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第09章

鄭海潮打斷她:「我也相信是實話,但我不相信一個身體健康一點毛病沒有的年輕人,能因為48小時沒睡覺就死。」

醍醐灌頂般,小可想起了錢志國的經常頭疼,想起他臉龐的不正常紅潤……她磕磕巴巴地問鄭海潮:「那,你說,現在我該怎麼辦?」

鄭海潮的回答是,他需要好好想想。

……

與錢家及律師約了次日下午三點見,晚上,鄭海潮和陳佳分坐小茶几兩旁的單人沙發上商量應對方案直到深夜。晚飯陳佳叫了「永和大王」,她知道海潮不喜歡西式快餐。

確定下方案,海潮說:「陳佳,明天別叫鄧小可去了。就算她肯撒謊都沒用,這麼重要的談話人家肯定有錄音。」明天下午的會面,錢家律師提出鄧小可必須到場。

陳佳嘆道:「唉,這幾天事太多壓力太大,常識都忘了。」

海潮叮囑道:「那就叫她別去了?」

陳佳苦笑:「你以為我願意讓她去?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沒辦法,錢家律師要見她。」

海潮堅持道:「跟他們再商量一下!」

他的堅持令陳佳警醒,凝視着他的眼睛她問:「海潮,你怎麼這麼關心這個鄧小可!……我回憶了一下,我們分手后我遇到過很多事,有的你也知道,但從來沒有一次你這麼積極主動來幫我……你其實是為了幫她,是吧?」酸意明顯,她並不想掩飾這一點。

海潮正色道:「陳佳,鄧小可父親是我母親的救命恩人!」

陳佳不好意思地一笑,旋即也正色:「這事我是這麼考慮的,錢家律師這次見不到她,總要找機會見她。與其讓他單獨見,不如跟我們一塊兒。否則,她肯定會被他們利用。這孩子往好里說是單純,實事求是說是——」她想說「傻」,咽下去,話鋒一轉,道:「我們的方案得提前跟鄧小可說說,你說還是我說?」

海潮道:「我說吧。」又警告,「你不要再說她了!」

這令陳佳反感,對鄧小可反感:這孩子別的本事沒有,倒會告狀!陳佳一向討厭動輒告狀的下屬,她認為這樣的人要麼人品有問題,要麼溝通能力有問題。但臉上她沒有一絲流露。不管鄭海潮真實想法如何,鄧小可父親是他母親的救命恩人是事實,僅這一條就足以決定她在他那裏的不可撼動。她鄭重點頭,同時為自己小分辯一下:「這些天壓力太大控制不住情緒,上來一陣,逮誰訓誰。」

次日上午,海潮利用會議間隙給小可打了個電話,三個內容:一、作為同在投行工作的同學,他受陳佳邀請幫忙處理錢家賠償款的事情,身份是南實證券法律顧問。二、他和陳佳調看了錢志國檔案,得知來南實證券前錢志國在另外三家公司干過,通過熟人了解了他在那三家公司工作時的各方面情況,錢志國工作中一向能幹,一致的說法是,生猛,晝夜加班是經常的事,而且,加班一多就頭痛。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在其中兩家公司有體檢記錄,血壓高。他父親這次因為受刺激血壓升到了220,母親得在家照顧。這情況是錢家律師作為賠償的一個理由說的,但他顧此失彼,高血壓具遺傳性。綜上幾點已可確定,錢志國生前有高血壓,他死於高血壓引發的腦出血。如果律師堅持八百萬賠償,只能打官司。一旦打官司,勢必追訴另外三家公司,錢家必敗無疑,最終,很可能一分錢拿不到。

最後,海潮在電話中對小可說:「小可,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錢志國和他家很值得同情,但同時,公司很困難,這種情況下怎麼辦?只能尊重事實。」

見面地點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座。為表示誠意,陳佳、鄭海潮、小可提前來到等候。陳佳和海潮利用這時間進一步商量待會兒見面的各種可能和細節,小可默默聽,這裏沒她置喙的餘地。

陳佳和鄭海潮面色晦暗,夜裏他倆弄到凌晨兩點才結束,各自回到家睡下快早晨了,九點準時到公司上班,陳佳臉上用了粉底都蓋不住睡眠嚴重不足的痕迹。看着她小可想,她的確很難;但替錢家人想,也難,更難,家裏的獨生子頂樑柱說沒就沒了,他爸媽後半輩子怎麼辦?……

小可思緒飄忽,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着對面那兩人說,忽然,被鄭海潮的話吸引。

「陳佳,我有個想法,昨晚上太晚了沒說。我想,如果事情能夠按照我們的預期得到解決,你主動提出給錢家一部分錢?……二百萬怎麼樣?」

小可看陳佳,滿懷希望。

陳佳搖頭:「我考慮過,不行。一、給錢得師出有名,否則財務那關就通不過。二、更重要的,對企業來說,錯誤的賠與不賠,都將有不好的示範作用,就這事而言,給錢就等於承認了公司對錢志國的死有責任——」

海潮斬截道:「公司有責任!你們正做的項目是壓倒錢志國那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事你清楚我清楚,那麼,大家也都會清楚!」

陳佳臉霍地變色,錢家人馬上就到,這時候說這個,他想幹什麼?!她道:「海潮,我請你來滅火不是澆油!」氣氛陡然間緊張。

小可慌得垂下眼睛,如果這二位當她面吵起來,她將非常難堪。

鄭海潮看小可一眼,緩和了口氣:「陳佳啊,問你個事?……你們公司每年組織的那些party、旅遊得多少錢,大約?」

陳佳以最大耐心給予回答:「兩百萬上下。」

海潮道:「為什麼要花這錢?……為穩定員工增強企業凝聚力。現在死人了,大家嘴上不說心裏都會想,他是累死的;都會看,下步公司怎麼辦。如果這時你只顧一味推卸責任保全自己,結果是什麼呢?」小可抬眼偷看陳佳,陳佳正看着鄭海潮神情專註地聽。鄭海潮說:「結果是,兔死狐悲——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人心大散!」

陳佳好一會兒沒吭氣。海潮說得全對全在點上,她都想到過,但她顧不上,眼下她只能先渡過迫在眉睫的難關再說其他,只能一關一關過。不過海潮現在既然提出,是不是有了什麼相應的解決辦法?不妨一聽。「那你說怎麼辦?」

海潮說:「事情來了,與其消極逃避不如主動出擊,用你的行動告訴大家,你很難過,你會負責,你非常愛惜你的員工關心他們的親人。除了該給的那部分錢,發動大家捐款,聯合錢志國工作過的三家公司一塊兒,捐!你牽頭!加上工亡撫恤金等等,爭取給錢志國父母弄到兩百萬!通過這件事讓大家認識到,人人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你所在的企業是人性的溫暖的,這才是企業文化的最高境界。」

陳佳深深點頭補充:「——才是最正確的具有長遠眼光的處理方法,讓壞事變成了好事!」

這期間小可邊聽鄭海潮說邊想,這傢伙到底是幹什麼的啊?等下來有機會一定得問他!

接下來的事情按照鄭海潮的安排和預測,一點一點推進。當陳佳表態帶頭捐款五萬時,錢志國表弟感動得熱淚盈眶,分手時握住陳佳的手道:「陳總,我代表我表哥和他的父母,謝謝您了!」

離開酒店時外面下着大雨。小可和海潮打車來的,海潮車限號,陳佳提出乘她車走。海潮想了想:「算了,時間不早了,三個人三個方向,雨這麼大路不好走你別繞了,早點回家早點休息,你昨晚等於一夜沒睡!」對小可道:「我們打車?我送你。」

陳佳一時找不到反對的理由。按她的想法,先送鄧小可,然後,送海潮。如果可能,上他家坐坐、聊聊。從他們分手,他們就沒有好好聊過,今天是一個機會。她說:「雨太大了,車恐怕不好打——」

話未說完,一輛送客人的計程車駛來,在酒店門口停住,客人下去,海潮招呼小可上車,陳佳目送計程車載着他們離去,目光沉鬱。

一俟離開陳佳,小可立刻恢復了以往在鄭海潮面前的輕鬆活潑。

「這事就算解決了?」她問。

「你不是都看到了?」他反問。

「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小可再問。

他笑:「還能是幹什麼的?打工的,也在投行,沒跟你說過?」

小可手一擺:「少拿這個糊弄我!打工的和打工的能一樣嗎?我是打工的,陳佳也是,我倆的差距呢?天和地!」

他又笑:「自視不高啊你!」

小可道:「別打岔!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他不笑了,凝神看着小可,問:「你希望我是幹什麼的?」

小可無端有些心慌,避開那雙眼睛,嘟噥:「我希望?我幹嗎要希望?」

他溫和一笑:「好,換個說法,你認為我是幹什麼的?」

小可說:「不管你是幹什麼的,比陳佳位置高!」

他問:「為什麼?」

小可說:「你要不比她高,她能想到找你幫她?她腦子裏根本不會有你!」

海潮很意外。他以為小可得說看他比陳佳有辦法有能力,所以他比她高云云,沒想她是這個思路。

他笑道:「聽起來你對我老同學的人格評價不高啊!」

小可有些慌,職場忌背後說人壞話,更何況說領導壞話,更更何況的是,在還沒搞清楚人物關係的情況下!正想着怎麼找補,聽鄭海潮又說:「但我不得不說,你的直覺很准,陳佳是有那麼一點點,勢利。不過具體到她和我,得另當別論。從前,我們好的時候,她有事時習慣了找我,後來分了,可能這習慣還沒有完全改掉——」

小可噓了口氣,一擺手:「別想她了!要叫我說,你比她強多了,她不過比你運氣好而已。別灰心,一時的高低成敗不算什麼,是金子總會發光,讓我們共同努力!」

海潮笑:「我努力,你算了。」正色道:「聽我說小可,你不適合職場,不如早點找個靠譜的人,嫁了。」態度認真沒一點戲謔,他真心覺得這女孩兒不適合職場。

小可異常堅決地搖頭。

【第五章】

家裏電話響了,照例由惠涓接。

「請問您是哪裏?……請問您是哪位?……請問您找他有什麼事兒?……他不在家,手術還沒回來。」

放下電話時聽到了小可的聲音:「媽,以後人家來電話您別問那麼多!」

惠涓回頭:「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可說:「——問一大圈又告訴人不在,不禮貌!」

惠涓說:「有什麼不禮貌的!我總得問清楚了,回頭才好告訴你爸!」

小可道:「得了吧!您就是八卦!」

惠涓一擺手結束了這個話題,問:「情況怎麼樣?」同時看小可臉,那小臉笑意盈盈,猜:「談得不錯?」

小可頭一點:「相當好!陳佳特別高興!」

惠涓鬆了口氣,一下午一個晚上,她因惦著女兒這事,下午上班兩次收錯了款。幸而是多收被對方指了出來,如是少收他們一般不說,最終對賬少收的部分得收銀員自己掏腰包墊。惠涓在醫院門診收費處收銀。

家中電話又響,小可離得近,電話都拿起來了,被惠涓一把抽走,但這次她沒多問,馬上告訴對方「他不在家」,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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