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庚秋安開車下了山,因為想起那些看似平淡的美好時光讓他有些恍神。

十五分鐘之後,已經回到小木屋準備吃晚餐的利冬陽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

庾秋安出了車禍……

三十幾坪大的房子裏,空空蕩蕩冷冷清清,跟幾條街外的熱鬧繁華形成強烈對比。

一個穿着海軍藍橫條紋棉質上衣,還有同色系棉質長褲的女子端著一晚熱騰騰的泡麵,漫不經心的看着晚間新聞快報,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

庾秋安不在,她好像就沒有洗手做羹湯的動力。

今晚,他會回來吧?

「梓寧,我去台東找大哥,晚上一定會回來!」早上去店裏之前,庾秋安信誓旦旦的說着,似乎擔心會被她掃地出門。

想到他一臉着急緊張的模樣,唐梓寧不自覺的微笑。

也只有這個傻瓜願意這樣逆來順受的哄着她!

她食不知味的咀嚼著軟爛的麵條,不自覺的在庚秋安常坐的那個位子上來迴流連,想起他這幾天鬱鬱寡歡的眼神,想起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他每次默默目送她離開時,整個人由里到外散發出來的落寞。

或許,她也任性的藉機采探他的底線在哪裏?她放縱自己無理取鬧的同時,也在觀察這個男人情緒處理的能力。

她的結論是,這個男人應該是海星跟海綿的進化版綜合體——

可以無止盡的吸收負面情緒,還擁有超強的情感再生能力。

她一直在等,等他忍無可忍,等他破口大罵,等他也板起臉來和她冷戰,一較長短。

唐梓寧等了又等,卻只等到他說要離開。

她都沒勇氣回想那一刻的自己,好像從頭到腳都凍結成冰,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今晚就會回來。

鬆一口氣的唐梓寧接下來一直迴避着他的視線,她怕自己看見那雙蘊含複雜情感的深邃眼眸會心軟,怕自己會忍不住撲向他,要他原諒自己這幾天的任性,把女性自尊踩在腳底下當作踏墊。

她一直記得,他從台北連夜飛車趕回來的那天,好帥。

合身剪裁的獵裝外套強調出他寬闊的肩線,裏面那件白色V領上衣突顯了肌肉結實的胸膛,簡單刷白的牛仔褲讓他本就灑脫的氣質更憑添帥氣,再穿上那雙百搭的豆豆鞋,更是畫龍點睛。

那當下,唐梓寧卻只想到一件事——

他穿得這麼帥,卻不是為了討好她!

耳邊彷彿還傳來海小霓的那句話——「為什麼沒有帶她一起來……」

「因為……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唐梓寧露出苦笑,把只吃了幾口的泡麵端進廚房裏。

那她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麼?

「其實我只需要當面問他喜不喜歡我,一切,就塵埃落定。」她看着瀝水籃里那個保溫瓶,忽然想起他拿提款卡給她,還有坐在沙發上仰起頭來任她宰割的模樣……

她做了什麼讓他如此信任她?

而她又做了什麼回報他的信任?

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他的心意如此簡單樸質,就像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登山鞋,沒有時尚華麗的的包裝,也沒有炫目明亮的外觀,但是它能陪他走過千山萬水,而他能陪她走過未知的人生。

唐梓寧心裏豁然開朗,當她回過神時,手上已經拿着手機,撥了電話給庾秋安。

她要告訴他,她會等他回家,他可以慢慢來,別再像上次一樣冒着生命危險趕回來,她會擔心,會害怕。

「喂?阿四嗎?」她語氣歡快,期待庾秋安充滿驚喜的回應。

電話那頭一陣教人不安的沉悶,接着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伴隨着微弱的救護車鳴笛聲,「請問你是要找庾秋安嗎?請問你是他的家屬嗎?他剛剛出了車禍,已經送往XX醫院急救……」

唐梓寧震驚不已的眨了眨眼,豆大的淚水不停的滑了下來。

庾秋安出了車禍,那台悍馬車卻毫髮無傷。

「那你是怎麼受傷的?」夏文一臉嘖嘖稱奇,他半個小時前剛剛抵達台東,還沒進飯店,就直接趕來醫院采視。

「被摩托車撞的。」因為打了鎮靜劑,幾分鐘前才睡醒過來的庾秋安勉強按捺住自己的心急,把事發經過說一次。

他開車下山不久,剛剛從產業道路轉進柏油路面,就發現前面有一個醉漢走路搖搖晃晃的,還把馬路當起自家客廳,倒頭就睡。

他沒辦法繞過這個醉漢還讓他毫髮無傷,最後乾脆把車停在路旁,想在意外發生之前,把人挪到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可以把他叫醒。

怎麼知道那個中年醉漢居然十分難纏,不但對着好意幫他的庾秋安咆哮怒吼,還企圖拳打腳踢,讓庾秋安猝不及防的挨了好幾個拳頭,不過也因為這樣,總算把人帶離路中央,起碼挪出了足夠的空間讓悍馬車通過。

庾秋安從小到大看多了這樣多半是人生不得志的醉漢,再加上一心想趕回去高雄,所以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安置這個陌生人,誰知道當他轉身要回去車上,卻被人從後面鎖喉攻擊,幸好他長年在野外走動,練就出相當敏捷的反應,險險躲過,卻又在無意中回到了馬路中間……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我想避開那個人的拳頭,又不想打他,所以不停的側身閃躲,突然就聽見很刺耳的煞車聲……再來,就是在醫院了。」庾秋安看看自己左手臂上的包紮,右手摸摸後腦勺的腫包,眼裏是說不出的無奈。

「沒事就好,醫生說只有輕微的腦震蕩,只要不會想吐,就可以出院了。」利冬陽從接到警察通知后,就趕到醫院,很是慶幸庾秋安只是皮肉傷。

至於那個醉漢,聽說傷到頸椎,現在還在手術室里。

「那肇事者呢?」夏文皺起了眉頭,看着大哥利冬陽。

利冬陽望着那白到刺眼的紗布,語氣有着淡淡的遺憾,「一個死了,另一個昏迷中。」

一個人生正要開始的青少年,就這樣走了。

庾秋安跟夏文同時一稟,「怎麼會這麼嚴重?」

「他酒精濃度不但超標,還沒戴安全帽,而且又未成年,連大燈都沒有開,後面還載一個喝醉酒的少女,承辦員警正在調開路口的監視器,釐清事發經過。」

那昏迷中的少女是參加國中畢業旅行來這裏玩的,那個騎車的少年應該是她的網友,希望她可以有下一個畢業旅行。

庾秋安面色沉重,想到上次自己一路飄車回高雄,唐梓寧知道以後氣急敗壞幾乎暴走的反應……

庾秋安忽然猛然抬頭,「現在幾點了?我的手機呢?有沒有人打電話給我?」

想到兩人最近「冰冰有禮」的相處情形,再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對她言而無信,庾秋安只覺得自己當真情路多舛!

不明所以的夏文看了看手上的潛水錶,「十點多了……」利冬陽則伸手把想要下床的庾秋安按回床上,「你做什麼?要離開,也要先把出院手續辦一辦。」庾秋安不太情願的躺回去,滿懷希冀的看着利冬陽。

「大冬,那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就算她有可能會拒接,起碼也要試試,才不會被埋怨得太冤枉。

「沒電了。」利冬陽慢吞吞的把手機拿出來還庾秋安,還一臉愛莫能助。

他似乎有些不忍心看見自家小弟臉上落寞的表情,忽然拉着夏文往外走。

「你再躺一下,我們去幫你辦出院手續。」

夏文一頭霧水的被拉走,本來還想留在小弟身邊有個照應,卻被大哥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庾秋安意興闌珊的瞪着自己用三角巾包紮的左手,不知道這樣能不能開車?,他一想到某人還在高雄傻傻的等他,就恨不得自己可以瞬間移動回到她身邊。

「這下慘了,本來只是冷藏,這次恐怕要變冷凍了。」庾秋安覺得自己感情路上前途一片坎坷,非常悲觀的長吁短嘆。

坐立難安的庾秋安索性離開病床,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酸痛不已,除了左手臂上比較嚴重的擦傷之外,還有一些零星的小傷口散佈在四肢,所以他用龜速朝着急診室里的洗手間前進,又在門口聽見讓人反胃的嘔吐聲時,一整個臉色發青,當機立斷決定多走幾步路,去靠近大廳那裏的洗手間解決生理需求。

連上個洗手間都要一波三折,他最近是不是有點時運不濟?

穿着病患服的庾秋安不同於往日的挺拔輕快,帶着一些些憔悴再加上一點點虛弱,緩緩的走向急診室。

希望大哥他們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他一定要想辦法趕回去高雄……

他想着想着,就轉身走進了人來人往的急診室入口,因為有個長發披肩的女子擋在眼前,而不得不停下腳步。

「護士小姐,請問有個叫做庾秋安的傷患現在人在哪裏?」那清脆悅耳卻明顯焦急萬分的聲音如此熟悉……

「梓寧?!」庾秋安難以置信的看着猛然回頭的女子,卻被忽然投懷送抱的女子給嚇得面無血色。

「阿四!」唐梓寧二話不說就把自己一路哭紅的雙眼埋在庾秋安那副胸膛里,雙手更是牢牢圈緊他的腰際。

庾秋安就是讓她這副模樣給嚇得不輕。

他曾經見過嬌俏撒潑的唐梓寧,也見過冷靜譏誚的唐梓寧,更見過冷漠與狂怒瞬間交換的唐梓寧,就是沒看過她這樣崩潰痛哭!

她悶聲抽泣的嬌軀說出了太多沒說出口的在乎與關心,庾秋安眼神一暖,心神一定,沒受傷的大手輕輕的拍撫她微微顫動的肩膀,輕聲細語的安撫她。

「我沒事,只是一點皮肉傷……別哭了……別再哭了……看你哭比我自己受傷還疼……」他接過某個護士小姐好心遞來的面紙,幫她把眼淚擦了又擦,慢慢的把依偎在懷裏的小女人帶到自己的床位,刷一聲的拉起隔離外人眼光的布簾。

他站在這個人滿為患的急診室里,身邊來來去去儘是生老病死攸關生命的大問題,空氣里充斥着刺鼻的藥水味混合著各種體味,三不五時還可以聽見鄰床的病人痛苦呻吟。

庾秋安卻因為懷裏這個痛哭流涕的小女人,覺得飄飄欲仙。

老早就站在急診室外頭觀看的利冬陽露出滿意的表情,拍拍意猶未盡的夏文,「我去開車,你去當電燈泡。阿四也算因禍得福啦!」

僵局破冰,心上人直接包下計程車從高雄趕來,一見面就投懷送抱……

所以說世事難料!

幾分鐘前才聽說自家小弟情路坎坷的夏文也是露齒一笑,「再等一下,既然這麼難得,就讓他多抱幾分鐘。」

很多偷覷他的迷哥迷姊頓時只想尖叫。

利冬陽了這個帥氣俊美的弟弟一眼,無所謂的聳聳肩。

「我沒差,反正等一下會被人追着合照要簽名的又不是我。」說完,利冬陽就大步離開,留下恍然大悟的夏文。

「喂!大冬,我去開車,你去當電燈泡啦!」夏文忙不迭的追出去,留下一票失望的迷哥迷姊。

倒是有個剛剛來實習的小護士興奮不已的自蓋口自語,「原來急診室里真的有春天!」

「因為明天就是南島文化節,所以大部分的飯店都客滿了,好不容易找到一間還有空房,但是只有一張大床……應該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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