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方才開會的時候，下屬的報告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她。

這一切對他來說，越來越超脫常軌，越來越不像他。

不，早在最初，那一夜他沒有拒絕她，留在她的床上，佔有了她的初次，這已經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原以為隨着認識她越深，這份貪戀便會跟着變質，越來越淺薄——畢竟喜歡裝模作樣，又不成熟的小女生，可不是他的菜。

而他懷疑自己對她，不過僅僅是一時的肉體迷戀，或者是短暫的迷惑。

不過顯然他的認知是錯誤的。

隨着認識越深，他逐漸明白先前那個難搞的小天後，全是她刻意而為的偽裝。

真實的她，喜歡簡單勝過於奢華，討厭浮誇的排場，對於站在眾人面前表演這件事其實並不熱衷，甚至可以說有點排斥。

她討厭成為眾人的焦點，更不習慣在眾人面前表現出當紅天後該有的架子，為此，她經常跟形象公關爭執。

然而她與生倶來的天賦，讓人驚嘆的才華，讓她註定成為在舞台上廣受崇拜的超級巨星。

她的甜美，她獨特的魅力，她的美麗……了解越深，他對這段不知該下什麼定義的曖昧關係，越是無可自拔。

「你在玩火嗎？」今天早晨，好友兼合伙人的黎君侑打了通越洋電話過來，劈頭就是這一句。

黎家可是澳門望族，家族成員遍及全球，黎君侑的某一位堂兄，繼承了家族中的媒體事業，目前可說是歐美身價最高的媒體大亨。

據說有自由狗仔向媒體大亨開價，準備兜售一組艾莉莎劈腿實證的照片。

「我堂兄已經把照片轉給我，老天，我第一眼就看出那是你。」黎君侑在電話中戲謔地高呼。

「那是什麼樣的照片？」當時的他，在幾秒的空白之後，隨即冷靜地問。

「你和英倫小天後在跑車上接吻的照片。需要我將照片傳給你嗎？」難得抓到他這隻奸詐狐狸的小辮子，黎君侑可開心了。

「不必了。」他只是想確認照片是屬實。光從描述聽來，那個狗仔確實拍到他與艾莉莎的親密照。

「安格，你從來不碰女明星的，這次失控了嗎？」黎君侑的語氣可不是關心，而是看好戲似的興味盎然。

「無可奉告。」他不疾不徐的回答。

「瞳瞳很擔心你，我只是幫她關心一下，可沒別的意思。」黎君侑的聲音怎麼聽就是不懷好意。

這自尊心比天高的萬人迷，想必還是很介意瞳瞳曾經一心一意想嫁給他的事吧？所以才會老是想藉機落井下石，或是調侃取笑。

「艾莉莎是我簽下的藝人，我自己有分寸。」

「你把她簽到床上去了？」黎君侑不客氣地笑問。

「與工作無關的事，無可奉告。」姚易辰揉着眉頭，語氣還是一貫的悠然。

「真看不出來，原來你也會把時間和體力花費在女人身上，這個艾莉莎一定很不簡單吧？」

「我掛電話了。」姚易辰可沒半點興緻與他討論女人的問題。

「安格，你可別玩過頭了，毀了「Lord」在海外的好名聲，我這個合伙人應該有資格提醒你這一句吧？」

姚易辰微怔，揉着眉的那一手徐緩攢握成拳。是啊，這段時間的他，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一再做出不像他作風的事？

是一時的耽溺眷戀，還是……他不想往下想，更不想深入考究。

這一切都不重要。

「姚易辰？」艾莉莎伸出手，輕握住不知想什麼而出神的姚易辰的手背。

他眉頭深深皺起，動作有些突兀地抽回手，深沉的眸光也跟着別開，沒看向她。

艾莉莎一怔，心中揚起一抹苦笑，然後大方的收回縴手，假裝若無其事地撥撥頭髮。

「我們的照片被狗仔拍到。」姚易辰面無表情地說，強迫自己整理好情緒，不再對她產生任何心情上的波動。

「照片？」艾莉莎詫異。

「上周你練完舞，我送你回家的那一晚。」姚易辰用着絕對公事化的口吻，平靜無波地敘述。

艾莉莎眨眨長睫，記憶瞬間回潮，粉嫩的兩頰不禁赧然漲紅。

她記起來了，那一晚她在舞蹈教室練舞，因為舞步太艱難，她反覆練到深夜才離開。

那晚一踏出舞蹈教室的一樓大廳，迎面而來的就是眼熟的跑車。那晚的他似乎有應酬，身上帶着淡淡的酒味，而且……比平常更要來得熱情。

當時她一坐上車，就被他捧住臉頰，印上深深一吻，整個人快被他的熱情燒毀。

艾莉莎兩頰緋艷，尷尬地曝嚅著：「那天……」

姚易辰眼神冷漠的望着她，將她眼中的羞澀，盈盈淺笑的嬌態，全都盡收眼底。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

突來的這一句，宛若讓世界霎時褪色的可怕魔咒，艾莉莎愕然一愣，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不管是你先起的頭，還是我讓這一切持續惡化，我們都不該再讓這些事繼續發生。」姚易辰已決定將一切收拾乾淨。

「你這是什麼意思？」艾莉莎以為自己可以很冷靜，但當她讀透他眼中那層冷漠，還有特地來此的動機之後，她的心如被利器刺傷，痛得不能呼吸。

「所有人都以為你和諾克是未對外公開的戀人，如果我們的照片流出去，這對你和「Lord」都不會是好事。」他冷靜的分析道。

「這些我當然知道。」她苦笑。

「你是當紅的歌手，又快要發行第二張專輯，如果被報導劈腿的緋聞，對你的形象是非常大的致命傷。」他警告自己別去在意她眼中的憂傷。

「你是在擔心我這個商品會害你賠錢，還是擔心我這個人？」她的語氣充滿挖苦。

「艾莉莎，你應該非常清楚我的行事作風。」面對她的挖苦，他不為所動。

她幽幽地瞪着他，咬了咬水嫩的唇。「對，我很清楚。但是我不懂，你為什麼會跟我上第二次床，甚至是第三次、第四次！天啊，我連我們到底上過幾次床都記不得了！」

除了前兩次的失控之外，之後的火熱纏綿，他都有備妥安全措施，不讓任何可能性發生。

「別忘了，這一切是你先起的頭。」姚易辰並非想將所有的錯誤推到她身上，而是非常平靜地提醒她。

艾莉莎無可辯駁。

如果那晚她別用簽約當作交易，留他過夜，也許不會有之後接二連三的糾纏不清。

她就是害怕會有今天這種場面，所以那夜過後，努力撇清有關兩人的流言蜚語，甚至不惜請來諾克友情贊助，一同演出親密戲，騙過媒體狗仔的眼。

因為她非常清楚，除了那些未被證實的流言，姚易辰絕對不會容許自己與旗下的女藝人公然鬧緋聞。

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利益至上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劃清界線。

他的個性乾脆俐落，絕對不容許有任何模糊地帶，一旦決定劃清，那就是徹底與那人保持最冷漠的距離。

正因為害怕發生這種事，先前她才會努力撇清兩人的關係……結果，想不到最後毀了這一切的人，居然是他。

「我承認，剛開始確實是我起的頭，但是後續的發展是你縱容發生的，是你一再誘惑我、勾引我！」她氣憤的瞪圓美眸，貝齒咬緊下唇，兩頰因怒氣而染紅。

這樣的她……真是該死的誘人。姚易辰喉頭微微吞動，暗暗握緊了拳心。停止，他必須停止！不該再對她產生任何遐想，更不該再把她當作一個女人看待。

「不論那是怎麼回事，是什麼造成我們糾纏不清，但現在，一切都該劃上句點。」壓下心中的騷動，姚易辰不讓自己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情緒。

他必須不斷在心中告誡自己，她只是一棵搖錢樹，一個能夠替他賺大錢的商品。

「你想怎麼結束？」艾莉莎木然的瞅着他，幾乎能聽見自己一顆心被狠狠踩碎的聲響。

終究還是來了……她最不想面對的結果，終究還是避不過。

也許早在一開始，當她決定成為能被他追逐的獵物時，就該預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經紀人和明星，相對的關係，不過是商品與幕後推銷員，除此之外，若是再加上別的關係，恐怕一切就會變質。

「我只是想先告訴你，讓你整理好心情。」姚易辰眸光複雜的說。

「你不會再單獨見我了，對不對？」艾莉莎幾乎快咬破了下唇。

「對。」他答得乾脆，堅定的語氣隱隱流露出毫無轉圜餘地的意味。

「你會開始跟我保持距離，完全避開有我在的場合，徹底遠離我，對不對？」她的眼神悲傷得像失去一切。

姚易辰，別心軟，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不管是為了她，還是為了「Lord」，或者為了他看中的利益，他都應該停止這種一再脫軌失控的舉動。

姚易辰眯了眯鳳眸，不停地在心中對自己強調。

「告訴我，你喜歡我嗎？」艾莉莎忽然漾開一抹甜美的微笑，柔媚的美眸卻盈滿淚水。

「如果你指的是肉體上的吸引，我承認，我確實喜歡。」姚易辰強迫自己對她殘忍，好讓一切在這裏劃下停損點。

「因為我把第一次給了你？」艾莉莎自嘲的問。

「聽着，我不想再把事情弄得複雜。」感覺胸口的悶痛逐漸加劇，姚易辰決定趕在情緒搞砸一切之前，速戰速決。

「我承認這段時間的我有些失控，可能害你對我產生了什麼錯誤的期待，但是你應該比我還明白，如果我們的關係曝光，你被媒體扣上腳踏兩條船的罪名，這對你的演藝生涯沖撃會有多大。」

「如果我說，我不在乎呢？」艾莉莎凝著一雙水眸，幽幽地，定定地望着他。

姚易辰胸口猛然一窒。

「不對，如果我的聲勢下墜，人氣下降，願意花錢在我身上的粉絲也會跟着減少，到那時候，我就無法成為賣錢的商品，你很可能會考慮跟我解約。」艾莉莎想了想，苦澀地笑着，兀自替他做出回答。

一旦她失去了價值，他不會再看她一眼，更不可能回頭找她，連一絲絲的希望都不會有。

如果她還想挽回，如果她還想得到他，那她必須往後退一大步，然後繼續努力往上爬，讓自己成為最賺錢的商品。

唯有這樣，才有可能讓他重新將目光放回她身上。

止住心中幾欲潰堤的悲傷，艾莉莎眼眶泛紅的綻開笑靨，冷靜而鎮定的說：「我明白了。我會整理好一切的。」

壓制下想抱住她的兇猛衝動，姚易辰挑唇，回以一抹制式化的紳士笑容。

「這樣也好。因為你，我冷落了諾克好久。」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悲哀，艾莉莎強顏歡笑地說。「看來我又可以約他出來狂歡。」

握緊的拳頭又是一緊，姚易辰微笑起身，將握得太緊，青筋爆浮的拳頭插進西裝褲口袋。

「對，往好處想，你自由了，我不會再干涉你的交友狀況。」離開！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電影公司，應該在秀場，應該在寬敞舒服的辦公室開會，什麼都應該，就是不應該繼續！

「真的……只是單純喜歡跟我上床的感覺？」望着他轉身背對的偉岸身影，她捏緊自己的大腿，笑笑地問。

姚易辰舒開皺出川痕的眉頭，微微轉過身，微笑斜睨她，語氣悠慢地說：「親愛的，我是真的喜歡你——就像你能千方百計的接近我，要我注意到你，然後在跟我上完床之後，隨即又跟緋聞對象在一起，喜歡則聚、情況不允許就分開的那種喜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