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畢少卿清晰的聽到了方蝶雲的話,他緩緩放開了她,從她的話里他察覺了某些自己不願意感覺到的情緒。

她的聲音明顯有着恨意和一股決心。他眯起眼,雙眸裏帶有警惕。

「沒有錯,我是在和他競爭鼎盛未來主席的位置。我父親有三個兒子,而鼎盛未來的當家主人卻只能有一個。」畢少卿不喜歡她冷漠的味道,而他說話時也有些生硬。

「所以你一定要得到我。」方蝶雲抬起頭,眼裏有種教人看不透的澄凈,她心裏下了某個決定,所以神色才顯得異常平靜。

「我們又要把話題轉回前面嗎?你不是已經決定相信我了?」畢少卿的眉間出現幾縷不耐。

「我是相信你。」傷心的表情已經從她臉上褪去,現在的她反而有種可怕的平靜。「相信你愛着我是一回事,幫助你去打擊少爵又是另一回事了。」

方蝶雲握緊了拳頭,她要讓自己變得堅強,因為她已做出最後的決定。從知道這一切事情開始,或者說從認識他以後,就是他一直在主導着他們之間的關係。

因此她背叛了畢少爵,但在今天以前,她只是知道自己錯了,從不曾后侮,但在今天以後,她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讓自己的良心也感到不安。

如果幸福是現在的模樣,那麼她寧願不要。

「你這話的意思……」畢少卿後退一步,他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已經完全表達了他的愛,她還想怎麼樣?

「我要和你分手,我不願意介入你和他之間的戰爭,也不想間接或者直接的幫助你們其中任何一個。即使你愛我,我們在一起,這樣的結果依然會是對少爵的一種打擊。我已經對不起他了,我已經傷害到他了,我不能幫助你去向他宣戰。」

彷彿害怕自己會後悔或者遲疑,方蝶雲一口氣說出了所有的話,指甲深深掐進手心裏,她感覺到痛,但這痛卻堅定了她的信念。

畢少卿表情冰冷,鬼魅般的凝視着她。「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話?當我已經剖開了我的心,而你卻只有想到他,難道我的感受毫無意義?」

她那偽裝的平靜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可是當一個人的心痛到極點,反而可以拿出最冷漠的表情。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想娶你,想要和你一起養育我們的孩子,想要和你一起變成老頭子和老太婆,你會答應我嗎?」他挑起眉毛,臉上線條嚴峻而且剛毅。

陣陣巨大的酸澀湧上她的眼眶,她很想很想——她想和他一起養育孩子,也想要和他一起變成老頭子和老太婆,可是她不能、不能啊……

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的意志無法阻止奔流的淚水,面對此刻她最愛的男人,她還是搖頭了。

「我愛你,可是我的心告訴我,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她哽咽著說道。

畢少卿不禁咒罵一聲,他心裏燃起了一把烈火,足以燒毀眼前的一切。她說愛他,但是她卻為了畢少爵而放棄他?!

這就是她的愛嗎?原來自己對她的愛是毫無意義的,他再怎麼努力,依然比不上那個畢二少。

他從小就被畢少爵奪走一切,父母必須分出時間與心力去關心畢少爵,二少爺的頭銜、鼎盛集團,還有她……

「也就是說,為了畢少爵,你決定放棄我?」他眼裏閃過嗜血的光芒,緊緊逼視着她。

「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我已經對不起少爵了,如果將來因為我的緣故而傷害到他,我的自責一定也會造成我們之間的嫌隙,我沒辦法……」

「你不用反覆強調你的理由。」他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他是看到了她的淚水和她眼裏的痛苦,但那又如何呢?因為愛她,所以他應該為她的掙扎心痛,並且諒解她。

不、他不是神,他是畢少卿,他無法理解她的行為,也無法原諒她的行為。

「那麼你就走吧!」他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將目光轉向遠方。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方蝶雲淚如雨下。她也傷害了這個睥睨一切、連兄弟之情也不放在心上的男人。驕傲的他,野心那麼巨大,手段不顧一切,而這樣的他卻深愛着自己?!

她閉上雙眼,一行清淚汩汨落下。那麼……就再見吧,只因為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無法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相守。

「其實這一切的錯,都是因為我。我不止傷害了他,也傷害了你。」她呢喃地道,邁開虛浮的步伐往前走。

畢少卿沒有回答,彷彿置若罔聞,只是傲慢揚起頭,眼底依舊炯炯有神。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方蝶雲知道他再也不想看到她了,他應該無法理解她的決定和理由,他一定深刻覺得她也背叛了他的愛。

「再見了,少卿。」她的聲音飄浮在空氣中,是那樣虛弱,那樣的不真實,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腳下的路。

而畢少卿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走了,而她離開的原因是因為畢少爵!

他以為自己贏了,其實他輸光了一切。

在和畢少爵的鬥爭里,他可能從沒有贏過任何東西。

而且,他還是一個大惡人,不管在任何人的眼裏,他也是個卑鄙無恥的人。

那就讓他繼續卑鄙無恥下去吧,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因為他什麼也沒有。

畢少卿握緊拳頭,眼裏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猙獰和恐怖。

現在他所能奪取的,也只有「鼎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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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今天是畢任豪的小女兒畢煙藍出嫁的日子,婚禮在一個豪華俱樂部里舉行,來賓全是東南亞地區有頭有臉的政商界大人物。

由於新郎是日本有名的「火川會」現任總會長伊藤浩司,這一次聯姻引起了各方轟動,尤其媒體記者和便衣警察更是頻繁出入,所以在進場的檢查方面特別的嚴格。

「沒想到畢先生如此厲害,居然可以和『火川會』結成親家,以後在整個東南亞乃至於亞洲,『鼎盛』可真的做到黑白通吃了。」

和父母來慶賀的方蝶雲,在經過一對賓客身邊時,無意間聽到對方的私語——

「可是我聽說,伊藤浩司這個『火川會』歷年來最年輕的總會長,手段毒辣、為人殘酷,嫁給這樣的男人,畢家五小姐未來的生活也會是一片黑暗吧!」

方蝶雲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她的心裏其實也在想着同樣的事,一向柔弱內向的畢煙藍,怎麼能和那樣恐怖的黑幫頭目一起生活?

她繼續垂首往前走,由於想着心事,沒有注意到前方有個拿着香檳托盤的侍者正背對她而立。

「小心!」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拉住。

這是記憶中的聲音——方蝶雲立刻停步,心臟猛地緊縮。她回過頭去,看到的人正是畢少卿!

他立刻放開她,指了指前面道:「這裏人來人往,你小心一點比較好。」

方蝶雲點了點頭。「我剛剛有點恍神……」她看着他,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眼前的他是記憶里的樣子,飽滿的額、飛揚的眉、好看的眸、挺直的鼻樑……但卻又與她印象里的他有了些許差別。

是那眼裏的收斂還是他嘴角溫柔的笑容?他不是應該張狂而自負,笑起來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半帶嘲弄的感覺。

但眼前的他,英俊一如往昔,甚至還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這是她記憶里的畢少卿嗎?當他看着她時,那客氣疏離的眼神,讓她的心狠狠往下墜。

「好久不見。」他一直沒有說話,所以方蝶雲只能主動開口。

「聽說你現在回去你父親的公司幫忙,而且做得很好,剛才許多叔伯長輩們都在誇獎方家的小姐很有商業頭腦。」畢少卿嘴角帶着笑,但那笑容也不是她記憶里挪揄又張揚的魅惑笑容。

「我也聽說這一次鼎盛集團內部改組,你們三兄弟的職位幾乎同高,每一個都表現得很出色,董事會也很滿意。」她和他在說些什麼?雖然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但她卻覺得兩人的距離好遙遠。

「今天非常歡迎你們全家的光臨,方伯伯和方伯母那裏也替我問一聲好。如果你想去找煙藍的話,她在二樓的新娘休息室里,和雨柔在一起。」他對她點點頭,然後疏離的轉身離去。

方蝶雲也轉過身,向二樓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眼裏為什麼會突然湧出淚水,畢竟和他已經一年不見了……

漫長的一年裏,她進入「清芳食品」在西班牙的分部擔任管理工作,在那裏開發新產品,並且將「清芳食品」打入歐洲各大賣場及超市販售。

她讓自己遠離台灣,遠離畢家兄弟以及一切是非恩怨,還有她心裏一直無法泯滅的愛情。

一年後,父親把她調回總部,又恰巧遇上畢家五小姐的婚禮,所以她不得不出席。

她知道自己今天一定會遇到畢家兄弟,也在心裏設想過自己應該有的態度和必須保持的距離,只是沒有想到,遇到畢少卿的那一刻竟會讓她感到心痛無比。

他臉上的表情,他說話時的語氣,他看着她的眼神,每一部分都讓她感到無法承受,眼裏的痛與澀不斷加劇,她必須用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忍住不讓淚水掉落。

和他重遇的剎那,幾近崩潰的心情讓方蝶雲感到害怕,但她更在意他臉上的表情。他已經把她忘了嗎?或者,他已經不再愛她了?

她跑到二樓一處無人在的休息室,想要好好調整自己的情緒。今天是煙藍大喜的日子,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異樣,等一下,她還會遇到畢少爵,還要面對畢家所有長輩,她必須要堅強。

「原來你在這裏,三哥說你上來找我和煙藍,可我並沒有看到你,害我有些擔心。」方蝶雲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這時畢雨柔走了進來。「你不舒服嗎?」

「沒有。」方蝶雲立刻回頭,強打起精神微笑。

畢雨柔審視着她蒼白的臉色,點了點頭。「今天來的人太多了,我也是想要清靜一下才跑去煙藍身邊。唉,沒想到她竟比我更早出嫁,而且還是嫁給一個日本黑幫頭目。」

方蝶雲的心思立刻就被畢雨柔的這番話所吸引,她有些躊躇,但最後還是決定開口。「雨柔,你先把門關上,我有些話要問你。」

「正好,我也有一些話要跟你說。」畢雨柔在關門之前也不忘四下張望一番,確定沒有人,她才關上休息室的門。

「煙藍的婚事是你父親決定的吧?」方蝶雲開門見山的問她。

畢雨柔的眼裏掠過一抹嘲弄。「你也聽到了外面的傳聞,所以替煙藍操心了,其實真的沒有必要,這段婚姻是她自己選擇的。」

「雨柔,你看起來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方蝶雲專註地看着好友的眼睛。「是不是因為煙藍比你早出嫁,所以心裏不太舒服?那麼你也趕緊找一個喜歡的人,那樣的話……」

「我才不羨慕她,也不會覺得不舒服,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些事。蝶雲,我們家的問題你以前就知道,我也不隱瞞你,現在二哥和三哥表面上看起來和睦,其實早就勢同水火。」她坐到方蝶雲的身邊,一向嬌美俏皮的臉龐此刻卻籠罩着層層烏雲。

「雨柔……」方蝶雲的心情立即混亂起來。「他們之間沒有辦法協調了嗎?他們畢竟是兄弟啊!」她和畢少爵分手的理由,在和父母交代的時候是說個性不和,她不知道畢少爵是怎麼告訴畢家人的,但她也覺得畢少爵不會說出真相。

只不過她現在感到非常不安,因為她的緣故,而讓兩兄弟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劣。一年前她走得如此匆忙,逃避了一些本來應該去面對的事情。當時的她只想着要離開,不能讓自己留下來,因為留下來的話,她一定會思念那個囂張的畢少卿,而忍不住想要見到他。

畢雨柔沉默著,他們畢家的矛盾與衝突,目前還是不方便和方蝶雲解釋,但是有另外的事,無論如何都要現在告訴她。

「我知道你和三哥之間的事。」畢雨柔深吸一口氣,用非常嚴肅的眼神看着方蝶雲。「自從他和你分手以後,我知道他的內心很痛苦。蝶雲,你覺得自己對不起二哥,覺得三哥很過分,認為你們不應該在一起,所以你離開了,是不是?」

方蝶雲沒有料到畢雨柔會突然提出這樣尖銳的問題,她的心再度混亂,但是她還是據實以告。「我不能成為幫助少卿去傷害你二哥的幫凶,也不能因為我的存在,而讓你二哥陷入困境。」

畢雨柔此刻眸中頗有深意,她直視着方蝶雲。「我明白你的這個決定,你一直都是個善良的人,你有自己良心和道德上的堅持,這一點我很佩服,因為你沒有讓愛情沖昏頭,也沒有因為愛而不顧一切。」

「不,我沒有那麼好,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不會背叛你二哥。」

「那是因為愛情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所以到最後你還是因為二哥而放棄了三哥。」畢雨柔堅定的話語打斷了她。「我不能指責你既讓我二哥失戀,又讓我的三哥傷心,因為在這件事上,你也是受害者。當初如果不是三哥強硬介入,也許事情就不會變這樣。」

方蝶雲閉了下眼,她也的確讓少卿傷心了,一股綿長的痛在體內擴散開來,她無法抑止這種痛苦。

「可是你知道嗎?其實我三哥他並不是一個為了財產而傷害兄弟的人,他並不冷酷無情,相反的他是個太過有情的人。他的確是為了拆散你和二哥而接近你,可是他也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你,明明愛上你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你沒有愛上他,還有像現在這樣發現了他當初的目的……」畢雨柔停頓一下,她的眼裏蘊藏着許許多多的故事和情感。

方蝶雲臉上閃爍著疑惑,心中有種莫名揪緊的感覺,她知道雨柔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很重要。

「三哥不單單是為了他自己才要和二哥爭奪集團未來主席的位置,最大部分的原因是為了我媽還有我以及大哥。」

畢雨柔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些東西藏在心底太久了,一直壓抑著不讓任何人察覺,現在突然要說出來並不容易。

「因為畢少爵和畢煙藍的出現,我們的生活和世界完全被摧毀了。父親在外面有情婦,而且還生了兩個孩子,父親甚至要我們坦然接受這兩個兄妹,我們又怎麼可能真的接受呢?雖然那時候我還那麼小,可是我也能感覺到,母親臉上的笑容從那時起就變少了。」畢雨柔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方蝶雲有些憂慮,這些話她不應該聽到,這是畢家的家務事,可眼前的雨柔,那張悲戚的臉也讓她動容。

「母親要分出心力去照顧他們兩個,她想要儘可能平等的對待他們,將他們視如己出——一個女人要養育情婦生的小孩,所受到的痛苦和壓抑,以及心靈的悲哀,又怎麼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畢雨柔激動起來,她擦了下自己的眼角,飛快地將淚水抹去。

方蝶雲一直以為畢家兄弟姐妹的關係很好,但是經歷了畢少卿的事,和聽了現在畢雨柔的話,她開始明白自己看到的只是這個家的表象,這個家背後隱藏的內幕太多,並不是她所能理解的。

「大哥太過溫和,他的脾氣和媽很像,而且他是長子,他要聽爸爸的話,所以他努力做好四個兄弟姐妹的表率,努力讓我們和睦相處,而三哥不想要這樣,他是媽的兒子,他替自己的母親感到痛苦,他也想替我們的母親討回公道。」畢雨柔說這話時,也深深地望向方蝶雲。

胸腔里的空氣似乎被抽走,方蝶雲回望着畢雨柔,神色凄涼而慘白。

「三哥一直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壓力,從二哥和煙藍來到畢家的那一刻起就是這樣,他的外表看起來什麼也不在意,可是他的內心卻比誰都在乎自己重視的家人。二哥曾因為你而受到傷害,可是三哥他一直到現在都還在受傷害。」畢雨柔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

畢雨柔的一番真心話,令方蝶雲感到一股強大的傷痛,她為少卿所受到的痛苦而感到悲傷,為什麼過去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她自以為愛他,卻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不了解他心裏的苦,和那個真正的他!這樣的自己,怎麼還能說愛着他呢?

「他並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他絕對絕對不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他就是太多情、太善感了,因為感覺到其他人的痛苦,他覺得自己身為母親的兒子,就一定要替母親做些什麼……」畢雨柔的眼淚終於潰堤,她無法再壓抑而高聲喊了出來。

話一說出,就帶出了她心裏最深的悲慟,畢雨柔掩面哭泣。

方蝶雲坐在原地沒有移動,她的手在胸前緊握,身體不自覺地打着哆嗦。在和畢少卿交往的日子裏,她自顧自地享受他的寵愛,感覺到兩人在一起的幸福快樂,卻根本沒有好好去了解他的內心!

一旦謊言被揭穿,她又選擇了逃避,遠遠的逃離這些混亂的局面,她完全沒有體諒到少卿的心情,也不曾想去了解他必須成為集團主席的理由。

她下意識的否定了他,所以她認為即使愛他,也不能助紂為虐。

「你離開以後,三哥就真的變成了復仇的工具,他要向帶給我們痛苦的父親復仇,也要替母親討回公道。他拚命的工作去表現他的才能,想盡辦法在工作上勝過二哥,整天沒日沒夜的操勞……

他的心已經被你帶走了,而你在他受傷的心靈上又捅了深深的一刀……」畢雨柔以輕柔又茫然的語調如此述說着,她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只是依著本能在說話。

方蝶雲則突然站起來,她的眼裏蘊滿了淚水。

目光無意識的落在白色的木門上——卻突然看到畢少卿站在門口,用憤怒的眼神注視着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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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戀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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