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方奕不愧是我的死黨,事實上他和何向原幾乎同時到達,卻因為怕耽誤我的事情而一直守在門外不遠處沒進來,後來見到我流着眼淚將何向原推出門,他就已經將我的心思看穿了。

所以瞭然於心的他進門才什麽也沒問,默默的聽我訴苦,為我做晚餐,監視我吃藥,一直陪我到深夜,本來還想在我這裏過夜,可我硬是將他趕了回去。

「我怕你們家那隻會噴火的鳥追殺我──」這不是玩笑,是真話!

我從來不曾一個人品嘗失戀的滋味,這次的痛,讓我一個人承受!

真的深究起來,我與何向原之間什麽也沒發生過。一切的開始就是那一晚的宿醉,仇恨的火焰將我的理智化為灰燼,一心為了報復開始觀察接近這個相處了六年卻從未細心留意的上司,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身體,連心靈也賠了進去。

但故事的始末也是我一人的獨角戲,也許在不經意的時候,他用廉價的溫柔配合,卻每每令我熱血沸騰,即使我一直忽視,也無法否認對他殘存着近乎奢望的期待!只要他多看我一眼,哪怕露出的依舊是樣板一般的微笑,我的心也開始鼓噪!

逃避不了,蒙蔽不住……真的是愛上了啊!

我只把你當成朋友……

他如是說,我卻開始痛。血液變成苦澀的……流過心臟,一絲絲開始滲透著凄楚。原來我是做不到的……原來失戀是無法快樂灑脫的……那麽,讓我痛快的痛吧!

但是──僅在今晚!

明天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處理,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的失落!

一夜未眠,無聲的淚也流到天明,洗臉的時候,鏡子裏那憔悴的男人自嘲的笑了。

程葉,打起精神來,你沒有必要為一個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把自己置身到傷悲中!你痛苦除了傷害自己沒有任何作用,你的淚在昨夜已經替你沖走了那份無望之戀,你要做的,是鼓起勇氣,迎接嶄新的生活。

竭盡所能把自己打扮得光鮮,我精神百倍的來到公司,像平日一樣和眾人打招呼、工作。將手頭所有能完成的事情完成,來不及做完的也都派發下去,電腦里的資料全部調出來交給副總,然後在下班的最後十分鍾,打好一封辭職信。

走出辦公室,安娜迎了上來。

「經理,你大病初癒,就工作了整整一天,也太拼了吧?」

笑了笑,我答非所問的說:「你聽說什麽有關何總的什麽事情了嗎?」

身為公司情報收集員的安娜沒讓我失望,她答到:「聽說何總請了一個月的長假,今天下午就沒來上班了。經理,你問這個干什麽?」

「沒什麽……」我從她身邊走過,突然想起件事情,於是回頭笑着對她說:「你以後別再這麽沒大沒小的了,不是哪個上司都像我這麽好說話的!」

安娜睜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只是揮揮手,頭也不回離開了工作了近七年的地方。把辭呈交到人事處,人事經理卻說中層主管辭職是需要總經理同意的。於是我只能把辭呈放在那裏,也要了長假。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總台小姐還和我打着招呼,沒有人看出我有任何異常。

回到家裏打包收拾行李,我也瀟灑的在桌子上留下字條,然後直奔飛機場,買了張去海南的機票,在當晚坐上飛機逃離了這座讓我窒息的城市。

凌晨的時候到達三亞,找了家相當豪華的賓館住下,然後惡作劇般的打電話給方奕報平安,果然聽到他曖昧的喘息和孔雀的怒吼。

撂下電話,我不禁疑惑的琢磨,方奕的聲音未免太微弱了一點,而孔雀的吼聲又太剛毅──這家夥被上的時候中氣還是這麽足的嗎?

在異地的第一夜,我絲毫沒有不適應,睡得格外香甜。

我住的賓館就建在海灘,第二天一早陽光射進來時,勾引得我早早爬起。吃飽喝足以後,我僅著泳褲溜達出去,打算在著陽光天堂海濱浴場和比基尼美女來段遇。

不愧是被稱為「東方夏威夷」的三亞,它擁有全海南島甚至全國最美麗的海濱風光。透明的陽光、蔚藍的海水、潔白的沙灘構成了三亞旖旎的熱帶風光,讓我緊繃的身心得到最充分的放鬆。

但是……大約兩個小時以後,我卻像縮頭烏龜一樣把自己埋進沙中。

沒感覺──沒興趣──真不敢相信,面對形形色色的美女,我居然一點身為男性的興奮與衝動也沒有,反倒拒絕了幾個主動上前攀談的女人……天啊!何向原到底給我下了什麽蠱,照這樣下去,我不是要成為柳下惠?

憑什麽他摟着心愛的老婆孩子坐享天倫之樂,而我置身美女群中卻要為他守身如玉!?

不公平,上天過多的偏愛於那個男子,卻不給我展開新戀情的機會,難道說非要我痛哭流涕生不如死,才能體現愛情的真諦──折磨人的真諦嗎?!

我偏不!

我一定活得開心,活得比以前還精彩!待我玩累了,我會重新回到那個城市,開始新的旅途、開創新的事業,也許我與他還會偶遇、重逢、甚至合作!但是,我一定要他看見的是個意氣風發的程葉,讓他知道他曾經忽略了怎樣出色的一個男子、錯過了多麽優秀的一個男人!

正當我義憤填膺孤芳自賞之際,一個不軟不硬的東西不輕不重的踏在我周身唯一露出地面的地方──臉上。

微慍的拍掉那個東西,我摘下墨鏡定睛一看,卻見到了在一天之中,唯一一個讓我瞪大眼睛心跳加速的、性別可以稱做是女的人──「妮妮!?」

***

「程叔叔──」身着兒童泳裝的妮妮甜甜的喚着我,然後扭頭對籠罩在他身後的陰影說:「爸爸,你看,是程叔叔!」

「嗯……」沉穩的男聲傳來,在三亞刺目的陽光下,我看不清那半蹲著男人的相貌,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個男人誰!「好巧啊,你也來度假嗎?」

「何總……」心裏像打翻了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攪在一起很不是滋味。我勉強的笑了笑,刻意冷淡的回答:「是啊……我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想出來散散心……誰知道好死不死又碰到你……」

「程叔叔,妮妮好想你哦,我們一起去游泳──」不待何向原作出反應,妮妮就蹲到我身旁,用白嫩的小手努力扒拉着我身上的沙子。

面對這樣一張童稚的笑臉,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能拒絕吧!萬般無奈下我從龜殼中爬出,看也不看何向原一眼,拉着妮妮向浩瀚的大海邊走去。

趟進溫暖的水裏,我彎下腰正想洗去一身的沙土,妮妮突然跳到我背上,一時不察的我失去平衡,大頭向下扎入水中,而長著天使面孔的小壞蛋卻笑個不停。

「小丫頭,敢作弄我,看我怎麽懲罰你……」裝出兇巴巴的樣子,我張開雙臂,搖搖晃晃的追了過去。小公主尖叫一聲拚命用水潑我,我也毫不示弱的潑回去……

沙沙的聲音一直在身後跟隨,待我與妮妮打水仗打到筋疲力盡,爬在沙灘上喘息的時候,何向原坐到了我旁邊。

他垂著頭,摸著枕在我腿上睡着的妮妮濕漉的頭髮,輕聲說:「謝謝你──我真不知道要怎麽陪她玩,這孩子看我都看煩了。」

「唔……」含糊的應了一聲,我不安的轉過頭,凝視着天海相連處火紅的夕陽。

我想問他為什麽會隻身帶着女兒出來遊玩,我想問他和小潔到底有沒有破鏡重圓,我想問他在異地見到我有沒有開心的感覺……可是我張不了口。

怕他幸福會令形單影隻的自己難過,更怕他不幸會摧毀我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信念!無論他與小潔是否再續前緣,我與他,也絕無轉機!

他看不起這份愛戀……「男人與男人是荒謬的」,他在我告白時如此說。

在他的觀念里,我對他的愛是悖德的……即使他曾經碰過我,也許不過是酒後亂性而已。又或者,他對男人是有感覺的,可傳統觀念束縛壓抑着他,讓他在鄙夷我的同時鄙夷著自己──所以他不承認那一晚的放縱,那樣的他無論是否真實,都要被硬生生的抹殺。而我,則是唯一可以證明他不光彩一面的存在,他又怎會對我這個等同於污點的人動情呢?!

三亞傍晚的海風沒有絲毫的涼意,輕拂在肌膚上的感覺溫暖濕潤。我們就這樣並肩坐着,誰也沒有出聲,都不願打破著短暫的寧靜。

突然,何向原身體微斜,頭顱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一瞬間我緊張的呼吸都停止,僵硬的轉動脖子,發現他已經閉上眼睛,發出微弱均勻的鼾聲,顯然進入了睡夢中!

「……」張了張口,卻未能發出有意義的聲音,慌亂的我只能維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任著父女倆把我當成靠枕!

慢慢的,我平靜了下來,揣著幾分僥倖,我開始仔細端詳這個直到現在,還讓我臉紅心跳的男人。

稍黃的面色,眼下的陰影,昭示着他最近未有好眠。飽滿的額頭,略窄的臉頰,平時微蹙著現在舒展開的濃眉,清醒時目光銳利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和總是緊抿著的嘴唇……平心而論,何向原與我這個真正的美男子比起來只能算是中上之色。但是,就是這張這張嚴謹中帶着些許疲態的臉,卻總能虜獲我全部的注意力,讓我不由自主被他牽動,跟着他的喜怒而哀樂!

也許對他來說,我跟周揚跟他所有的屬下沒有什麽不同,甚至他平日裏總掛在嘴邊的「你是我最看好的、最有前途的」等等,也不過是收買人心的手段,然而最可笑的是,明知道他有多虛偽多做作,我卻每每輕易的被他收服。不管是高興還是憤慨,他總是不費吹灰的挑動我的情緒,我所有是思緒皆被他左右。

「你是故意的嗎?」抬起未被壓住的手輕碰他的眉毛,我自言自語的問:「是不是……看着我圍着你團團轉的樣子……很有趣?還是你從來都沒把我放在心裏?你的溫柔……從未針對我?可是,你知道嗎?你又無心的挑撥了我……為什麽出現在我面前……你明明知道我放不下,放不下對你的愛……你明明知道,我是多麽的……喜歡你……」訴說到最後,我的聲音開始哽咽。

真的做不到啊!真的做不到斷情,原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可是只是見到他,就難過成這個樣子,原以為淚水早在那夜流盡,卻發現,只是看着他,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動情容易嗎?我不知道,可是忘情……卻如剜肉一樣痛、比借毒還難!

抹去示弱的淚水,我硬下心腸搖醒了也許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男人。

他緩緩睜開眼,盯着我的側臉發了會愣,然後如遭電擊一樣的坐起,動作幅度之大,連酣睡正香的妮妮都被驚醒。

「對不起、我……」何向原一把抱起妮妮,神色慌亂的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我看也不早了,帶妮妮回去了……」然後大步的向遠處走去。走了大約十米,他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看見我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又是一驚,躊躇了一下,含糊的問:「你住哪個賓館啊?明天是妮妮的生日,我們去找你……好嗎?」

明天是小公主的生日?經他一說,我才猛然想起,明天也是我二十七歲的生日!

我站起走到他身邊,搖搖頭說:「一切隨緣吧!別讓我……再繼續淪陷了,行嗎?」

「程葉──」他倒吸了一口氣,又蹙起了眉,低聲說:「對不起,我真是太自私了……」

顧做瀟灑的揮揮手,我立刻穿越他向前走去。就差一點,我就心軟答應了,或者說,就要聽從自己的心愿,允許自己繼續接近他了!可是要再與他們相伴,我就真的永遠也無法掙脫對他的迷戀,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自顧自的走回賓館,門童很有禮貌的向我門好,為我開門,剛走進去,就聽到門童喚道:「何先生,您回來了?」

聞聲我整個人一僵,惴惴不安的扭頭,果然看見何向原抱着妮妮站在不遠的身後。

「好巧,我們住同一家賓館。」他苦笑着說:「真是……隨緣……」

一瞬間,我聽到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防備土崩瓦解的聲音。

***

上帝,你不玩死我不罷休是不是?!

站在何向原房間的門前,我忿忿的擰着手中換洗的衣物。

海南那麽多家賓館,隨便進一家都和他撞上;賓館那麽多房間,隨便住一間居然還是他隔壁;房間那麽多設施,隨便壞一樣居然是淋浴;本人那麽多毛病,隨便一個優點居然是一天不洗澡睡不着覺──一連串的巧合打擊使已我無力抗爭,於是乖乖的遂了老天的心愿,敲響他的房門準備向他借浴室。

然而來開門的卻是穿着卡通睡衣的妮妮,她揉着眼睛很有禮貌的說:「程叔叔……請進!」

擠出笑容,我走進房間,卻沒有看見何向原,於是問正往床上爬的妮妮:「你爸爸呢?」

「爸……爸……在洗澡……」妮妮含糊的回答著,像是困得不行,我趕緊走過去為她掖好被子,輕輕拍着她哄她睡覺。

不一會小公主就進入了夢鄉,看她嘟起嘴巴如迷你豬般可愛的樣子,我不禁笑了,有這樣一個女兒真是幸福的事情啊!

正在這時浴室的門被拉開,僅在下身圍了條藍色浴巾的何向原出現在我的視野。

小麥色的健康肌膚,紋理清晰但又不過於壯碩的肌肉,典型的倒三角骨架,充滿了成年男性的性感與野性──在身材這一方面,他接近滿分。

「程葉?」他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回過神後抓起一旁的浴袍穿上,走到床邊看了看熟睡的妮妮,然後輕聲問:「怎麽來了,有什麽事情嗎?」

尷尬的將視線從他大開的領口收回,我紅著臉說出目的,他立刻起身為我去放水,走到浴室門口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喃喃道:「總是那麽體貼,真懷疑你是不是故意在誘惑我……」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最終什麽也沒說,點個頭走了出去。

我真是飛蛾撲火自我放縱!老是給自己機會去接近他,去發現他的好,為自己對他的愛慕找理由,這樣下去到什麽時候才能忘情啊!

在氤氳的浴室中簡單的清洗了一下,我換好帶來的睡衣,深深的吸了口氣,做一番心理建設,然後如壯士扼腕般走了出去。

何向原已經換好了睡衣,他揮揮手把我招到沙發上,將一條幹毛巾遞給我,笑着說:「把頭髮擦乾,不然明天會頭疼。」

「哦……謝謝。」接過毛巾,我坐到離他大約一尺遠的地方。

等我擦乾頭髮,他又遞給我一杯牛奶。「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吧?先拿這個充饑,我已經叫了客房服務,一會兒就能送到。」

盯着那杯牛奶良久,我咬着下唇,低聲說:「你可不可以別對我這麽好?」

他端牛奶的手抖了一下,然後將杯子放到了茶几上,嘆息般的說:「我只是把你當成朋友一樣關心,你又何必拒絕我的好意呢?」

「可是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別過頭,我咬牙切齒的說:「你明明知道我對你是怎樣的感情!你既然不能接受那就別對我好!你這種廉價的溫柔我寧願不要!」

「程葉!」似乎對我的彆扭感到很憤怒,他稍稍提高了音調:「我們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毛頭,你成熟一點,難道一定要把我們的關係弄僵嗎?難道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我們從來不是朋友!」他話中的含義傷害了我!他的意思是他對我好只是表面功夫,是不想把我們的關係弄僵,而不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一瞬間我籠罩在憤怒之中,我悲哀的發現自己對他的在乎程度越來越高!於是我氣急的大吼:「我們──我們之前只是上司下屬的關係,現在──現在什麽也不是──」

「哇──」童稚的哭聲傳來,睡覺的妮妮被我們的爭吵驚醒了。

何向原三步並兩步跑到床前,摟住小公主哄著「乖乖不哭,不怕哦……有爸爸在……」

「哇──」可惜小公主並不領情,柔嫩的小手打着何向原的俊臉。「爸爸壞,欺負程叔叔──爸爸不要和程叔叔吵架──」

「你爸爸沒有欺負我!」我趕緊也來到床邊,滿懷歉意的說:「是叔叔不好,吵妮妮睡覺,叔叔壞……」

「嗚……」小公主癟癟嘴巴,帶着哭腔說:「程叔叔不要生爸爸的氣……爸爸才是大壞蛋!」

「對,爸爸是大壞蛋!妮妮不哭,爸爸不和程叔叔吵了……」何向原的語氣充滿無奈,他似乎對寶貝女兒老是幫着我這個外人很不理解。

「那你要向程叔叔道歉!」

「啊?」何向原愣了一下,但一見小公主又要掉眼淚,趕緊扭過頭對我說:「對不起……」

「沒關係……」於是乎我們倆只能配合演出。

「程叔叔原諒爸爸了嗎?」

「原諒了!」

「那麽,程叔叔明天陪我過生日好不好?」

「啊?」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我只能說:「叔叔明天有事……」

「嗚……叔叔騙人……你根本就沒原諒爸爸……」小公主嘴巴一咧,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見狀何向原連忙哄道:「妮妮乖,程叔叔真的有事情……」

「好啦!我明天陪你過生日!」

「萬歲!」看見小公主馬上破涕為笑的樣子,我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

哎!我怎麽就栽到這兩父女手中了呢?!

回房的時候,正好客房服務送到,稍稍猶豫了一下,我讓服務員將推車推到我房裏。鬱悶歸鬱悶,可沒必要委屈自己的肚子不是嗎?

吃飽喝足後,我便上床睡覺,準備養足精神來面對明天的挑戰!

第二天一早我還未洗簌妮妮就跑來敲門,剛將她抱起,何向原隨即衣着光鮮的出現。蓬頭垢面的我勉強對他笑了笑,他便伸出手要接過妮妮,正在這時,他不小心絆到了門檻,整個人向我滑過來!

「嗚……」四目相對,不輕不重的,唇上迎來了溫熱的觸感。

「哈哈──爸爸和程叔叔親嘴了──」妮妮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在那一刻,我腦海里想的是:不知道沒刷牙我的有沒有口氣!

雙唇粘合的時間不超過三秒,熱度便抽離。

何向原便迅速撤身,他的面色一瞬間變得蒼白,低喃著:「對不起!」

「……」我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伸出手接過妮妮,在無意碰到我胳膊的肌膚時如觸電般抖了一下,險些將妮妮摔到地上。然後他快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凌亂的腳步昭示了他不下於我的慌張與不安。

「程叔叔,你快一點,我等你──」妮妮的話消失在關閉的房門中。

立在原地,我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關上門開始換衣服。

那一夜我不記得他有沒有吻過我,所以……也許……這是我與他的初吻……

溫暖但不熾熱,濕潤卻不粘膩……雖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卻是我半生以來所有吻中最舒服的!這是我記得的與他最親密的接觸,已經足夠我回味以後沒有他的生活……老天終於在戲弄我一番後送了我這個甜蜜的生日大禮,為這個原本應該陰鬱的日子帶來一道曙光──我感謝那道門檻!

換好衣物後敲開了何向原的房門,他看到我臉上還有一絲尷尬,可見我自若的態度,便放鬆下來,向我傾訴他遇到的第一個難題。

「平時我都是給妮妮扎個馬尾或公主頭,可今天小丫頭說什麽也不同意,非要換個新髮型,怎麽辦啊!要不你試試?她那麽喜歡你,應該不會挑你毛病吧!」

「呵呵……」我乾笑兩聲,幾乎是趕鴨子上架的擺弄起小公主及肩的頭髮。

我先是給他梳了兩個羊犄角,可是她小嘴一噘說像哪吒!我又給她編了根麻花辨,結果她說怎麽看怎麽像清朝人!最後我給她綁了個衝天炮,哪知小公主竟然委屈的掉了眼淚,哭喊道:「爸爸和程叔叔都是大笨蛋──什麽也不會──媽媽就會給妮妮幫好多好漂亮的辮子──」

聽了她的話我心裏一驚,偷瞄何向原,果然見他臉色黯淡下來,於是趕緊哄道:「妮妮乖,不哭,叔叔帶你去美髮店,梳好漂亮好漂亮的辮子,好不好?」

「嗯……」小公主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議,於是我們一行三人踏出了賓館。

走在三亞乾淨整潔的小路上,我牽着妮妮,何向原在身後大約一米處跟隨。不遠不近保持着安全距離,我知道,他對早上那意外一吻還心存芥蒂。

突然很想笑,像他這樣一個成熟男人,竟會對一個單純的嘴唇接觸如此耿耿於懷,似乎與他一貫風清雲淡的的形象不符,但也恰恰說明了,他對我,不管是厭惡還是喜歡,總歸是有點在意的!

雖然我並沒有「如果得不到你的愛,就得到你的恨」那種激進的想法,但比起被他忽視,我還是寧願他對我有所感覺,不管這種感覺是好還是壞!

選擇了一家很有規模的髮型店,我們走了進去。服務員很熱情的招待了我們,一個看起來很新潮的髮型師準備給妮妮梳頭,何向原委婉的拒絕了,他挑了個相比之下樸素一點的女孩,要她給小公主梳個可愛點的辮子就行。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囑咐髮型師不要噴髮膠,不禁笑了。即使缺少了母愛,有這樣一個盡責的深愛她的父親,妮妮也是幸運的!

新潮髮型師閑來無事,便坐到我身邊和我聊了起來。我一向健談,於是我們倆從時尚聊到時事,又從時事侃到食物……

聊歸聊,我也沒忘不時留意他們父女,透過鏡子,我發現何向原的臉色很不好,這讓我有點納悶。他的情緒很少體現在臉上,今天怎麽如此反常,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壞心情呢?!

聊到投機,新潮髮型師非要給我設計個新髮型,我一開始推辭,可他硬把我拉到我高腳椅上,說什麽「好不容易遇到個這麽帥的人,我一定要把你打理得更俊美不可,就算給我當個活廣告,免費的!」

既然人家都如此熱情了,我還能說什麽,只好任他在我頭上修剪,心理卻不免有些擔心,他可千萬不要給我弄出個什麽希奇古怪的髮型啊!幸好他還很有分寸,只是將頭髮稍稍打薄,用髮膠擺弄出一個很精神但又很時尚的髮型。

付帳的時候,他說不用給錢,說好了免費的,可不知何向原發什麽神經,面色陰沈的丟下兩個人的錢,然後拉着我疾步走出髮型店。

一離開這條街,他就像甩掉什麽髒東西一樣的摔開我的手,開口教訓起我來:「你知道那人什麽來歷?和他聊個沒完沒了!」

「你神經病啊!」他口氣不善,我也不客氣:「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愛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你以為這裏是公司嗎?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他什麽來歷又如何?我就是喜歡和他講話,你管得着嗎?!」

「你──」何向原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你喜歡?!你怎麽這麽輕浮啊?!」

「我輕浮?我──」

我正要據理力爭,小公主嘴巴一咧,帶着哭腔嚷起來:「爸爸和程叔叔怎麽又吵架啊──」

於是我只能偃旗息鼓,揣著一肚子的委屈,跟着吃定我的父女倆去逛商店。

本以為只有女人才喜歡逛街,沒想到這個成功男士也熱衷於此,整整一上午,我們東瞧西看的把三亞的幾個大商場幾乎逛了個遍,中午時分在買當勞吃快餐時,身邊已經擱了五六個袋子,小公主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洋裝。

到意大利蛋糕店買了個鮮果蛋糕,我們三人終於踏上歸途。半路經過一家街心花園,一些觀光客在椰子樹下合影,何向原提議道:「我們也照張像吧!」

這才想起,我與何向原,一張合影也沒有。為了給自己的第一次單戀留個紀念,我點頭同意了。

何向原迅速到一旁的商店買了相機膠捲,請店員給我們三人合影。

他抱着妮妮,我站在他身旁,短袖汗衫下的胳膊似有似無輕輕碰觸著。我轉頭看了看他的側臉,他很真誠的對着鏡頭微笑,於是我扭回頭來,出奇平靜的笑了。

在椰子樹下,我們像一家三口一樣,留下了永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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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XX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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