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她咬了咬唇,抱起那一大箱的飯菜,惱火的殺到姚家。

她前腳才剛站定,姚家的大門彷彿裝了感應偵測器似的,隨即開啟。

姚易辰單手扶著門框,一身斜紋針織衫配着牛仔褲,與平日精明凜凜的西裝精英模樣截然不同。

心臟很不爭氣的猛烈跳動數下,她咽了咽咽喉,將不該有的情緒都塞回心底。

「髒兮兮,還沒吃飯吧?我特地煮好,還讓人送過去,你一點也不感動嗎?」

「一點也不!」她咬牙,將整箱的飯菜重重地往地上一摔,不必掀開箱口探看,也能知道裏面的飯菜肯定摔得東倒西歪,混成一團糟。

姚易辰不為所動,只是微微挑眉,表示領教了她的怒氣。

「我不會再回去當能幫你賺大錢的艾莉莎,所以你不用刻意討好我。」雖然承認這點十分令她心痛,但他肯定是出於此因,才會這樣挖空心思。

「我討好的不是艾莉莎,而是髒兮兮的醜小鴨。」他依然微笑,一點也不受影響。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心口猛然顫縮一記,她理直氣壯的瞪着他。

「信也好,不信也好。你放棄了,可是我沒有。」高大的身軀往前一站,他伸出大手捧住她緋紅的頰,俯身吻住她。

不過五秒鐘的時間,她立刻推開他,秀顏既惱又窘,美眸更是盈滿了氤氳的霧氣,故作兇惡的瞪着他。

「沒有用的,我不會再受你影響。」氣自己又被他擾亂了心思,她心虛的怒喊,迅即轉身逃離現場。

姚易辰撐著門框,一手擰揉着眉心,蹲下身翻開紙箱,看着那一箱東倒西歪,混合成一團殘羹狀,幾可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的料理。

「一口也沒吃?還真慘。」他自我解嘲的勾唇。

奔回家的楊莎莉,貼在客廳的窗前,焦慮而不安地偷偷瞅著。

隔着一片荒涼的空地,她看見他先是輕皺眉頭,然後蹲身而下,搬起那箱熱騰騰的飯菜,轉身步入屋內。

他……生氣了吧?她將他特地煮的飯菜都砸到地上,連同他的心意也一起砸了,他怎麼可能不生氣?

懊惱地滑坐在地上,她抱住自己,把臉埋進膝蓋內,一顆心茫然不定。

他一點也不在乎她,只不過是出於某種目的,才會特地做這些事,她何必內疚?

沒錯,這樣做就對了!她已經跨出邁向放棄的第一步,只要持續下去,她可以將心底的感情,一點點一滴滴地,連根挖起。

總有一天,她能夠不為所動的望着姚易辰……然後無動於衷的擦身而過。

傻了九年,執著了九年,終究還是得放手。

他說他不會放棄?她才不信。

時間一長,日子一久,他就會明白恢復平凡人身分的她,已經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然後他就會離開,連看也不看她一眼的離開。這樣很好。

他離開,把目光轉開;她放棄,把心扉關上。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我受夠了!」楊莎莉睡眼惺忪地從床上跌落在地,她揉着臀部跳起來,對着天花板放聲尖叫。

姚易辰這個男人,當真不曉得放棄兩個字怎麼寫W連續一個月,他每天中午都上門按鈴。

明知道她只會臭臉拒絕,他還是不曾間斷,始終噙著笑面對她的冷漠,弄得她覺得自己像個壞女人,一甩上門都快掉眼淚。

「姚易辰,我說過幾百次了,我不要吃你煮的東西,我不要吃你買來的東

失控大罵的小臉倏地漲成朱紅,她看着站在門外的姚語瞳,心虛地閉上張大如蚌殼的嘴。

今天……這個時間……上門按鈴的人,竟然不是姚易辰。

「你在等我哥嗎?」姚語瞳笑笑地看着她。「抱歉,害你失望了。」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對不起!」楊莎莉尷尬地垂眸,雙手不自在的拉着睡袍。

她當然認得姚語瞳,想忘也忘不掉,因為她是那樣深深地忌妒著姚語瞳。當年,她聽鄰居太太在談論姚家的事,說姚先生與姚太太多麼有慈悲心腸,將領養來的女兒疼得像寶,就連獨生子也十分疼愛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姚爸爸因為經商的緣故,時常帶着太太一同出國,姚易辰很疼妹妹,年輕且優秀的他,經常在父母不在家時,擔任一家之主和一家之「煮」的角色。

無論是讀書、運動、玩樂、甚至是家政烹飪,他樣樣精通,無一不巧。也許是因為她與姚語瞳的年紀相近,他才會注意到髒兮兮的她,心生憐憫的餵養她。

她曾經穿着兩日沒換的泛黃洋裝,坐在姚家的餐桌上,看着被姚易辰打理得乾乾淨淨的姚語瞳,幼稚的心靈充塞著忌妒……

停——

她不該再沉緬在過去的時光,她要放棄!要努力拋棄過去的一切,不讓自己再被絆住。

楊莎莉重整紊亂的心緒,收起臉上的尷尬之色,前後判若兩人,冷淡地迎視姚語瞳。「你來這裏有事嗎?」

姚語瞳被她的反應弄怔了,反倒有點不知所措。楊莎莉並不曉得,九年的時光能夠讓醜小鴨成為小天後,也能讓姚家的掌上寶貝成為社交恐懼症的怪胎。

「抱歉,我好像不該來的。」姚語瞳畏怯地往後退一步。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楊莎莉覺得古怪,卻又不願主動開口問,故意用這種方式叫住她。

「嗯。」姚語瞳羞澀的苦笑,眼神充滿猶豫。

「既然我都開門了,你就說吧,反正我也被你吵醒了。」

「……我是拿這個過來的。」姚語瞳指了指地上的托盤。

往常姚易辰親自送來的餐點,蛋奶魚肉樣樣倶備,而且富含變化,看得她口水直咽。

然而,姚語瞳送來的托盤,上頭只有一盤炒焦的火腿炒飯,一條煎得焦黑的魚,一盤……黑炭似的青花菜。

「哥要我跟你說一聲抱歉,他今天只能幫你準備這些。」姚語瞳歉然地說。

「他怎麼了?」她試探性的問。

「哥生病了,都發燒三十九度,還堅持要下廚。」

心口狠狠縮緊,楊莎莉腦中一片空白。姚易辰……生病了。

「他有看醫生嗎?」她臉色蒼白的問。

「沒有。哥說他沒空。」姚語瞳憂心忡忡的說。「我得回去照顧他了。」

「再見。」她茫然地目送姚語瞳離開。

美眸低垂,望向地上的托盤,她蹲下身,雙手抱膝,呆怔了好片刻無法回神。

拿起湯匙勺了一口炒飯,送進嘴裏,細細咀嚼品味。苦澀的焦味剎那間浸染了味蕾,彷彿也漫入心頭。

他有什麼毛病?都病成那樣了,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廚?這一個月來,他送上門的食物,她碰都沒碰過,一口也沒有。

那些飯菜……最後的下場,應該都進了餿水桶吧?

明知道她不會碰他經手的食物,他又為什麼非要下廚不可?他在堅持什麼?他想證明什麼?

嘴裏的焦味混入了淚水的鹹味,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臉,才發現淚水已經滿出眼眶。

因為不爭氣的感動,因為滿懷着愧疚,因為……滿心的擔憂。

說要放棄,其實她的心,始終沒有離開過,一直、一直,圍繞着那個人打轉。

苦肉計從來就不是他的作風。

又遜又蠢,他才不屑用。

但這一回,姚易辰是真的病倒了,而且病況不輕,吞了兩包成藥都沒能見效。

塞滿行事曆的工作,一再拖延,實在延無可延,加上礙於時差,他只好天天熬夜開視訊會議,白天又趕着早起準備料理,操過頭的情況之下,想不病一場似乎都很難。

「哥,我回去了。粥已經煮好放爐台上,你要是餓了,記得熱來吃……」姚語瞳話都還未叮囑完,人已經被黎君侑強行拉出房間。

「他是病了,不是瞎了、瘤了、傻了,他可以照顧自己。」黎君侑醋勁大發的抱怨。

「可是明天我們要出國了,我擔心哥……」姚語瞳吶吶的解釋。

「你管他那麼多!」

姚易辰背靠着枕頭,被子上攤著一疊傳真資料,俊臉浮現病態的微紅,卻是笑笑地聽着妹妹與好友兼妹夫的黎君侑,兩人一來一往的趣味對話。

交談聲隨着他們下樓逐漸淡去,然後從外頭的門廊,語聲模糊地飄上二樓。

萬人迷和社交恐懼症的小白兔,應該任誰也猜不到這樣的組合,竟然會擦出愛情的火花。

唇角微微上揚,一陣濃濃的疲憊忽然來襲,姚易辰閉上雙眼,小眯一下,手裏還執著資料。

想不到這一眯,就是三、四個鐘頭。

當他再睜開眼時,入目的是一張焦慮不安的小臉。

神思微怔,他腦中忽然躍上一幕熟悉畫面。

九年前的夏天,他被傳染了流行性感冒,病了整整半個月,那個老是不說話,怕生又防衛心極重的髒兮兮女孩,三天兩頭就讓語瞳替她開門進姚家。

他病了,女孩依然很安靜,她只是坐在他床邊的板凳上,披散著長而亂的發,憂心地瞅着他。

而他意外發覺,原來髒兮兮的醜小鴨擁有一雙澄凈的美麗大眼,卻被凌亂且長的瀏海掩蓋住。

當時的他病得昏沉沉,醒來就是吃飯吞葯,然後躺回床上昏睡,其餘細節已記不太得,偶爾語瞳會過來查看他的狀況,或把人在國外洽公的父母撥回家的電話轉接給他。

然而,有雙美麗而憂愁的大眼,深深烙印在腦海中,莫名成了那段病日子裏的深刻回憶。

原來那個女孩,早在無形之中進駐腦海,只是時光荏苒,繁擾匆忙的歲月沖淡了那些深鐫的記憶。

「你……還好嗎?」她靜靜地凝視着他,他的眸光幽深如廣闊海洋,裏頭藏了許多她無法窺知的秘密。

「怎麼過來了?讓你看到這樣的我,我覺得很丟臉,很羞恥。」蒼白病容浮現一抹戲謔的笑,灼亮的眸光直勾勾地瞅着她,那樣專註有神的眸光,一點也不像是病人該有的。

倘若不是床邊的藥包,以及他過於不尋常的蒼白臉色,對上他那樣的眼神,聽見他那樣促狹的話,她肯定會甩頭走人。

「如果可憐獨居的中年鄰居忽然暴斃身亡,那我一定會上新聞。」她故作冷漠的輕哼。

中年鄰居?這句話比起暴斃身亡還要刺耳。姚易辰微嘲的挑唇,笑了笑。

「那你可以儘管放心,我身強體壯,除了偶爾抽根煙,應酬時喝杯酒,沒有其他不良嗜好,一場小感冒還沒辦法使我暴斃身亡。」

「你一直在忙工作?」她瞄一眼他手邊散落的資料。

「想跨國管理公司,還是挺麻煩的,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搞倒了。」他自嘲地笑笑。

「你不必這樣,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如果他離開,距離徹底放棄的那一日,應該也會提前到來吧?

「我倒覺得我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待在這裏。」他抬起手,想觸碰她的瀏海,卻被她先一步躲開。

她深吸一口氣,表情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似的將話吐出:「聽着,我很抱歉一走了之,扔下一堆麻煩給大家收拾,賠償的部分,相信我的律師會給你很滿意的解決方案。」

「我知道。」他莞爾地凝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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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也有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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