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衛家和路家,是商場上出了名的死對頭。

幾十年前,衛家曾祖父及路家曾祖父曾經合夥做生意,後來因故反目成仇,從此兩家交惡,勢如水火,在商場上成為彼此最大的勁敵。

這數十年來,兩家像是杠上了一樣,在商場上費盡心思想鬥倒對方。

斗到最後,為何結仇早就已經不太清楚了,但骨子裏自然而然的一聽到對方的姓氏就會想打人。

目前衛家的第四代,有三個兒子,除了大公子衛風拓在幾年前學成歸國,漸漸接手家族事業外,老二、老三都還在國外求學中。

衛風拓的面貌承襲自母親,俊美優雅、多金風流,身邊永遠不缺美女相伴,沒有人看得出他的感情歸屬到底在哪裏。

至於路家的第四代,也有三個男孩,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被路家父兄當成寶貝的小女兒──路曉樂。

當年她的出生,讓路家人可得意了,向衛家足足炫耀了子幾年。

沒有女兒的衛家人,表面上雖然裝作無所謂,暗地裏還是氣得牙痒痒的。

路曉樂個性活潑,俏麗動人,是個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小美女。

她未來的結婚對象,路家老早就為她覓好了,就等她大學畢業之後,便要將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不管是誰來看,都會認為衛風拓和路曉樂兩個人沒有任何交集。

如果有人說他們兩人在一起,絕對會跌破所有人的眼鏡,更別提兩家已經入在的曾祖父們,肯定會從墳里爬起來打一架。

此刻,衛風拓一手持香檳,一手插在西裝褲口袋,笑着與今晚宴會主人寒暄。

一抬眼,他望見在宴會另一端,站着他們衛家的世仇──路嘯明。

基於某種原因,對他而言,路嘯明就像是商場上的長輩之一,怎麼也不太能產生與父親衛詩元對路家一樣同仇敵愾的心情。

路嘯明抬頭,不小心碰觸到他的目光,似乎微微惱了一下。

衛風拓很有禮貌地對他點頭致意。

路嘯明原先很想用鼻孔跟他回禮,但礙於長輩的風度,照后只得僵硬地微點一下頭,便轉身不再理會。

衛風拓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目光越過路嘯明,落在他身邊那位嬌小而亮眼的短髮女孩身上,眼底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

短髮女孩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忽地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

在場中繞了一圈后,黑白分明的美眸才往他的方向望過去。

被她發現了他的注視,衛風拓沒有絲絲的心虛,只是微微揚起唇角,舉起香檳杯遙敬了她一下,然後舉到唇邊啜了一口,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她察覺他看她的目光里,混雜着有趣及訝異的反應,於是有些不馴地微微仰起小下巴,還刻意甩了甩削得頗有個性的俏麗短髮。

他遠遠地望見她的動作,差點笑出來。

「怎麼了?」旁人問道。

「沒事。」他低頭輕輕咳了咳,一邊對身旁談話的人道歉著。

「小衛,你在看誰?」宴會主人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開口問道,十分好奇地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會場里。

不過瞧了半天,仍瞧不出剛才是哪位美女獲得他的青睞。

「沒什麼,只是看到一位長輩,跟他打了一下招呼。」衛風拓說道。

他可沒說謊,剛才他真的是在跟路嘯明打招呼。

「是嗎?」宴會主人心裏存疑。

跟長輩打招呼會眉來眼去的?鬼才相信!說在放電還比較像一點。

不過,社交手腕圓滑得體的宴會主人,沒有繼續追問,也不點破他的借口,只是很自然地轉開話題,當一個十分稱職的主人。

「對了,路嘯明先生在那邊。」宴會主人指了指遠處。

衛風拓的笑容擴大,愛極了今晚這位宴會主人。

「我剛剛便是在與他打招呼。」他這回就一點也不避諱地,正大光明地往路曉樂的方向看去。

「他身邊那位是路家小公主,路曉樂,快要大學畢業了。」宴會主人介紹道。

「嗯,我知道。」他的唇邊浮起笑容。

剛巧此時路曉樂看了過來,含嬌帶嗔地窩他們這邊的方向瞪一眼。

衛風拓眨眨眼,露出近似無辜的表情。

宴會主人瞧瞧他,又瞧瞧路曉樂,再轉回來瞧他。

他們兩個……

一個奇異的念頭才剛冒出來,隨即又被他用力壓下。

不可能、不可能!

他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

首先,路曉樂的爸爸路嘯明和衛風拓的爸爸衛詩元那兩關就過不了了。

宴會主人在心裏告訴自己。

像是要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衛風拓已經與身旁經過的兩占長輩攀談起來,注意力似乎全部轉移開了。

至於路曉樂,也再沒有向衛風拓這邊看過來。

衛家人和路家人依照慣例,各據會場兩端,井水不犯河水。

其它賓客也十分合作地維持着這個和平的場面。

宴會主人搖搖頭,搖掉荒謬的直覺。

他剛才應該是香檳酒喝多了,茫了,否則怎麼會覺得他們兩個人來太單純?

是他多想,一切都再單純不過了啊……

***

衛風拓回到他一人獨居的房子,住入卧室,脫掉西裝時,隱約聽見他的浴室傳出一陣陣的水聲。

他露出笑意,繼續脫掉上衣、鞋襪,裸著上身往浴室走去。

一打開浴室門,就見黑金大理石鋪成的寬敞浴室里白霧氤氳。

浴室中央那座超大按摩浴缸中,熱水咕嚕咕嚕地翻滾冒泡,上頭還浮着一層細白泡沫,有一條小美人魚,正在他的大浴缸里快樂地悠遊著。

他笑了笑,在浴缸邊蹲下。

「曉樂,你還真會享受,趁我還在宴會裏應酬時,就先跑來我家,玩我的按摩浴缸。」

小美人魚浮出水面,甩著短短的髮絲,仰起頭來回他一笑。

「沒辦法,我太愛你這個浴缸了,好舒服呀!」

他隨手抓來一條浴巾,伸手將她從水中提抱去來,讓她坐到浴缸的缸沿,用浴巾包裹她時,低頭俯掠濕潤溫暖的紅唇。

路曉樂閉上眼,全心全意地附和他的索取。

當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踢掉腳上的長褲,翻身將她按例時,她柔順地躺到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伸展四肢,迎接他貼伏過來的熾熱軀體。

她輕輕喘息,睜眼望向他身後的天花板,蒙朦朧朧的,覺得自己好像在夢境一般……

溫存結束之後,他抱着她重新滑入浴缸中一起泡澡。

她伏倚在他忙中,化有一下沒一下地將水潑上她肩頭,長指揉撫着他的頸肩及髮絲。

「怎麼把頭髮剪這麼短?」他有點不舍地拉拉她的頭髮。

她原先是留着過肩的微鬈長發,他最愛看的就是她泡在他的浴缸里時,濕掉的長發沾在她頸上,肩上的模樣,頗有一種既清純又嫵媚吸引力。

「流行呀。」她淡淡回首。

「還有呢?」他瞟她一眼。

他了解她,她的個性雖然衝動,但絕不盲目,行為的背後,通常都有她的目的。

「……我聽到有人說你最愛的是長發美女。」她不甘願地進一步解釋她剪頭髮的動機。

「所以你故意把頭髮剪短,想看一看我的反應?」他有些訝然失笑。

「我的確是想試試看,你是不是真的只喜歡長發美女。」

她澀澀地回答,有點氣惱被他看穿她心裏想什麼。

他笑了出來。

「就為了這麼簡單的原因,將長發給剪了?」他搖搖頭。

真是可惜……

「你真的只喜歡長發的女生嗎?」她追問道。

「你覺得我會這麼膚淺,只憑着頭髮的長度,來決定喜歡或是不喜歡嗎?」

「看起來像是不會……你剛才對短髮的我,還挺熱情的。」她紅著臉蛋回答。

「像是不會?你把這句話說清楚。」

他用手臂勒住她的頸子,一手在她身上搔癢著,假裝兇狠地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你會不會?說不定你是裝的呢?」

她一邊掙扎,一邊笑道。

他聞言,慢慢地鬆開手臂。

她突然覺得有些冷,雙手環著自己的肩頭,讓自己往水裏浸得更沈一點。

他嘆息一聲,抬手揪了揪她的發尾。

「短髮很適合你。」

「很多人都這麼說。」她聳聳肩。

「傻女孩,這麼相信別人說的,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嗎?」他接她靠回他懷裏。

她懶懶地伏在他身上,讓自己什麼都不想。

兩人倚偎在一起,懷抱着各自的心思,煙霧裊裊,曖昧模糊……

突然,她推開他,爬出浴缸。

「做什麼?嚇我一跳。」他戲謔地輕拍她的潮濕俏臀。

「我不能太晚回家啦!我是跟我爸說要去同學家拿畢業展資料,偷偷溜過來的。」她手忙腳亂地擋開他的毛手。

「畢業展?是啊,你快畢業了。」他輕聲說道。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嗯。」

衛風拓一手撐在缸沿,支著頭,帶着因泡澡而產生的傭懶笑意,看着她裹上浴巾。

他一直很喜愛她那修長柔白的身子。

從最初的青澀,到現在的成熟豐潤,不管在哪個階段,他都在她身上嘗到了美妙的滋味,留戀難忘。

只是他一直有些後悔,後悔當年太過衝動,吃掉了只有十七歲,那麼嫩生生的她,讓他心裏總是有種怪異的罪惡感。

直到現在,他二十八歲了,她仍不過二十二歲,還是讓他有一種近似老牛吃嫩草的不倫感覺……

她去到浴室門口,打開門時,又轉身看他。

「那個……」

「怎麼了?」他挑眉問道。

「再半年多,我就要大學畢業了……」

她說到一半,就沒再說下去,黑亮的眼眸轉呀轉的,最後低下去看着浴室地板。

水亮的地面,映出她那張略顯茫然的表情,彷佛她自己也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麼的模樣。

「你是想討畢業禮物嗎?你放心,我會準備好的,等你畢業的時候,我會親自送給你的。」

「別將我當小孩子哄,我不是要跟你討禮物。」

她皺眉,語氣有些焦躁。

「我沒將你當小孩。」

他一笑,語調忽地變得沙啞,意有所指地用眼睛將她從頭到腳「撫」過一遍。

衛風拓的眼神太勾人、太熱烈,她畢竟年輕,抵不住他的世故與刻意挑逗,一股熱氣忽地涌到她臉上,再向下蔓延到全身,連腳趾頭瞬間紅透。

察覺到她的羞怯,他笑得更加得意。

「我不是指這個啦!」

「那是什麼?」

她咬咬唇,想說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算了!」

有些發泄似的,她重重地關上門,離開。

當浴室的門關上之後,衛風拓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最後,他面無表情地沈回浴缸。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她畢業之後,就代表着她即將要嫁人了。

這也代表着他們的關係,必須做個了結了。

「時間過的真快啊……」

他喃喃說道;心頭上的滋味難以分辨……

***

在二哥非常不贊同,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中,路曉樂閃過二哥擋在門口的高大身軀,進了門,溜回自己的卧房,一頭埋進柔軟的床鋪里。

揪了一下自己的短髮,她說不出此刻的感覺是什麼,有點茫茫然的。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證明什麼?

證明自己跟衛風拓身邊那些女子不一樣嗎?

她不太確定。

當她聽到別人說衛風拓好像喜歡長發美女時,便注意了一下曾經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子,結果發現,的確個個都是長發美女,包括她自己在內。

當她發現到這個事實時,忍不住冒出一身的雞皮疙瘩,接着便毫不遲疑地衝出門,立即請人把她長及腰背的長發一刀狠狠剪掉。

剛開始,美髮師還十分猶豫,一直問她「路小姐,你真的要剪短嗎?」

是她受不了美髮師的再三詢問,自己拿起剪刀,往耳朵下方「喀嚓」一聲剪下去,這才嚇得美髮師哇哇叫着搶過剪刀,急促地表示已經明白她的要求和決心,不讓她再摧殘她自己秀髮。

只是,美髮師還是一邊剪,一邊說可惜了她這一頭髮質這麼好的長發。

頭髮一綹一綹的剪斷滑落,她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瞪着鏡中的自己,弄得美髮師深怕她會隨時大哭反悔。

直到最後剪完了,美髮師才鬆了一口氣,並且露出意想不到的驚喜表情,讚美地說她實在非常適合短髮造型。

回家后,爸媽和三個哥哥見到她的一頭短髮,也嚇得不輕,雖然有些微詞,但剪都剪了,也只能算了。

今天知道衛風拓會參加晚上的宴會,她拗了爸爸帶她一起去,就是想讓他看一看短髮的她。

「……真是幼稚,剪短頭髮又怎麼樣?一切還不是一樣都沒變?」

她懊惱地將臉埋進枕頭裏,覺得自己的舉動好可笑。

驀地,門板上響起極輕的敲門聲。

她翻身爬起,赤足下床,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來。

「二哥,果然是你。」

她嘆息一聲,認命地讓開。

路曉原沒好氣地走進來,抬手就往她額頭彈去。

「你呀,竟然敢這麼晚才回來!」

「我已經很努力趕回來了。」

「如果爸爸知道你背着他做了什麼好事,他一定會剝了你的皮!什麼人不好在一起,竟然跟衛風拓那小子──」

「噓、噓噓──二哥,小聲一點啦!」

她緊張地用手堵唇,壓低嗓音慌張地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你也知道要心虛了嗎?」

路曉原白了她一眼,忿忿地往她床邊坐下。

「二哥,拜託你,千萬要幫我保密到底啦!」

她挨在他身邊,努力地哀求着。

「幫你保密是可以,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萬一哪天你不小心真的懷孕,我看你拿什麼臉面對爸媽?老爸鐵定會被你氣死的!」

路曉原雙手抱胸,嚴肅地對她警告道。

她二哥會知道,成因為幾個月前她的月事突然亂了日子,讓她慌張不已。

雖然她和衛風拓都有做防護措施避免懷孕,但是,畢竟目前還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方法。

當時在六神無主之下,她只能想到向從小就與她最親近的二哥求助。

還好,最後證實是虛驚一場,月事只是遲了一些而已。

但是,路曉原聽到她的求助問題時,便驚得差點厥過去,不停地逼問她。

原本她完全不肯透露可能讓她懷孕的兇手是誰,直到他跳腳威脅著說,她要是再不坦白的話,他便要直接告訴父母,讓她的未婚夫家徐家人趕緊辦婚事,將她娶過門!

不得已,她才說出她與衛風拓的秘密情事。

這下可好,他們交往的事,更加刺激得路曉原差點抓狂,接着就想衝出門去衛家揪人開扁,最後是讓路曉樂死拉活拉地給擋住了。

她完全不敢想像,二哥都這麼激動了,要是爸爸知道了,會是怎麼的爆炸反應?

路曉樂落寞地嘆了一口氣。「船到橋頭自然直嘍!」

除了這麼想,她還能怎麼辦?

當年她鼓起勇氣向衛風拓表白時,完全沒抱任何希望,甚至有些害怕會得到他的惡意嘲訕。

畢竟他們兩人之間,橫梗著兩家交惡的多年深結。

誰知道,衛風拓竟然響應了她的表白,甚至與她發展出親密關係,讓她驚喜萬分,覺得一切都像是在作夢一樣。

當他們跨過了那一步后,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但,他們也無法將兩人的交往坦白地攤開在陽光底下,因此她只好隱瞞着所有人,維持着禁忌味道濃厚的秘密戀情。

「曉樂,你還是早一點跟郼小子分了吧!別說爸爸絕對會反對,還有你的未婚夫徐棠海那邊,你要如何面對他?這事如果被人發現,肯定會變成醜聞,到時不僅你承擔不了,我們路家和徐家也一樣承擔不了。」

路曉樂和徐棠海的婚事,說穿了,就是有點企業聯姻的味道。

商界之間的複雜關係,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許多事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誰都說不準路家和徐家聯姻破局,甚至反目的話,將會造成商界之間多大的地震。

「二哥,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還有什麼好想的?你和衛風拓之間根本不可能有結果!」

路曉原不以為然,還「嘖」了一聲。

她的心口微微一刺,低下頭,不說話。

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想說下去的路曉原有點心軟了。

他嘆口氣,拍一拍小妹的肩。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他語重心長。

「沒辦法,我就是獨獨單戀那根草嘔……」她也一樣語重心長的回答。

「你真是的,心眼都長到哪裏去了?」

眼看勸說無效,路曉原被磨得冒出脾氣,有些生氣了。

她閉唇不說話,露出有些倔強的表情。

「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着辦吧!為你傷腦筋真是不值得!」路曉原揮揮手,表示談話結束,從床邊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二哥……」她委委屈屈地低聲叫道。

路曉原停在房門口,過了一會兒,他才重重嘆一口氣。

「……如果又懷疑有了,記得來找我幫忙解決,你是找二哥,表示二哥是你最信任的人,對吧?」

她撲過去,從身後抱住二哥,臉頰貼在二哥背上,紅着眼眶,啞著聲音說道:「謝謝二哥。」

「切!別這麼愛哭。我走了。」

路曉原有些局促地掙開,將她推開一些,似乎很不好意思。

「嗯,二哥晚安。」她對他破涕一笑。

路曉原寵溺地望了她一眼,搖搖頭,無可奈何地離開。

闔上門,路曉樂躺回床上,心裏踏實了些。

無論她的戀情如何變化,至少,還有親人支持着她。

閉上眼,她拋開一切煩擾,讓自己好好地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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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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