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門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緊接着,大門被打開了。凌峭和顏暮商走進來,瞬間僵在了原地。

凌微正跨坐在丁沂身上,她的唇還貼在丁沂臉側,姿勢無比曖昧,無比淫靡。

「你們……」凌峭顫抖著發出聲音,「你們在幹什麼……」

「不是!」丁沂不敢一把推開凌微,怕她身體虛弱,經不起自己用力一推,只好慌忙扭頭解釋,「我們不是……」

「我們做什麼,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凌微笑起來,一把截斷了丁沂的話,「我在向這個男人求愛啊,凌峭。」

「求愛?用這種方式?」凌峭大怒,「你一個女孩子居然壓在一個男人身上!丁沂他願意么?凌微,你怎麼這麼無恥!」

凌微大笑起來:「無恥?怎麼會?他不願意我又不能強暴他。凌峭你不是已經有個男人了么?你霸佔了丁沂這麼多年,把他還給我吧。」

凌峭呆住了。

「把他還給我。」凌微緊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說,「你已經把媽媽從我身邊搶走過一次了,這次,把丁沂還給我。」

顏暮商站在凌峭身後,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只是一動不動的看着丁沂。

丁沂居然再沒有開口解釋一句!

滔天的怒火在他胸口蔓延開來……這麼快……今天中午他們才剛剛分開,想不到才到晚上,他就看到了這一幕!

一聽到他要放手,這麼快就找到了新戀人?明明這麼多年都沒有愛上過任何人……明明這麼多年,不管他們是不是什麼見鬼的朋友,他身邊都只有他!

顏暮商三兩步走了過去,一語不發,猛然就把凌微扯了起來。

「你憑什麼……向他求愛?」他冷笑起來,毫不留情的把凌微甩到了一邊,「你要誰把他還給你?你問過我嗎?你經過了我的同意嗎?!」

「顏暮商!」丁沂終於暴吼出聲,「你在說什麼蠢話!」

屋子裏一片沉靜,凌微跌坐在沙發上,凌峭獃滯的站在一邊。

「哈哈哈哈!」凌微忽然大笑起來,然後轉頭看着凌峭,「哥哥……原來你愛的男人,愛的不是你啊。」

十幾年來,她第一次開口叫凌峭「哥哥」。

凌峭僵硬著站在那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他以為顏暮商已經原諒他了啊……他們晚上還一起吃了飯的,顏暮商還是像往常一樣,送他回家的……

怎麼會……這樣?

凌峭的身子終於動了動,慢慢的開口:「你們……騙了我這麼久……」

「撲通」一聲,他倒下去了。

在倒下去前依稀聽到了好幾聲驚呼,凌峭想,不要醒來就好了。

***

他第一次暈倒,是當年他母親在他眼前從窗戶上跳下去。

暈倒其實很容易,真的,多暈幾次就明白了。大腦一個當機,就可以眼前一黑倒下去。

就可以把那些痛苦的事情,可怕的事情,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如何解決的事情,暫時擋在意識之外,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

要是醒過來后,發現原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意識重新回到大腦,是伴隨着一陣劇痛。

凌峭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只能虛弱的睜開眼睛,然後一碗冒着熱氣的白糖水端在了他面前。他的嘴唇上方火辣辣一陣疼,丁沂掐他人中把他給弄醒的。每次他暈倒,丁沂都是用這種可怕而粗魯的方式弄醒他。其實不能怪丁沂,他從小和人打架到大,小時候不成氣候,每次被人打狠了暈過去時,丁泓那個女人就死命掐他人中把他掐醒來,導致丁沂一直認為,人暈倒后,只有靠掐人中才能醒過來。

一個聲音躥進凌峭的耳中:「靠,丁沂,你下手夠狠的啊,你瞧你掐出個這麼深的印子來了!」

然後是丁沂淡淡的聲音:「閉嘴。」

凌峭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清醒,費力的扭頭看了一眼,嚇了他一大跳。

他的床側坐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左眼烏青了一大塊,頭髮亂蓬蓬,領帶被扯得亂七八糟掛在脖子上,襯衫的紐扣還掉了好幾顆。

「唐,唐歡?」

唐歡沖着他一記微笑:「喲,看來還挺清醒的,我還以為你受不住打擊,頭腦故障了呢。」

凌峭臉色一白,立刻偏開頭,避開了丁沂端在他唇前的那碗白糖水。

丁沂知道他心裏有怨氣,端著碗的手有些尷尬的懸在半空中。唐歡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碗,冷冷的說:「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你先出去吧。」

丁沂默默的站起身子,神情複雜的看了凌峭一眼,慢慢的走了出去。

房門被輕聲合上了,凌峭咬住嘴唇,心裏一陣抽痛。

他被騙了……被他最信任的人和最喜歡的人……聯手騙了。

從頭到尾,原來他像個小丑一般,自以為幸福,自以為被人愛着,暈陶陶的演着自以為是的愛情劇,末了連個謝幕也沒有,只有個冷冷的聲音嘲笑着告訴他:你上錯場了。

他走錯場,那麼以前那些甜蜜的回憶,又算什麼呢?

顏暮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溫柔場景,丁沂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他們嘆氣說要肉麻到房間里去肉麻的畫面……又算什麼呢?

天底下還有比他們更會做戲的人么?

「覺得很恨,覺得那兩個人都不是東西嗎?」唐歡帶着嘲弄般的笑聲響起,「被騙了覺得很痛苦吧,凌峭?」

凌峭麻木的看着他:「其實你是早知道的,對不對?」

他突然爆發般的大叫起來:「你認識他們那麼多年,應該是早知道的吧?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什麼要像看戲一樣,看着我被騙被玩弄呢?踐踏人心這麼有趣味嗎?看我像個傻瓜一樣被騙得團團轉,很有趣嗎?」

「罵得好。」唐歡拍着手笑起來,「他們現在都在客廳獃著呢,出去罵啊,把這些話對着他們狠狠的罵出來。」

凌峭死死的瞪着他。

「你幸災樂禍?」

「不。」唐歡翹著二郎腿,伸手撥了撥頭髮,悠閑的看着他,「我只是想看看,你能恨到什麼程度——來,告訴我,你是不是恨到想殺了他們?是不是恨不得他們兩個不得善終?是不是在心裏詛咒著,總有一天他們要受到報應?」

凌峭倒抽了一口冷氣:「你……」

「覺得我很惡毒,還是覺得自己很惡毒?」唐歡冷笑起來,「被背叛了誰都會恨吧?凌峭,恨他們是你的權利。」

「我,我……」凌峭的眼眶紅了起來。一個是他身邊最親,最疼他的人。一個是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愛,被呵護著的人。兩個都是他生命中那麼重要的人,他實在做不到要詛咒他們不得善終這麼惡毒的事。

「我不能詛咒他們。」凌峭閉上眼睛,一顆顆的眼淚滾落下來,「我雖然恨他們騙了我,但我做不到詛咒他們。」

唐歡安靜的看着他,良久,微微一笑:「凌峭,你比我想像中……堅強得多。」

看起來這麼脆弱,倒是出乎意料的堅強。他還以為凌峭清醒后,會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喊,會失去理智的在那兩個人面前崩潰……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凌峭凄慘的一笑:「堅強?我這個樣子就叫堅強?我什麼都沒了你知道么?我最愛的人……和我最重要的人……都沒了……」

「你錯了。」唐歡打斷了他的話,按住了他的肩膀,「凌峭,你聽我說。你還年輕,難道這世界上就再沒有第二個人值得你愛了?我也曾經掏心挖肺的愛上過一個人,但是他離開我后,慢慢的,我發現原來我也可以不再時時刻刻的想着他,我也可以過得很好。對自己多點信心吧,凌峭,在你找到可以再愛上的人之前,一定要學會好好愛自己。」

不要像他當年一樣,恨不得三個人都不得善終。

凌峭含着眼淚……哪有他說的這麼容易?再愛上一個人?那要等多久?

「可我……還是愛他……還是愛他呀……」

***

唐歡從凌峭的房間里走出來時,客廳里呆坐着兩個人。

凌微已經離開了,這個女孩子在聽到顏暮商那句震撼性的話后,從不敢置信到漸漸笑起來,然後對着丁沂說:「難怪啊……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愛上過誰。」

然後,她轉頭對着顏暮商冷冷的說:「我雖然從來瞧不起展凌峭,但他到底是我展家的人。顏暮商,你有種,玩兒了他這麼長時間。我們走着瞧。」

顏暮商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哥怎麼恨我我都受着,只是你。」他冷笑一聲,「你沒有資格對我放狠話。」

她在凌峭心口上插的刀子,難道比他少?

丁沂無比疲憊的開了口:「凌微,我送你回學校。」

「不必了。」凌微打開門,有些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挺得直直的,「丁沂,我從來不後悔喜歡上你。我只是恨我為什麼晚生了十三年。」

慢了顏暮商一步,被他先奪走了你的心。

聽到唐歡出來的腳步聲,丁沂和顏暮商同時抬起頭。

「凌峭他……」

「他睡著了。」唐歡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緩緩的說,「你們兩個,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沒一點長進么?」

丁沂和顏暮商誰也沒有開口。

「拋棄這個男人吧,丁沂。」唐歡忽然走到丁沂面前,對他微微一笑,「選凌微或者選我……都比這個男人好的多哦。」

顏暮商頓時臉色鐵青:「唐歡!」

唐歡大笑起來,最後還是丁沂開口了:「唐歡,你今天到底是被誰弄成這副德行,跑這兒來看熱鬧來了?」

唐歡的笑聲嘎然而止,丁沂想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居然會在唐歡臉上看到類似尷尬、憤怒或者說……難堪的神情?

這男人不是現在狂到誰都不放在眼裏么?

「一個瘋子!」唐歡惡狠狠的說,「莫名其妙的神經病!」

丁沂瞧瞧他,是夠狼狽的,活脫脫一副剛剛被人打劫過的樣子。凌峭剛暈過去,唐歡就按著門鈴跑過來了,滿臉的晦氣。

丁沂想,搞不好他是來避難的吧?

能把唐歡搞成這副樣子,丁沂想,對方不知是何方神聖啊。

「別岔開我的話題。」唐歡顯然不願多說自己的事,他看了丁沂一眼,又看了顏暮商一眼,不懷好意的笑,「我剛說的話,算數着呢。丁沂,你真要張開眼好好看清楚這個男人,他渾身上下哪裏數得出一個好來?」

顏暮商冷聲道:「你身上就能數出個好來?」

唐歡哼了一聲:「至少我不會釣著一個,還看着一個。像你這種人,活多少年都是白搭。當年害了我不夠,現在又加上一個凌峭。你還折騰啥?」

「我和凌峭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我和丁沂的事不用你管!」

丁沂終於發作:「你們都給我閉嘴!」

兩個人住了嘴,互相陰沉沉的看着對方。

丁沂按著太陽穴,滿臉的疲憊。他先望向唐歡:「你別來添亂了,你要我選你?我選你幹什麼?你想告訴我你愛上了我嗎?」

唐歡居然給他點點頭:「你覺得沒可能嗎?我當年品味太差,才選了那個男人。現在看來,其實我們才最合。人家說先了解再戀愛比較保險,我們已經具備了先決條件了,只剩下調整個心態來談戀愛了。你看,我起碼不會見一個愛一個。」

「你拿我來消遣?」

「怎麼會?」唐歡委屈的看着他,「我很認真啊。丁沂,我發覺這麼多年過去后,你居然變成了我最中意的類型。又理智又穩重,私生活也相當檢點。居家型的男人我最喜歡了,我保證你選了我,我一定也會對你一心一意。」

丁沂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你……你真不是開玩笑?」

唐歡竟然會認真的表示要追求他?不計較過去他對他的那些傷害了嗎?他愧疚了這麼多年的男人,現在坐在他面前,說中意他,要和他談戀愛?

今天是大家集體抽風,都不在狀況中嗎?

顏暮商在一旁冷笑了一聲:「你是拍戲拍多了,把自己給拍進去了吧,唐歡?你恨我也恨丁沂,見不得我們在一起,非要來搗亂是不是?你喜歡上他了?笑話,什麼時候開始的?這次回來忽然就一見鍾情了么?」

唐歡慢悠悠的回答:「是又怎麼樣?感覺這種東西,來了就來了。我就是發覺丁沂很對我胃口,想要追求他,你有什麼不滿意么?」

顏暮商冷冷的道:「可惜他恐怕喜歡不上你,你是他心裏的一道疤。傷疤你懂么?就是他最不願意麵對的東西。要不是這次你回來非要見他,他連見都不想見你。你還要要他喜歡上你?你可夠惡毒的。」

「哦,這樣啊。」唐歡笑起來,刻薄的回道,「我是他心中的疤,難道你就是他心口的一抹硃砂痣?他不願意麵對我,難道就願意麵對你?他不想見你你都強迫他面對你這麼多年,你比我更惡毒吧?」

「我說你們兩,是來討論誰比誰更惡毒的么?」丁沂冷冷的打斷了他們的話,「我們三個,現在坐在這裏說這些話,是不是太可笑了?」

他們三個之間,原本就是一筆一塌糊塗的爛帳。

唐歡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受害者了。他以全新的姿態出現,擯棄了過去,成了一個脫胎換骨的唐歡。也許經過這些年,他確實是從那場傷害中走出來了。他現在把丁沂也當成一個全新的丁沂,重新認識,重新展開追求。

可是丁沂,從來沒有從過去走出來過。

他和顏暮商,都是一邊想竭力忘記過去,一邊卻又死抓着過去不放的人。唐歡是他們之間的禁忌卻也是他們之間的牽絆,如果這個存在忽然消失了……那些痛苦的,愧疚的,卻又刻骨銘心的回憶都一瞬間可以灰化了……那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呢?

丁沂忽然發覺,如果他和顏暮商都可以像唐歡一樣,重新開始生活,把以前互相的傷害都忘掉,那麼他們之間,同樣就連那種羈絆,那種或許可以稱之為「愛」的感情,也不會存在了。

因為根本就沒有那種純粹的感情存在於他們之間。

愛與恨是相伴相生的,他和顏暮商真要走到一起,不知道互相又會如何折磨對方。他們之間的愛,永遠是曾經載入在對別人的傷害之上的。這種如同燒刀子一樣割人的感情,他要得起嗎?

他可以漠視良心的不安,伸手去要嗎?

「我們都需要冷靜。」丁沂緩緩的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唐歡,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我和你之間,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產生感情。你可以忘了那些過去,可是我不能。你能原諒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可是你要愛上我……我承受不起。」

唐歡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沒關係,我耐心好得很。」

丁沂轉過頭,看着顏暮商:「至於我和你……」他頓了頓,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要怎麼說。我和你……在一起……不是更像天方夜談么?」

顏暮商沉默,丁沂說得很對,他們在不痛不癢做着朋友的這些年裏,任何無關緊要的話題都能說,就是這三個字,從來說不得。

在一起。

不是像朋友那樣,偶爾見個面,或許還能一起吃個飯,互相說些有的沒的,知道彼此都在這個城市,知道對方最近過的如何,互不干涉。而是像情人那樣,每天見面,只要不出去應酬就一定會一起吃飯,互相說的都是最隱秘的話語,知道彼此就在身邊,比任何人都了解對方的近況,水乳交融。

多麼難以想像。

茶几上的水壺空了,丁沂起身去廚房燒水。

唐歡和顏暮商面對面的坐着。他們曾經是情人,或許馬上就要變成情敵——仔細一想,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竟然這麼可笑,不是情人就是情敵。

十七年前,他和丁沂還是情敵呢。

「他躲到廚房裏去了。」唐歡望了廚房一眼,笑了笑,「大概是真的很苦惱吧?我倒沒有想到,過了這些年,他膽子小了這麼多。」

顏暮商又開始抽煙,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他一直是這樣子。」

丁沂一直是這樣子,念書的時候就看起來很厲害,打架也夠狠,甚至還敢強暴他。可是就偏偏不敢承認喜歡他。而後過了這麼多年,他看起來更成熟,舉手投足都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模樣,可還是不敢承認,喜歡他。

表面堅強而內心懦弱,瞻前顧後,畏縮不前。

「其實我倒覺得沒必要這麼多顧慮。」唐歡聳聳肩,「又沒殺人又沒放火,我都說我不介意了,他還在東想西想的想些什麼?凌峭么?人家好歹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失個戀又不會去死,他至於把自己當個殺人犯一樣么?」

顏暮商失笑:「你這是要勸他跟我在一起么?」

唐歡冷笑:「我沒那麼好心——只不過,的確是替你們累。」

如果是他,才不要這種磨心磨力的感情。愛情么,那應當是簡單的,純粹的,因為喜歡而在一起,合則聚不合則散,多麼乾脆利落。他用自己的切膚之痛換來的愛情觀,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順從著自己的心意,追逐著自己想要的愛情,過得瀟灑從容。

誰會為了個拋棄過自己的男人,就一輩子叫自己不好過呢?

「你說的對。」顏暮商慢慢的說,「的確是很累。可是,你要明白,這麼多年都耗進去了,換了誰都沒力氣能再愛上一個人了。」

顏暮商這句話說得很慢,每個字就像刀子一樣不輕不重的割着他的靈魂。他不是沒有嘗試過愛上其他人。他搶了丁沂的女朋友時,他舉行婚禮時,他並不是僅僅懷着報復的念頭而這麼做的。畢竟沒有哪個男人,捨得拿自己的婚姻做報復吧。

然而還是不滿足,結婚後就發覺自己開始厭倦。就好像一個十幾年來只抽一種煙的人,忽然強迫他改抽另外一種煙,痛苦不堪。

然後顏暮商想,或許是口味不對,或許是仍舊沒有遇上合適的……他從那段婚姻中跳出來,繼續挑挑選選,在一段又一段的愛情中沉沉浮浮。後來他遇上凌峭,他忽然發覺這是個多麼單純的男孩子,又是個多麼需要他保護的男孩子。他告訴過自己,要好好對他,也許再不會找到更適合他的情人了。

若他曾經能那樣愛上一個人,那麼他一定也能愛上凌峭。

「所以,你發覺不論你嘗試過多少場戀愛,仍然不滿足,仍然得不到心安,對不對?」唐歡輕輕的說,「你發覺那個人已經埋在你骨子裏了,你的熱情已經消失了。你從別人身上得不到愛情,你上癮了,根本戒不掉。」

多麼的……愚蠢啊。

走了這麼多年的彎路,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為了逃避這份兩個人其實都心知肚明的感情,為了當年近乎愚蠢的那份傷害,硬生生走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人的一生中……能有幾個十七年?能有什麼樣的感情,經得起這樣的煎熬?

他明白了,這兩個人,不論欺騙着自己愛上誰,都會是對那人的折磨。

可是這世界上呢,卻偏偏就有人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唐歡就是頭一個。愛情這種東西,原本就沒有先來後到的理,凌峭還不肯放棄顏暮商呢,他幹嗎要乖乖把丁沂就這麼讓出去?

丁沂要和顏暮商在一起,太沉重。不如他,他的感情直接明了,他不再執著於過去的那些傷害,他可以和丁沂重新開始。

那是顏暮商和丁沂之間永遠不可能的。那是他唯一的勝算。

「我們走吧。」最後還是唐歡站起了身子,「丁沂需要冷靜,我們呆在這裏,他恐怕會更苦惱。不論你想怎麼樣,你總要給他時間考慮。」

顏暮商默默的跟着站了起來。

他走出了第一步,打破了這個僵局。但是接下來如何,要看丁沂。

他忽然覺得有些輕鬆,無論如何,這麼多年來他總算第一次不再強迫着自己偽裝下去,總算可以面對自己的真心。

他看了凌峭的房間一眼,滿心歉然。

傷害了這個無辜的男孩子,他知道自己的確很惡劣。可他也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爆發,遲早有一天,凌峭還是會發覺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也可以給他任何補償。只要凌峭肯原諒他,他會和丁沂同樣的好好對他,照顧他。只是抱歉,他沒辦法再給他所謂的愛情了。

丁沂站在廚房,茫然的盯着那隻冒着熱氣的水壺。

他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客廳里的那兩個人,他的腦子裏現在一團漿糊。他不知道客廳里那兩個人在他離開后說了些什麼,但他聽到了大門打開的聲音。

「丁沂,我們走了。」

唐歡探頭進來向他打了個招呼,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是關門聲,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那兩個人都走了。

他嘆了口氣,終於從廚房裏走出來。然後走近了凌峭的房間,打開了一點點床頭燈,看到那孩子縮在床角,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丁沂忍不住悄悄的用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然後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輕輕的說:「對不起凌峭……我曾經說過我會保護你,絕不讓你受傷害。想不到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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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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