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跟着順嬤嬤穿過長廊,四下寂靜無人,順嬤嬤也早把一旁的仆婢打發了,纖櫻知道,順嬤嬤一定有話要對她講。

「你這模樣實在不算出挑,幸虧打扮一下也還過得去,」順嬤嬤瞧着她,嘆了一口氣,「若是少爺不喜歡你,你也不必強求,之前幾個侍妾離開的時候,少爺也沒有薄待她們……」

「少爺曾經納過好幾個妾嗎?」纖櫻瞪大眼睛,故作好奇地打探。

「都是品貌出眾的女子,可伺候不了幾個月,就被少爺打發回家了,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大概是不合少爺的心意吧。」

「哦,」纖櫻點點頭,「依嬤嬤看,我會討少爺喜歡嗎?」

「你啊,」她淡淡答,「看來沒什麽長處,不過還算可愛,自求多福吧。」

呵呵,這位老人家說話還直接呢。纖櫻嘻嘻一笑,並不介意。

「我們蘇家,本有一位小姐,幾年前意外去世了,老夫人因為思念女兒,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順嬤嬤滿腔感慨,「這些年,少爺獨力支撐著整個家業,又要照顧老夫人,實在艱難。」

「少奶奶也沒幫忙擔着點兒?」她知道自己提出一個敏感的問題。

沒錯,蘇品墨早已娶妻,對方是沁州城中另一巨賈的掌上明珠,可不知為何,婚後兩人極其不睦,少奶奶一年之中有八、九個月在娘家待着。

「咱們這位少奶奶啊,是嬌氣了點兒,」順嬤嬤一副打抱不平的語氣,「明知家裏此等狀況,卻天天跟少爺鬧脾氣。當初定下這門親事,只因為她家世好、樣貌好,原以為是天作之合,不料……」邊說邊無奈地搖頭,這蘇家老僕,萬般忠心。

「少爺納妾,也是因為少奶奶的緣故嗎?」纖櫻大膽再問。

「男人得不到妻子的溫柔對待,多娶幾房也不為過吧?」順嬤嬤道,「可惜前面納的幾個小妾都不爭氣,纖櫻,這次就看你的了。」

說實話,她不太理解蘇品墨為什麽要納妾,雖說男人三妻四妾十分尋常,但他不像花心之徒,否則為何要將從前那些女孩都打發回家?可若不是花心之徒,為何又要年復一年地納妾?

她始終覺得,這是一樁詭異之事。

「少爺此刻就在書房呢,你自個兒過去吧,」順嬤嬤頓了頓,又道:「正巧,今兒個少奶奶也在。」

「少奶奶回府了嗎?」纖櫻難掩吃驚。

「聽說又要納妾了,少奶奶自然要回來看看,好歹是大房嘛。」

這不過是入府的第二日,好戲就要開鑼了,她雖是這麽想,臉上卻掛着微笑,心底無比鎮靜。

纖櫻對順嬤嬤欠身致謝,獨自往前走去,繞過明艷花樹,便是書房。

還未掀開帘子,便聽見屋內一陣爭吵聲,不,應該說是女子尖利的嗓音,從頭到尾,都是她一人在發脾氣。

想必她就是蘇少奶奶,喬家的大小姐,喬雨珂吧?

「我說爺,拜託你有點兒定性好嗎?」喬雨珂高聲道,「你到底喜歡怎樣的女人啊?三天兩頭納妾,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現在沁州城裏人人都知道你我不睦,還說我沒本事,管不住丈夫!」

「夫人還在乎這個嗎?」蘇品墨淡淡的回道,「反正你一年之中有大半時間都在娘家待着,府里發生什麽事,似乎與你無關吧?」

「蘇品墨!」她氣得忍不住大叫,「有本事你就把本姑娘休了!否則,本姑娘愛怎樣就怎樣,你管得着嗎?」

「姑娘?」他不禁冷冷一笑,「看來,喬姑娘是從來沒把自己當成蘇家少奶奶了,只可惜,當初蘇喬兩家結親的時候,簽下了死契,若我主動休離你,蘇家的大半財產就要歸喬家所有了。」

「我明白了—」喬雨珂氣得跳腳,「所以你不斷納妾,就是想氣我,逼得我主動提出與你仳離?蘇品墨,你這算盤打得好精啊!也不想想,當初你做生意、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我父親幫了你!」

「岳父是生意人,在商言商,當初會幫我,也是看中我們蘇家有利可圖。讓我娶你,亦是如此。」

「蘇品墨,你……」

見喬雨珂拿起案上的硯台就要朝蘇品墨砸去,纖櫻連忙打起帘子,笑盈盈地走進書房。

「少爺、少奶奶。」她柔聲道,「奴婢來遲,給少爺、少奶奶請安—」

喬雨珂一怔,眼睛直盯在纖櫻臉上。

蘇品墨坐在窗前,手裏翻著一卷書,聞聲亦抬眸望着她,有片刻詫異。

「你是誰?」喬雨珂怒問,「誰允許你擅自進來的」

「順嬤嬤傳奴婢來的,」纖櫻笑道,「說是少奶奶想見奴婢。」

「你—」喬雨珂先是大吃一驚,隨後滿面嘲笑,「你就是他新納的小妾?哎喲喲,我還以為是什麽國色天香的人物呢,原來是個黃毛丫頭!」

纖櫻並不示弱,無畏地回視。

不得不說,喬雨珂是個絕佳美人,有着薔薇之艷、杜若之容,可惜滿面戾氣,倒損壞了那傾城之姿。

「奴婢本就是鄉野的黃毛丫頭,幸得少爺賞識,少爺既覺得我好,那我就是最好的。」纖櫻不疾不徐地答道。

「不錯嘛,小嘴挺伶俐的,」喬雨珂挑眉瞧她,「你能留下來,想必是有點本事,不如你同我說說,少爺到底是看中了你哪一點呢?」

纖櫻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蘇品墨,只見他閑坐在旁,並不出聲,眸中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彷佛正在隔山觀虎鬥。

看來,喬雨珂猜的沒錯,他不斷納妾,就是想把人給氣走。

可倘若如此,他就該假裝與之前那些女子恩愛情深才是,為何要將她們一一打發回家?

纖櫻覺得,蘇品墨是謎一樣的男子,一時半會兒,她琢磨不透,須待將來仔細觀察。

「奴婢相貌平常,無才無德,」她對喬雨珂欠身道,「奴婢也不知少爺看中了我什麽長處,或許是因為—我能博少爺一笑吧。」

「什麽?」身形一僵,「笑?」

「對啊,或許這蘇府上下,自二小姐去世後,最最缺少的就是歡笑吧。本來,是少奶奶你該給予的,可惜你辦不到,只好換奴婢來了。」

「你……」喬雨珂氣得全身發抖,「居然這樣對本……本少奶奶說話」

她一向自稱本姑娘,現下被一個地位不如自己的女人一激,連忙改了稱呼,好顯示自己的高高在上。

「蘇品墨!」回眸瞪着依舊怡然自得的男子,「你挑來挑去,就挑中了這樣的女人?抱歉,我是不會讓你們得意的!明兒個我就搬回來,賤婢,你就等著給本少奶奶奉茶吧!」說完,便狠狠地掀開門簾而去,背影消失許久之後,簾動依舊,足見怒氣之盛。

纖櫻轉過身來,卻見蘇品墨靜坐不動,仍是那般淡淡的笑容,難以捉摸實際情緒。

「奴婢好像幫了倒忙。」她輕輕道。

「哦?」蘇品墨問:「何出此言呢?」

「少爺本是想讓少奶奶離府,不料,卻被奴婢激得她要搬回來。這不是幫了倒忙,是什麽?」

「你這丫頭倒是聰明,能瞧出不少端倪。」他擱下書卷,輕撣衣袖,「不過,她搬回來也好,這一次,要讓她徹底與我決裂了才好。」

「奴婢心中迷惑,」纖櫻疑道,「少奶奶看來也不太想留下,為何她還自甘囚困於此?」

「她是想走,可是能去哪兒呢?我那岳父大人可不會讓女兒擅自作主的。」

哦,她明白了,一切,還是因為錢。

蘇喬兩家都捨不得眼前的利益,所以都不肯讓步,只可憐了這一雙兒女,要在這囚境中做困獸之鬥。

「那為何少爺不留下從前那些侍妾?」她又問,「有她們在,恐怕事情會更容易。」

「她們都是無辜女子,」蘇如墨卻道,「陪了我一段時日,也沒達到我想要的目的,我既不真心待她們,不如放她們早些歸去。」

呵,他倒坦白,亦還有幾分良心。

「奴婢恐怕也只是能激起少奶奶一時之怒,到時候,依然達不到少爺想要的目的。」纖櫻莞爾道。

「無論如何,你就試試吧,若真能遂我所願,蘇某定贈你千金為報。」

「奴婢盡己所能。」她微微頷首。

雖是這麽說,然而實際上並沒有把握,她無才無貌,何以能做到從前那些沉魚落雁的女子做不到的事?但她唯有拚力一試,因為,這是她贖罪的地方,他的任何願望,她都要傾盡所有幫他實現。

「把這些書收拾一下吧。」蘇品墨吩咐道,「以後你就負責我的飲食起居,你是叫……纖櫻,對吧?」

呵呵,到現在他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不過無所謂,這也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是,」她一邊收拾書本,一邊答道,「奴婢纖櫻。」

「倒是個挺雅緻的名字,」他微贊道,「誰幫你起的,你娘親?」

「不是。不過,卻是一位比我娘親更親的人。」

他點點頭,卻沒有再追問,彷佛挺尊重她那點小秘密。

纖櫻對他不禁又多了幾分好感。看來,他是個進退有度的男子。

這時,她手邊的一本詩集被風吹開了幾頁,露出其間夾着的一片乾枯蘭花,她怔了怔,沒料到一個大男人讀的書里,竟有這樣柔媚的東西。

或許是她的神態異樣,蘇品墨看了她一眼,彷佛猜到她看見了什麽。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淡淡道,「是〈白頭吟〉那一頁嗎?」

如此哀艷的詩句,男人是不屑讀的吧?然而,他卻如此熟悉,可見,心中已經百轉千回地讀了無數遍。

是有過情傷才會至此吧?真看不出來,坊間盛傳的風流公子,也有痴心哀怨的一面。

纖櫻看着蘇品墨衣襯上一朵青色的流雲圖紋,映着他整張臉也憂鬱起來,雖然嘴角仍翹成好看的弧形,然而,隱隱閃爍的眸光,卻像是多年前的一場大雨仍舊沒有過去。

未入府之前,她沒有與蘇品墨親近的把握,雖然聽聞了他的許多事蹟,然而,終究像是隔着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但現下,她卻有種感覺,她與他是能聊得來的。

不知為何,她對他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莫非是因為入府前就對他諸方打聽、了解甚清?呵,總不成是前世的緣分吧?

她有點理解什麽叫做一見鍾情了,面對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很少有女子會不心動吧?一如風過處,總會有桃花飄落。

倘若這男子再有些詩書才華,談話間,語意深情款款,就更能讓人沉淪了。一如桃花飄落在溪水之上,本已嫣紅的顏色更加嬌俏。

她不懂,為何喬雨珂面對這樣的如意郎君,還那麽矜持自傲,真不似尋常女孩家……

纖櫻收了心神,巧笑道:「少爺好情致,還用蘭花當書籤?」

「並非刻意所為,」蘇品墨走近,緩緩將書本闔上,「許多年前,有一名女子掐下一朵盛開的蘭花,夾在書內,她說,倘若到時候這片花還在,她就嫁給我。」

她杏眼圓睜,「是……少爺的心上人嗎?」

「算是吧,青梅竹馬。」他的眉間似乎瞬間添了一絲淡淡哀傷,足見內心隱約情動。

喬雨珂知道嗎?難道,這就是他們夫妻不和的主因?假如真是如此,她倒是能理解她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後來去哪兒了?」希望他不要責怪自己多嘴。

「嫁人了。」他道。

哦,原來如此。所有悲傷的故事,大抵也只能如此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那個女子不相離的人,原來不是他……想一想,都悲哀。

她的心底湧起一絲柔軟,彷佛風吹雲動的同情,卻不敢讓他察覺,以免傷了他的自尊。

「對了,明兒個請戲班子來,熱鬧一番吧。」蘇品墨自行岔開話題,顯然不願再談及往事,「也算是為了你舉辦一個儀式。」

「奴婢倒不在乎這些,」纖櫻輕笑道,「等奴婢離府的那天,少爺別忘了贈我千金便好。」

他不由也笑了,彷佛她的調皮,讓心情頓時愉快了一些。

見狀,她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這便好,哪怕能幫上他一點點忙,她內心的愧疚就能減輕一分。

戲台上鑼鼓齊鳴,戲台下花團錦簇。

今日蘇府給新納的小妾設宴,特意請來京城名角曉喻坤助興,連唱三天堂會,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也都攜帶如花美眷到場祝賀。

放眼整個沁州城,也只有蘇品墨能有如此大的面子。

纖櫻知道,這些賓客之中,不乏幸災樂禍、前來看熱鬧的人,看看新納的小妾與正室少奶奶會如何鬥法。

但是,喬雨珂沒有出現。

她發現,這個看上去張揚跋扈的女子,倒是比她想像中的更加沉穩,否則,像這樣的場合若鬧開來了,一定十分好玩。

纖櫻穿着一襲霞紅色的新衣,按理,侍妾入門只能穿粉紅,但蘇品墨為表示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地位,特意把粉紅換成了霞紅,雖還不及正紅的艷麗,但也標示着她的與眾不同了。

戲台上,曉喻坤正唱着一出「長板坡」,他所飾演的趙子龍,一襲雪白鎧甲,纓槍在手,獨挑千軍,引來此起彼落的喝采聲。

曉喻坤是京中第一武生,身手不凡、扮相俊美,引來無數太太小姐爭相青睞。要說今天有這麽多人到蘇府道賀,有一半也是為了目睹他的風采。

纖櫻不太懂戲,只覺得鑼鼓敲敲打打的,甚是熱鬧,那曉喻坤也甚是帥氣,她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着他的颯爽英姿,覺得賞心悅目。

「喜歡這齣戲?」蘇品墨在一旁瞅着她,忽然淡淡笑道。

「誰都喜歡吧。」纖櫻感覺到他的眼神似乎有種無法形容的微妙。

「是喜歡這齣戲呢,還是喜歡戲里的人呢?」他又追問。

她感到茫然費解,下意識反問:「有何區別呢?」

「只是想問問,」他的目光忽然投向遠方,「是否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喜歡像曉喻坤這樣的男子……」

纖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要不是太過荒唐,她會以為他在吃曉喻坤的醋了。

「爺這樣問,倒是自貶身價了。曉喻坤再好,也是戲里的角色好,人們鍾情於他,也是鍾情他飾演的角色,爺怎能這樣比?」

「是嗎?」蘇品墨卻意味深長地道:「偏偏有人分不清戲里戲外,明明蝴蝶在夢中,卻道本身已化蝶。」

說完,他逕自拿起茶壺,往茶盅注一汪熱水,只見幾片嫩綠的茶葉像花瓣一般漾開,彷佛心湖泛起漣漪。

纖櫻只覺得蘇品墨真是深不可測,明明上一刻還在談笑風生,眉間卻在轉瞬間乍現陰霾,也不知哪一句話觸動了他的情傷。

然而,這樣的男子恍如深潭,似乎更具魔魅,若只是清淺的水域,哪裏有什麽值得玩味的東西?

他越是高深,便越讓女子好奇,於是忍不住去研究,花費了時間,也投入了心思。

纖櫻時刻警示自己,只能研究,千萬不能就此沉淪、不可自拔。

「爺說得文謅謅的,纖櫻倒聽不懂了。」她笑道。

「何必懂?」蘇品墨卻道,「有時候不懂反而是福氣。」

「為何?」她一怔。

「不懂,說明你未曾有過相似經歷,而那些經歷不見得愉快,只是讓記憶徒增悲傷罷了。」他淡淡答道。

所以,眼前這齣戲又是哪裏勾起了他的不快回憶?總不至於是曉喻坤讓他不快吧?

她沒有再多問,身為一個聰明的女子,她懂得適可而止。而他,也會喜歡這樣的善解人意。

「你自個兒看熱鬧吧,我去更衣。」蘇品墨起身而去,腳下匆匆似在逃避着什麽。

或許,是她想多了。

本以為自己做足了功課,至少能了解他一、兩分,誰料,半分似乎也還未到。

今後,她該如何讀懂他話中的玄機?

不必急,來日方長,謎題雖然難解,但也顯得有趣。

「姨少奶奶—」忽然,有人在她身後喚道。

纖櫻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是在喚她。呵呵,姨少奶奶,聽着真好笑,彷佛把她叫大了十歲。

「何事?」她轉身,看向那名婢女。

「知州大人來了,」婢女低聲道,「順嬤嬤說,您最好過去一趟,向知州大人親自問聲好,以顯禮數。」

「這是自然。」她連連點頭,「不過,爺剛去更衣了,我該與他一同向知州大人問安,這才妥當吧?」

「可順嬤嬤一時找不着少爺,後面的廂房都尋遍了。」

「怎麽會?」纖櫻一怔,「方才我親眼見爺往後面去了……不如我先去尋他,你們招待好知州大人。」

婢女點頭稱是,領命退下,纖櫻則是獨自離席急去。

戲台上,曉喻坤的「長板坡」已然唱罷,換了兩名丑角在插科打諢,台下觀眾依舊看得興趣盎然、笑聲一片,倒也沒人注意到今日的男女主角皆已不在場。

纖櫻穿過游廊,聽見燕子在檐上啾啾成語,後邊的廂房甚是寧靜,一洗前院的喧囂。

忽然,她看到花叢後似有衣裙一閃,原本,她也沒太在意,可那衣裙的刺繡實在華美,陽光下熠熠生輝,不由得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不禁有些好奇,這時候,所有人都應該在前院聽戲才是,對方究竟是何人?想來,也不會是丫鬟,畢竟那樣華美的衣裙不該為丫鬟所有,就算真是丫鬟好了,躲在那裏又是為何?

纖櫻駐足,接着緩緩朝花草叢生的地方走去,她本有輕功底子,此刻步履像是露水划葉,不著聲響。

「就是那個女孩?」

漸行漸近,她聽到細如蚊音的人語,下一瞬卻被嚇了一跳,居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那分明是女子的裙裾,為何卻是男子在說話?

「對,就是她。」這時換一名女子說道。

原來花叢後,是一男一女在一問一答。

這女子的聲音好熟悉……纖櫻向來對聲音有過耳不忘的功力,當下立即聽出對方是誰。

喬雨珂。

奇怪,她沒出現在前院鬧場,反而躲在寧靜的花園僻角,到底為何?此刻與她幽會的男子,又是什麽人?

纖櫻屏住呼吸,仔細聆聽。

「那女孩看來姿色平平,你又何必生氣?」男子問道。

「傾國傾城的女子,從前也不知有多少,照樣被打發回家,可此次這個女孩,想必有過人之處,否則,蘇品墨不會挑中她。」

「哦?什麽過人之處?」

「就是因為想不明白,所以才覺得害怕。」

「雨珂,」男子嘆一口氣,「你又何必這樣在意?蘇品墨待你不好,你離開他便是。你也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的……」

纖櫻瞪大眼睛,彷佛石破天驚,驚得她全身僵硬。

所以,喬雨珂是在與她的情夫相會嗎?那是誰,居然如此膽大妄為,光天化日之下,在蘇府中堂而皇之地引誘蘇家大少奶奶?

「你也知道……」喬雨珂亦嘆氣說道,「我身不由己,別說蘇喬兩家的約定在先,就算沒有那一紙契文,我爹爹也不會允許我們在一起的……」

「就因為我身分低微?」男子忽然厲笑起來,「不錯,戲子只是三教九流,哪裏配得上你喬家大小姐呢。」

戲子?纖櫻緊緊抿唇,生怕無意中會呼出聲來。

沒錯,今日蘇府設堂會,若是與戲子幽會,再方便不過。況且,人人都在前院看戲,哪裏會料到,這後花園中,竟有如此隱蔽的一幕?

「你別這樣說,」喬雨珂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這些年來,我待你難道不好嗎?你明明說過,要給我時間,卻這樣逼我……今日是什麽場面,我都能冒險來見你了,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

「好了好了,」男子聲音溫柔下來,「我知道你的難處,反正也等了這麽久,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

接下來兩人話語漸止,只剩下輕微的窸窣聲,似乎是改用親昵的舉動代替爭吵與眼淚,氣氛變得十分纏綿。

纖櫻不敢再偷聽下去,所謂非禮勿聽、勿視,到了此刻,也就夠了。

她輕悄地退回遊廊上,正想着要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忽然被一隻力掌擒住皓腕,她下意識想反抗,但馬上憶及自己此刻偽裝的是個不會武功的女子,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露了餡,於是她連忙放輕掙扎的力道,假裝面露驚恐地怔在原地。

「是我,」蘇品墨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別出聲。」

是他?他何時來的?又來了多久?

纖櫻想問,卻不知該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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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居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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