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醫生很想鎮定地繼續說明，但眼角還是會忍不住飄向旁邊這位感性的愛哭爸爸。

「他會是個好爸爸。」醫生輕輕笑着說。

曲希岑感同身受，但完全不想承認。「醫生，你別再誇他了，他很容易得意忘形的，你不覺得他現在已經很誇張了嗎？」

「哈，也對也對。」

結束時，護士幫忙擦拭曲希岑小腹上的黏膠。

一旁的童大維立刻上前，呵護地扶她起身，她一看到他紅紅的眼睛，刻意板起瞼，皺眉頭。「你真的很誇張耶，男兒有淚不輕彈好嗎？」

童大維吸著鼻子。「這叫欣喜的眼淚，控制不住啊！」

醫生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項，然後約好下次門診的時間后，兩人隨即離開門診室。

童大維搶著拿護士遞給曲希岑的帳單和藥單，曲希岑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妥協，她僵持着不放手，童大維也不敢用力搶。

「孩子的費用原本就該由我支付。」童大維極力爭取。

曲希岑冷笑。「這是我的寶寶，他在我的肚子裏，所以不干你的事！」

她甩頭，拿了單據往掛號處走。

童大維心急地在一旁嚷嚷：「什麼叫不干我的事，沒有我，你一個人也不可能懷孕啊！」

曲希岑停住腳步，仰頭瞪他。「是，沒錯，我是沒辦法一個人懷孕，問題是我們已經分手了，各交各的男女朋友，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我們互不侵犯，在這種狀況下，請問我的孩子干你什麼事？！」

女人翻起舊帳來，神仙也擋不住。

童大維哭喪著臉。「我真的很抱歉，希岑，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發神經，故意要曉琳配合我來氣你，我只是想找你說話，想找個話題……」

曲希岑冷著臉。「找話題？我看是想找我吵架吧！告訴你，胎教很重要，我一點也不希望我的小孩變成暴力分子，所以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免得我每次看到你都會生氣！」她甩頭走人。

「希岑，孩子也是我的……」

「是又怎樣？」

「我們應該給他一個健全的家庭，有爸爸，有媽媽，有阿媽，有阿公，有外婆，有外公，這樣健全的家不是很好嗎……」

曲希岑嗤之以鼻。「誰說的，你有問過他嗎？」

「當然有，幼兒心理學家不都是這麼說的嗎？完整的家庭才有健康的小孩！」

「那是幼兒心理學家說的，還是童大維說的，反正都不是我的孩子說的，我理他啊！」

「希岑，你冷靜一點，我們根本沒有吵架的必要，我們以前是那麼恩愛，一切都是誤會啦……」

曲希岑停住腳步，她真的氣到想扁人。「誤會？我還六會咧！是你造成的誤會，你還可以自圓其說這一切都是誤會？！」

「希岑……」

「童大維，你不要一直跟着我，我一點都不想跟你吵架！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曲希岑真的好生氣，童大維只好停下追逐的腳步。他不能太躁進，希岑現在懷孕，身子不像以前可以把吵架當運動，他應該放慢腳步才對……

童大維總算沒再像跟屁蟲一樣緊跟着她。

曲希岑鬆了口氣。目前這個狀況，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和他說些什麼，或許冷靜一下，對她，或對他，還是對寶寶，是較好的方式。

付了帳，領了醫生開立補充孕期營養的葉酸補給劑，曲希岑離開婦產科診所。

童大維看着希岑離開的方向，打起精神，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和希岑將有一場硬仗要開打——

加油！

曲希岑哪裏想得到，如玉不僅寫紙條泄漏秘密給童大維，還效率好到通知了十二樓的崇德營業處和十五樓的總管理處，這下不再有人不知道她和童大維「曾經」交往的事實，而且她已經懷孕八周啦！

她完全相信，這種事，說不定在她滿肚子埋怨誤交損友時，消息早就傳遍整個「美商佳樂保險」在台所有營業處……

「花送來了！」

如玉衝進曲希岑辦公室。這樣不是很好嗎？事情一公開，全都是祝賀，哪有像希岑之前想的冷言閑語？希岑就是愛預先操煩！

「什麼花？」曲希岑埋怨地瞪着好友。「喂，老同學，你什麼時候變成廣播電台了？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只是搭個電梯，就接到一堆人的祝福，所有人都知道我和童大維的事，連寶寶的事他們也都知道了！」

如玉完全沒有半點慚愧。「是啊，是我說的啊，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就好好地接受大家的祝福吧！就和你說過，其實人心沒我們想得那麼險惡啦！喔，對了對了，差點忘了……」

如玉遞上花。「你的鬱金香。」

精緻的花束襯得鬱金香更加嬌柔典雅，而且還是曲希岑最喜歡的粉紫色鬱金香，這束花只有某人會送。

「哼，沒誠意，樓上樓下而已，送個花還要請人家代勞？」曲希岑抱怨嘟囔著。

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如玉無奈地搖頭。「你唷，想見他，又愛裝，見了他，又愛翻舊帳，你不是不想看到他嗎？還管他叫誰送花進來？」

「我哪有想見他，每次見面都吵架，倒不如不見……」她掙扎著，眼帘避得低低的，盯着懷中的鬱金香。

如玉深深明白狗急跳牆的道理。「好啦好啦，總經理人就在外頭，正在被我們的人拷問之中，你如果還在生他的氣，就把他放在外頭久一點。被一群女人高分貝逼供，這絕對不是件快樂的事。不過如果你心疼他，那就叫他進來嘍，好好談談，計劃未來。你們都快為人父為人母了，個性不能這麼倔強。」

「你說得我好像是個超愛翻舊帳的女人一樣。」

「一個銅板不會響，你和總經理兩個人都一樣！」

如玉揮揮手。「好了好了，我也要出去逼供了，你如果想要請總經理進來，就打外面的內線吧，我們鐵定會在三秒幢內將他送進來！」

如玉拉開玻璃窗的百葉扇。「給你看看狀況有多麼慘烈。」

然後離開。

隔着玻璃窗，曲希岑望着外頭，可憐的童大維正在領教崇德女人幫的威力，被圍在女人群中，像只在狼群中的贏弱小鹿，不安的眼神總是無助地飄向她——

可憐的男人。

雖然距離這麼遠，可，她還是感覺得到他眼底深深的眷戀，還是一如往昔……

一如他開始追求她之後的每一天。

他愛她，這已無需懷疑，只是她給他帶來的不安全感，讓大維突發奇想，想以「嫉妒」這招來刺激她，進而把握他們的愛情，這一切說穿了，也只不過是因為愛……

他愛她。

無庸置疑。

她愛他，同樣也是無庸置疑。

那麼，彼此相愛的兩人，需要因為一個很無聊的理由而分手嗎？

曲希岑搗著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腹——

「原諒爸爸好了，寶寶，你爸爸肯定是個好人，他工作很厲害，是保險業界數一數二的，只是一遇到愛情，你爸爸就會變傻瓜。」

她笑。「其實媽媽也是一樣，遇到愛情就變傻瓜！」

曲希岑拿起話筒，知道自己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