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醫院裏,一條小小的人影偷偷摸摸地從樓梯口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護士、沒有醫生,也沒有任何人經過後,這才安心地吁口氣,像貓眯走路似的踮着腳,悄悄地溜到一二一二號病房前。

司徒樂樂先把耳朵貼在門上,小心翼翼地聽了一會兒,然後才伸手輕輕地敲了兩下。

病房裏旋即傳來雲其學那好聽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進來。」

一聽到他的聲音,她才鬆了口氣。總算找到人了,再找不到他,只怕她就得連夜收拾行李、火燒屁股地逃離這家醫院了。

她打開門,小腦袋瓜探了進去,小小聲地問著:「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乍見司徒樂樂那可愛的小腦袋瓜,雲其學一愣,他放下手中正在修改的劇本坐正身子。「你不待在病房裏好好休息,跑到這兒做什麼?」

司徒樂樂閃進病房裏,賊頭賊腦地往外頭張望,然後神秘兮兮地關上門,小手緊張地交握著。「我有點事想找你,可以嗎?」

「可以啊!坐。」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司徒樂樂坐下。

司徒樂樂搖頭,遠遠地站着,「不必了,我在這裏說就行了。我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出院?你急着出院做什麼?醫生不是說還要做一些檢查嗎?況且這些檢查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結束的。」

司徒樂樂低下頭,一邊玩著指頭,一邊小小聲地說道:「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做檢查?我並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啊!你瞧,我很健康的。」

說着,她用力跳了兩下,揮了幾下拳頭,表示自己身體真的很健康。

雲其學面無表情地望着她,可是眼中卻浮現一抹異傑的神采,「不檢查?為什麼不檢查?從那麼高的地方墜入河中,難免會受到一些撞擊,一定要做檢查才知道有沒有受傷,或者是後遺症。」

司徒樂樂又低下頭,更小聲地說道:「我聽說美國的醫療費用很貴,尤其是沒有社會保險的外國人更貴,我沒有帶多少錢,所以……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檢查了,不然會浪費很多錢的。」

因為司徒樂樂低着頭,所以她沒有看到雲其學臉上那抹頗具興味的笑。

果然出現了!

席洋說這丫頭是個超級小氣鬼,不只對自己小氣,對別人也小氣得要命,尤其涉及金錢時,她那小氣的本性就會出現。

聽說她放棄了飛機的頭等艙,自動降級跑去坐經濟艙,還跟人家要求把差額退還給她。他還聽說她取消了原本公司幫她訂好的五星級飯店,去住三星級的小旅館,說不定過兩天她就會跑到青年旅館去了。

據說臨出發前,她就已經搜集了所有可能的贊助廠商名單,用傳真、用電子郵件一家家去要求人家贊助,希望能減少拍片支出,好把省下來的經費給她當薪水。更離譜的是,她跟雲其瑞討價還價,把原本千分之二的傭金硬是調成千分之三,理由是她要遠渡重洋到美國來,得花費很多精神體力,所以要付她精神慰問金和體力耗損金,真是敗給她了!

雲其學猜想,這丫頭昨天去逛紐約,說不定全靠十一路公車一站一站地慢慢走,連午餐、晚餐都可能是早上從飯店提供的早餐里偷出去的,才會一回到飯店就嚷着腳酸、肚子餓。

真是小氣又見錢眼開的丫頭!

雲其學懶洋洋地說道:「這筆錢保險公司會支付,不需要你出。」

一聽到不需要自己付錢,司徒樂樂立刻精神百倍地抬起頭,「真的?」

「當然,我哪一次拍片沒有幫員工保全額的保險?」

「可是我才剛到……」

「你一進入EOA,公司就已經幫你投保了。」

司徒樂樂眼睛都睜大了,「那我真的可以不用自己出錢?」

「是啊,我何時說話不算話?」

「可是……」司徒樂樂偏著小腦袋瓜,「可是我沒看過合約內容,怎麼知道保險項目是不是我要的?」

這下輪到雲其學睜大眼睛,「你說什麼?什麼你要的?」

司徒樂樂困惑地抓抓頭髮,「我想知道保險內容是什麼,如果我受到了保險合約上所規定的傷害,保險公司是不是得付我錢?如果要付錢的話,要付我多少錢?如果超過時間沒有付我錢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加收利息?還有,如果我受到的是精神方面的傷害,那麼保險公司賠不賠錢?還有還有,他們對於所謂傷害賠償的定義是什麼?還有還有還有……」

她講一樣,雲其學就翻一次白眼,等到她講到第三個還有,他終於忍不住地大吼:「別再還有了,再還有下去,當心我退掉你的保險,讓你全額自付,花光你的寶貝錢!」

司徒樂樂登時跳起來,「你敢?你要是敢退掉我的保險,我就告你違約!告訴你,我可是有和雲先生簽約,你要是真敢違約的話,我就要你賠償我的全部損失。」

雲其學拍了下額頭,媽呀!這丫頭還真不是普通的精明、普通的小氣和愛錢,而是非常小氣、非常愛錢!

他粗聲粗氣地道:「過來這兒,你看看這劇本可以不可以用。」

司徒樂樂眼睛一亮,「看劇本?我可以看劇本?」

雲其學沒好氣地道:「你不是嫌我動作慢、浪費錢嗎?那就過來幫我著看劇本,只要劇本確定了,進度也可以快很多,這樣你不是可以賺更多錢?」

司徒樂樂一臉興奮地正要衝上前,卻突然頓了一下,又丟出一個問題:「如果你採納我的點子,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你收錢?」

聞言,雲其學差點跌下床,「收錢?」

司徒樂樂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律師有鐘點費,作家有著作財產權,我也有點子權,如果你採用了我的點子,那我就可以跟你收點子費啰!」

雲其學頓時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這丫頭居然想得出收點子費,那他是不是應該跟她收談話費?畢竟能跟他講話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收費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他撩著性子道:「好,如果我真的採納了你的點子,會付你點子費。」

聞言,司徒樂樂更興奮了,「怎麼付?是抽成還是分紅?或者是按照影片收入計算?」

雲其學兩眼一翻,簡直想當場掐死司徒樂樂。他咬牙切齒地道:「依照劇本費用的一成計算,可以嗎?」

她點頭如搗蒜,「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可是……」

「可是什麼?」

「劇本費用是多少?」

雲其學冷著臉不說話,因為繼續說下去的話,他真的會掐死這個斤斤計較的司徒樂樂。

司徒樂樂並不笨,她一看就知道雲其學生氣了,當即有些心虛地玩着手指頭,「那……等你真的採納我的點子時,我再問好了。」

說完,她走向雲其學。

雲其學一語不發地看着她,等她走到跟前時,他忽然伸出手,「那你得先付閱讀費。」

司徒樂樂呆了呆,「閱讀費?什麼閱讀費?」

雲其學指着手上的劇本,「這劇本是我花錢買回來的,所以你想看就得付錢給我。」

司徒樂樂哇哇大叫起來:「哪有這種事?是你叫我看我才看的,怎麼可以跟我收錢?」

雲其學斜睇着她,「為什麼不能收錢?如果劇本早點弄好,電影也可以早點拍完,電影早點拍完,你就可以賺到很多錢,所以跟你收點閱讀費也是應該的,沒錯吧?」

「怎麼可以這樣?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如果你要收錢的話,那我不要看了,我……」

雲其學伸手將她拉近自己,「少啰唆,叫你看你就看,反正你欠我一筆三萬五千元的閱讀費就是了。」

司徒樂樂沒想到他會伸手拉自己,一時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前跌入他懷中,可她嘴裏仍繼續抗議著:「三萬五千元?我不要看了,這麼貴的閱讀費,打死我都不要看。」

雲其學湊近她,俊美的臉離她不到一寸,溫熱的氣息不住地吹拂在她的小臉上。

「不看?那得收食言費,一句五元,美金喔!」

「食鹽?」司徒樂樂一向沒什麼國文造詣,把食言聽成了食鹽,還傻呼呼地抗議著:「世界上哪有這麼貴的鹽?台灣一包鹽才賣十幾元,為什麼美國的鹽一句就要五元?而且鹽是用一句一句計算的嗎?」

雲其學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終於忍俊不住,「哈哈哈!我的天啊,你實在是……實在是……」

他頻頻搖頭,笑得幾乎講不出話來。

這丫頭實在愛錢愛得太可愛了,難怪素來對女人冷冰冰的雲其瑞會主動為她訂機票、訂飯店,實在是因為這丫頭小氣得讓雲其瑞擔心她會為了省錢而乾脆游泳橫渡太平洋哪!

他終於也知道為什麼不把女人當一回事的席洋會那麼迫不及待地半夜打電話給自己,更知道為什麼滿腦子怪主意的康亞詩,會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要跟自己訂下賭約,因為她實在太可愛、太好玩、也太吸引人了!

是的,吸引人,這丫頭不僅長得嬌俏可愛,而且活潑好玩,跟她在一起,絕對不必擔心會無聊,永遠都會有令人意外的有趣狀況發生。

說司徒樂樂嬌俏可愛,那倒是挺合適的,因為她實在好嬌小,就算穿着三寸高跟鞋站着,高度也只勉強到自己的下巴。

不過她小歸小,卻是十足的玲瓏剔透,真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對了,用麻雀來形容這個丫頭還真貼切,她成天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真的就像是只小麻雀。

只見她一頭長發紮成馬尾,在腦袋後面甩來甩去,也因此將她那小小的瓜子臉完全地凸顯出來;她的眼睛黑白分明、靈動有神,彷彿會說話似的;而她的鼻粱挺直小巧,紅艷的小嘴有如在邀請人親吻她一般微微翕動着。

她的皮膚很白,而且是那種白裏透紅、粉粉嫩嫩,教人想掐她一把的白。他也記得她的腰很小,他幾乎用一隻手就可以環住她;而且她的腿很長、很均勻,長了這麼一雙吸引人的長腿,也難怪這丫頭老是喜歡穿着牛仔褲亂跑。

瞧她那努力地想替EOA省錢、努力想替自己賺學費、還拚命想做好工作的傻勁兒,他不由得開始對她產生興趣。也許亞詩的提議是個不錯的點子……看着司徒樂樂,雲其學暗暗想着。

看到雲其學笑得差點從床上摔下去,司徒樂樂氣得直捶他,「笑笑笑,你這個臭男人除了笑、除了裝酷和浪費錢還會什麼?」

雲其學又是一陣狂笑,他拿起床上的劇本塞給司徒樂樂,「我還會拍電影,你忘了嗎?」

司徒樂樂只是睜大眼睛瞪着他。

雲其學扯扯嘴,「別瞪我,把這劇本拿回去仔細研究研究,看完后把你的心得還有點子告訴我,我就多給你一個月的薪水,如何?」

司徒樂樂眼睛都亮了,「一個月的薪水?」

「是啊!雲先生一個月給你多少錢,我就給你多少錢,不過這可是有條件的喔!」

「條件?是什麼條件你快說。」

聽到光是看劇本、想點子就可以賺錢,司徒樂樂簡直是迫不及待地要回自己的病房去工作了。

」萬一你想不出點子,得賠我三萬五千元的閱讀費,如何?」

司徒樂樂張大了嘴巴,「三……三萬五千元?」

「是啊!不過你放心,是台幣,不是美金,如果是美金,只怕你這丫頭會連夜帶着我的寶貝劇本潛逃回來。」

「這還差不多,如果是美金的話,我就帶着你的劇本溜回台灣,讓你永遠都找不到我,看你怎麼拍片。」

說完,司徒樂樂開開心心地拿着劇本離開,絲毫沒注意到雲其學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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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樂樂舒舒服服地窩在病床上,一面胡亂啃著零食,一面興緻勃勃地翻著劇本。

真有趣,原來劇本是長這個樣子啊!

劇本上頭不但清清楚楚地寫明了每一個演員的對白,連該走幾步路、做什麼表情都有,看樣子當演員並不難嘛!

不過讓司徒樂樂覺得最有趣的,還是劇本本身的劇情相當精彩、緊張、刺激、懸疑,不看到最後無法知道真相是什麼。

想着,她不知不覺地爬下床,照着劇本中的對白,一個人對着鏡子,忽而男主角、忽而女主角,忽而好人、忽而壞人地演起來,演到該哈哈大笑時,她也跟着仰天大笑,該痛哭流涕時,她也隨之大哭特哭,演到持槍掃射的激戰場面,她還砰砰砰地吼個不停,儼然已經化身為雲其學電影中那天下無敵的主角。

正當她演得不亦樂乎、渾然忘我時,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個女子不耐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小姐,請你安靜些好嗎?這裏是醫院,不是戲院,請你不要在這裏又哭又笑又吵又鬧,會幹擾到其他病人的安寧。」

司徒樂樂登時漲紅了臉,急急忙忙地將伸在胸前、裝作持槍掃射的小手縮了回來,「對……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護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現在我要替你做一些基礎測試,請馬上到床上躺好。」

司徒樂樂吐吐舌頭,乖乖地爬上床躺好,那護士開始為她量體溫、血壓和血糖值,接着拿出注射針筒準備打針。

司徒樂樂從小最怕打針了,只要一看到要打針,她絕對是馬上逃之夭夭、溜得比誰都快。

所以當她一看到那護士要打針,便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閃得老遠,還頭手齊搖,「我不要打針!我又沒有生病,為什麼要打針?」

護士一愣,顯然沒有料到司徒樂樂會這樣問,表情像是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這是顯影劑,做電腦斷層掃瞄用的。」

講到電腦斷層掃瞄,司徒樂樂閃得更遠了,「我不過是從直升機上掉下河,又不是腦袋裏長東西,為什麼要做電腦斷層掃瞄?」

「因為、因為……」那護士的目光閃爍不定,「因為你從直升機上摔入河裏,大腦可能受到撞擊,所以需要做電腦斷層掃瞄,確定你的大腦狀況。」

司徒樂樂還是站得遠遠的,「不打顯影劑還是可以做電腦斷層掃瞄的不是嗎?」

護士點頭,一步步逼近司徒樂樂,「確實沒錯,不過打了顯影劑會更清楚。過來,我幫你打顯影劑,保證就像蚊子叮一樣,絕對不會痛。」

司徒樂樂還是搖頭,「蚊子叮還是會痛,而且還會癢,所以我還是不要打好了。」

「不成,醫生吩咐過一定要打。」

說着那護士一把抓住司徒樂樂,將針往她手臂上扎。

司徒樂樂霎時哇哇大叫:「我不要打針、不要打針……」

說也奇怪,顯影劑一打入司徒樂樂身體里,司徒樂樂登時覺得全身就像海綿一樣,軟趴趴的提不起力氣,而更離譜的是,她居然想睡覺,她今天早上可是睡到自然醒,她現在居然還想睡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徒樂樂努力地想睜大眼睛,可任憑她怎麼努力,眼皮還是沉重得張都張不開,終於她漸漸地抵抗不了睡意。

「你……給我打了什麼?這不是顯影劑,顯影劑不會這樣的,你到底給我打了什麼?」

司徒樂樂搖搖晃晃地掙扎著,卻終究忍不住地癱倒在地上。

護士一臉詭異地看着她,「這叫琥珀水。」

「琥……珀水?」

「對,降低血糖用的。」

「降低血糖?那我……」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全身發冷、很想睡覺?」

「我……」司徒樂樂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放心,琥珀水只是讓你好好地睡一覺罷了,等你睡醒起來,事情就結束了,我們也拿到所要的東西。」

事情?什麼事情?司徒樂樂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識一點一滴地自她的體內抽離。

就在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她看到那個護士走到床前,拿起雲其學交給她的劇本,很快地翻了翻,然後把劇本塞入衣服里,推著推車往外走。

司徒樂樂忍不住想大叫、想阻止她,可是她實在好睏好睏,她得好好先睡一覺才行。

是啊!不管是天塌下來還是地陷了個大洞,她都得先好好地睡一覺,然後再告訴雲其學,有個奇怪的護士偷走了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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