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漫無目的的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頭,我哀悼著自己第十八次戀情的終結。那是個如水般多情的女子,一頻一笑都是那樣嫵媚動人,除了她身上有些刺鼻的香水味和油膩了點的頭髮外,我對她基本滿意。可是,就在今晚,在我們相遇的咖啡廳,她輕聲細語的宣判了我死刑。

「程葉,我們分手吧!我覺得你對我根本就不是真心的,每次看到漂亮的女孩子你的眼神都會飄過去,你是不是抱着騎驢找馬的心態在跟我交往?只要遇到更好的,就把我拋棄?!」

一語中地!聰明的女人啊!你怎麽比我自己還了解我呢?

看着她忿忿的樣子,我居然一句辯解的話也講不出口。她見我默認,便瀟灑的拎着挎包離去,甚至還留下了自己的飲品錢,真是人不可貌相,外表脆弱無比的她骨子裏居然是新時代的豪爽女性!

於是乎,在我開始對她稍動真心之時,她卻不留情的把我三振出局!

滴答!滴答!

剛剛明明還是繁星點點,怎麽一轉眼就烏雲密佈下起雨來?不過也好,失戀了不就是應該淋淋雨發泄一下傷悲嗎?雖然我並不覺得自己下一個會更好的心態有什麽錯,但對於多年來戀情的接連失敗還是難免有些感傷。為什麽我就不能遇到一個像好友愛孔雀那樣讓我死心塌地的戀人呢?難道說女孩子並不適合我?也許我該開發一下自己性向的第二種可能……想到這裏不自覺的失笑,就算真的要做同志,我也絕對不能與一個像孔雀那樣除了臉蛋較好外,其他地方糟糕透頂的人交往!像方奕那樣死心眼的人,簡直是自討苦吃!

看着街上的行人在一瞬間變得稀稀攘攘,我不由得想起小學時語文課本上的一句話:六月的天,像小孩的臉……

「程葉,你傻笑什麽呢?快上車!」

可惜老天提供了哀悼的條件卻不給我哀悼的機會,看着停在面前的黑色別克,我迅速鑽了進去。

其實淋雨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現在污染這麽嚴重,搞不好都是酸雨呢!

「何總!」對着駕駛座上的斯文男人露齒一笑,我一點也沒有為弄濕人家車椅感到不好意思,我在何向原手下工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彼此的感情極好。

將一條淡藍色的毛巾丟給我,何總一邊開車一邊問我:「你下雨天在外面瞎逛什麽?車子呢?」

「送修車廠了,引擎聲音太大,開車載漂亮美眉時一點浪漫氣氛都沒有。」我拿着毛巾在頭髮臉上胡亂抹一通,看着原本乾淨的毛巾被我弄得臟污不堪,鬱悶的心情總算有所好轉。「被女朋友踹了,本來想模仿偶像劇里在雨中狂奔一下,何總你就殺風景的來到了。」

「這麽說是我打擾了你的好事嘍?」何總怎會不了解我不正經的性格,於是半真半假的說:「到前邊路口我就放你下去,你自己跑回家,我明天還給你一天假,讓你徹底的體會一下電視劇里的情景,如何?」

「不用了,興緻都已經被你打斷了,重新再來一遍也沒什麽意思!」將毛巾丟到儀錶旁,我一臉討好的笑容,哀求道:「何總,我現在不想回家,我老爸老媽看我這麽早回去一定會問東問西的,不如我們去喝一杯吧!」

何向原看了看錶,搖搖頭說:「也不早了,我們到那裏去喝啊?我不喜歡去酒吧那種嘈雜的地方,再說我還得開車呢!」

果然和我不同時代!無奈的聳聳肩,我指了指前面的小巷說:「那我就在那裏下車吧,看來要自己一個人喝悶酒嘍!」以前失戀的時候我都是去找方奕陪我,但現在別說跟他去喝酒,就算只出現在他面前那隻孔雀都恨不得衝上來把我大卸八塊!當好友有了男友,他就無法再與我分擔憂愁了。

「放你一個人去喝酒?明天再去警察局認領酒醉鬧事的你啊?」在路口處何向原轉方向盤駛上一條我陌生的道路。「到我家去吧,我們在家裏喝,想發酒風什麽的也方便!」

「你女兒呢?」何向原今年三十三歲,某知名大學企業管理碩士,在我認識他之前就離婚了,目前帶着七歲的女兒住在郊區。

「妮妮參加夏令營去了,今晚不在。」

既然這樣,我不在有異議,放鬆身體偎在椅座上小憩。

何向原的家是獨門獨院的別墅,白色的歐式建築在月夜下的細雨中顯得乾淨整潔,一如他給人的感覺。下車後我們穿越一看就知道有精心打理的小花園,第一次踏入了他家。

脫鞋進屋,坐在擦得光亮的木製地板上,我接過何向原遞來的啤酒,不滿的皺皺眉說:「喝這玩意有什麽意思,灌一肚子酒也醉不了,拿白的!」

「湊合吧!」何向原也席地做到我旁邊,不理會我的抗議徑直拉開拉環慢條斯理的喝。

無奈得開罐猛灌一口,冰涼的微苦的液體充溢喉間,一瞬間這悶熱潮濕的仲夏夜變得不那麽難熬了。

「何總……」兩罐啤酒下肚,我的話匣子又打開了。「你也單身五六年了,怎麽不再找一個?你條件這麽好……」

「沒有那個心情……」瞥了我一眼,他淡然的說:「妮妮還小,我不想讓她受委屈……」

「何總,你別老是認為後媽都會虐待灰姑娘好不好?你的人生是自己的,活着的目的也是要自己快樂!還是……」眨眨眼,我狡滑的一笑,推推他肩膀曖昧的問:「忘不了那個人?我聽說你和你前妻是大學同學,感情好的不得了,怎麽就離婚了呢?」

「你小子也這麽三八啊!」用冰涼的酒罐輕敲一下我的頭,他站起來走進廚房,剎那間背影顯得落寞憂傷,我知道我猜對了。又是一個痴情種子,是什麽力量能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痴念多年呢?我簡直無法想像。不一會他拎出瓶高濃度的烈酒出來,挑釁般的在我面前揚揚瓶子,問:「白的只有這個,你行不行?」

「何總──我跟你不是一兩天啦!」一把奪過瓶子,我不客氣的就倒了小一兩,輕啄一口,辛辣的感覺讓我熱血沸騰。「多少大買賣我就是在酒桌上敲定的,你說我行不行?」

「對!我怎麽忘了,你可是我手下一名得力幹將啊!」端起杯子任我倒酒,他一向溫文的眼眸蒙上層我看不透的憂傷,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我們在這療傷的夜晚開始牛飲。

恍惚間我們都滔滔不絕的扯著漫無邊際的話,意識越來越模糊,在墜入黑暗的前一刻,我看見何向原在我面前放大的俊臉。

***

頭好暈,似有無數只蜜蜂在耳邊旋轉!眼皮好沉,如吊了千斤重擔!嘴巴好乾,簡直像被困在沙漠一般!

醉宿的結果是讓我四肢乏力,清醒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懶洋洋的賴在床上不想動。躺了半晌,終於戰勝了懶神,我睜開迷濛的雙眼,一時間對自己身處陌生的房間感到錯愕!

這是那裏?!這是何總家裏!為什麽會在這裏?!昨天失戀跑到這裏喝酒療傷!

自問自答一番後,我勉強撐起酸痛的身體,半坐在床上,任身上的薄毯滑落。正對着柔軟的大床有一面落地壁鏡,此時清楚的映照出我那慵懶的神情和赤裸肌膚上的青青紫紫。

赤裸肌膚?!青青紫紫?!

一瞬間我像見鬼了一樣的瞠目結舌,拉開薄毯一看,底下的身軀居然是一絲不掛的!

這、這、這種詭異的狀況使我不猶得不想到我自己被……迷奸了?!

天啊!?我程葉活了二十七年,雖不是什麽大善人可也不是作姦犯科之徒,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男人給上了的滋味──還真他媽的噁心!

完全處於崩潰邊緣的我還存有一絲冀望,何向原平日裏正經八百,他應該不是這樣齷齪的人……

「唰」一聲浴室門被拉開,震驚中的我竟一直沒發現何向原就在裏面洗澡。他只在下身圍了一條毛巾,渾身濕漉漉的走向我,色情的眯起眼,假惺惺的說:「你醒了啊──你昨天可真是……把我折騰夠嗆──我已經給你洗好澡了,像我這樣負責任的上司你上哪裏找去……」

嚓!我最後的幻想破滅了!這個披着羊皮的變態色狼果然把我給──晴天霹靂下我忘記了漫罵報復,只是獃獃的望着鏡子中可憐的自己,那被凌辱過不堪紫青的身體!

不知什麽時候,何向原已悄然離去,只留下我自己獨自一人面對滿室的空寂。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總覺得空氣中漂浮着淡淡情色的味道,那簡直讓我坐立難安。

迅速跳起來想穿上衣服,卻發現自己的西褲襯衫都被何變態給丟到了洗衣機里,和一堆臭襪子內衣褲攪在一起,皺巴巴的還帶着異味根本就沒法穿。

萬般無奈下我只能到他的衣櫃里隨便翻出一件衣服套上,幸虧我們身材差不多所以穿着到也算合適,可籠罩在他淡淡的墨香味中又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沒穿內褲直接套褲子的怪異感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害怕他隨時會回來,我還沒有做好面對這個強姦犯的心裏準備,於是趕忙灰溜溜的逃離了這個讓我失身的傷心地。

沒有辦法這樣一身狼狽的回家,我那古板的爸媽一定會刨根問底的把我逼瘋,於是我只能冒着槍林彈雨去找他──我的死黨方奕!

方奕家離何變態家頗遠,坐計程車到他樓下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我摸了摸口袋,尷尬的發現自己的錢包落在了何家。

正想上樓去找方奕拿車錢,卻看見一塊調色盤晃了過來。

「嗨!孔雀……」僵硬的揮揮手,我小心翼翼的藏在車門後,就怕他一個不爽飛踹過來,我這慘遭強暴的身體可經受不起他的佛山無影腳。

斜着眼角掃視我,他就立在離我十米左右的地方停步不語,但兇狠的目光大有如果我敢踏入他家門一步就要把我送去見閻王的意味。

「孔雀……你看……你能不能給我付下計程車錢……」我是越來越明白為什麽方奕在孔雀面前唯唯諾諾的像只小白兔了,就這種如北極寒冰地獄油鍋般犀利的眼神,任誰都會魂飛膽顫的吧?要不是我知道他看在方奕的面上應該只會毆打我而不會殺了我,早就跳上車落荒而逃了。

「多少錢?」他走了過來卻未看我,只是俯下身問司機。

「八十塊!」司機的聲音有點顫,顯然也是被孔雀嚇到了,連計價器上那六塊三毛的零頭都不要了。

孔雀迅速從大挎包里掏出兩張百元大鈔丟給司機,用沒有感情的金屬聲音說:「不用找了,他從那裏來的你就把他拉回到那裏去!」

別這樣,我是來找方奕訴苦的,你好歹讓我見他一面……滿腹的委屈在孔雀的怒視下全部咽回到肚子裏,我磨磨蹭蹭的剛要鑽回車裏,方奕天籟般的聲音便響起。

「程葉?你來啦──」拎着兩大袋蔬菜水果的方奕大步向我走來,就好象插著翅膀的小天使一樣光環閃爍。

「方奕──我好可憐啊──」哀號著向他撲過去,就在我離目標只差十幾公分的時候,一隻天外飛手在我脖領子上一拽,我就如破布一樣被丟到垃圾堆旁。

***

香氣四溢的紅燒排骨醬軸子炸雞翅就擺在眼前,餐桌對面的孔雀正優雅的跟食物奮戰,他面前已經堆起小山般高的骨頭,而我面前……只有一堆搓成球的面巾紙。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我就這麽稀哩糊塗的被一個男人給上了……」又抽出一張紙巾擤了擤鼻涕,我小聲問隔着一個椅子坐的方奕:「你有沒有給我留點吃的啊?」見他點頭,我滿腹的委屈才稍微平復了些。

方奕想湊近我但又有點猶豫,看孔雀沒什麽吃醋的舉動,他才坐到我旁邊問:「你怎麽就這麽篤定?也許是誤會……」

「怎麽可能是誤會!我還沒有遲鈍到被男人插了屁股還沒感覺──」說到這裏驚覺失言,我趕忙縮縮脖子偷瞄孔雀,還好他似乎沒有留意,仍吃得津津有味,不然同樣是被插屁股的他一定勃然大怒,我恐怕連個全屍都保不住。擦擦冷汗,我轉向方奕,卻意外的在他臉上發現一片尷尬之色,這個奇怪的家夥,他是插別人的他害羞什麽?

方奕乾咳兩聲,說下午還有課,問我要不要在家裏等他,我一聽趕忙搖頭,開玩笑,要我和這隻噴火孔雀獨處一室,簡直比被男人插屁股還可怕!

拎着方奕給我打好包的飯菜,揣著司機之前找的鈔票,我寞落的踏上回家之路。

幸好老媽出門打麻將尚未歸來,我才得已偷空溜進房,一邊吃着友情便當一邊痛苦流涕,悼念我逝去的「處男之洞」!

***

不顧狂響的電話鈴和父母砸門敲窗,我渴了喝啤酒餓了吃餅乾的在家裏靜靜的躺了三天,哭濕了三條枕巾報廢了十盒紙巾,卻還是無法釋懷無法忘卻被男人迷奸的羞憤和恥辱。

什麽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是徹底明白了,那個可恥的何向原平時道貌岸然一副斯文書卷的好上司好爸爸形象,提到前妻還會裝出舊情難忘的痴情樣,誰知這一切都是他為了迷惑我放鬆我警惕的手段,將我灌醉後就變身為超級大色狼,把我純潔無暇的身體給無情的蹂躪玷污了!

虧我以前還對他頗為欣賞尊重,現在想起來真狠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怎麽就沒看透他那正經外表下污穢邪惡骯髒下流的心腸呢?

這條淫蟲,也不知用童叟無欺的外表迷惑殘害了多少男性同胞,想必公司里長得不錯的男同事有不少都被他摧殘壓迫過,只是迫於職場壓力忍氣吞聲才縱使他囂張到今天。

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犯到我頭上,我程葉打從降生那天起就不是個打落牙齒混血吞的窩囊廢!他沾了我的便宜別想拍拍屁股就走,我不鬧他個身敗名裂我就不姓程!

想清楚以後我跳下床衝進浴室洗去一身衰氣,然後刮鬍子剪頭髮換衣服打點得整潔乾淨帥氣逼人,在父母的詫異聲中開着剛修好性能極佳的雅閣2.0沖向公司,拉開我的復仇之弓。

先闖進他辦公室罵他個原形畢露狗血噴頭,然後再聯合公司里被他蹂躪過的男同事集體圍毆他,最後把他扭送到警察局讓他在監獄里蹲上個十年八年,最好被裏面的老大看上也讓他嘗嘗被插屁股的「樂趣」!

滿腦子暴力血腥鏡頭的我一路狂飆到公司,站在光堂明亮的大門口深吸一口氣,鼓起無限勇氣剛要往裏沖,一個熱乎乎軟趴趴的東西就粘到了我的腿上。

「爸爸……爸爸……」一個穿着粉紅色連衣裙打扮得像個洋娃娃的七八歲大的女孩就在我腳下。

我低頭看着抱住我大腿不鬆手的小女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乖,一邊玩去,別耽誤叔叔懲奸除惡!」

「爸爸……爸爸……不見了……」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啪嗒小淚珠就掉了下來,一瞬間就喚醒了我父性光輝。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打定主意等揍了何變態將他扭送警察局時再一同帶着小女孩去做尋人啟事。

「乖──小妹妹,不哭不哭,叔叔帶你去找爸爸……」抱起小女孩,我一陣風的衝進公司,來到我位於五樓的辦公室,翻出一堆零食糖果塞給她,儘可能和藹的說:「小妹妹,在這裏等叔叔,等叔叔打敗了壞人,就帶你去找爸爸……」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一陣喧鬧,我那見到就眼紅的仇人闖了進來對我劈頭蓋臉的就一陣罵:「你發什麽神經!?抱着妮妮就跑,我一路追你沒看見啊?!」

「你、你……」這情況反了吧?應該是我衝進他辦公室教訓他才對啊?!

「爸爸──」小女孩從沙發上跳下來撲進何向原懷裏,撒嬌道:「爸爸你怎麽不見啦,妮妮好害怕,這個叔叔說要帶我去找你,他果然沒騙我……」

「小笨蛋!」何向原將女孩抱起來,口氣兇惡卻一臉寵溺的說:「我不過是去停個車,不是告訴你在門口等我了嗎?胡亂就跟人跑了,小心被大灰狼抓去!」捏捏女孩的鼻子,他又將目光轉向我,恢復成正經八百的上司樣子說:「你無故曠職三天,有什麽理由啊?一會兒去我的辦公室,給我好好解釋一下!」說完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就昂首闊步的離去了。

呆立在辦公室內,看着那父女倆的背影,我真想一頭撞死!怎麽莫名其妙就喪失了先機,沒有先發制人反倒被他惡人先告狀咬了一口!

懊惱的耙耙有型的頭髮,我走到我們銷售部第二帥哥(第一當然是我啦!)的辦公桌前。

「小李,你……你和總經理的關係怎麽樣?」像小李這種大學剛畢業一年,一臉稚氣的小帥哥那何變態應該不會放過吧?!

「還行吧……」小李一點不自然的神情也沒有,到是有點好奇的看着我問:「程經理,你怎麽三天沒來啊?一來就打扮的這麽帥,靚仔啊!」

「沒有什麽啦……」難道他沒有遭到毒手?不死心我又跑到第三第四甚至企劃、人事、財務等部門的帥哥那裏去探口風,可是一點收穫也沒有。

是何變態沒有對他們出手還是他們掩飾的太好?!百般疑惑的我正琢磨著事情的來龍去脈,秘書就提醒我該去總經理辦公室了,於是我調整心態又鬥志高昂的趕赴戰場。

總經理辦公室在七樓,整個樓層安靜明亮,比部門經理的辦公室寬敞多了。以前我每次上來都留連忘返心曠神怡,可這一次,卻厭惡的連頭皮都發麻。

總經理秘書安姐對我揮揮手,悄聲告訴我今天何向原的心情不是很好,要我小心應付。我點點頭剛要敲門,倏地想起來的目的,便毫不客氣的推門就進。

顯然等我多時的何向原就坐在正對着門口的辦公桌後,見我沒禮貌的闖進來他皺了皺眉,指指一旁的沙發要我坐下。

不理會他的假好心,我大步走上前,雙手撐著桌面惡狠狠的俯視他,準備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手。

何向原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開口說道:「你不覺得該給我個解釋嗎?」

「解釋?沒有錯!」我一拍桌子,氣勢凌人的說:「你是該給我個解釋!」

「我給你解釋?你無故曠職三天,要我給你解釋?!」何向原裝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反過來質問我道:「你是不是昏頭了?要是生病也要請假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說不上班就不上班給別人帶來多大的麻煩?!打你手機你也不接,你手頭的工作又沒有交代,客戶找上門來還以為我們騙了人家呢!你給公司的信譽造成了不良影響你清楚嗎?!」

「對不起……」突然想起來我正和一家電子企業談一筆七百多萬的訂單,應該在昨天簽約的……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挽救,那家公司的負責人好象還挺欣賞我的……不對!我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麽反被他給教訓了?「公司的損失我會想辦法挽救,我今天要和你談的不是公事!」

「在公司不談公事談什麽?!」怎知他氣焰比我還囂張,態度比我還強硬。「程葉,你大學沒畢業就在我這裏工作,現在也有六年了,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得力的助手!可你怎麽就犯這種低級失誤呢?幸虧我們業務員有備份,暫時穩住了李老闆,你今天一定要好好給他道歉!」

「對不起……我馬上就去辦……」轉身剛要走,我的腳步又頓住了。媽的!怎麽老被這個衣冠禽獸牽着鼻子走?「這件事等會再說,我是要和你談談──那天晚上的事!」

這下你無法轉移話題了吧!什麽裏子面子我都不要了,今天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那天晚上?」聞言他愣了一下,隨即忍竣不住,那笑容超下流的。他一邊笑着一邊拉開抽屜,掏出一個黑色錢夾遞給我。「我只說過給你半天假,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怎麽就跑了,錢包也不要了嗎?你甚至連門都沒有給我鎖上!幸好沒有遭小偷,不然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對不起……」急忙接過錢包,我不禁為自己的莽撞感到汗然,要是真害得他家被闖空門,那就……就太解恨了!猛搖搖頭,把不該存在的歉意甩出去,我咬牙切齒的說:「你要我怎麽留下?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後……」

「你不用不好意思啦,我們這麽熟……」他站起來一臉笑意的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說:「在生活中我們是朋友,但在公司我就是你上司,你犯了錯我就一定得批評!程葉,我一直非常看好你,你又這麽年輕,前途無量……」

一閃身躲開他的碰觸,我鄙夷的撇撇嘴。這個家夥,以為假惺惺的誇我兩句,我就會為了前途出賣身體嗎?

他也許沒有想到我會這麽不留情的拒絕他,於是手僵在半空中,臉色變了變,但語氣還是不改輕佻:「真生氣啦?不就是說你兩句嗎?別發小孩子脾氣啊……就像那晚……不過你的酒品還真是不好……平時挺男子漢氣概的,怎麽那時就變得……」

「!」的一下,我全身的血液都湧上頭部,那晚我怎樣?不像平時那麽有男子氣概,那就是……媚態橫生?!難道說他不是迷奸我,而是我主動要求?!

正當我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的時候,何向原好死不死的又把臉湊近,近到我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頻率。「你怎麽了?臉這麽紅……」

「滾開!」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用盡全力推開了那隻曠世淫魔,完全沒有準備的他整個人向後倒去,眼看就要大頭朝下栽倒,而一隻多事的手又把他拉住,更令我懊惱的是,這隻多事的手居然就是我的……為什麽我的本性要如此的善良熱情助人為樂呢?

「你在搞什麽?!」重重甩開我的手,何向原一臉憤怒,圓瞠的二目昭示暴風雨將至!「好歹這是在公司,你是我的下屬,你居然敢對我如此不尊敬──」

縮著脖子承受他威嚴十足的指責,我陷入無邊無際的懊悔當中。明明是我來討公道,怎麽就不知不覺的處於被動地位,被這個衣冠禽獸抓到把柄,要站在這裏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呢?

「爸爸……你不要罵叔叔……」正在我要被他犀利的言語淹沒的時候,一個軟軟的童音如天籟般響起,解救了被怪獸欺壓的王子。

那個被我當成走失人口的小公主妮妮噘著嘴巴從總經理休息室蹭出來,粉嫩的小手「啪啪」的打着何向原的腿,一臉不贊同的說:「你不要欺負叔叔,叔叔是好人,他給我糖吃……我不喜歡這麽凶的爸爸……」

抱起小公主,噴火龍立刻變臉成溫柔的好爸爸,他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用相當噁心的童音哄著小女孩:「妮妮,是爸爸不對,吵你睡覺了……爸爸沒有罵叔叔,爸爸怎麽會凶呢?」

然後,當我雞皮疙瘩已經遍佈全身就要落滿地的時候,他又將目光轉向我,威嚴的眼神讓我想起上中學時的教務主任,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那麽的像。「你出去吧!先把拖欠的工作完成,然後打一分報告給我,好好檢討一下!」

「是……」夾着尾巴,義憤填膺進門的我灰溜溜的出去,對上安姐同情的眼神,真是無語問蒼天。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三番五次的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對抗他這個邪惡勢力,可為什麽他一瞪眼睛我就像氣球露了氣?難道說多年在他手下做事,我骨子裏的奴性已經無法抗拒了?我已經習慣遵守他的口令,每個細胞都對他屈服了?如果這個假設是真的,那我不是一輩子都無法翻身,註定要吃這個啞巴虧?!

不!絕不!

但明顯的是我要改變策略,跟他硬碰硬看來是行不通,一方面我自身中了他的蠱暫時無法根除,另一方面是公司上上下下除我以外沒有人願意揭穿他,所以他要是死不承認侵犯了我,我也拿他毫無辦法!所以,我必須找到有利的證據,或者是抓到他足以致命的把柄,才能報仇雪恥讓他身敗名裂!

打定主意後,我急忙趕回辦公室,翻出資料聯絡被我放鴿子的電子企業老總,又是賠罪又是拍馬屁的,終於換來個重新談合約的機會,約好明天晚上請他吃飯。

其實在銷售部門混口飯吃相當的不容易,在外人眼裏我是經理是白領,簽到大訂單抽提層就月入數十萬,但卻不知跟客戶打交道時要怎樣的卑躬屈膝,辛苦努力了幾個月往往就會因為人家心情不好拒絕簽約而功虧一簣。尤其的我手下的女業務員們,問起來哪個沒被調戲過欺負過,所以我對他們一向寬容,如果不出什麽大紕漏從來不批評,可惜像我這樣的好上司並不多,以前以為何向原算一個,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他想誘拐的我手段而已。

幸虧我的助手們都很出色,我曠職的三天除了這個CASE以外其他的事務都幫我處理得井井有條,我不用花太多時間來彌補這些天的空缺,於是我也像往常準點下班了。

在停車場取車時,我又冤家路窄的與抱着妮妮的何向原撞個正著,為了將來能徹底的扳倒他,我忍辱負重的笑了笑,誰知他還不領情,淡淡的掃視我一眼,連個表情也沒有的就與我擦肩而過!到是他的女兒比他有禮貌多了,甜甜的喚我「叔叔」,還一直對我揮手告別。

真是個小天使,但願她長大以後不會學他爸爸那樣卑鄙下流無恥!

發動車子駛出停車場,遠遠看見何向原的黑色別克向鬧市區方向開去。像他這樣一個單身男子,正值壯年,下班後會去干什麽?總不會整天賴在家裏陪女兒玩積木吧?發生那件事情的前晚,我們不就是在燈紅酒綠的街頭相遇嗎?當時也快十點了,他在外面遊盪,是不是就在尋找獵物呢?

強烈的好奇心和窺視的刺激驅使我跟了上去,能抓到他把柄的可能性使我莫名的興奮,然而這種興奮在他的車子輾轉駛入超級市場的停車場時,轉變為濃濃的失望!

還是無法死心,我緊隨着他們父女的腳步跟了進去,一進門人山人海的場面下了我一跳,尤其是收銀台那幾條長龍幾乎讓我懷疑,今天超級市場是免費贈送嗎?

想來我已經有好幾年沒來過這種地方,平時吃飯都是由父母照顧,偶爾他們不在也是去飯店解決,買衣服都是到專賣店看好了就刷卡,所以我一直以為超市是工薪階層和家庭主婦(例如方奕)才會來的地方,沒想到年薪幾百萬的何向原也會往這裏跑,而且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看來是這裏的常客。

與他們保持着大約二十米的距離,我開始了生平第一次的跟蹤監視。

***

何向原領着女兒首先去的就是零食區,他推著超大號的購物車,臉上帶着傻乎乎的笑容,看着走在前面的妮妮將薯片刨花巧克力之類的彭化食品大袋大袋的往車上丟,不一會就摞了小半車。緊接着他們又來到冷鮮區,何向原相當專業的在一堆速凍食品中挑選,不過在我看來那些東西都長一個德行就是了。這時妮妮拎着一大條香腸丟進車裏,但他馬上拿了出來放回架子上,一臉堅定的說了些什麽,距離太遠周圍又嘈雜所以我也聽不太清楚,不過大體像是說熟食不衛生之類的。

哼!那些彭化食品又會衛生到那裏去?假正經的家夥!

一路辛辛苦苦的躲藏,又跟着他們來到了日用品區,何向原先是買了兩個杯子後,居然拉着女兒到衛生用品專櫃去挑免洗內褲?!這個噁心的家夥,內褲洗一洗會死啊?!

一邊在心裏罵着我一邊想到自己還有一條內褲落在他家裏,不禁又想起那天早上的狼狽而氣紅了眼。

突然妮妮回頭目光與我對上,看她欣喜的拉着何向原的褲管似乎要通風報信,我嚇得急忙向後退,卻不幸與一個正挑選商品的中年婦女撞上,她一個不穩整個人向我撲來,於是我們倆一起倒向旁邊的貨品架,剎時間一包一包軟綿綿的物體從天而降將我掩埋,待我看清楚那些物品居然是衛生棉的時候,幾乎羞愧的要腦充血而亡了。

「程葉?你在干什麽?!」

這下是躲也沒得躲了,看着領着女兒走過來的何向原一臉的疑惑和不贊同,我有點自暴自棄的抓起一包更干更爽更安心,露出職業性的獻媚笑容說:「我老媽痛經,指使我來買個衛生棉……呵呵,當兒子的,就是要孝順嘛!」

***

歐式的白色獨棟別墅,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小花園,裝潢得素雅簡單的室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琢磨著自己怎麽又來到了這個讓我恥辱的地方──何向原的家!

被尷尬的從衛生棉中拉起來後,我胡亂扯著各種理由,卻在何向原一句「為什麽跟着我?」的問話下噤了聲。

看他的樣子是想再教訓我一會兒,不過經我這一跌我們也成了超市裏的新聞人物,於是他拉着我迅速結帳,我迷迷糊糊的又到了他的家。

「我的雅閣……」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的車還在超級市場的停車場,我現在隻身在他家,一會他要是圖謀不軌我想跑也不是件容易事!

不過他女兒在家,他應該不敢當着妮妮的面做那種苟且之事吧?!

妮妮的確是個乖巧懂事的小朋友,她甚至像個小主人一樣為被他父親冷對的我端上一杯果汁。現在何向原正在廚房裏忙碌,從客廳內漂浮的香氣來看,他應該有不錯的廚藝。

不一會兒端上桌的菜色證明了我的猜測,瞧著那色香味具全的四菜一湯,我不爭氣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

「吃飯吧!還愣著干什麽?」瞪了一眼呆坐在沙發上的我,他將三副碗筷擺在了桌子上。

跟着妮妮去洗手,然後坐到他旁邊,盯着香氣四溢的菜肴我卻遲遲不敢下口,誰知道這裏有沒有放個什麽迷藥之類的東西?!

看着我危襟正坐的樣子,何向原敲了敲我的飯碗,一臉嚴肅的說:「有什麽問題咱們吃完飯在討論!」

命令一般的口吻使我的奴性又泛濫成災,端起碗急忙扒了幾口飯,卻又擋不住誘惑的將筷子伸向很可能暗藏殺機的咕嘮肉!

外酥里嫩,香甜可口,這手藝絕對不比方奕遜色!

「何總,前嫂子的口味一定很挑剔吧?」一旦吃起來我的神經就自動放鬆,又不改本性的閑聊起來。

何向原夾菜的筷子頓了頓,陰晴不定的臉色讓你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我有個好朋友,本來和我一樣五大三粗的什麽也不會做,可是找了個又懶嘴又刁的男──難伺候的老婆,居然在一年內被操練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你說當男人當到他那個份上,還真是悲哀……」打開了話匣子我就沒有收口的打算,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堆後,才注意到何向原的眼神居然迷茫起來。

「能為心愛的人做飯菜,是件幸福的事,怎麽會悲哀呢……」

他的語氣淡淡的,但隱藏着無盡的傷感,一時間我也恍惚起來,到底是怎樣的女子,令如此出色的男人魂牽夢縈……

吃飽喝足以後,我摸著肚子半坐半躺的靠在沙發上,驚喜的發現身體一點異樣也沒有,看來何向原還沒有色膽包天到敢在女兒面前亂來!

上次來去匆忙,也未曾好好打量過他的房子,現在一觀察,不禁覺得好笑,一個大男人用什麽粉紅色的窗帘啊……亦或是,他前妻喜歡?

家庭影院旁邊的音響上擺着個小巧別緻的相框,拿起來一看,是何相原與一個女子親密相依偎的照片。照片上的兩個人笑得如陽光般絢爛,緊握的雙手緊靠的肩頭顯示了他們的感情有多麽深厚,然而如此相愛的兩個人為何最終會走向分手,實在另人費解。

正在這時,何向原端著水果拼盤走了過來,見我在看照片,感慨般的笑笑,未發一語。

我毫不客氣的用牙籤刺起一塊哈密瓜,邊吃邊問道:「前嫂子現在在那裏啊?」

「瑞士……」將整盤水果塞給我明顯雖然有點不滿我的長舌,但他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在國外啊……難道的為了出國的事情就嫌貧愛富?不對啊!國外的總公司幾次要調何總過去,他都沒有同意呢!究竟是為什麽……盯着何向原前妻看起來相當賢惠的臉,我意外的發現了件有趣的事情。

「何總,前嫂子和你長得還挺像的嘛!人家都說夫妻之間相處久了就會越來越像,這就是所謂的夫妻相……」我的聲音消失在發現何向原不知何時變得難看無比的臉色後。

鐵青著臉,何向原有點粗魯的奪過我手中的照片擺回原位,下了逐客令:「也不早了,你該回家了,明天不可以再曠職,不然我可不會輕易饒了你!」

「哦……」也不知道我是那句話觸了地雷,急忙收拾起好奇心灰溜溜的向玄關走去,穿鞋子時又突然被他喚住,回頭疑惑的看着他。

何向原走進卧室,不一會便出來,將手裏拎着的紙袋遞給我。

「什麽……」接過一看,是我三天前遺落在他家裏的衣服,裏面還裝着內褲,不禁羞紅了臉,吶吶的道聲謝衝出他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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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XX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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