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今天的澄新醫院瀰漫着與往常不太一樣的氣氛,幾個平常表現優秀,乖巧聽話的護理人員一字排開站着,像是等著被人傳喚的嬪妃。這樣的氣氛隱隱透露著怪異,而更怪的是大家的反應,為什麽如此雀躍又帶着期待?

剛從精神科緊急被調到院長室的方靜對現況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過這些年來,她的急躁個性被她的個案磨得沉穩了許多,就算對狀況不是很了解,她也不動聲色,垂着眼,靜靜地等待上頭的指示。

但她的好友沛澄就不一樣,一看到她來,連忙移動身體,閃閃躲躲地跑到她身邊來與她交頭接耳。

「方靜,你為什麽一點都不興奮?」沛澄有一雙明亮的大眼,此時那雙漂亮的大眼眨巴著微翹的睫毛,雙眸透露著興奮和不解。

方靜高沛澄足足半顆頭,對着嬌小的沛澄講話,她總是得頭微側,眼稍沉,而現在她除了頭微側,眼稍沉之外,她還眉頭深鎖。

「厚,我懂了,你是不是不知道今天院長特地找我們來幹嘛的?」嘖嘖嘖,沛澄頻搖頭。

這個方靜也太超然了,除了關心自己的個案之外,對什麽事都不關心。

「方靜呀方靜,你明明不過二十七歲,為什麽心態老得活像是個老阿婆?」

「我的歲數關今天院長傳召我們有什麽關係?」沛澄離題了,她得趕緊拉回來,要不然沛澄鐵定沒完沒了地扯個沒完,更何況她對院長之所以找她們幾個來沒多大的興趣,有任務就交代,交代完了,各司其職不就這樣,為什麽要好奇?為什麽要有過多的期待?她不懂。

「魏成寬。」

「什麽?」猝不及防地從好友口中聽到那個名字,驚得方靜眉頭鎖得更緊,腳步還狼狽地往後退了一步,像是魏成寬那三個字是洪水猛獸,會咬她似的。

方靜一向平靜的臉起了波瀾,這樣的方靜跟平常很不一樣啊。

沛澄覺得怪,於是欺近好友,把那張帶着好奇的小臉湊得更近,「你認識魏成寬?」

「不認識。」方靜下意識地搖頭說謊。

「你騙人,你明明就認識,要不你幹嘛聽到他的名字就心慌?」

「我有眼睛,我會看商業周刊,所以我知道魏成寬是誰。」

「是厚,也是。」單純的沛澄連點兩個頭,像是被好友的說法給說服了。但,不對。沛澄隨即又搖頭,「如果只是單純的聽過魏成寬這個名字,你幹嘛嚇成這樣?你的表情像是魏成寬會吃了你似的。」

「你想太多了。」方靜把好友愈湊愈近的臉推開,漸漸消化魏成寬這名字帶來的慌亂,倏地下沉的臉恢復她一貫的平靜。

她把自己的心慌藏得好好的,如此一來才不會有人發現她與魏成寬是舊識,而且如果魏成寬知道她在這裏,搞不好真的會吃了她。

「我只是訝異魏成寬怎麽會來我們醫院?」方靜試着將話題導回,試着從好友口中套出他之所以侵入她領域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他發現她了?

不可能,倘若那隻野獸知道她就在他勢力範圍內,他不可能如此心平氣和,不來找她算帳。

又或者是……他前嫌盡釋,不在乎當初她怎麽唬弄他了?

本是作如此想,但隨即她又嘖了一聲,覺得自己太天真了。

以她認識的魏成寬從來不懂什麽叫做寬以待人,更何況當初的她可是讓魏成寬在愛情面前狠狠跌了一跤才退出她生命的,魏成寬怎麽可能在發現她的行蹤之後大發慈悲,輕而易舉地饒過她。

「他出車禍了。」沛澄口中又吐出令人震驚的消息,「而且聽說失憶了。」

沛澄捱著方靜咬耳朵,而且說到「失憶」兩個字時,既小聲又神秘,她本想透露更多她聽來的八卦給好友知道的,前頭突然一陣騷動。

「院長來了……」

「魏先生也來了……」

護理師們交頭接耳,方靜也聽到了。

只是單單魏先生三個字,就令她不安,雖然沛澄說他出車禍,受傷又失憶,但她下意識就是覺得自己該遠遠的躲開,不該心存僥倖,只是已看到院長的身影,只怕這時候奪門逃出,實屬不智的行為,所以她默默地閃過那兩個人,躲到更角落的地方去。

沛澄兩個眼睛睜得大大的,頻頻往後望,不懂好友幹嘛跑到後面去。

轉回去,別看我。方靜用眼神示意。

她怕沛澄的動作會替她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但來不及了,就在她揮手要沛澄轉頭時,魏成寬出現了……

他坐在輪椅上被推著走出來的這個事實讓方靜一愣。

她從來沒想過一向意氣風發的他會有這樣的一天。

高大的他被困在輪椅,像頭被困在牢籠的猛獸,她的心難受地揪緊了下。雖然沛澄跟她提起過他受傷又失憶,但她沒想到他會坐着輪椅出現。

儘管捨不得他,心裏也很替他難過,可她怕他的失憶只是假象,很怕下一秒鐘他發現她的存在,就像惡虎撲羊那般朝她撲過來,所以她一看到他,慌得立刻垂著頭,壓低身子,很技巧地把自己藏得好好的,想趁他不注意時,再找個適當的機會逃出去,因為不管他有沒有失憶,她都覺得自己不應該再跟他見面。

方靜側着身子,偷偷地觀察逃亡路線之餘,不忘拉長耳朵聽院長介紹他。

「這位是魏成寬先生,相信各位對魏先生的大名應該是耳熟能詳,而今天請各位來,是因為魏先生出了點意外,秘密地在我們醫院接受治療一段時間後,不得不回到他的工作崗位,因此魏先生需要兩名醫護人員隨侍在旁。江護理師……」

靠,院長竟然開始一個個點名讓魏成寬選,頓時,方靜眉頭緊蹙,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魏成寬的方向飄過去,只要魏成寬目光不在這個方向,她現在就想閃人了,然而她才一抬眼,眼神立刻與魏成寬的撞個正著。

她心虛地立刻掉開目光,但就那麽匆匆一瞥,雖是驚魂未定的一瞥,可她十分確定魏成寬如炬的目光沒有半點敵意,與她對視的那一剎那,他平靜的眼眸不起任何波瀾。

他……當真失去記憶,不認得她了!

認知到這一點,頓時,方靜忘了該有的恐慌,反而站直了身子,滿是疑惑地轉臉看着魏成寬,而回應她的是一抹善意的笑。

那抹善意的笑是她夢寐以求的,但現在真的出現,她卻惶然不知所措。她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用這麽淡漠的眼神看着她,猶如陌生人一般

「方靜。」

點到她了!

方靜愣愣地站前一步,迎視那個她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

沒想到魏成寬一看到她,便開口說:「我喜歡她。」

她明知道他口中的喜歡,跟她所想的絕不一樣,可她還是震了一下。

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絕不會從他口中再聽到喜歡二字。

「方靜,快去!」沛澄悄聲叫她,要她快去拿合約書,她傻在原地幹嘛?

方靜卻猛然退了一步。

大夥看傻了眼。方靜在幹嘛?

「我不能接受這張合同。」

「為什麽?」魏成寬沒問,着急的是沛澄。

方靜剛剛鐵定閃神,沒聽到魏氏企業開出來的條件有多優渥。

魏成寬因為這次受傷,所以打算在魏氏企業成立一個小護理站,在他尚未康復前照顧他,等他康復後,被他選中的人就能留下來,成為魏氏企業的員工。不說魏氏企業給的高薪,單說在企業網底下從事簡單的保健衛教工作,就遠比在醫療體系下來得輕鬆,而這樣人人求而不得的合約,方靜為什麽不要?

「我……一直在精神科工作,但很顯然的,魏先生精神很穩定。」這是方靜唯一想得到拒絕魏成寬的理由,不過大家對她的理由感到非常不以為然,因為每個護理人員在學時,內外急診每一科別都得去實習,她不會是唯一的例外。

「你不喜歡我?」魏成寬問得直接。

「我沒有。」

「可我在你眼裏卻看到閃躲,你怕我?」

「我沒有。」

「那為什麽不能接受這張合約?」

「我說過了,我從畢業之後就只待過精神科,我覺得我的同事比我更能勝任這個工作。」

「所以你是替我着想?」

「是的。」

「那麽,如果我說你待在我身邊有益於我恢復記憶呢?」

「什麽?」他說的,她聽不明白。

「我對你有點印象。」魏成寬咧齒一笑。

倘若他真的記得她,他絕不會沖着她這樣笑,她比誰都還清楚這一點。

「你的言談舉止讓我覺得熟悉,所以我想,如果你待在我身邊,或許我會想起什麽。」他如是說。

她才不願意他想起以前的什麽,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怎麽搖頭拒絕,說她不願當他的看護、復健人員?偏偏繼續待在他身邊很危險呀,他不都說了,他對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倘若她待在他身邊,搞不好他哪個神經不對,突然想起以前的種種,到那時候,她往哪兒逃?

方靜左右為難,而院長室里的人也嗅出不對勁,現在的氛圍一整個詭異。

明明是陌生的兩個人,卻有一股奇異的緊張感。

資方魏成寬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氣勢,勞方方靜卻對優渥的待遇再三推拒,這兩個人很怪呀……

大夥看看魏成寬,又看看方靜。

「我覺得魏成寬喜歡你。」散會之後,沛澄發表她的想法,而她的想法綳斷方靜的最後一絲理智。

「你哪隻眼睛看到魏成寬喜歡我了?」方靜咬牙切齒,因為她不能對那個始作俑者發脾氣,只好把氣出在沛澄身上,幸好沛澄大而化之的個性並不在意好友的口氣跟態度都突然變差,凈在那裏推敲著。

「他若不喜歡你,幹嘛執意要你?還有你的態度也很奇怪,薪水待遇都不錯,幹嘛急着把錢往外推?」

「我……」方靜張口想反駁,張嘴張了老半天,卻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就知道事情最後會演變成這樣,所以她才討厭魏成寬剛剛在院長室里的態度,他把整個氣氛搞得很曖昧,像是他對她另眼相待,而她就快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現在整個醫院只怕已把她跟魏成寬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了,可是她跟魏成寬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

就算魏成寬失去記憶再度愛上她,他的家人只怕這次也不會允許他們倆再來往了。

家人……她竟忘了,她若真的去魏家,難免會遇到魏成寬的母親與妹妹,她們鐵定不樂意見她再次出現在魏成寬的世界裏,是吧?

「方靜?是那個方靜嗎?」

魏家人看到照護人員的名單,不禁頭皮發麻。方靜這個名字之於他們魏家等同於噩夢,而這場噩夢轉眼又要出現了嗎?

「會不會只是同名同姓?」魏成寬的母親極力想逃避現實,不願她一直擔心的噩夢成真。

「媽,人事資料上都貼著照片了,你還想自欺欺人騙自己說不是那個女人嗎?」魏成寬的妹妹一根纖細的手指直往方靜照片的臉上戳,用力的幾乎要把照片給戳出一個洞來,對方靜的討厭可見一斑。

「媽,你說哥是不是想起了什麽?要不然他幹嘛又把那個女人招進我們家來?」魏成慧突然想到。

「你胡說什麽?你哥失去記憶了,他哪能想起什麽?更何況,當初那個女的對他做了那麽惡劣的事,他恨她都來不及了,哪能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魏母要女兒別亂造謠,老說這些令她擔心又不開心的事。

那個方靜是個禍害,他們魏家實在惹不起,偏偏兒子的醫護名單里又出現那個名字……真是頭痛啊。

「該怎麽跟你哥說那個女的實在不適合當他的看護?說了,怕成寬起疑,開始查起當年的事,那怎麽辦?」

「那好啊,查起當年的事,就知道方靜是怎麽背叛他的,到那時候,哥還能讓那女的待在他身邊嗎?」

「你確定成寬是恨那女人的嗎?」成慧怎麽能說得如此篤定?猶記得一年前方靜離開的時候,成寬像是抓了狂似的,放下公司大小事,舖天蓋地的想把那個女人給找出來,幸好方靜躲得乾脆,彷佛在人間蒸發一樣,杳無音訊,要不然當時真的被兒子找到,還不知要惹出什麽事端來。

這一年來,她就怕方靜又出現,沒想到這會兒她還真的出現了……想到這,魏母眉頭緊蹙,嘴裏直念著阿彌陀佛。

方靜那個業障又出現,她不求其他,只祈求老天爺保佑兒子這一次不要再栽在那女人手裏才好。

「沒想到那女人在那家醫院的評價還滿好的嘛。」魏成慧覺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於是認真的翻看院方送來的人事資料,就是想找出方靜的把柄弱點,讓那女的不敢輕舉妄動,沒想到送來的資料儘是好評,看來那女人除了沒良心又愛財之外,對自己的工作還算盡職。

「這種官方資料怎麽能信?」人是兒子欽點想要的,評監還能不作假嗎?魏母要女兒別看了,「幾點了?我們該去接成寬了吧?」

「是該走了,但那女人怎麽辦?真的要讓她再度介入哥的生活?」

「你別問我,我煩都快煩死了。」成寬那個個性,成慧還不了解嗎?自從他們倆的父親過世後,成寬獨當一面地撐起整個魏氏企業,養成他獨斷獨行的個性,他做了決定的事,十頭牛來拉都拉不動,更何況若她真的要阻止,該拿什麽理由阻止?把當年方靜做的惡事揭穿,讓兒子再痛一次?然後兒子就徹底死了心,從此之後與那女人形同陌路……如果事情真的能這麽簡單就好了。

成寬的執拗個性打小就定型,他要的,從來就不放手,是他的,就算最後他不愛了,他也要默默收藏着,不讓人丟,而那個女人……雖然她不願承認,但偏偏那女人就是他最愛,又最不願放手的那一個。

「現在就只能祈求那女人還有一點羞恥心,知道自己當年是怎麽傷害成寬的,就別再來攪和成寬平靜的生活。」

「嘖,她會有什麽羞恥心。」魏成慧對方靜的成見比誰都還深,因為她哥打小就是她的偶像,她從小就希望自己長大之後能嫁給像她哥那樣好看又專情的男人,沒想到方靜一出現,就把那個打着燈籠都很難找到的男人折騰得像個壞脾氣的暴君,所以要她喜歡方靜,那很難很難。

「媽,找於欣吧。」魏成慧突然想到,要方靜對她哥沒別的非分之想,只有一個方法了,就是讓方靜知難而退。

讓方靜知道她哥身邊現在有個很好很優秀的紅粉佳人,如此一來,就算方靜要厚著臉皮,想賴在她哥身邊,也沒轍了,不是嗎?而於欣除了名門閨秀的身分是方靜不及萬分之一外,對她哥的感情更是始終如一。

「對,找於欣那丫頭陪我們一起去,壯膽壯聲勢都好。你趕快去打電話。」魏母催促着女兒,因為於欣是他們魏家最後的一根浮木了。

打從魏家母女一進到魏成寬的房子裏,待她客氣得像是個陌生人之後,又帶着個漂亮卻眼生的女人出現,方靜便懂得魏家母女無非是要讓她明白,魏成寬身邊已有個人在守候,所以她如果想再介入魏成寬的感情生活,是想都別想的事。

魏家母女不知道她要的正是這樣平靜的生活,她與魏成寬的那筆爛帳讓她從來都沒想過她跟魏成寬會有好的結果,所以像現在這樣最好,她做她的工作,而魏成寬過他的生活,兩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直到他康復……

「你弄痛我了。」魏成寬悶着痛提醒方靜。

方靜這才驚覺自己還在幫魏成寬做伸展復健,是她失神了。

「不好意思。」她低着頭,沒看他一眼,說了句抱歉的話之後,又默默的做她的工作。

「你一向都這麽安靜?」魏成寬卻突然與她攀談。

他待她的態度親切又溫和,這與她設想兩人再見面時的情景不同,這樣的魏成寬讓她覺得內疚,覺得自己總是虧欠他,所以也就不好意思拿出冷臉相待,只是他的問題讓她不知如何回答。

事實上,她不是一向安靜不多話,她單單隻是針對他。

因為不知如何回答,因此方靜還是低着頭,繼續幫他復健。

最好他覺得她悶得讓他受不了,然後她就解脫了。方靜如是想,卻沒想到失憶後的魏成寬遠比她所想像的還要有耐心,她不搭話,他也能自言自語,她冷漠相待,他卻不改熱情。

他見她蹲在他腿側幫他按摩揉捏,他還好心地指著旁邊的沙發讓她坐。

「你坐着按會不會比較舒服些?」

方靜搖頭謝絕了,「坐着按腿會比較沒力道。」

「那你腿不酸嗎?」他問得唐突。

方靜只覺得好笑。她一直蹲著幫他按摩,她的腿當然會酸,他問的豈不是廢話?

所以她沒回答他,她腿酸不酸的問題,只說:「這是我的工作。」

「說得像是我虐待你似的。」他笑了,「起來吧,換手。」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要她按。

方靜眉頭緊蹙,「你手痛?」

當他伸出手時,很自然的,她便坐在他輪椅旁的沙發上,牽起他修長的手指,一根根的搓熱按摩。

她本來只是盡職的想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但當她的手觸及他的體溫,不自然的紅暈悄悄的爬上她的臉,讓她頭暈又口渴。

她真是瘋了,魏成寬是病人,而她對別的病人做過更害羞的事,她都坦然待之,為什麽只是跟魏成寬牽着手,她都能面紅耳赤!

「我的手怎麽了?」他問。

她皺眉。她不懂他問的。

「你一直看它。」

「喔。」原來她恍神的事被他抓個正著。方靜悶不吭聲的,這回連個道歉都沒有,便埋頭繼續做事。

「你似乎不怎麽喜歡我。」

他又提他不該提的事。

這人說話總是這麽直白嗎?不管她喜不喜歡、討不討厭,他怎麽能如此大剌剌的提出來?

「我只是做我分內的工作。」

「然而你覺得討僱主歡心不是你該做的事?」

他又問了一個不識相的問題,而他希望她回答什麽?所以方靜又沉默了。倘若他真的覺得她驕傲又不好相處,自然會把她FIRE掉,屆時,她也不用在這左右為難了。

沒想到魏成寬對她的冷臉倒是很能適應,她不回答他的問題,對他無禮漠視,他都能坦然接受,無法改變的是,他的問題一樣還是很多。

她不回答他,他總能想出別的話題來問她。

「你會不會煮牛肉燉咖喱?」他突然問。

而她的心跳險些漏跳一拍。

他為什麽會這麽問?難道他想起了什麽?

方靜驚訝地抬起頭來瞪着他。

「幹嘛這麽吃驚?我只是覺得你應該會。」

「為什麽覺得我應該會?」

「我不是說過了,對你,我總是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剛剛看着你,突然就想到了牛肉咖喱,所以才隨口一問。怎麽,你真的會?」

「我不會。」方靜反駁得又急又大聲,像亟欲撇清什麽似的。

看着她着急的模樣,他倒是笑了。

「不會就不會,不用那麽緊張,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會做的事。」他咧著白牙,笑着保證。

方靜沉着臉回他,「就算你強迫,我也不會盡聽你的吩咐做事,我只做我分內的工作。」

其他的,他想都別想。

「可我肚子餓了,怎麽辦?」他口氣哀憐,表情像是真有其事。

他不會真的要她去煮飯給他吃吧?

這就太過分了,她是護理人員,不是他家的傭人。

「倘若讓你陪我出去吃頓飯,算是很過分的要求嗎?」看她表情如此戒備,足以見得她對他十分防範。

「出去吃飯?」她問。

他點頭。

「就我跟你?」為什麽?她不懂,也防著,防着他的企圖,防着他的用意,防着他還有別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緊張兮兮,像只戒心很重的小貓。

魏成寬馬上舉手投降,他真是服了她了。

「我只是單純的想吃咖喱牛肉,沒別的意圖。」

「可你找我跟你出去吃飯!」這樣也是沒有別的意圖嗎?她不信。

「這裏就只有你跟我兩個人,你說,我不找你,還能找誰?」

「也是。」方靜點頭,消化完他的話,也覺得自己太杯弓蛇影、大驚小怪了些。沒辦法,面對魏成寬這個未爆彈,她總是得小心謹慎,別自露馬腳才好,不過跟他出去,兩個人單獨用餐這事,她還是覺得不妥。

「我中午另有約會。」她拐著彎拒絕。

他也不疑有他,點點頭,總算是安靜了下來,不再找她搭話聊天。

他突然變得這麽安靜,一時之間,她還真無法適應,尤其是現在,她按着他的手,心跳得好快。

她怕太安靜,她的心跳會泄漏她的秘密與不自在。

事實上,她會做燉咖喱牛肉,那是她做的最好的一道菜,所以他剛剛突然提起,才會讓她那麽驚訝,以為他想起了什麽。

「或許……你可以找於小姐一起用餐。」他母親不是一直想拉攏他跟那位於小姐?他何不順水推舟,跟那女孩在一起。

他卻閉起眼睛休息,像是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

「你不喜歡於小姐?」她又問。

「不是。」他依舊閉着眼,不過這次總算沒讓她獨自一個人唱獨腳戲。

「那你為什麽對於小姐總是冷冷淡淡的?」她看得出來,對那個宜室宜家的千金大小姐,魏成寬的態度雖不至於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客氣而生疏。也虧於家小姐脾氣好,碰了魏成寬幾次軟釘子,仍舊不改她和氣的性子,足以見得那人是真真切切地喜歡著魏成寬。

而魏成寬……

方靜抬起眼來,本來想好好的把他看個仔細,看他到底是有何特別之處,可以讓一個千金大小姐紆尊降貴,甚至是不顧臉面,三番兩次地往他這兒跑,就只為了見他一面,沒想到卻撞見他笑盈盈,一臉的興味盎然。

「幹嘛這麽看着我?」被他撞見她偷看他,她有些惱怒,杏眼圓睜地回視他,並且告訴自己,她並不怕他,也沒有理由怕他。

「你似乎對我的感情生活頗有興趣?」

「我哪有!」

「你沒有?可於欣卻是你當我的特別看護後,唯一願意主動開口提及的人。」她對他其他的話題若不是漠不關心,就是愛理不理的,所以她對於欣的關心令他好奇,她到底是想了解於欣?還是想了解他?

「我只是覺得奇怪,於小姐的家世、樣貌皆屬上上之選,追她的人鐵定不少,而那樣的天之驕女都已經放下身段,擺明了她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你為什麽不接受她?」

「所以你是真的對我的感情生活感興趣。」他貿然地下了定論,令方靜為之氣結。

她明明都說了,她不是。

「我只是不想讓我們兩個太尷尬。」她抓着他的手,雖然是在幫他做復健,但彼此不說話,安靜得彷佛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聲,如此尷尬的場面,是她從事護理工作以來,頭一次遇到,她覺得自己若不做些什麽,她會很難自在地面對他,所以她才問起於家小姐,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別胡說八道,讓她尷尬。

「你若是不想說就算了,當我沒問。」方靜眼觀鼻,鼻觀心,緊閉嘴巴,垂著臉,使勁地掐他的手臂。

如果她不說話是他想要的,那他如願以償了。方靜端起架子。反正她從不輕易地對魏成寬示弱過。

魏成寬覺得她不像他請來的看護,瞧她姿態擺得比他這個付錢的人還來得高,他不過說她幾句,她就不開心了。

「我覺得我們以前一定認識。」他才開口,就被她橫了一眼,瞧她如此氣盛,這麽不怕他,「要不是你之前就熟知我的脾性,否則怎麽會這麽大無畏地沖着我發脾氣?」

「這工作,我可有可無。」所以她才不怕他。

「我給你的薪水非常優渥。」

「錢不是一切。」方靜反駁得很大聲。

魏成寬一向溫煦的眼眸瞬間黯了下來,變得深沉。

明顯的,他對她的反駁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他壓根兒就不信她不愛錢,相反的,他還覺得她是個唯利是圖的拜金女郎。驀然,他將一直被她握著的手給抽了回來,「今天就到此為止。」

「可是時間還沒到……」他還得練習走路。

「我累了。」

方靜還想做最後的努力,魏成寬卻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只說了一句,就請她離開。

他真是翻臉如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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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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