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相公,你的心究竟偏向誰那邊呢?

這晚,她等到天色熹微,寒見塵卻始終沒有回來,這一晚他是在姚含青那兒過夜嗎?

清晨,起床梳洗后,她去向婆婆請安,接着到後院的豬舍看小恭。

豬仔已經認得她,一見她來,短短的豬尾巴便猛搖著,邁著肥短的豬蹄子朝她奔過來,在她腳邊親昵的蹭著。

她憐愛的笑着摸着它的豬腦袋。「小恭,看來這寒府最好命的大概就是你吧,沒憂沒愁沒煩惱,只要能吃飽睡、睡飽吃就很開心了。」

豬仔抬起肥短的蹄子朝她撓了撓,齁齁齁的叫着。

她失笑道︰「你餓了吧,我這就去拿飯菜給你吃。」

喂好小恭,丁挽秋回房用完早膳,準備前往作坊學做漆器,遠遠的就看見一夜未歸的寒見塵與姚含青一起走出書齋。

他們兩人並肩而行,神態親密的說着話。

見到這一幕,頓時彷彿有人強餵了她一碗苦藥,一抹苦澀瞬間從喉間一直蔓延到胸口。

作坊里,位於西面的一間房間是寒見塵安排丁挽秋學作漆器的地方。

教她製作漆器的是先前為她說明漆器製作過程的那位王大娘,此刻她站在一旁,拿起丁挽秋髹塗好素漆的一隻細頸圓身花瓶,問道︰「少夫人想好要在上面畫些什麼了嗎?」

想了想,丁挽秋答道︰「我想在上面畫荷花,我上次在相公的書齋里見過一隻漆瓶,那漆底是綠色的,瓶身有枝白色梅花一直延伸到瓶口,那梅瓣和枝葉舒捲自如,乍看之下就宛如那瓶子裏真插了枝梅花。」

王大娘微訝,「少夫人看見的難道是那隻剔彩的白梅瓶嗎?」

「剔彩?」

見她不明白,王大娘說明著,「這是雕漆的一種技法,做法就同剔紅、剔黃、剔綠、剔犀等一樣,都是在胎體上髹塗上數十層或是上百層的大漆,然後再依據描繪在上頭的圖樣來雕琢。但那隻白梅瓶據我所知,使用了很特殊的剔彩法,不只交互髹塗了上百層不同顏色的大漆,還得特別在要雕琢的白梅部位髹塗白色大漆。」

見她似是還不明白這種技法的難度,王大娘解釋,「枝葉是綠色而花朵卻是白色,這種技法非常困難,要做到栩栩如生更是難上加難,我至今也只看過一隻,就是那隻白梅瓶。」那隻白梅瓶可是絕品,據她所知這世上大概也僅此一隻。

「原來那隻白梅瓶使用了很難的技法,這麼看來我是做不成了。」在此之前她只覺得那隻白梅漆瓶很美,卻不知原來它那麼難做。

王大娘建議,「少夫人不如先用描彩的方式來做吧,等技法純熟些后,再來試試雕漆。」

「好,那就這樣吧,我今天回去會先畫好圖樣,明日再帶過來,屆時勞煩王大娘教我怎麼做。」

「哪裏,少夫人客氣了。」王大娘對這位待人溫和有禮的少夫人很有好感。

丁挽秋走出房間,寒氏作坊佔地很廣,每處院落之間皆有迴廊相通,她沿着迴廊慢慢走着,不時側首看着一旁屋子裏那些工匠們忙碌的情景。

來到一間製作胎體的屋前,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從敞開的窗子朝裏面看,她在作坊先學的是如何髹漆,還未學如何製作胎體。

她目不轉楮的看着一名工匠利落的將手裏的竹篾編織成一個長匣。為了讓她方便髹塗,王大娘拿給她的是一隻木胎,她心忖要在這種竹篾胎髹漆應會更難,因為那些接合的縫隙也得全都均勻仔細的髹塗上漆,這不像在平滑的木胎上那麼容易。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丁挽秋回頭望去,發現見過一面的岳樺滿臉驚惶地從轉角處奔了過來,彷彿後面有什麼惡獸在追趕他。

是出了什麼事嗎?她疑惑的想着。

這時岳樺看見她,突然加快腳步朝她跑過來。

「岳……」她還來不及開口詢問,一柄鋒利的短匕頓時架上了她的頸子。

下一瞬,陸陸續續有幾人追了過來,最先趕上來的是孟廣仁,他粗獷的臉上佈滿怒氣,「岳叔,你還想往哪裏跑?還不快束手就擒!」

岳樺神色兇狠的挾持着丁挽秋吼道︰「退開!全都給我退開,否則我殺了少夫人!」

看清他手裏挾持着誰,孟廣仁忌憚的停下了腳步,大聲呵斥。「你竟然敢拿少夫人來當人質,少爺不會饒了你的,還不快放開她!」

「不管怎麼樣少爺都不會饒了我!我只要求安全離開這兒,只要你們不阻攔我,我就絕不會傷害少夫人,否則我就拉上她一塊死!」岳樺一臉猙獰,狠戾的撂下話。

丁挽秋垂眸瞅了眼抵在頸間的利刃,對這猝不及防的變故心下有些驚駭,不解的抬眸問︰「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身為作坊總管事的岳樺會挾持她?

孟廣仁解釋,「少夫人,咱們查出內賊就是這岳樺,他不止將咱們去找漆樹林的行蹤泄露給李記,連先前漆園裏那些漆樹枯死的事也是他乾的!見事迹敗露,他才急着要逃,沒想到會波及到少夫人。」

少爺懷疑內賊是岳樺,因此暗中召他回來,秘密佈置了一切,少爺放出消息說他調製了一種新的色漆,寫下假的配方,鎖在柜子裏,想引誘內賊上勾。

他原本不相信岳叔會與李承祖勾結出賣作坊,沒想到,岳叔竟然真的想去偷取配方。

方才岳叔被少爺親自逮到,在他們的逼問下,他終於供出漆樹枯死和泄露他們行蹤的事都是他做的,可他不知反省竟佯裝跪地求饒而趁機脫逃。

見自個兒做下的醜事在這麼多人面前被他提起,岳樺惱羞成怒的喝道︰「孟廣仁,你不要再多說廢話!退開,別攔着我,否則休怪我殺了少夫人!」

「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去嗎?你立刻束手就擒,也許少爺還會放你一馬。」孟廣仁試着誘勸。

「孟廣仁,你當我是獃子嗎?我做了那些事,少爺怎麼可能饒得了我!」押著丁挽秋,岳樺一邊說一邊往後退。

這一場變故早已驚動了不少作坊里的人,紛紛好奇的伸長頸子看,竊竊私語的議論著。

孟廣仁正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時,瞥見寒見塵走了過來,他趕緊上前請示,「少爺,岳樺挾持了少夫人,現在該怎麼辦?」

聞言,寒見塵冷鷙的眸光覷向抵在丁挽秋頸間的那柄短匕。

迎上他投來的眼神,丁挽秋心口一窒,他一定很生氣吧?眼看就要抓到內賊了,她竟然成為人質,還被拿來威脅他,破壞了他的計劃。

不知他會怎麼化解此事,她垂下眸,心忖若是他棄她的生死不顧的話……她也不會責怪他的,畢竟是她自個兒不小心被人抓住。

雖這麼想,心口卻不由得有些緊澀,他真的會不在乎她的生死嗎?

下一瞬,她聽見寒見塵冷峻的嗓音傳來——

「岳樺,放開挽秋,我可以讓你離開這裏。」

聽見他的話,岳樺臉色一喜,「少爺此話當真?」

丁挽秋詫異的抬起眸,為了她,他願意放岳樺離開?

孟廣仁惱恨的磨著牙,眼見好不容易逮往內賊,此刻竟要把人放走,他有些氣不過的道︰「少爺為人一向說一不二,你還不信嗎?快放了少夫人。」

得到寒見塵的承諾,岳樺臉上的驚惶退去了不少,他神色鎮定下來,揚聲要求︰「這兒有這麼多人看着,我相信少爺不會食言,不過要等我平安離開這裏,到了李記之後,我才會放開少夫人,所以還有勞少夫人陪我走上一段路。」

「岳樺,少爺肯放你一馬,你還敢得寸進尺!」孟廣仁忍無可忍的破口大罵。

岳樺絲毫不理會孟廣仁,拿着匕首的手牢牢架在丁挽秋的頸上,雙眼看向寒見塵,「少爺,你怎麼說?」有丁挽秋在手,他可以說是有恃無恐。

注視着丁挽秋略顯蒼白的臉色,又見她頸子上被鋒利的匕首抵住,隱隱沁出了血絲,寒見塵眸色一沉,嗓音寒冽的吩咐,「廣仁,找輛馬車來送他到李記作坊。」

孟廣仁咬牙怒瞪岳樺一眼,回頭交代屬下去找輛馬車過來。

「相公……」

沒想到他會為了她一再退讓,丁挽秋胸口盈滿一股熱氣,開口想說什麼,寒見塵卻先截住她的話。

「你別擔心,我會把你平安接回來。」他冷銳的黑瞳里流露出一股前所未見的怒意,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他竟然這麼不小心將她牽連進來,讓她受到驚嚇。

馬車很快來了,除了車夫之外,岳樺不準任何人跟上車,匕首繼續架在丁挽秋的粉頸上,他命令車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

「岳叔,你身為作坊的總管事,為何要與李記勾結想弄垮作坊呢?」丁挽秋疑惑的問。

她被岳樺強押著與車夫同坐在前方,岳樺一臉緊張,不時回頭看向後方騎着馬追上來的幾人,頻頻催促車夫快一點。

「還能有什麼原因,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岳樺冷笑,「李記為此給我三千兩,這些錢是我在寒氏作坊里賣命一輩子也賺不到的。」

「你這麼做就沒想過總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嗎?」這種事做多了總會被人發現,他難道以為自己可以隱瞞一輩子?

「想要得橫財總得冒些風險,況且我之前一直很小心,要不是李記派去跟蹤的那些人太蠢笨了,也不至於事迹敗露。」岳樺當初敢這麼做,便是仗着自個兒在寒氏作坊待了二十幾年又是總管事,絕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沒想到事情仍是敗露了。

人為了財,也許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丁挽秋想起她當初之所以嫁進寒府,也是為了財,只因為寒夫人答應借給丁家一筆銀子,讓丁家能清償欠款,她才嫁的。

算起來她與岳樺做的事雖然不同,但目的卻一樣,都是為了錢財。

這麼說來她也沒有比岳樺清高多少,在心裏輕輕嘆息一聲,便沒再開過口。

不久,馬車來到李記作坊,岳樺押着她下車,走到門口后,他用力推開她,飛快的跑進裏面。

不到片刻,寒見塵騎馬趕到,他抬起衣袖拭去她頸間沁出的血絲,神色陰鷙的抬首望了一眼李記作坊,不發一語的扶她上馬,回到寒府。

寒府書齋里此刻坐了三個人。

「見塵哥,你找我過來有什麼事?」姚含青納悶的看着神色不善的寒見塵,一旁孟廣仁那張粗獷的臉上也透著怒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兩個人臉色都這麼難看。

沉默片刻,寒見塵開口,「含青,我決定全力幫助你大哥搜集納蘭瑞麟的罪證。」納蘭瑞麟是江蘇巡撫,而蘇州城正是江蘇巡撫府衙所在地。

聞言,姚含青嬌艷的臉龐頓時充滿喜色,「真的嗎?見塵哥若肯全力相助,我們一定能很快找到納蘭瑞麟的罪證!我得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哥,他知道后一定很高興。」

她大哥是朝中官員,此次奉皇命暗中調查幾個月前蘇南淹大水,死傷無數,朝廷撥下二十萬兩賑銀,卻傳聞那些賑銀並沒有用在災民身上,而引發民怨沸騰,皇上因此命他查出真相。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大哥目前隱身於蘇州城附近的一座小鎮上,她則隱藏身份暫居寒府。

不若姚含青一臉開懷,聽見他的話,孟廣仁卻是滿臉驚詫。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誤嫁宅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誤嫁宅門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