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窮哥們愛不起了

回到宿舍，密山正埋頭在桌上寫着什麼。見劉志平回來，趕緊把寫的東西收起來。

劉志平看他慌裏慌張的樣子，隨口問道：「寫什麼呢？還怕人，連我也躲。」

密山道：「你看見無所謂，我是怕別人現。」

「都他媽外出旅遊了，只有杜心言和你我，杜心言一心考研，哪有閑心管別人的事，你還怕誰。」

「別宿舍的同學也過來串門，我是怕他們看見。」

「寫的啥？」劉志平問，「想告訴我就說，不想告訴我我也不會怪你，誰都有秘密。」

密山道：「辭職報告。」

「辭職報告？」劉志平道，「你要辭掉打掃衛生的活？不是挺好的嗎，一月一百八十多塊錢掙，別人想干還沒機會呢！」

「不是，是辭掉王桂芹丈夫的職務！」密山說完興奮地眼裏放光。

「為什麼？」劉志平不解。

「志平，你不知道我和王桂芹的事公開以來，我心裏有多大的壓力！對女生，人家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我是即已得之，輾轉反側。滋味比那一陣子找不到我媽還難受啊。」

「難受什麼？你是不是燒包燒的？」劉志平滿眼疑惑地瞪着他，「就你這熊樣，人家桂芹願跟你玩是你的造化，你可別胡來，傷了人家桂芹的感情。大家都看出來，人家是真心真意跟你好的。」

「正因為她是真心真意，我才感到危急四伏。你想想志平，就我這水平，將來畢業了工作找到找不到都難說，說不定還要回到大別山裏去，沒門子，沒本事，北大的都上街擺攤賣肉了，何況我這岳大的。我怎能拖累人家桂芹一輩子？再說我這人逍遙慣了，沒有信心承擔養女人的責任，養女人就要養孩子是吧，我更承受不了。孩子他要上學，一直上到大學，他的學費再交不起，再在校園裏給人家打掃衛生，我這不是丟兩輩子的人嗎！與其如此，不如早清了，省得將來清都清不了。」

劉志平看着密山擠巴著小眼搖唇鼓舌的樣子，心想，這哥們的信心是徹底的垮了，一個男人連女人都不敢碰的時候，他對生活還有什麼盼頭呢？

「老密，不要太悲觀，孬好咱也是個大學生，在社會能找不到立身之地？養家餬口該不成問題吧。畢業咱可以一起干，我不信連個家都成不起。」

「我要有你的本領和性格，別說女同學追我，就是人家不理我我也會追人家。你說畢業一起干，咱們是同學，沒有利益衝突，友誼可以萬古長青，要真一起幹事了，就難說了。再說，我再沒本事，也不想仰同學之鼻息生存，我寧願回大別山放羊。」

「你這人是讀老莊的書中毒太深了，現代社會，你講清靜無為不行，你太清高也不行。你得奮起而爭，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不是說過，莊子當年窮得吃不上飯，還去跟人家借米嗎？你屈尊跟我一起合作一回也丟不了人啊，何況咱倆是特鐵的窮哥們。」

「你沒聽說過，『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這句話嗎？親兄弟為了利益還反目呢。為了珍惜我們的友誼，我還是不要與你共事。這樣，你會永遠是我的朋友。」

「到哪說哪話吧，想那麼多幹什麼，王桂芹這事，我覺得你要慎重考慮，不要輕言放棄，像咱們這樣的人，有人喜歡是三生有幸，哪能這麼簡單地就算完了呢！」

「志平，這事我已打定主意，這兩天宿舍清靜，我躺床上深思熟慮了，輾轉反側，反覆思量的結論，就是不要害了人家王桂芹的前程，也不要害得我一輩子於心不安。也許一個農村或小城鎮街道上的女孩子更適合我，將來我沒錢，但有幾分學識，可以讓她崇拜我三分。在桂芹面前，我就什麼也沒有了。地球沒有足夠的引力，月亮會離它而去。一個沒有引力的男人，不會有一個牢固的家庭的。」

「是她主動找的你，不是你主動找的她，說明在她眼裏你是有引力的啊。當初在病房裏，你的一席談話，不光救了她的命，連我都征服了，我要是女孩子也要追你了！密山，你可能是犯了和我一樣的病，是心理卑微病罷。窮孩子都容易犯這毛病，在人家面前抬不起頭來，尤其是在女孩面前，覺得配不上人家。我們要看到自己的長處和潛力，挺起腰桿來做人做事，包括談戀愛，更需要勇氣。面對喜歡你的女孩子，要勇敢地衝鋒陷陣，不達目的，決不放棄！」劉志平是咬牙切齒地說這話的。他是鼓勵密山，其實也是為自己壯威。

密山聽了也受到感染，眼裏閃現堅毅的光芒。但這只是一瞬間的事，隨即疲軟下來道：「志平，惟有你能看透我心，確如你說的，我是得了卑微病。可這病是有病根的，根子就是窮。病根不除，這病就好不了。我們要是有馬波的條件，對女孩子當然會衝鋒陷陣，很快也能突破外圍，佔領高地，打入中心。」說完笑笑。

劉志平也笑了，「你小子，還有心開玩笑！」

密山道：「得了卑微病的人，一輩子不會有大出息。遇到人生決擇的時候，老是避高就低。有了機會，不敢接受，沒有機會，不敢去爭。桂芹這事，我想一是這病作怪，再就是理智告訴我，她喜歡我是一時衝動，感恩之心引感激之情，感激之情牽動愛慕之情，情急之中一下子把鮮花插我這牛糞上。時間長了，她會後悔的。這幾天我琢磨出一條愛情定律。說給你聽聽志平，你看有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