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何婕綾盯着寒衍幸握住她手肘的大掌,他的動作自然得不得了,而且還夾帶着小小的不容拒絕,這人……這人……當警察是不是就這樣犯職業病啊?

「喂……」他連步子都堅定得讓她幾乎要小跑步起來,才不至於被逮著的手肘都到了目的地,她一雙長腿還落在千里遠之外。

「我說喂、喂!你是在抓犯人啊?我這樣讓你抓着好像是雞一樣,拜託!若是雞那也該讓我戴個帽子遮一下臉啊!喂、喂……」

就在她廢話喊叫外加鬼話連篇的同時,兩人已站在咖啡店門口,自動門一打開,不用錢的冷氣馬上轟轟轟吹掉她一身火氣。

清清涼涼呀,呼……很好。是她每次逛完這個早市后常去的怡客。

既然都被拖進來了,此時再來個不依不就這種客套戲碼也沒啥好處,她扁扁嘴走近櫃枱,指了指櫃枱上點餐單的號碼。

「我要4號餐。」然後熱門熟路往最靠近櫃枱的桌子坐下,將手上的東西全放下,整個人只差沒癱成泥狀。

還柞在櫃枱前等著付帳的寒衍幸突然回頭皺眉問:「你剛剛說我這樣抓你像在抓雞?你要什麼咖啡?你說的是真土雞還是另一種雞?」當警察的直覺反應就是對「雞」這個字眼特別敏感。

「對,焦糖瑪奇朵,賣身雞。」她在當藝人的老姊身邊多年,對於跳躍式恩考模式的人遇得多,訓練得腦袋清晰、口才一極棒,既然有人要將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統統湊在一起,她也能流利順暢地回答。

聽見她截斷式的回答,他愣了一下才漾開迷人又不正經的笑容,然後對着店員說:「焦糖瑪奇朵,焦糖加多一些。」

何婕綾睨了他一眼。

他……他怎麼知道她就愛焦糖那種甜?她實在很想抓住這痞子問清楚……為何他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

可是畢竟是久末聯絡的兒時玩伴了,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問才好。

想一想,她只好扁扁嘴,就當他是警察所以神通廣大吧。

櫃枱店員對這個高大帥氣的警官一向是又愛又怕:心中既有小小的期待又害怕受傷害,沒想到今日竟然可以看見帥警官這樣沖着她笑。「寒警官這……」

這太帥了!店員小惠只差沒將小鹿從嘴裏吐出來。

「這?」寒衍幸皺起眉來看着她。

「這。……喔。這總共兩百一十元。」

何婕綾看他手腳俐落地付好帳,將吃的喝的速速端來,而那小可愛店員臉上的紅暈還沒退,她都想學他吹聲口哨了,什麼潘子鬼衍幸?她看是「艷遇」還差不宜夕。

待他坐定,她開口間:「喂,你常來?」此時叫他什麼都下對,而且她怕自己會把他叫成「艷遇」。

「還好。」不過在這兒看見過她幾次倒是真的。

她拿起主食旁的脆餅先咬兩口,調皮又暖昧地笑問:「自己一個人?一應該是如此,不然小可愛店員不會這樣看着他流口水,她從來沒見過那位櫃枱美眉態度那麼好。既然感到好奇,她就理直氣壯地問了,反正他們是老鄰居嘛。

他一雙利眼細細眯起。「你到底想問什麼?」這位芳鄰從小就古靈精怪,目前看來,這一點倒是沒改變多少。

她咧開不太優雅的笑,「呵呵呵,不錯嘛,你知道我要問什麼。」他撇撇嘴看着她笑,「沒辦法,人高大又帥氣,走到哪兒都會有好處。」

她險些將手上沒吃完的脆餅往他臉上丟去,不過即使沒這麼做,那副皺眉整眼的表情也已經將所有下認同表現得很清楚。「不然你要我怎樣回答?」

說得也是。她突然覺得這人真是坦誠的離譜,是因為幹警察的關係,所以他一向這麼大刺刺無所謂嗎?他沒有一般人表面上的那種斯文修養,也不會在女孩子面前刻意保持形象,這種態度讓她心情也變得輕鬆而且一直想笑。或許過去的時日真是某種無可取代的累積,所以他才會信任她於無形,講話直成這樣。

看她笑得直爽,他突地想起她還有一個看來就很不好親近的姊姊。

「你笑起來和你姊還挺像的,會不會你也有當明星的可能啊?」還是應該說她那個不太愛笑的姊姊只有在笑起來的時候才像她?姊姊。

不說她都沒想到,一般人會記得她應該都是老姊的功勞。何婕綾緩緩收起笑容。又一個沖着老姊來的,這樣的男人她遇多了,下足為奇,就當賺一次午餐吧。

她下做聲,眼一低,拿起墨西哥卷張大口咬了滿嘴。確實啊,全台灣還有誰不認識她姊。更何況是小時候的街坊鄰居。

想都想得出來他應該會在電視上看見老姊時對着身邊的任何一個人說:「啊,這個何瑜綾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她小時候就很美……」

鬼才會記得何瑜綾有個笑起來和她很像的妹妹,真多虧他還叫得出她的名字,本來她還以為警察先生真的神通廣大咧,結果幕後原因還是老姊真偉大。

見她突然安靜下來埋頭吃,他歪著頭哈啦,「喂,你怎麼突然……你很餓呢?」

收起剛剛輕鬆的心情,她鼓著頰嚼呀嚼,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嗯。」從早到現在進食的卡路里還在兩百以內,當然餓。「剛才明明看你愛吃不吃的,現在突然像餓死鬼一樣,你騙誰啊?」

這男人很煩耶!何婕綾死瞪他一眼。不管了,繼續吃她的。「好啦好啦,別瞪我了,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女人的心情瞬息春夏秋冬,他痞樣沒改,隨口挑了個安全的話題繼續。

「我?」這麼顯而易見,有人看不懂?他點點頭,之前好幾次在街上看到她四處閑晃,那時他就想問了,這幸人好像不用上班似的,失業嗎?」

「吃墨西哥卷啊,一個給你。」她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扣掉一個墨西哥卷的熱量后,這杯焦糖咖啡喝起來就比較不罪過。「不用,我等一下吃燴飯……喂!不是啦,我不是問你現在在做什麼,我是問你現在的工作!!工作,職業,OK?」搞什麼,他又沒瞎,當然知道她正在吃東西,這女人分明玩他。

她的視線從墨西哥卷移回他的臉,「你是以警察的身分在問我?你覺得我為了幾百塊的皮包與老闆廝殺,應該是晃蕩的無業遊民?」常被人當米蟲的感覺真差。

男人歪歪嘴,暗罵一聲三字經,臉皮簡直要抽搐了。「我的口氣有一絲絲輕視或是那麼像在盤問嗎?」她點點頭。繼續吃。「厚,當然下是!我當然沒有輕視失業人口,更不是以警察的身分盤問你,我是以好鄰居、親愛的好鄰居、老鄰居的身分關心你,問問而已嘛。」他拿起她盤內的一片脆片吃。

問問而已,那她幹嘛回答?「他們的咖啡不錯喝。」她吸一口咖啡后閑閑地開口。

看着小鄰居顧左右而言他,他一張蓮花嘴都快沒話可接續下去了,而那該死的燴飯還沒來。

「好啦好啦,反正你就是不太想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那我問你姊可以吧,你姊還好嗎?」

她對着他定定、慢慢的旋上一眼,果然是來問老姊的。「很好。」短短兩個字。

當然好,好到一個久沒聯絡的鄰居都會關心慰問,怎會不好?氣氛僵掉了。

他的臉頰抽動了兩下,知道情況很不妙,可是……究竟是哪個步驟踩錯了?

為何幾分鐘前還有說有笑的女人會突然冷了起來?「喂,我說親愛的小鄰居……」

誰是他親愛的小鄰居?!何婕綾心情很不好,直想動動傷人的舌頭,不讓他將話說完便直接插話,「你不是和我堂哥他們比較熟,怎麼先問候我姊?」

咖啡杯一放,她往椅背一躺,姿態是不優雅加上不屑。反正盤問嘛,哪有什麼優雅好談,而且今天的咖啡太難喝。這、這麼凶,嚇死他了,他一向扮「豎仔」習慣了,馬上表現得很癟三。

但癟三這兩個字是他在心底說來玩玩的,表面上還是得撐住,所謂能屈能伸大丈夫,問就問怕什麼。

「哦哦哦,對對對……好,那你堂哥他們好不好?」「很好。」回答結束。

啊!!啊!!啊!!烏鴉飛過也不過如此了。「喂,我說何婕綾可愛的小鄰居,我深深的覺得你在玩我,你說要我問候你堂哥他們我也!!」

「你的號碼牌亮燈了。」她冷冷的擂話,一雙眼冷冷的看着老鄰居。

「管它亮到死,我說!!」

「你不去他們會改用廣播的,這樣很丟臉,8號8號快來拿你的咖喱飯,8號8號快來拿你的咖喱飯……」她惡意復誦。

「停。我去拿。」這死女人!他不甘願地拿了號碼牌起身要到櫃枱,決定等他回來時一定要讓態勢好轉,哪知他才站起來,她就也跟着起身了。

「OK,謝謝你的午餐,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失業人口有白吃白喝的權利,她背起背包的動作帥氣俐落得不帶一絲眷戀。這……媽的!他若讓兩人的重逢在這種不明不白中結束,那他就是頭豬!寒衍幸迅速地伸手往她肩膀一壓。「你,給我坐下。」語氣少了弔兒郎當。

何婕綾硬是甩開。「我好怕啊,警察先生。」哼,照走。她這副樣子如果叫做怕,昨天他在路上逮到的通緝犯就叫做怕、死、了!

「何!!婕綾……」見她就要閃遠,他簡直想衝動地把她直接壓進座位里省得麻煩,可是她那一臉倔強的模樣又讓他怕了她了,只好改變態度請求道……「算是陪我吃頓飯,拜託。」

他這番話說得急促有力,雖是請求卻帶着她最討厭的命令式口吻,可是……

天曉得為什麼,她競在著見置身冷氣房裏的他額上卻冒出一層薄汗時,猶豫了。

對。

她就是被他這樣簡短的強求給說動了,彷彿連察覺被利用時的那種不悅,都要一起原諒他,只因為他的話里很……寂寞。但這該死的痞子男有什麼好寂寞呀?

而她又該死的心軟幹嘛呀?

難下成男人冒幾滴汗就讓她心軟了?

只是她都坐下來了,那個魯男子也一臉信任地去取餐,這下真的走不成。

何婕綾低頭看着微冷的瑪奇朵,焦糖已經沉到杯底了,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攪動咖啡,杯緣一點一點的焦糖被她搞得髒兮兮。不一會兒,他回到位子上,端來熱呼呼的一盤燴飯和兩杯咖啡。

「我幫你重叫了一杯。」

美美的焦糖重現,好像要把剛才弄僵的氣氛也重新來過。這人小時候也這樣體貼嗎?

唉,這樣的體貼若是一開始就對着她多好,只是,她深諳射將先射馬的道理,而她當老姊身邊被射的馬已經很多年了,實在下想再被多射;剛。

「孫子兵法修得不錯。」她低聲喃喃。「你說什麼?」「沒。」

只是若他過去就這樣體貼,怎麼沒在當時把走老姊?噢,對了,身高問題……

那麼,現在高大魁梧的他可以追老姊了?

笨老姊一向喜歡壞男人,體貼的乖乖牌反而不得她的心。這人暫且不論過去的形象,就目前而言可以說是痞得出油了,應該很合老姊胃口。

嗯,老姊最近要演愛情戲,也許……

她暗暗轉了幾圈心眼,但表面上仍靜靜地喝着咖啡。

好吧,看在寒衍幸幫她換回包包的份上,現在又有這樣不算肉麻的體貼,就給他個機會饒了他。

何婕綾舔舔唇,總算開口,「你們幹警察的都可以這麼悠閑的在咖啡廳里吃飯聊天?」口氣溫和,語調輕揚,聽起來不尖不刺,挺好相處。

見她總算願意主動談些安全話題,也感受到她沒那麼尖銳了,寒衍幸呵呵笑了兩聲,「親愛的小婕綾,這你就不懂了,其實我是冒着被檢舉的危險坐在這裏。」

「不好笑。」

厚,你也別這麼不可愛,我很儘力了。」唉。

噢哧!!聽見他難得信心盡失、沮喪下已的回話,何婕綾險些將一口熱咖啡噴到他臉上。「喂,這句比較好笑。」

「那還真蒙您看得起。」唉,他從不覺得和女人說話會讓他這樣吃癟,這是有史以來頭一遭。

何婕綾總算慢慢讓笑容回到臉上。

說實在的,她沒有半路和舊識相認的習慣,但也沒有欺負人到讓人吃不下飯的壞心腸,於是她保持愉悅地讓他吃掉一盤飯,扮好陪食的角色,往來幾句對話雖不營養。也不至於讓他食不下咽。

甚至,她開始盤算起老姊若喜歡這種壞痞子,也許他會是其中比較OK的一個。

「欽……」寒衍幸知道時間差不多了,再坐下去他確實有瀆職的嫌疑。

「我說好鄰居,如果我現在把我的名片給你……你會不會把它丟掉?」

話說完,他等著看她如何反應,再怎樣厚臉皮,他也保持絕不障成騷擾的好名聲,關於這點他可是很堅持。

畢竟他的行情一向是水高如汪洋,也沒必要去騷擾任何一個異性。

何婕綾看着他難得小心謹俄的模樣,笑了起來,「你好像很了解我的個性。」

「呵,我說可愛的小鄰居,以你小時候那種潑辣性格,應該很難不了解吧。」

這也是他明明遇見她好幾次了,卻直到今天才相認的原因,他可不會忘記她小時候是怎麼修理那些愛慕她姊姊、趕都趕不走的男孩。

哈哈哈……何婕綾在腦海里回想起自己幼時的跋扈,笑得很大聲,笑聲結束的同時剛好她的手機響,她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才接聽。

「恩,馬上就回去了……好。」

簡單地通話完畢后,她將注意力轉回焦糖咖啡與他的名片上。對於這點他算是很有禮貌,甚至沒有開口要她的電話。這樣的痞男人要比老姊之前那一籮筐錢越多越爛到骨子裏的追求者優質太多,所以暫且不管老姊愛不愛,至少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老姊一個機會吧。

她伸出手,「名片。」

很好。他笑了笑,掏出名片。

說實在的,他若下是個性太痞,不符合她的標準,不然他那個笑容還真是無堅下摧,只能說他長得實在好看。但他小時候就長這樣嗎?她浮不出印象來。

看她收下名片,簡直像要女人收下他的戒指一樣,讓他呼吸困難。

「恩……」

「好,很好。那……有事沒事都可以找我,我一定可以幫得上忙,但當然不要有事是最好,因為有事代表情況不妙,就像保險一樣……

所以我可是萬分真心告訴你有事可以來找我……但是也不是有事才找我,我的意恩就是……想找我就可以……」

她很想讓他繼續繞口令下去,但耳朵實在過於疲憊,只好幫他做結論,「反正就是有事沒事都可以找你就對了。」對。他點頭如搗蒜,在心裏補了句:最好是想我才找我啊,呵呵。

「聰明,不過我告訴你,女孩子最好不要太聰明,我辦過的案子裏就有太多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例子,像有一次某個美如天仙的女律師竟然……」

她再聽他說下去她就是豬。何婕綾的耳朵自動關閉,起身的動作一刻也沒停,一邊丟下話,「我儘力就是了。」至少會設法讓老姊想起你來。

「咦?你說儘力是有事沒事都儘力想我的意恩嗎?還是你要儘力不那麼聰明……喂,小可愛鄰居,你的意恩是這樣嗎?喂,小婕綾,你別走太快啊,我雖然看起來是長高了,其實我裝的是義肢……喂,親愛的小鄰居,看在我肢障的份上,你也定慢一點啊……」任他在後頭鬼吼鬼叫,一副追不上的樣子,何婕綾步伐一刻也沒停。

義肢?肢障?虧他連這個都想得出來!

「啊,親愛的你可別聽錯,我是說我肢障可不是智障……你走慢一點嘛,哪個女人走路像你這樣大步邁開齊步走的?你這樣……呃停了。」

「很好,你總算說對兩個字,停了。你再多喊一個字我絕對會直接把這張紙給扔了或塞進你嘴裏,你選個方式,先生。」她抖抖手上還沒收妥的名片。

這番威脅果然見效,他吞了幾口差點噎到的口水,馬上閉嘴。可是佳人才一轉身,他又小小聲地問:「那親愛的小婕綾,你要不要我用警車送你……」

「不用,我自己騎機車。」她頭都沒回的擋回去。

「那我用警車在旁邊護送……」

「你敢!」最好滾啦!他這才戀戀不捨地停下腳步,看着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背影。

這女人……連背影都這樣吸引人……他望着陽光下那雙被烘托得如夢似幻的修長美腿,抬起手指做了個按快門的動作!!嚓。

印進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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