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如果一個女孩對你說『忠孝仁愛禮義廉』,那代表什麼意思?」

「無恥。」

「什麼?」歐陽一愣。

「你無恥。」

「抱歉,我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嗎?」歐陽神情僵硬地問。

「那七個字,就是暗指『無恥』的意思。」董世展認真地解釋著。

歐陽張口結舌,依然一頭霧水的樣子,讓董世展笑了出來。

原來歐陽的中文,並沒好到能完全聽懂含有雙關語義的句子。

「這句話有一個小故事。有一個為富不仁的富翁,有一天請了一個書生幫他寫對聯,那個書生給了他兩句對聯,上一句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下一句就是『忠孝仁愛禮義廉』。」

「這是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懂。」

「這兩句對聯,上一句少了一個『八』,下一句少了一個『恥』,合起來就是在罵人『忘(王)八』、『無恥』。」

「原來如此……」歐陽的臉色有些黯淡。

「怎麼?吃了哪個小姐的虧了?」董世展戲謔地笑問他。

「是萱萱罵的。」他嘆了一口氣。

「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了?」

「我誤會她追求刺激,參加時下年輕人最不入流的性愛派對,結果被她罵了一句『忠孝仁愛禮義廉』。」歐陽滿臉的無奈。

「我的媽啊!老兄,你想趕走女人,也不是這種趕法啊!」董世展吹吹口哨,搖搖頭。

「我沒有要趕走她,一切都是我自己弄砸的。當我看到她跟別的男孩有說有笑時,我的心裏就十分的不舒服,誤會她是個……輕佻的女孩。」歐陽懊惱無比。

「活該!我看你好好地跟人家道歉吧!」董世展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如果他是女孩子,一定衝上前跟他打架了。

「她不見我,她躲我整整一個月了。」歐陽無奈地嘆息。

「她不見你,你還是可以見她呀!用誠意打動她吧!」

「我盡量試試。」

「嘖,你還真沒有追女人的經驗耶!」

「是沒有。」他坦承地回答。

「那你就好好學一學吧!追女孩子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歐陽苦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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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歐陽拿起手機,又試撥了一下,沒想到手機另一端竟然接通了。

「喂?」

朝思暮想的嗓音,現在就在電話裏面。

「萱萱,是我!」他將手機更加貼靠在臉側。

「……」

「別掛!萱萱,請你聽我說!」另一端突然沉默下來,讓歐陽急切地開口。

「你要說什麼?」她的語氣有些緊繃。

「我想說抱歉,我那天講的話太過分了……」

「……哼!」她的態度有些軟化了。

「所以你罵我『忠孝仁愛禮義廉』,或是『一二三四五六七』都可以。」

花萱萱終於被逗笑,在電話那一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這一端的歐陽則是無聲的嘆息並感到安慰。

「這一個月來,你為什麼躲我?」

「我……我只是覺得……我太自私了……」

「為什麼?」

「我覺得自己非常對不起你的未婚妻,感覺好像搶了她的丈夫,當了第三者一樣。」

「我很抱歉,讓你產生這種感覺。」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沒有對她說清楚。

「我覺得默默當一株向日葵太可憐了,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向日葵?」他內心疑惑著。

她似乎經常提到這種花,是否有什麼暗示?

「你有沒有聽過向日葵的傳說?」

「你說說看。」

「……我跟你講另一個故事好了。」她猶豫了一下,又改變心意。

「也可以。」他包容地微微一笑。

只要地願意跟他說話,不管她說什麼,他都聽。

「希臘神話里有個又英俊、又有才華的太陽神,名叫阿波羅。因為邱比特的惡作劇,在他心口射了一記愛神的箭,讓他愛上第一個遇見的女人。結果阿波羅在樹林里遇見了一個美麗的女孩,於是愛上了她,並且不斷地追求她。誰知道女孩並不愛阿波羅,所以不停地逃跑,跑到後來,眼看快被阿波羅追上了,便心慌地變成一珠月桂樹。阿波羅很傷心,對着月桂樹起誓,說他將日後一生的榮耀全心全意地獻給她。」

聽完故事,歐陽震驚不已,覺得她說的故事,竟然與他未婚妻的故事巧合得驚人。

「萱萱……」他有好幾秒的時問,幾乎說不出話來。

「沒有覺得故事很耳熟?」簡直就像是宿命似的。

「你是說……我是阿波羅,而我的未婚妻是那棵月桂樹?」

「如果你是阿波羅,你還會看上別的女孩嗎?」她問。

「你曾說過,你的心全屬於你的未婚妻,對不對?」

「我承認我說過。」但那時的心情,與現在已經完全不同了。

「你還曾說過,你會學調酒,是因為一個人。那個人是不是你未婚妻?」她又追問。

「沒錯。」他嘆息了,內心開始隱約地了解,她內心的癥結在哪裏。

「我……我覺得內心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你仍然繼續當你的專情好男人,一方面又希望你能夠專情地愛我,就像愛你的未婚妻一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哽咽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了她不見他的原因。

她對另一個女人內疚,因而無法面對他。

歐陽忍不住為她的善良和單純而心疼、感動。

「萱萱,你知道我未婚妻現在如何了嗎?」

「我知道她上次車禍重傷后,變成植物人了。」

「她已經去世了。」

「什麼?!」

「她昏迷后的這段時間,是我弟弟在照顧她的。而且她墓碑上的丈夫名字,刻的是我弟弟的名。」

「為什麼會這樣?」萱萱聽得了,完全不明白。

「這些說來話長,你願意跟我見面,當面聽我說嗎?」他溫柔地問。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細細地回應一聲。

「……嗯。」

得到她的答應,歐陽吁了口氣。

「我不是阿波羅,而且,我選擇你了。」他在電話里溫柔地開口。

聽見他的話,萱萱的眼淚掉了下來,嗚嗚咽咽的停不了。

歐陽在線路的另一頭,聽見她哭泣,不禁心疼起來。

無法真真實實地擁抱她、安慰她,他只能心焦地不停用言語安慰她別哭。

這一晚的電話線路,好久、好久都沒掛斷……

在歐家的大客廳里,花萱萱偎在歐陽的溫暖胸膛前,靜靜地聽他講述有關他和未婚妻之間的前因後果。

「車禍發生后,我因為腿部重傷,復健了一年才慢慢痊癒。而陷入重度昏迷的伊莉莎,被判定為植物人後,便由我弟弟一手照顧。」

「你的未婚妻讓你弟弟來照顧,你父母他們不會覺得奇怪嗎?」她仰起頭來,疑惑地問他。

「他們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當時一直不斷地責備我們兄弟兩人,罵我們胡鬧,把感情當作遊戲。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怎麼責備也於事無補。我們只能向伊莉莎的父母賠罪,並且承擔照顧她的責任。」他撫了撫她的頭髮,笑容裏帶着一絲傷痛。

「你……很愛她嗎?」她咬唇,問出了心底最想問的話。

「我原以為我很愛她。但她跟我坦白她心有所屬時,我只掙扎了一下,便決定了要成全她。當時我才醒悟,我並非如自己所想的愛她。」

「從小相處到大,所以比較算是兄妹之情?」

歐陽點點頭。

「只是我來不及開口讓她知道,讓她帶着遺憾離開人世。如果我當時能早一分鐘開口的話,現在也許就會完全不一樣了……」他將頭埋進她的頸際,語氣含有深濃的自責和懊悔。

她憐惜地抱住他。

「別傷心了,伊莉莎一定會知道你的心意的。」

他長長一嘆,收緊雙臂,努力汲取她大方給予他的安慰及溫暖。

過了一會兒,她有些遲疑地開口。

「那麼……在酒會那天,你說有話要跟我聊,是什麼呢?」

「我很感謝伊莉莎。是她讓我看清楚了我的感情,也讓我頓悟了一些事。回到美國后,看着弟弟憔悴的面孔,我才驚覺我的人生必須要更積極。所以我決定回來后,一定要讓我心裏最在乎的那個人明白我的心意,絕不能重蹈弟弟的覆轍。」

「所以?」她的心怦怦跳着,等待他說完。

他沒有回答,卻問了她一個問題,雙眼炯然地凝望她。

「面對伊莉莎的背叛,我可以十分冷靜;然而僅僅看到你跟其它男孩打鬧,我卻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甚至口不擇言地傷害你。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你能告訴我,我是怎麼了嗎?」

她聽懂了他的話,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空,不斷冒出喜孜孜的小泡泡,小臉也紅了起來。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誰曉得你心裏在想什麼啊?」她刻意罵他,唇角卻剋制不住地揚起,泄漏了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你向我要求學調酒時,曾說你是為了一個人學的,那個人是誰?」他忍不住問出擱在他心底多時的疑問。

「你說呢?」

「我也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麼會知道呢?」他學她說話。

「猜不著就算了。」她故意低哼一聲,撇過頭去不看他。

「誰說猜不著?我們兩個心意相通,你知道我的心,我也明白你的,對不對?」他伸手撫了撫她細緻姣美的臉蛋。

她紅著臉不說話,當作是默認了。

「以後別再讓別人叫你寶貝了,寶貝只能專屬於我一個人。」他突然嚴肅地說。

「真霸道!」她笑罵。

「是專情!以後,我也只屬於你一個人的。」他認真地反駁。

她含着喜悅的淚水,害羞地傾身送上一個吻,獎勵他這個發誓只對她一人專情的好情人。

沒有知會花萱萱,歐陽悄悄地到學校去參觀她與同學們的畢業展。

看着一幅幅、一件件的創作作品,他不由得佩服起畢業展里這群對藝術充滿熱愛,擁有豐富創造力及生命力的年輕人。

轉到另一個牆面,許許多多幾乎與人等高的向日葵,佔滿整個畫面,讓人有種置身在花海里的錯覺,甚至覺得自己也被同化,變成了其中一株向日葵。

他看見牆底下掛着的名牌上,寫着花萱萱的名字,唇邊泛出溫柔的笑意。

右上角的燈光忽地一閃,他下意識地抬頭,從右邊牆面沿着天花板、再繞行到左邊的牆面上,鑲了長長一整排的燈泡。

燈光沿着軌跡從右向左閃爍著,他的目光也被吸引著,仰頭從右向左看了一圈。燈光熄滅后,他收回視線,這才發現身邊的人,也跟他一樣正仰著臉追隨着燈光移動。

看見眾人一致的轉頭動作,再看看眼前滿牆的向日葵,他忽然明了了花萱萱捉弄觀眾的意圖,忍不住笑了出來。

所有正在觀賞向日葵作品的人,在不自覺之間,也成了作品中追逐日光的向日葵。

「這丫頭的心思還真有趣。」笑着搖頭,再繼續往前看。

還是一系列的向日葵主題,相似的筆法,讓他知道這些也都是萱萱的作品。

越看她的畫,他不知不覺斂起了笑容,胸腔中漸漸充滿濃濃的感動。

她曾說過,她的畫很透明,讓人一看就知道在想什麼。

在她的畫中,他感受到向日葵少女對天上看不見的光芒的所有戀慕、渴盼及心痛。

她說他像是希臘神話里的阿波羅,那麼,向日葵指的就是她自己嘍?

他皺着眉離開會場,走進學校的圖書館,急迫地翻閱有關向日葵的資料。

當他看到希臘神話中,一個女神因太過愛慕阿波羅,九天九夜不吃不喝后,變成一朵終生追隨太陽神蹤影的向日葵,他的心受到了強烈的震蕩。

「萱萱,我真的讓你這麼的沒有安全感嗎?」

她竟然以為自己只能當一個在愛人背後痴痴戀慕的角色?

思考了一會兒,他若有所思地離開了萱萱的學校。

鳳凰花開,將校園燃成一片火紅。

鬧哄哄的校園裏,穿着學士服的畢業生、家長,還有在學的學弟妹們,四處穿梭著,興奮地拍照。

一把又一把的鮮花,讓校園也充滿了濃濃的花香味。

花萱萱抱着家人送的鮮花,花老爹、齊阿姨、小妹、甚至許久不見的大姊,都從日本趕回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唯獨那個自稱是她專屬專情情人的歐陽,卻一直不見蹤影。

「寶貝,這是你妹妹呀?好可愛喔!」相熟的同學經過他們身邊時,好奇地詢問着她身邊的陌生女孩。

「她是我大姊!」花萱萱解釋道。

「大姊?!別騙人了!」

「騙你幹麼?我大姊都已經結婚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成年了嗎?」眾人不敢置信地驚呼。這個個子嬌小的小女生竟然結婚了?

大姊花芸芸尷尬地笑着,臉上浮起淺淺紅暈。

「沒禮貌!她真的是我大姊啦!」花萱萱笑罵同學,把他們通通趕跑。

「大姊,對不起,他們口無遮攔慣了。」

「沒關係,我習慣了。」花芸芸搖搖頭。

花老爹看了看前方,發覺前面有一陣陣的騷動。

「那邊怎麼了?好像發生了什麼事。」花老爹抬手搭在眼睛上方,想遮住陽光瞧清前面的狀況。

眾人也都轉過頭去,好奇地看着。

「寶貝~~寶貝~~趕快來呀!」好幾個人突然向花萱萱衝過來。

「怎麼了?」她驚訝地看着同學。

「趕快呀!有人指名找你!發生大事了~~」

她還來不及反應,興奮的同學已經迫不及待的一人抓一手,將她往前方的騷動處拉去。

「咦?耶~~發生什麼事啊?」

她被粗魯地拖着向前跑,她的家人也只能跟着她跑。

跑到了前方,花萱萱被眼前滿滿的向日葵花海給嚇到。

一個男人捧了一束向日葵,湊到了她面前。

「來這裏,寶貝。」他對着她溫柔地笑着。

她不敢置信,整個人都傻了,只能獃獃地向前走去。

「歐……歐陽?你在幹麼?」她又驚又喜地張大眼,說話結結巴巴的。

他嚴肅地將花遞給了她。

她愣愣地接了下來。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語嗎?」

她搖搖頭。

「向日葵的花語是:我深深地愛慕你。」

她的臉頰紅了起來。

「你……你去看了畫展?」抱着向日葵,她紅著臉低下頭去。

「我的眼中,現在全是滿滿的向日葵,再也容納不下其它的花朵了。」

她哽咽著捂唇,不敢相信他竟然當眾公開響應她對他的戀慕。

眼中浮起淚水,她投入他的懷裏。

「我真的深深愛慕着你,萱萱。」

她點點頭,感動地用力擁抱他。

一旁的眾人猛吹口哨,不停地鼓噪著,要他們親吻,甚至湧起一波波「求婚、求婚、求婚!」的口號。

「你……你別真的當眾這麼做喔!我爸、我家人全都在這裏!」她緊張地阻止他。

「是嗎?」

他雙眼一亮,轉過頭去,果然在人群中,發現了她的家人。

他牽着她走到花家人面前。

歐陽忽然向花老爹深深一鞠躬,嚇了花萱萱及花家人一跳。

「我願意一輩子呵護萱萱,請問伯父能將萱萱交給我嗎?」

「哇啊~~真的求婚耶!」

一堆女學生為眼前真實上演的浪漫劇情尖叫不已。

被摟在歐陽身側的花萱萱嬌羞地垂下頭去,不敢看人。

花老爹一言不發地瞪着歐陽。

「喂,說說話啊!」齊阿姨偷偷地推了他一把。

誰知,花老爹回過神后,竟然哭了起來。

眾人見狀,全都嚇了一跳。

「嗚嗚~~我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全都被人一個個討走了~~」

嗚嗚嗚~~

聽着花老爹的哭聲,所有人的額上全畫下三條大黑線……

畢業季中,校園裏言笑晏晏,有人歡樂,有人流淚,一齊向人生的方向努力前進。

太陽高高掛在天上,以溫暖的陽光,拂掃過一朵朵的向日葵。

向日葵仰著臉,偷偷地對着天上的太陽,幸福、艷麗地笑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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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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