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雨林的早晨水氣特別重,唐湘茉在一陣濕潤感里悠悠醒來。

林木陰鬱,這裏頭的植物無人照管,就像吃了生長劑,枝葉茂密,盤根錯節,伴隨雨林深處陣陣蟲聲鳥鳴,給人一種好似侵犯了神靈領地的莊嚴感。

她因微涼的露珠打了個顫,發覺昨天很勉強才抱她入懷的男人在她入睡后更是逃脫得徹底,現在甚至不曉得跑到哪兒去了。

她不禁苦笑,從睡袋裏鑽出來想找水喝,卻聽見前方樹叢里傳來動靜,她下意識舉起那把裝了滅音器的M1911,聲音拔高。「誰?!霍於飛?」

對方沒出聲,隔着不知名的木葉與她對峙,她咽了咽口水,拉開槍枝保險。「我數到三,你沒出來,我保證我會射擊。一……三!」

「咻」一聲,子彈從槍管里擊發,迅疾打中木干,濃重的煙硝味伴隨男人不可置信的抗議。「你明知道是我還真的開槍?!而且你根本沒數到三!」

唐湘茉撇撇嘴,將槍枝收好。「我說過你沒出來我保證會開槍,還有,我確實數了三了。」沒人規定一定就得老實數到三吧?她就不能數一三五七九?

霍於飛啞巴吃黃蓮,雖然心知這女人根本就沒瞄準他,但被人拿槍指著的感覺畢竟不那麼痛快。「你浪費了一發子彈。」

「喔,你的意思是我該射中你?」唐湘茉挑眉。射擊果然是她最熱愛的運動,現在她整個人身心靈都暢快了許多,尤其是拿這不知輕重的男人當靶子——都什麼時候了,還玩躲起來嚇人這一招!「正好來試試這把93R的性能。」她舉起另一把槍。

再跟她說下去他會噎死!霍於飛立即擺出投降姿態。「喏,喝點水,前頭有個泉眼,水挺乾淨的,喝不夠還能再喝。」

喔,水!唐湘茉雙眸興奮睜大,對女人來說,水比空氣重要多了。既然知道有泉水,這小小一瓶她自然是看不上眼。「在哪裏?快帶我去!」

還好不算太遠,但為防萬一,兩人還是帶着行李。

水泉的量遠比唐湘茉想像的還豐沛,而且水質純凈,水底是石頭,沒摻雜太多泥沙,清澈的水從岩壁上的石縫裏汩汩滲出。

她愉悅地歡呼一聲,向前靠近源頭處喝了幾口泉水,再蹲坐下來汲水洗臉,滿足地將水珠甩干。她神情開心,棕眸水亮,教人看得愛憐。

霍於飛見她露出這模樣,不禁慶幸自己一早冒着被蛇咬的危險尋找水源,儘管他不太清楚原因,但她昨晚好像很傷心,即便睡著了,眼角仍透著一點濕潤。

想想也是,就連他這個樂於享受危難的人也覺這次情況有點棘手,何況是完全沒經歷過這些的她?

嘆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卻見她洗完了臉,竟起身開始輕解羅衫,霍於飛看得傻眼。「你你你你你……你又幹麼?!」

「洗一洗。」唐湘茉絲毫沒猶豫,他們在鄰近危地馬拉北方的平原雨林,氣候濕熱,為防蚊蟲侵咬不敢隨意脫衣,早悶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能有個清理的機會,她自是不肯放過。

於是她這回脫得更徹底,連內衣褲都沒留,畢竟霍於飛的百寶袋裏可沒替換衣物。

霍於飛簡直快瘋了!他四肢僵硬,渾身不自在得很。分明脫衣服的人是她,他卻覺得所有的蚊子螞蟻都咬在自己身上,身為男人,這樣的畫面當然是非常值得一享的,尤其還是自己迷戀至心底的對象。

他咽了咽口水,隨她裸露面積的擴大,那股暈眩感越來越甚。老天啊,冷靜、冷靜、他要冷靜,他一定可以靠意志力克服的……不對啊,他乾脆走開不就好了?!

他臉紅一片,後知後覺地想到解決方案,轉身想走,卻被身後的唐湘茉喚住。「你去哪裏?」

他摸了摸鼻子,這裏的樹葉沒那麼濃密,早晨的陽光直射進來,灑了一地,他這臉上異樣的潮紅肯定是遮掩不住,因此不敢回頭。「我、我去找找有沒有吃的……」

「你背袋裏有乾糧。」

「那些……吃久了會膩。」

她不滿了,若不是由於昨天以來他對自己呈現的種種負面反應,她現在會很感激他的體貼,但顯然霍於飛很抗拒與她產生親密行為,也不愛見她裸露身體,這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打擊!

她真不想在性命飽受威脅的時候還煩惱這個,索性問個清楚。「你直說吧,你對我有什麼不滿?」

霍於飛愣住。「沒、沒有哇……」

「少來!」就算她沒感應能力也聽得出這句有多敷衍,唐湘茉徹底豁出去,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霍於飛,你轉過來!」

她語氣強勢,不容置疑,霍於飛只得忍住抬腳逃跑的衝動,僵硬地轉過身來,問題是他的目光壓根兒不敢多流連在她橫陳的玉體上,此舉顯然再度惹毛她,唐湘茉索性直接走過來。

她雪白的肌膚在晨光照映下發出瑩潤的光,如上好琉璃,一頭亮麗的黑髮伴隨她的腳步晃漾,光澤十足誘引著探觸的渴望。在蓊鬱的秘林里,她就像是從泉水誕生而出的女神,霍於飛看着,全身手腳似被定住,流淌在體內的熾熱感始終揮之不去,燙得他渾身發麻。

他咽了咽口水,她站定在他面前,極靠近他,屬於她的香氣逐漸佔據了他敏銳的嗅覺。她是這雨林里最危險的一束花,艷麗盛放,比罌粟還致命。她略顯豐潤的唇微微噘起,像無言地邀請一個吻,誘人沉墮。

她美眸瞬間睜大,表情似乎非常疑惑。「你臉……好紅。」

這不是第一次了,昨天她褪去衣衫時他也是這副反應,當時她沒放心上,以為是天氣太熱了,現在卻覺得不對勁。結果她還不及多講什麼,竟然見到霍於飛異常潮紅的皮膚開始冒出陣陣疙瘩,癥狀像極了麻疹。

她傻眼。「你、你怎麼了?!」

「別過來!」霍於飛退後一步,神色尷尬。上帝啊!他終究還是沒忍住!

「你……你該不會是中毒了吧?還是被什麼咬了?」

在原始雨林里發生這種癥狀似乎不足為奇,只怕可能致命。唐湘茉慌了,連忙想上前探查他身上溫度,卻被霍於飛俐落避開。「我沒事……」

他沮喪死了。皮膚又麻又癢、又疼又燙,這情況已經許多年沒出現,他還以為自己早好了,結果是根本沒遇到能再觸發的對象。「這只是過敏……」

她嘴張大。「過敏?你吃了什麼?」

霍於飛有股替自己挖墳墓的衝動,坦白講這真是蠢斃了!但都發生了,瞞得過一時瞞不了一世。「我說了你不準笑……」

「喔……」唐湘茉美眸一眨。這是她第一次聽霍於飛這麼有氣無力地說話,他顯然非常苦惱,窘態畢現,那頰上的紅熱感覺除了過敏外,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果不其然,他撇了撇嘴,一臉不甘願地說:「我……我對我喜歡的女人過敏……」

「嗄?」

霍於飛閉眼,豁出去了。「我就是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喜歡的人嘛!不行啊?!」他大吼,雨林里都是迴音,鳥兒被驚得振翅閃躲。不行啊啊啊啊啊——迴音盤旋,餘音繞木,霍於飛肯定自己這輩子沒這麼氣急敗壞過。

他發現這癥狀是十四歲的時候,那時他喜歡上隔壁商店的女兒,結果才被人家不小心碰一下,他就全身不對勁地發疹,當天晚上就發燒。最慘的是,好不容易病好了,事後卻被人家當病毒,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初戀就此無疾而終。

「不許笑!」他超在意這事的。

我沒笑啊……唐湘茉顯然還處在震愕當中,連回話都沒空。「但……你昨天給我挖探測器,還有抱着我的時候……不是沒事?」

霍於飛雙目赤紅,恨恨瞪她一眼。「挖探測器那時是我在工作狀態!抱着你的時候,我都把我這輩子去過的戰場徹底回憶一遍……老天爺,你到底是多嫉妒我?!」居然讓他背負這樣的「隱疾」!

早在台灣,他就對她一些過分親密的接觸很沒轍,以前沒想到這一層,在第一次「發作」后,不管他喜歡上誰,都很難控制身體的自然反應,只得盡量麻痹自己,避免動真心,沒想到都三十好幾了,居然會重蹈覆轍……

唐湘茉直到這時才徹底意會他的「情況」。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噗哈哈哈哈——」

她清亮的笑聲在密閉的森林裏回蕩,她笑得快直不起腰。誰想得到這男人看似拉風的表象下,竟藏着一個這麼可愛的秘密?「我的天……你超慘的……」

「不用你說好嗎?!」當事人的鬱悶絕對是旁人無法理解的。霍於飛氣呼呼地躲着她,她笑得渾身發紅,跟他現在身上病態的潮紅不太一樣,是很誘人採擷的粉,像顆蜜桃,溢着甜香。

他從來沒這麼痛恨過自己異於常人的敏銳感官,就算眼睛不看,鼻間還是嗅聞得到,他發作得愈加厲害,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才剋制住抬手抓撓的衝動。

那樣子肯定超惷的!他內心忿忿地想,而最沒救的是,都慘成這樣了,他腦子裏兜轉的竟是將此刻毫不留情發笑的她狠狠吻死的念頭。

他真想吻到她窒息!前一天她吻他時,他還處於工作狀態,根本無法多嘗。這女人簡直是他的毒,她逼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情緒亢奮、頭暈目眩,如今還起疹,他卻一點也不想戒掉她。他深深上癮於她每一個不同的反應,愈見沉迷,抽拔不開……喔,他不能再想了,否則晚點肯定發燒……

唐湘茉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迎視他幽怨炙熱的眼神。坦白講,這還真是夠不搭的,至少他臉膚上的紅疹尚未褪去,而且看起來似乎更嚴重了。

她隱約有點心疼,問他:「很不舒服嗎?」

「很熱。」霍於飛不大自在地回答,很多年沒發生過這情況,感覺很像回到幼時初次發燒的迷茫感,悶熱暈沉中又帶着不知所措。

唐湘茉的眼神軟了,她套好衣物,探出手,在霍於飛下意識避開前說:「別動。」

然後,他就真的不動了。

她泛起甜軟笑意,碰觸他起疹發紅的臉龐。他澎湃灼熱的情感伴隨一點慌亂的震顫,透過她的指尖傳來,蔓延至心底。這種想好好憐惜一個人的情感,她想,不論男女皆有。她的手輕輕撩開他垂落於臉邊的髮絲,一路滑到他後腦勺,將他綁成馬尾的發解開。

他髮長及肩,一時散開,發質比女人的剛硬一點,她很溫柔地輕挑慢拈,任其在指掌間滑動。霍於飛深灰的眸瞠大,看着她緩慢動作,也不曉得她使了什麼魔法,他體內那股驅散不去的熾熱竟逐漸平復了,儘管皮膚還是燙熱,疹子猶在,但整個人已輕鬆許多。

唯獨胸膛底下的怦動依舊猛烈,幾乎讓他懷疑下一秒,心便會自裏頭蹦出。

「沒關係,我會等你慢慢習慣。」

她現在確信這個男人只是太珍惜了,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表達,甚至不擅長處理那些激烈的情感,才會衍生出這反應。他這種笨拙的地方讓她非常喜歡,喜歡得心都軟了。前一晚,她才為他不願碰觸自己心生煩惱,覺得被嫌棄,感到苦悶,現在明白了原因,在好笑之餘,她也隱隱生出愛憐。

她不需要無堅不摧、完美無缺的男人,而是渴望一個在她脆弱時支撐她、幫助她,但反過來她也可以好好疼愛的人,現在……她遇到了。

唐湘茉為此微笑起來,問他:「我能吻你嗎?」

只見霍於飛全身顫動。她的笑純粹美麗,勾惹得人再難自持。他咬牙,極力想揮去因她而生的異樣潮動,讓癥狀緩和,結果發現自己根本就辦不到——

「可惡,我不管了!」

唐湘茉還來不及反應,兩片發燙的唇便猛地銜住了她。他一把將她扯入懷裏,額前的發散落下來,隨着頂上的光景晃動,遮掩他的表情,卻掩擋不住那異常紅潤的膚色。

她睜大了眼,隨即在他火燙的懷裏安順下來,任由他侵進,加深這個吻。

唇與唇相互熨貼的感覺非常神奇美妙,霍於飛鼻間再度聞到了專屬於她的芳軟香氣,那是她慣用的香水品牌。因為用得久了,所以逐漸滲進膚底,揉合成一股專屬於她的氣息。這使他迷戀,不可自拔,腦子裏像燒着一壺滾水,熱氣蒸騰,暈蒙了他……

唐湘茉被這樣的熱度融化,他們像是雙雙得了熱病,交互感染。這一次的吻和她先前憑靠着衝動和蠻力不同,主動權在他手裏,而她沒有力氣奪回。

但她無所謂,外頭的世界逐漸離她遠去了,男人炙熱的呼吸是她僅剩的唯一知覺。兩人身軀緊貼,他身形看似高瘦,卻非常壯實,肌肉隆起,起伏如山脈。唐湘茉試圖用鼻子呼吸,柔軟的胸前卻被壓迫得厲害,她頭暈目眩,心臟一陣喧囂鼓噪,有些喘不過氣。

他吻得太用力,如狂風驟雨,淋濕了她,她感覺自己像是春土,吸飽了水和養分,等待着花朵盛放,吐露芬芳……

那是愛情的氣味。

在這個充滿生機的地方,褪去那些死亡的恐懼和陰影,兜圍了兩人。

「你……」唐湘茉濕潤的眼睫輕抬,迎視他深灰色的眼瞳,極近的距離下,她幾乎能細見自己身在其中的倒影,餘波晃漾。

她郝著臉,正要說些什麼,卻見霍於飛身上潮紅越來越嚴重,眼神甚至透著點渙散,他放開她,扶了扶額,乾笑了下。「糟了……」

「什麼?」

「我好像……真的發燒了。」

不管不顧的後果就是——霍於飛發燒了。

還好他的百寶袋內準備了一些應急藥品,他吞了顆退燒藥,整張臉還是紅通通的,但除此之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走吧,估計還得走上一天一夜,趁天亮早點走,省得那咕嚕追上來。」

「你不多休息一下?」唐湘茉咋舌。

「免了,不過發燒而已……你離我遠點就沒事。」他撇撇嘴,一臉哀怨。

到底誰才該怨啊?唐湘茉好氣又好笑,誰想得到在這速食愛情泛濫的時代,居然有人不過接個吻便糊裏糊塗發起燒?如果再進一步……

欸,怎想到這裏來了?即便豪邁如她,在這種林木叢生的地方老想着這方面的事情真夠不合宜的,至少也得等回台北再說啊!

但……等回到台北,他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不禁感嘆人生真是不可思議,他們仍在台灣的時候,她曾那樣堅信兩人不適合,沒有未來,他的不定無法給她需要的安定,結果短短半個月不到,本來的顧慮卻好似變成了過眼雲煙,再不存在。

不是突然間他們就變得相配起來了,有些問題還是在那裏,只是經歷這麼多,變得可以用一種嶄新且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人的感情原本就是瞬息萬變,有時甚至連生命本身都在改變,她該把握眼前,何必浪費時間強求那些掌握不住的事物?

至少,她已見識到了他的「認真」。

兩人又走了一天一夜,還好只是在雨林外圍,雖然蟲蛇不少,但沒遇到真正具有威脅性的東西——不過她也想不出有什麼比背後那些毒梟更危險。

清晨七點多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出森林,來到鄰近危地馬拉邊境的一處小鎮。

這裏地處國界,再往前開三十分鐘的車便能抵達危地馬拉。唐湘茉的護照被路易斯扣留,還好霍於飛早有準備,給她辦了假證件。兩人在一處小溪做了些簡單清理——至少別讓一身的泥巴樹葉嚇到路人。

霍於飛已經退燒,紅疹也沒了,唐湘茉知道他的癥狀,夜裏自然沒再提陪寢的事。反觀霍於飛,最糗的事不過如此,疹子都發了也不差再多一點,可惜被她狠狠推開。「滾!你要是昏倒了,我可沒力氣扛你出去!」

總之,離開了那個潮濕悶熱又難以掌控的地方,兩個人心情都輕鬆了許多。

霍於飛指著前方,道:「那裏有個村落,我們可以用槍跟美金換一台車,去危地馬拉后再搭飛機回台灣。你暫時別回邁阿密了,路易斯能從那裏擄走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我知道。」唐湘茉揚起苦笑。儘管早有準備,但被離開那個自己用青春極力耕耘的地方,還是非常不舍。「怎麼我這輩子就是被人追殺的命呢……」

她隱隱嘆息,語調自嘲,聲音不大,但霍於飛仍舊聽見了。

他想起她在台灣時也曾遭受過危害、收到恐嚇信,甚至被人在車裏安裝炸彈,她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時他只覺這女人有夠輕忽自己,在他的保鏢生涯里,這樣的僱主不多,但不巧,有任僱主正是這個樣子——她的表妹唐左琳。

她們同樣看淡自己的生死,對此無所謂,而其中的原因極有可能相同。因為沒有人重視她們的生命。

一個是被自己的外公冷血以待,一個則是與自己的父親反目,受到他背後的黑道勢力威脅。

忽然,霍於飛有些懂得堂弟當年的感受。

「你知道霍克勤跟左琳的事吧?」

「是啊,怎樣?」當時唐左琳在紐約讀書,與保鏢霍克勤相戀,在身分懸殊的情況下,兩人竟攜手私奔。她在邁阿密得知消息,坦白說,是有點羨慕。

並非羨慕她找到伴侶,而是羨慕有個人竟能重視她到想帶她遠走高飛,而不願念唐家擁有的勢力。

如今,兩人終成眷屬,在桃園一處小鎮相依為命,生活得非常幸福。

霍於飛瞅着她明瑩的眸里泛起淡薄的欣羨,說:「如果你不想的話,就別回台灣了。」

唐湘茉愣住了。

他撇撇嘴,在她驚愕的注視下難掩尷尬。真是的,有必要意外成這樣?「中南美洲是有點危險,但我們可以去歐洲,或是東南亞,澳洲、新西蘭也不錯,不怕冷的話加拿大也是個好地方……我媽在西雅圖,那裏天氣好、治安佳,離墨西哥也有段距離,我做菜的手藝都是跟她學的。我繼父人很好,你要嫌無聊,我們也可以開個店……」

霍於飛哇啦哇啦地講著,他曾以為自己絕對無法忍受像堂弟那樣安定的人生,那太無聊,缺乏樂趣,沒有火花,但現在卻願意為了一個女人的安危選擇如此。

他變了嗎?愛情改造了他嗎?不,不是這樣,他的本質沒變,只是重視的東西不一樣了,何況她就是他人生的最大挑戰,光是如何克服自己心理性發疹的問題,就夠他頭疼好一陣子了。

唐湘茉把他的話消化完畢,回神一笑。「雖然你的提議很有趣,可我已經有間很大的店了。」

對喔!霍於飛一下子噎到,他都忘記她自己本身的事業就做很大,只要「唐亞」沒被恐怖分子給炸了,至少這輩子都不會閑着沒飯吃。「那不然,養只狗也行……」

「噗。」唐湘茉噴笑。未免太沒創意了吧?「你怎不說乾脆生個小孩算了?至少可以忙十八年。」

這女人腦子要不要動這麼快啊?「你想生就生嘍……」

「我想生,也得有人『配合』我啊。」她拋了記媚眼,果不其然見他臉龐又忽地燃燒起來,火辣辣的。噯,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她莞爾。「霍於飛,謝謝你。」

「呃?!」她在他唇瓣上親吻了下,動作快得讓他來不及發疹。

唐湘茉甜甜笑着,眉眼眸底凈是如湖水般清澈溫柔的情感,幾乎滿溢。原來,她根本不必羨慕,每個人總有機會遇到一個重視自己的人,獲得幸福,之前只是還沒輪到她,差點就要錯過,還好經歷這些考驗,讓她明白眼前男人的獨一無二,兩人還來得及擁抱……

她說:「我愛你。」

霍於飛徹底傻住。她總有法子讓他一再吃驚,甚至吃癟,他覺得自己快撐死,卻又帶着飽腹的滿足,他被她的情感餵養,變得更加強壯,媲美藍波。

越是真心的對象,他越是講不出那些漂亮的言語,可他明白自己的心,他愛着這個女人。三個月前,他只把她當作人生難得一回的調劑,現在卻為了她人台北追到邁阿密,飛來墨西哥,穿越了叢林,即將前往危地馬拉……

他們一同跨越生死,緊緊聯繫在一起,沒人願意撒手,他發誓將帶着她遠離所有災害,只要她願意。

可顯然,她再度令他意外。

「我要回台灣。」她開口。「左琳跟克勤的愛情故事也許很可歌可泣,但我們不是他們,你明白嗎?你不是那種甘於在一個地方安分過日子的性格,我也不愛當個家庭主婦成天柴米油鹽。我不是唐左琳,你也不是霍克勤,所以沒必要效法,我們有適合我們的方式。」

她很堅定,一字一句,毫無猶豫,絕非逞強。「回台灣吧!之後怎樣再做打算,就那樣拋棄一切走掉是很簡單,問題是這樣人生又有什麼意思?我不打算放棄我在邁阿密建立的一切,反正你樂得有事可做。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其實很享受這情況,你的興趣是有點差,但我一向尊重伴侶的個人嗜好……」

甚至,還是有點縱容的。

這男人興奮時的神情就像個孩子,笑容更是璀璨得教人移不開眼,也難怪古代有君王願為博君一笑做盡各種荒唐舉措,她啊,真是被他帶壞了。

「你就好好玩吧!別太過火就行。」

「你真的是……」霍於飛扶額,聽着她這一番話,再無任何言語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這個女人簡直比萬花筒還精彩萬分,給他的驚喜永無止境,他對她心服口服,怎能不愛?「好,走吧。沒意外的話,再十幾、二十個小時我們就能回台灣了,接下來有一堆事得解決……還好,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是啊。」唐湘茉笑了。

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並肩作戰,在戰場上找到一個能讓自己交付後背的對象是很珍貴的,他們遇見了,即便原本預想的後半生就此顛覆,她也心甘情願。

霍於飛也是如此。她是他的女王,他衷心侍奉,過去沒人珍視她的性命,那麼未來,將由他來全心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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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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