一靠岸就吐了個天昏地暗,就連她害喜害得最難過的時候都不曾吐得這麼慘。

「玉環,快點站起來,我們只差最後一步了。」韋平一面拍撫著玉環的背一邊鼓勵道。

過了忘川,他們幾乎已經算是成功了。忘川要回復到其他鬼差可以渡過還要至少一個時辰,他將兩人的身軀放在離鬼門只有一炷香時間的距離,到時他們再追上來也阻止不了兩人還陽。

「唔……惡……」玉環吐完了肚子裏所有食物,還不斷乾嘔著,雙腿也軟得站不起來。

韋平見她這樣不是辦法,便轉身將她背了起來,一路往著鬼門的方向奔去。

現在正值七月,他們出鬼門不會受到任何盤查。韋平踏出鬼門的瞬間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路飛奔也不覺得疲累。

「就在前面了……呼呼……玉環……我們可以回去……回去了……」韋平邊跑邊喘,連一句話都沒有辦法說完。

韋平太過興奮,以至於沒有發覺這一路上有什麼怪異。

兩人到達韋平置放身軀的空廟時,韋平雖然心中閃過一抹異樣,卻還是被興奮之情蓋了過去。

「他們……追不到了!」韋平背着玉環,一直衝進廟門裏。

「韋郎,我好難受……」玉環被放下來時還一直乾嘔。

韋平拍撫着她的背道,「玉環來,先還陽吧。」

韋平扶著玉環走到她的身軀前,玉環看見地上居然躺了「自己」,而且還是她剛剛過世時十六七歲的年輕模樣,氣色健康、唇紅髮黑,就像睡着似的,不禁大吃一驚。「這是?」

韋平也是大吃一驚,不過原因與她不同。他錯愕地發出一聲,「咦?」

「怎麼了?」玉環看他臉色瞬間鐵青得可怕,急忙問道。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韋平急着四處張望。那原本該躺在玉環身旁,屬於他的「韋平」的身體,居然不翼而飛。

這是怎麼回事?韋平急得都有些慌了。

南山居士給他的靈符明明可以切斷外界與空廟的連繫,任外面如何風吹草動皆不能進入廟中,又有誰能動他身軀?

「你的身體?」玉環也急得四處張望,沒有看到除了「她」之外的其他身體。

韋平讓玉環自己站好,他自己在廟裏找。這廟本也不甚大,不一會兒就前前後後繞了好幾回。

沒有。就是沒有韋平的身體!

「可惡!」韋平急得罵了一聲,一拳槌了牆壁一下,沒想到原本平整的牆面居然崩落了一些沙土。

不對!韋平至今終於發現了異處。

這廟壁為何如此脆弱?他明明只是一個生靈,就算是半虛半實之體,也不可能撼動一面實牆,除非……

「韋郎,怎麼了?」玉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她從未見過韋平臉色這麼難看,不禁擔憂地急問。

「沒事的,你等我一下。」韋平知道自己嚇到了玉環,趕緊擠出笑容回答。「你再等我一下。」

韋平安撫完玉環,便將整間廟裏裏外外都探查了一遍。

爛了,全都爛了!

韋平發覺整間廟從裏到外幾乎全都嚴重腐朽,牆面、屋瓦、地板……幾乎無一例外。

之前他雖然沒有像現在這麼仔細查看過這間空廟,但他可以確定之前這廟沒有這麼老舊。他不可能把玉環的身軀放在一間隨時會垮的危屋裏。

查看完廟宇,韋平又走到外面去,挑了個高處四處探望了下,這才又走進來,過去看了看玉環的身軀。

玉環看不懂他在做什麼,忍不住又問了聲,「韋郎,你究竟在做什麼?你的身軀呢?」

數也數不清的龐大記憶在腦海中一一閃現,就像飛快旋轉的走馬燈過而不停,韋平終於明白了許多過往想不通透的事。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搖著頭嘆了口氣,連說了兩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韋郎?」玉環這時好多了,走過去拉住他衣袖。「你跟我說,別凈嚇唬我。」

「沒事沒事。」韋平拍着她的手笑道,「我只是想透了許多過往所不清楚的事情而已。」

「什麼事?」玉環不懂他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像是看到了什麼可笑的事,又像是放下了心中重擔,顯得一派輕鬆,其他再無重要。

「沒什麼。」韋平拉過玉環,讓她陪着自己在牆角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好久沒能與你好好聊聊。」

玉環不懂韋平為何突然不急着要她還陽了,卻還是順從地陪他坐了下來。

「好啊。要聊什麼呢?」

「玉環,我真的好喜歡你。」毫無預兆地,韋平突然一口直白的情話就冒了出來。沒有什麼深情款款,只有簡單的平鋪直述。

「你……羞死人了!」玉環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韋平也不說話,只一雙眼瞧著玉環不放。

玉環從沒見過他這麼纏人的模樣,心中又羞又喜,低低應了他一聲,「我也喜歡你。」說着說着,竟有些新婚之夜那種羞得不知所措的甜蜜感覺。

「你給我說說,你是如何喜歡我?」韋平要求道。

「人家……講不出來啦!」玉環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羞炸了。

「我喜歡你,喜歡到希望與你永遠在一起。」韋平見她不肯說,便自己先說了。「還記得那片茶園嗎?有時我真想能與你這樣手牽手,永遠迷走在那片迷宮似的茶園裏,永遠不要出來。」

初見的第一天,兩人就在茶園裏迷了路,怎麼走怎麼轉,就是繞不出那片比他們還要高的茶園。之後餓了、累了,兩人就一起靠在樹下休息,然後在不知不覺間都睡著了。

他一直都記得那天她穿了件紅衣服,可愛的小臉頰旁垂著兩條小辮子,還有那隻綉在手帕上的蝴蝶。

「……我也是。」玉環聽他說起兩人初見面時的情況,也是一臉懷念。雖然她記得不如韋平清楚,也還一直記得他保護了她。「我也曾偷偷想過,希望能與你走那條梅山的路,永遠走不完。」

在被許給趙家公子的那段時間,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偷偷想着韋平。在無數個夜裏,她不斷想着要是時光可以永遠停留在那條梅山的山路上,不知該有多好。

「說起梅山……」韋平想着笑了一下道,「我還記得那年夏天,梅子產季到了未期時,你天天哭鼻子,連梅山的工作都不肯去了。」

「還不是因為他們太過分了!」玉環見韋平笑她,便忍不住辯駁,「居然用竹篙在梅樹上敲啊敲,把鳥巢都打了下來。那些死掉的小鳥與破掉的蛋好可憐呢!」

玉環向來善良又心軟,一見梅樹下滿地黃梅中竟混著鳥巢與羽毛未豐便摔死的雛鳥,當下便哭着跑下梅山。

「好了,不笑你了,彆氣。」韋平輕輕拍撫玉環的手背,又道,「不能見你那段時間真的好難過。」

「我也是。」玉環從未與韋平說過那時的感覺。「我當時常常盼著能在窗枱看見草籠,結果你前前後後也只送了兩次。」

「那時我已回到紅花渡捕魚為生,少到鎮上來。況且……也是怕你為難。」韋平道。當時她畢竟還是趙家公子的未婚妻,兩人相見總是有損她閨譽。

「我知道。」玉環點頭。她知道韋平這個人總是護着她、為她着想的,所以不論韋平要去哪,她都願意跟他走。

就算是盲目,她也能隨着他到天涯海角,到哪兒都不怕。

「能娶到你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剛成婚那段時間,我常常半夜裏突然醒來,看着你在身旁,就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韋平回憶著笑道。

那時他常覺得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怎麼可能娶得玉環這麼好的女孩!還曾因為太害怕身旁的睡顏突然消失,居然就盯了一夜不敢睡覺,直到天亮了,陽光灑在玉環腳邊,見她仍是沒有消失,他才敢相信是真的。

「我也一直覺得能夠與你成親,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玉環低聲道。

雖然他們能成親最大的原因是她被趙家退親,害得她聲譽掃地,但她還是覺得能與韋平成婚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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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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