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落日!」你告訴我。

過了一會兒你又說:「你知道的——當一個人很悲傷的時候,就會喜歡起落日來……」

「那麼,那天,你一定很悲傷了?」我問著:「你看四十四次落日的那天?」

你沒有回答。

——節錄自「小王子」

將車開回了車庫,阿典瞪了貝貝一眼,而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往醫院方向走去。因為貝貝死都不肯坐車,所以他們整整走了一個小時。

夏天的太陽消失的很慢,當他們如同郊遊散步一般龜速到達醫院時,太陽仍掛着。

阿典以T恤擦起臉上額上的汗,轉頭看身後的貝貝:「快一點。」他喊了聲。

低頭端詳著路邊野花的貝貝抬起了頭,碎步跑來。

進了醫院,中央空調令阿典渾身冷了起來,背著書包的貝貝仍是慢條斯理地走着,神情從容的貝貝就像學校剛下課的學生,臉上沒有半點生活中柴米油鹽的困擾。

「稍早送來的洛桓在幾樓?」阿典說着。「我是處理他案件的警察。」

「證件?」忙着接電話的護士問著。「…」阿典摸了摸鼻子,證件方才被局長收走了。「我送他弟弟來。」

「身分證?」護士再問。

「你的身分證呢?」阿典把貝貝抓了過來。

「我叫貝貝。」貝貝說着。

「我是問你身分證,不是問你的身分。」阿典搖了搖頭,覺得這傢伙真是無法溝通。

「護士小姐……那個……」阿典只好在櫃枱處笑着,一副白目的樣子問櫃枱內的護士。「身分證也沒,可以檢查DNA驗明正身嗎?」

「七樓加護病房。」護士不想理會阿典,說完繼續忙着處理自已的事情。

「走吧!」阿典拉着貝貝就走。他們搭電梯上了七樓,到加護病房外,發現醫生都離開了,只剩一個護士和兩個警察守着。

「可以進去嗎?」阿典相同事打完招呼后,問了問護士。

「暫時不行。」護士說。「病人剛剛從開刀房出來,情況十分不穩定。」

貝貝走了過去,趴在加護病房的大型玻璃窗外,凝視着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的洛桓。

「麻煩你了。」阿典謝過護士。

和守在病房外的同事打過招呼后,阿典接着來到了貝貝身旁。

「阿桓就在裏面。」他以貝貝能夠理解的語言說着。

「阿桓為什麼不出來?」貝貝疑惑地問著。

「他睡著了。」阿典無法向這個少年解釋,是他的槍走火,才害洛桓由四樓高的地方摔到地上。他心中泛起了強烈的罪惡感,即便他與同事當時的行為,只能算是自衛。

「我叫阿桓起床,時間到了。」貝貝突然由阿典身旁閃開,推開加護病房的門就衝進去。

「先生!病人現在情況不好,不能進去!」護士驚訝地叫着。

「快出來!」阿典也嚇了一跳,他立刻抓住貝貝的衣服,想要把貝貝拖出病房外。

但貝貝扭來扭去跑過來又跑過去,比蛇還滑溜。阿典幾次摸到貝貝,卻又讓貝貝給跑一開。

貝貝衝到了病房之內,喘著氣對睡在床上的哥哥說:「阿桓、阿桓起來,要畫畫了。」

睡著了的阿桓表情很奇怪,貝貝說不出那種感覺,但醫院的環境與突如其來出現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陌生人,讓他前所未有地緊張與慌亂,他的神經無法承受這麼劇烈的改變,情緒的起伏因此洶湧而強烈。

阿典躡手躡腳靠近,猛地由背後將貝貝抱住。貝貝對阿典沒有事先預知的動作十分抗拒,他死命掙扎著,像是陷人流沙中的動物,因循着本能而劇烈反抗。

「走開、走開。」貝貝放聲喊著,他討厭與別人碰觸。現在是阿桓和他畫畫的時間,不能有所變動。

「媽的!」阿典咒罵了聲,轉頭看向外面呆柞著的同事。「你們倆在幹嘛,還不快過來幫忙。」

但外頭的兩名警員還來不及挪腳步,便見貝貝幾次用頭撞往後面的阿典,雙腳又不斷瞪地,將重量加在阿典身上,跳個不停。

貝貝的後腦勺猛地撞上阿典的鼻子,阿典痛得咒罵了聲:「媽的!」

貝貝又跳離了地,用全身的重量衝撞阿典,阿典站不穩腳滑了一跤,整個人摔到了地上,屁股直接衝擊地面。

「哇啊——」阿典凄慘地哀嚎了聲,鬆開對貝貝的桎梏。

「娘啊……」他的眼淚噴了出來,尾椎受創,屁屁因此裂成兩半。

貝貝立刻爬起身來,奔到哥哥床邊。他搖晃着哥哥插著點滴針頭的手臂,神情無助。「阿桓,起來了,起來了。」貝貝說着。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安全的世界有所變動,原本都預定好的作息遭受外力變化,突如其來的異動另他無法接受,阿桓不睜開眼,巧巧也不見了,一切秩序的脫軌皆讓他慌亂而失措。

在外頭的同事趕忙先將跌坐在地的阿典拖到外頭去,然後兩人再合力將貝貝制伏,抬到加護病房之外。

護士鐵青著臉,將門鎖好。接着回過頭來指著淚流不止的阿典罵道:「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如果病人有個什麼萬一,這責任該誰來負?」

阿典根本疼得講不出話來。

兩個同事緊緊壓着不停掙扎的貝貝,陪着苦笑。

一百七十幾公分的貝貝身材雖不壯碩,但也瘦弱不到哪裏去,兩個大男人也有些困難才能將他壓制住c

「他…他有病的…」良久,阿典才說得出話。

「是自閉症。還有暴力傾向。」阿典一手搗著可憐的屁股,一手摸著紅腫的鼻子。

「那你們當家長的就更應該管好他,自閉症的暴力傾向就是因為家人做了不良示範,患者才會學起來。」護士氣憤得很。「請多學學怎麼教導這樣的孩子,你們必須有耐心才行。"護士罵完拂袖而去,轉身入加護病房中,繼續她看顧病人的工作。

「關我屁事……」阿典擦了擦飄出來的眼淚。「他又不是我生的……」

在同事的壓制之下,貝貝無法動彈,阿典敲了貝貝的額頭一下,對貝貝說:「你給我安靜下來。你哥哥現在正在睡覺,等會你如果吵醒了他,他一定會大發脾氣,說不定就把你丟下,不理會你。」阿典耍起騙小孩的手段,他記得小孩子都很蠢,隨便唬弄唬弄就會乖乖安靜下來。

「可是時間到了。」貝貝舉起手腕,讓阿典看著錶。貝貝的神情是驚慌的,就像是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阿典伸出手,把貝貝腕上的玩具表摘下。「這個不準,我先幫你收起來。」阿典忍着痛,苦撐著將表塞進口袋中。「以後買個新的給你,不許吵了知不知道?」

貝貝點了點頭,安靜下來不再掙扎。「等阿桓醒來,買新表。」

當同事鬆開對貝貝的桎格,貝貝緩緩地坐了起來,靜默著。

「他短時間內不會醒。」阿典提醒貝貝。

貝貝平靜得很快.他由書包中拿出了本素描冊子,再由鉛筆盒中取出鉛筆,望着加護病房的玻璃窗,低下頭便開始一筆一筆地開始作畫。他像沒聽見阿典的話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貝貝的頭髮凌亂著,那對淡褐色的眼裏空洞非常,他揮着筆,記錄着玻璃窗內的一切。

「你不要抗拒我們,我們是警察,警察你該知道吧?就是人民的保母。」阿典試着與貝貝溝通。

但貝貝連話也沒回,只是低着頭。

「保母這個宇詞是不是太難了?」同事插嘴。

「保母就是奶媽。」阿典接着說:「所有市民都是我們要照顧的小孩,我們當警察的義務就是要照顧你們這些小孩,也因為如此,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阿典保證著。

「所以,麻煩你好心點幫幫忙,信任一下我,別再出狀況了行不行?」

貝貝連頭也沒抬一下。阿典嘆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阿典相信貝貝短時間內不會再度發瘋,便問著身旁的同事。「興晃呢?」

「樓下六O—。」同事回答。

「謝了。」阿典看了貝貝一眼,嘆了口氣道:「暫時先幫我看着這傢伙,我等會兒回來。」

「……」兩名同事對看了下。「麻煩請你早點回來,這傢伙怪可怕的。」

「又不會把你們給吃了。」阿典哼了聲。

「反正你快點回來就對了。」阿典搗著發疼的屁股,一拐一拐地離開。

他走到了樓下,打開同事興晃的病房,白色的病房內沒有一丁點聲音,正在看書的楊桃抬起了頭來,正睡着的興晃也睜開了眼。

「怎麼?醫生說怎樣?」阿典走到興晃的病床旁。雖然旁邊有椅子,但他實在不敢貿然再度坐下,來弄疼自己裂成兩大半的脆弱屁股。

興晃脖子纏着白色繃帶,雖然裹了厚厚的一層,但仍然能看到紗布裏頭有着紅色的血跡。那真是叫人觸目驚心。

興晃疲憊地笑了笑。

楊桃說:「縫了七十幾針,他暫時沒辦法說話。」

她到病床前,摸了摸興晃的臉。「醫生說等一下可能會發燒,不過幸好只是刀傷,好了也不會有後遺症。洛桓就慘了,也不知道醒不醒得過來。他腦部受了重創,就算沒死,也會變成植物人。興晃不小心把他推下樓,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的。」阿典只能這樣說:「你們兩個就要結婚了,如果有事,我一個人扛起來算了。」

「白痴,哪能這樣!」楊桃敲了阿典的頭一記。

興晃伸出手,拍了拍阿典的手背,以唇形說着:「你想太多了。」

又待了一會兒,到最後實在是受不了這一對甜蜜來甜蜜去的景象,阿典才說:「我先走了。洛桓的弟弟就在加護病房外,我去看着那小子。」

楊桃抬起了頭來。「阿典……洛桓沒有家人,老婆也跟他離了婚,他只剩那個弟弟而已……基於道義……」

「我知道該怎麼做。」阿典點頭。

他關上了病房房門往樓上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間醫院冷清清的,沒有一點生氣,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單,讓躺在病床上的人顯得更加蒼白虛弱。

興晃有楊桃陪着,他不該再多想。他們這一對向來能將對方打理得很好,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為興晃擔心,他之所以離開沒有留下,是害怕楊桃看出什麼端倪。當得知他們就要結婚後,他一直避免跟興晃過於接近。

因為他喜歡着他的搭檔———直以來。

回到了加護病房前,玻璃窗里的護士拿着塊板子,似乎在記錄着什麼。

貝貝將畫好的素描簿翻了頁,阿典沒看見貝貝方才究竟畫了些什麼,他只看見貝貝左手握著鉛筆,知道貝貝原來是左撇子。

惦記着楊桃剛剛說過的話,阿典良心不安,於是就算貝貝方才如何傷他,他也沒辦法對貝貝記恨。

「你肚子餓不餓,我先帶你去吃東西,然後送你回家去。」阿典坐在貝貝身邊。醫院裏太過安靜,向來習慣嘈雜的他一下子接受不了,竟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貝貝看了阿典一眼,頓了幾秒,而後將手中的素描簿與鉛筆遞到了阿典面前。「願意幫我畫一隻羊嗎?」貝貝問著。

「啥?」阿典疑惑自己在這奇怪傢伙口中聽見了什麼。

「為我畫只羊。」

「我不會畫羊。」但阿典還是接下了貝貝的素描簿。他在上面塗鴉了一陣,然後將完成品還給了貝貝。

貝貝看了圖,輕輕笑了出來。

「羊在裏面!你應該知道。」阿典畫了個盒子,他把羊藏在盒子裏。

有一本書裏頭是這樣寫的,有人要求作者畫一隻羊,作者畫了幾次對方都不滿意,最後作者乾脆畫了個盒子,並說明羊就關在盒子裏面。

然而阿典已經忘了那本書叫什麼名字,因為時間已經太久了,他對那本書早巳不復記憶。

貝貝小心翼翼地將素描本合起來,他遇到一個願意為他畫羊的人了。無法辨別好人壞人的他,向來以這種方法分別誰值得信賴,誰的話他可以聽。於是當阿典畫出了一隻羊,他便相信這個人可以信任。

「肚子餓。」貝貝接着說。

「想吃什麼?」阿典問。

「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不能吃。」阿典說。

貝貝皺了眉頭。

「看是要吃飯糰、包子還是關東煮。」阿典說。

和同事告別後,阿典帶着貝貝到樓下,醫院外頭有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7—11他們就走進裏頭。

貝貝只挑了一個茶葉蛋跟一罐牛奶。

阿典感到不可思議。「鳥食!」他喊著。

貝貝不太理解阿典話里的意思。

「吃這麼少,就跟小鳥一樣,你不怕營養不良嗎?」阿典又幫貝貝取了個便當。

「拿去!」基本上剛剛的暴力事件,阿典完全不記在心裏頭了。他覺得貝貝平時應答還算流利,只是有時受到刺激容易情緒失控,當明白了貝貝的事,他便進而地能夠說服自己關心他。

然而貝貝根本不理會阿典,逕自走往自動門。阿典摸摸鼻子,這小鬼老對他視而不見,真是夠了!

「年輕人,要結帳啊!」阿典拉回貝貝,等貝貝手中食物掃過條碼后,才鬆開貝貝的衣服讓他離開。

當阿典在櫃枱付錢時,貝貝跑到外頭吃完茶葉蛋喝完牛奶,等阿典跟着他屁股後頭走出來,貝貝空着手晃了晃。

「還有便當。」阿典遞了過去,卻看見貝貝把手縮到身後,那雙淡褐色的眼睛睜得圓圓大大的,一直看着他。

阿典把他拉了過來,打開他的書包,將熱好的便當放進他的書包裏頭。「待會餓了就可以吃,不許丟掉。接着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裏?」

「巧巧七點接我。」貝貝說。

「巧巧?林巧巧?你哥哥的老婆?」阿典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但目光才觸及貝貝的視線,貝貝立刻偏過頭去看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根本不回答。

「現在是快七點了沒錯。」阿典看了下表。「但是你確定巧巧知道你在這裏?」

「等巧巧。」阿典的問句太長而且沒有明確重點,貝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家,再請我同事聯絡巧巧。」阿典對貝貝說完話后,撥了個電話回去警局。「喂,我是阿典啦,那個林巧巧找到了沒?這樣啊,繼續找,找到了通知我。」

阿典掛上了電話,看着貝貝。「先回家吧!你家住在哪裏?」他走到貝貝身旁,搭往貝貝的肩。

哪知貝貝肩一斜,又滑開了來。

阿典撲了個空,又尷尬又覺得不受到尊重。「你總是這樣和別人相處嗎?」

貝貝沒有答話,只是拿出了他的素描本,站在便利商店前頭又開始畫起了眼前景象。

這次他畫得很慢,他在等巧巧時總是畫得很慢,因為這樣,巧巧就能在他的圖畫完之前來到,接他一起回家。

「喂!」阿典試着再一次搭上貝貝的肩。

只不過貝貝閃得更快,阿典撲了個空。

「算了,我要回去了,你慢慢等吧!」阿典惱羞成怒吼了聲。

阿典接着轉頭就往警局的方向走。這樣一個傢伙老是不搭理人,問他什麼,也沒個反應。這個有着裝可愛名字的少年根本不讓人靠近,阿典覺得自己就算留下來也沒用。而且,倘若自己又幹了什麼激怒貝貝的事,貝貝跟他硬碰硬起來,倒霉的也會是自己。

貝貝有病,有病的人最大,像他這樣健健康康的就算幹什麼事是為了他好的,也會被說是欺負弱小活該理虧。

阿典走進便利商店裏買了支奇異筆,態度強硬地拉過貝貝的手,口氣有些不好地說着:「不要閃,再閃小心我揍你。」

貝貝安靜地看着阿典的動作,只是手還是扭來扭去。他不習慣與別人碰觸。

阿典在貝貝手心上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說完,他將奇異筆收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就離開。

貝貝看看手上的黑色阿拉伯數字,再看看阿典離去的背影,他想開口,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直到阿典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之中,貝貝都微啟著唇,沒有停止過對阿典的凝視。

太陽漸漸下山了,落日餘暉覆蓋大地,橘黃色的光線看來有些哀傷,被光線所照射的物體也沾染了那些哀傷。

消失在貝貝眼前的阿典,他的背影也是。

擁有許多強烈情緒與表情的阿典是個完整的人,有着人該有的喜怒哀樂。貝貝羨慕阿典能有那些表情,因為出生以來就病了的他失去表達多種情感的能力。

他始終感覺自己像個外星人,意外降臨了地球,卻不懂得地球的一切,不懂得如何在人類面前表達自己的感

覺,他和四周圍的人保持着距離,而且就算再怎麼靠近他們也會顯得格格不入。

他回過頭來慢慢地在素描薄上畫着,他想追上去,但七點了,他得等待巧巧帶他回家。

他記不得回家的路,阿桓老是笑他路痴。

苦命地走一個小時路程回到警察局,阿典進到車庫開出自己的愛車,然後回到家中。

歸程他中途停車進入書局買了一本有關於自閉症的書,而後書在他開門之後被丟在客廳的沙發上,他跑去洗了個澡,接着便窩上床,放空腦袋呼呼大睡起來。

一直睡到凌晨兩點,手機開始不停作響,阿典睜開檬朧雙眼,拿起擺在床頭的電話接聽。「喂……」他有氣無力。

「喂……呃……先生你好,我7—11的店員。我們今天見過面,我替你結帳的,你還記得嗎?」

「啊?」阿典腦袋空空的,根本不知道對方講些什麼。

「是這樣的,今天跟你一起的男孩子一整晚都睡在我們店門口沒有離開過,他看起來……呃……有些問題……我們實在很擔心大半夜他這樣下去會有危險,他給了我們你的電話,所以我們想你是不是能過來處理一下。」電話那頭說着。

「搞什麼嘛……你們先看着他,我馬上過去!」阿典掙扎著起了床,在烏漆抹黑的房間呆了呆,接着垂著頭爬起身來,換好衣服,慢慢地往外走去。

關門、鎖門,下樓開車,當阿典在兩點半將車停在醫院外的7一11時,貝貝就坐在商店門口的公共電話下雙眼緊閉,沉沉睡着。

和7—11店員點頭打過招呼后,阿典站到貝貝面前,他蹲了下來,搖晃着抱着書包睡着的貝貝。

「喂,醒醒!」阿典輕輕拍打了貝貝的臉頰幾下。

但貝貝似乎睡得很熟,並沒有轉醒的跡象,阿典打了個呵欠,正想着不知該怎麼辦,便利商店裏的店員走了出來,禮貌性地對他點了個頭。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店員說。

阿典轉了個念頭,心想這傢伙睡著了也好,就直接塞進車裏帶回家吧。「麻煩你,幫我一下,把他抬進車裏.」

阿典打開車門,與那位店員合力將貝貝搬進汽車後座,趁著貝貝還沒醒,猛踩油門一路呼嘯回到自己家。

入了車庫后,他熄火下車,來到後座。

「喂,醒醒,要睡到樓上去睡。」他一直搖晃一著貝貝,又扯了扯貝貝的包。「你現在可是在你最討厭的車子裏面噢,你要一直待在車裏嗎?快醒醒!」

貝貝動了動眼皮,露出那雙淡褐色的眼睛來。

阿典看着貝貝的模樣,他覺得貝貝就跟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沒兩樣,剛睡醒抱着書包的貝貝有點獃獃的,一些蠢蠢的。但貝貝模樣本來就俊秀,又有着濃眉大眼,仔細一看倒是很叫人流口水的小帥哥。

阿典心想,貝貝如果不是這副呆樣,如果再酷一些,肯定會風靡萬千少女,讓人為他痴迷為他心碎。

阿典拉了貝貝一把,將貝貝拉出車外。「上樓吧!先在這裏待一晚,省得你睡在馬路旁發生什麼事情。」

阿典走在前頭,貝貝睡眼惺忪地跟在後頭,阿典每走幾步路就回過頭去看一看,看貝貝有沒有跟好,怕貝貝一個腳踩空,滾到樓下去。

上了樓之後,阿典打開了客房的門,把貝貝推進去。

「睡吧,棉被枕頭什麼都有,盥洗室也在裏頭,別再吵我,我要回去補眠了。阿典臨去時打開了客房的燈,之後將門給關上。

貝貝獨自站在房間內,左右仔細地看了看,他發覺這裏並不是他平常所習慣的環境,他家裏的床是雙人床,而這裏的是張單人床。他再摸了摸床單,發現床單的布料是麻織的,而他只睡棉質床單。

並且,最重要的是,這裏只有他一個人,他沒辦法一個人睡。

「阿桓……」貝貝開始叫出聲。「阿桓你在哪裏?」他打開了門,在這陌生完全不熟悉的環境裏,呼喊著哥哥的名字。

「阿桓……」貝貝打開了走道盡頭的房間門,房裏頭有張大大的雙人床,床上睡着個人,他靠了上去,輕輕喊著:「阿桓。」

「吵死了……」這個禮拜連續辦案睡不到幾小時的阿典早巳神智不清,他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耳朵,無意理會噪音發自何處。

貝貝將書包丟到地上,鑽進床上,但發現床上沒有枕頭,於是又跑回方才的房間拿了顆枕頭回來。他扯了扯旁邊人的被子,拉出一部分,努力將自己卷了起來。

「晚安。」貝貝打了個呵欠,對阿典說着。

「吁一駒——」阿典發出了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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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亮星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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