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她因為這些話而感到內疚,然而每晚躺在床上凝視着他俊美的臉龐,道歉的話始終脫不了口。

這天下午有個會議臨時取消,她決定親赴黎湛的公司,邀請他一起吃頓浪漫午餐,並且為那天自己異常的反應道歉。

紅色MINICOOPER駛進信義區,轉入黎氏建設位在精華地段的亞洲區分公司總部,出示證件通過替衛那一關后,她將車停進專屬的地下停車格,搭上電梯直達頂樓。

「黎夫人。」當她款款走進最高樓層的執行長室,秘書室的小姐粉粉向她問好。

聽見那聲陌生的稱謂,她回以略帶尷尬的微笑。來到台灣后,她極少出入黎湛的公司,這些人還認得她的模樣,說實話她頗訝異。

「抱歉,黎夫人,執行長目前有客人,恐怕不太方便。」秘書長起身迎接她,略帶歉意的擋住她的去路。

「我可以在會客室等。」她微笑的說。

「可是……」秘書長一臉遲疑的停頓。

「放心,他不會生氣的,我今天是特地過來給他一個驚喜。」了解秘書長害怕被魔鬼上司怪罪的擔憂,她安撫的說道。

雖然不是非常了解黎湛工作上的狀況如何,但她聽過兆雪提及,他在公事方面一絲不苟得近乎冷酷,而且要求十分嚴苛,想在他手底下做事,得先將心臟鍛鏈得足夠強壯才行。

循着記憶中的方位,孟穎臻走至白色長廊的盡頭,左側是專屬會客室,右側則是黎湛的辦公室。鞋尖才剛轉向左側,一聲巨大的聲響驟然從辦公室內傳出。

她一震,凜著心快步走向辦公室,卻在推開白色大門的前一刻怔住。

「你設計我!」強恩宛若受困野獸的吼聲,穿透了辦公室的牆與門,清晰的傳入耳底。

是強恩?他怎麼會來台灣?孟穎臻的縴手握緊了門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讓裏頭的爭執聲流泄而出。

「與其有這個空閑在這裏質疑我,倒不如快點回紐約,向那些對你有疑慮的人做好解釋。」黎湛的嗓音聽起來頗是嘲諷。

「你設計我挪用公款,是你乾的,對不對?!」強恩踢翻了椅子,憤惱的拍桌。

「你知道我私底下在投資南非挖礦的計劃,你故意放出假消息,誤導我的團隊,讓我白白浪費資金,害我背了一筆巨債,然後又讓人引誘我挪用公款,艾蒙,你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恐怕你是弄錯了,當你說的那些事發生之時,我人在遙遠的台灣,哪有這麼大的能耐,隔海遙控這一切?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黎湛語氣淡如輕風,徹底的置身事外。

「說謊!你說謊!」強恩重捶了一下桌面,放嗓大吼。「你就跟艾德格一樣卑鄙!」

「你總說我比不上艾德格,我怎麼會有這個能耐,讓你變得如此浪狽?」

強恩飆了一句髒話。「是你乾的?你這個無恥的小人,你早就想好要怎麼搞垮我,就像你一直想着怎麼弄掉你哥,還讓所有人以為你有多麼兄弟情深,因為太想念艾德格,而想扛起他所有的義務與責任,結果從頭到尾都是你設好的局,你早盤算好這一切!」

聽到強恩這一席話,門外的孟穎臻猛然一悚,面色瞬間轉為紙一般的慘白。

「艾蒙,你別以為沒人知道,我早就看出你對艾德格的忌妒心與不滿,只有艾德格那傢伙因為太信任你,才會蠢到看不出來。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一場意外根本是一場精心安排,你以為騙過所有人,但是我可沒有上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黎湛口氣冰冷的回應。

「你當然知道,你心裏比誰都清楚。艾德格是怎麼從峭壁摔下去,又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你比誰都清楚!」

一陣寒意從背脊爬上來,孟穎臻全身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握住門把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

這是真的嗎?黎湛一直忌妒著黎之淡,那場意外並非偶然,而是人為蓄意的安排?

不對……不對。她怎能因為強恩的隨口指控便心生動搖?強恩對待黎湛有多麼可惡,她又不是不清楚,他很可能是氣昏頭而捏造事實。

「黎太太?你怎麼會在這裏?」

驀然一聲訝呼,如同驚雷一般的擊中她,她聽見門內的爭執聲忽然安靜下來,內心不禁慌亂了起來。

她匆匆轉過身,看見曾經來家裏拜訪過數回的辜律師,他一臉納悶地望着她,似乎對她站在外面偷聽的舉動頗感不解。

「辜律師,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抱歉。」她腦袋一片空白的直直往前走,彷彿想逃離某種恐懼似的。

她走得太急太亂,不慎撞上了懷裏抱着一堆文件的辜律師,辜律師低呼一聲,霎時,所有的文件如同雪片般撒落在地上。

「抱歉,真的很抱歉!」她焦慮的道著歉,立刻蹲下身幫忙搶拾。

「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好。」辜律師有些窮緊張地舌頭打結,手忙腳亂的想搶在她之前撿起所有文件。

孟穎臻尚未從方才的震撼回過神,沒察覺律師的異狀,卻在撿起一紙文件時,目光不意然地瞥過文件最下角的簽名,登時大愣。

艾德格。文件上的簽名是艾德格,是他的字跡無誤。

她當然看過他的字跡,也將那挺拔有力的字跡深記在腦海里。

這份文件上籤着他名字,然而簽名底下的日期,卻是兩天之前……

這怎麼可能!無論是兩天前,還是兩個月前,艾德格人都躺在某間私人醫院的病床上,無法行動自如,更遑論是握筆簽名。

捏著文件的手指開始顫抖,孟穎臻眨眨眼,再一次將那枚簽名看仔細,心臟劇烈的撞擊著胸口,有道力量彷彿快將她整個人撕裂。

有人在模仿艾德格的簽名,會是黎湛嗎?這些文件是做什麼用的?

「潔絲?」一聲酵朗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倏然一僵。

她緩漫地撇過螓首,看見黎湛臉色凝重的走向自己,這一瞬間她竟然興起想逃離這個男人的衝動。

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抱歉,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休息。」別開慘白的臉蛋,孟穎臻倉皇起身,踩着凌亂不穩的腳步離開現場。

黎湛沒有追上前,他佇立在原地,微微眯起的眸光,泛著一絲危險的迷離。

傍晚——

返家之後,黎湛直接步上三樓,推開卧房的門,琥珀色雙眸適應了黒暗一會兒,才看清楚側身躺在大床上的纖細人兒。

他刻意放輕腳步,走近床邊,切亮了床頭的枱燈,暈黃的燈光綴亮了床上那張憔悴的臉蛋。

他心疼的凝視着她,忍不住伸手拂過她的額心,她倏然睜開雙眼,驚惶地瞪大美眸。

「別怕,是我。」他沙啞的開口,高大身軀在床沿坐下,手心貼着她冰涼的粉頰。

孟穎臻臉上滿是防備,迷濛的眸光透著一絲茫然,彷彿剛從一場惡夢中掙脫,意識還未與現實連結上。

「傭人說你還沒吃晚餐,餓了嗎?想吃點什麼?我幫你弄。」他的眼神無比溫柔,倘若不是今天那場插曲,她應該會嫌化在他懷裏。

「我不餓。」她虛弱地說,然後閉上雙眼,逃避的意味十分濃厚。

他目光灼灼的凝視着,沒有強迫她起床用餐,沉默了一會兒忽又揚嗓:「你今天為什麼會來公司?」

她心口一凜,幽幽睜眼回望他,露出一抹若無其事的微笑。「剛好下午沒什麼事,想蹺班找你一起吃午餐,不過你好像有客人,所以就……」

「強恩來找過我。」他觀察着她的神情變化,太過銳利的眸光像一把利刃,幾乎快穿透她的心。

他知道她一定聽見了些什麼,否則不會那樣驚慌失措地從他面前逃開。

「我知道。」她微笑。

「他最近不太好過。」他的語氣轉為嘲弄。「他挪用了一筆公款,我兩個伯父都忙着找他茸帳,看樣子他可能會被冷凍好一陣子。」

「是你設計他的嗎?」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衝動的問出口。

他深沉的眸光微閃,抬起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地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你別管。」

她聽說過艾德格的狠,也聽說過艾德格的冷酷,可對於黎湛,她所聽見的全是溫和仁慈。

但,為何眼前的男人與艾德格如此相像?

「你是為了艾德格,才會對付強恩?!」她試探性的問道。

「為什麼這樣問?」他垂眸,沒回視她。

她澀澀地解釋:「你跟強恩應該不至於閑成這樣,強恩跟艾德格之間應該有很多不倫快,所以我想應該是因為艾德格的緣故,你才會……」

「他羞辱過你,你忘了嗎?」

看似漫不經心的眸光忽然揚起,孟穎臻一窒,瞬間無法呼吸。

他微笑,然而眼底堆滿了森寒,不見一絲笑意。她曾經見過這個表情,卻不是在這張臉上,而是另一個男人的臉上。

「我要他為此付出代價。」黎湛的眸光冷得像冰塊,聲音透著一股優雅的殘酷。

她的心口微微發顫,不禁用雙手環住自己。

他一頓,瞧見她眼中的懼意,眸光放軟了,臉上那份冷酷也跟着撤離。

「放心,我只是給他一個教訓罷了,他不至於因為這樣就出什麼大事,強恩比你想像中的還要難纏,他有的是辦法能讓自己翻身。」

他說着,湊近她臉側,在冰涼的粉頰印下一吻。透過這一吻,他能確實感受到她的顫抖,以及她對他的懷疑,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能告訴她實情。

原諒我。他在心中嘆息。

「艾蒙,我們能找一天去探望艾德格嗎?」

黎湛陣光燦動,溫柔的神情不曾變動,口吻甚至更加輕柔的反問:「怎麼會忽然關心起他?你一向不喜歡他,不是嗎?」

孟穎臻語塞。是呀,在其他人眼中,她與艾德格確實水火不容,彼此互相厭惡,她這份遲來的關心,確實太過突兀。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也算是我的家人,我覺得我應該多關心他。」她強迫自己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

「寶貝,你不必勉強自己,我知道艾德格對你一向很不友善。」黎湛面帶微笑,一顆心卻沉了下來。

她果然聽見了強恩說的那些話。恐怕她現在對他懷着諸多疑慮,才會主動提及探望艾德格這件事。

「今天我看到一份文件……」她緊張得猛舔嘴唇,嗓音微弱地說:「上頭有艾德格的簽名。道是怎麼回事?」

黎湛早猜到她會有此一問,俊顏依然噙著笑,泰然自若的回道:「艾德格有多項投資計劃,在他出意外之後,那些計劃移交到我手中,由我代為處理。」

「可是那個簽名……」

「你不應該知道這麼多。」他溫柔的打斷她未竟的話語。「那些事情複雜得能把人搞瘋,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他有事情瞞着她。孟穎臻心中立時閃過這個念頭。

黎湛不再給她發問的機會,他輕擰她臉頰,拉她坐起身。

「來吧,你躺得也夠久了,起來換件衣服,陪我到外頭吃頓晚卷好好放鬆。」

「但是……」她的欲言又止被他突來的一吻封住。

「或者,我們可以省略晚卷,就在床上消耗時間,好好放鬆也可以。」他沙啞的嗓音暖昧極了,眼底的慾望使她渾身發燙。

她臉蛋酡紅,別無選擇,只能下床走向與卧室相連的更衣間。

黎湛戲謔的笑容在她離開視線的那一刻消失。

陰鬱佔領了他的眼,他離開床沿,來到落地窗邊,推開玻璃門讓冷風吹拂過他的臉。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可他不能告訴她實情,至少現在還不行。他還沒有把握能使她信服,沒把握在她知道實情后,還會繼續留在他身邊。

他曾經想放宑這一切,若不是她,他沒辦法撐到現在。

他什麼都敢做,哪怕是死亡;唯有一件事他不能做,也沒有勇氣做。

那就是賭上一個可能性,將所有事實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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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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