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日蝕戰爭」結束了。

由於巴比倫王的出面調停,最終使得米底和呂底亞以聯姻的方式,暫時畫上了和平的休止符。

這邊兩方偃旗息鼓,奔赴故國,尼布甲尼撒也攜著房廷登上了重歸巴比倫的路途。

與此同時,奔騰的濁流充盈著乾涸近半年的河床,美索不達米亞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泛濫季。

巴比倫人於回程途中,正值霜落。看樣子再不用兩天,就能看到那熟悉的伊斯塔爾了。

傍晚,狂王的隊伍沿着幼發拉底河緣紮營,篝火燃燃,人們圍坐一起,飲著麥酒,談笑風生。

而房廷立足中營,望着岸邊蘆葦搖曳的風光,神思縹緲……

「在想什麼?」

頭頂響起沉沉的男音,房廷昂起頭,看到尼布甲尼撒低垂着眼睫,琥珀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溫馨的感覺跟着進駐心靈。

「沒什麼……」輕啟唇舌,喃喃地說,話一出口,眼前便一黑,嘴唇上傳來軟軟的碰觸,過了好一會兒,當房廷猛然意識到是狂王在那裏啄了一記,白皙的面孔立刻羞成一塊紅布!「陛……陛下!」

大庭廣眾之下,怎麼可以……做這麼親昵的行為?!房廷磕磕巴巴地驚訴,瞪視着眼前的男人,當看到他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心跳再度加快。

「我想要你……」尼布甲尼撒毫不隱諱,直言自己的慾望,第二個吻就這樣落在了掛着金輪的耳朵上。

那是房廷最敏感的地方。

羞愧難當,他急急轉身企圖避開尼布甲尼撒的逗弄,卻被一把拽過胳膊——這回,男人索性將他拖進了自己的營帳。

攏上了簾幕,沒有第三個人,除了帳頂露出的那一小圈緋紅的霞光,已看不到外面的其它景緻。

擋去了他人的目光,狂王開始放肆地親吻懷中人,動作因為急切的關係,顯得有點莽撞。房廷相當緊張,不知所措地輕輕推他,「陛下,請不要那麼粗暴……」

話音未落,便聽到明顯吞咽口液的聲音由狂王的喉間發出。

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啊!房廷臉龐發熱,羞得無地自容!使勁掙扎,可是狂王死死地抱住他,轉眼,便將其摁到了地面鋪設的氈毯上。

「房廷……房廷……」

尼布甲尼撒用被慾望渾濁了的沙啞聲音喚他的真名,啃嚙著右邊柔軟的耳朵,一邊試圖將自己的舌頭探進那圈金色的輪中。

這般狎昵無比的行徑,教房廷的膝蓋哆嗦個不停。

衣帶被解開,襟擺才一鬆開,尼布甲尼撒便急切地把身體擠進房廷的腿間,使勁彎起他的膝蓋。房廷驚呼,推著男人壓迫過來的胸膛,還試圖用抖瑟著的雙手去遮那曝露出來的禁地。

只可惜力量懸殊的抵抗,沒幾下便被狂王輕鬆制服,他邪惡的大手潛進衣內,摘弄起房廷最脆弱的部位。

「嗚……」

猛得一記,喉嚨里迸跳出不由自主的嘆息……顫抖的、羞澀的、官能的。

抗拒的動作陡然軟化下來,彷彿身體里蟄伏、積攢了長達半年之久的慾望,因為狂王這一通粗暴的愛撫,一瞬間……復甦了。

半年的時間……距離上一次的歡愛已經有整整半年!離開的那段日子裏,為重重心事所累,房廷未曾紓解過,今次被思慕之人如此挑逗,粗糙的觸覺伴着愉悅的感受,慢慢主宰了他所有的感官。

半年,太久了。

那麼久都沒有碰他,幾乎都要忘了這具肉體的曼妙滋味。

雖然還在回程的途中,可是狂王再也等不及,他急欲放縱自己,所以便迫不及待地撲倒那個回歸不久、讓自己「迷戀」的異族男人。

他用濕潤的黑眼睛望着自己……蠱惑的視線。

被這麼盯着,幾乎是眨眼的工夫,狂王的鼠蹊部就這樣沒有一點節操地開始蠢動了——好想就這樣直接攻城略地,進入他!可是,尼布甲尼撒忍住了。

實在很喜歡多看一下那蜷縮在自己身下,驚慌、笨拙宛如第一次的模樣,他比半年前乖順多了,而且愛撫的過程中,那張算不上俊美的面孔,偶爾也會露出沉溺於快感,教自己險些把持不住的冶艷表情。

很可愛……越看越是心動不已。

如今狂王早已不記得,他最初為何會被這麼一張平凡面孔的主人所吸引。不過他並不後悔,因為他慶幸,自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這個人,並佔有他。

這麼想着,尼布甲尼撒猴急地將兩人身上繁冗的服飾扯得七零八落,分開他的雙腿……

挺進的時刻一如初夜的艱澀,房廷小小地驚呼一聲,那細瘦的腰桿痙攣著,弓了起來。

不管怎麼小心翼翼,結合的部分還是滲血了。狂王看着身下之人雙目緊合,咬着嘴唇的辛苦模樣,越發亢奮,完全不顧他的疼痛,就這樣蠻橫地衝撞起來。

帳內的喘息聲越發濃重了。

從房廷的口中溢出的哽咽抽泣、細細呻吟,不斷刺激著尼布甲尼撒的神經——迷離的目光膠着在那翕張的嘴唇。

他舔了舔自己的,俯身含住了對方的。

良久,當感受到生澀的響應,一股狂喜衝上腦門,尼布甲尼撒根本就來不及收勢,勃勃的熱情一下子便釋放了……

尼布甲尼撒漲紅了臉,懊惱地撐起上體,卻意外地被房廷擁住了肩背。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埋進自己的懷裏,溫馴的姿態,教尼布甲尼撒又一次心猿意馬起來……

半夢半醒。

過程中房廷失神了好幾次,每每昏睡過去,又會被那覆在上體,好精神的男人粗暴得搖醒。明明自己已經困頓得不行了,狂王卻不知饜足,他強勢地索要著自己,這般新一輪的肉體糾葛就像沒完沒了般……持續進行着。

房廷已經疲憊得渾身虛脫,雙腿無力地掛在狂王的臂彎中,任他搖晃……清醒的片刻,當透過狂王那寬闊、汗濕的肩膀,看到頭頂上那一小圈天空,變得越來越黯淡時,胸中莫名地,襲來一陣恐慌。

黑暗,無盡的黑暗,看不到一絲光亮!這如期降臨的夜幕,彷彿預示着什麼般,教他心神不寧!「嗚……」

尼布甲尼撒低低地呻吟,房廷波動的心緒通過肉體的牽繫傳給了他。沉下頭,男人以細碎的親吻撫慰了一陣,懷中人才漸漸平靜下來。

驚弓之鳥做久了,所以就連觀看這再平常不過的日夜更替也會膽怯嗎?

咧了咧嘴,暗笑自己的荒唐。高潮逼近時,房廷偎向狂王的胸懷。這一閃而過的不祥預感很快就被他徹底摒棄。

帳內一片繾綣,兩人縱情貪歡。

卻不知此時有人正於營帳之外,來回踱步,坐立難安。

聽聞帳內時不時傳來陣陣動人的吟哦,就算沒有親眼目睹,也能想像裏面那繾綣的景緻。

王,這是在寵幸「他」……

一想到這裏,沙利薛攥緊了拳頭,神色黯然。

在王的營帳前徘徊不止,腦子裏儘是些胡思亂想……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啊,不是么?

伯提沙撒已經回到了王的身邊,他的使命也自此終結。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可為什麼自己卻好像丟了魂魄一般,心裏堵得難受?

這麼想着,沙利薛摸了摸自己頰上被劉海覆蓋的炙傷,現在徒留指腹大小的淺褐痕迹——這枚傷疤雖然不至完全破壞那原有的絕世容貌,卻已經永遠留在了臉上……

指尖掠過粗糙的部分,驕傲的美男子率先想到的並不是得到它所承受的痛苦,而是不久前帕蘇斯逃亡的雪夜中,那具溫暖的懷抱……

「喂。」

出神的時刻,身後一聲短促而無禮的呼喚教沙利薛猛地回魂,轉過頭,看到那一臉生硬的同僚正朝自己靠近,不覺便把眉毛擰到了一起。

這傢伙在最關鍵的時候消失,要不是現在回來了,還真以為他就是那波斯種的走狗。

沙利薛輕哼了一聲,剛要與撒西金錯身而過,誰知他把身體一橫,擋在了面前。

「滾開!」沙利薛沒好氣地低吼。

可是冷硬的男人還是一動不動,半晌,才冒出了一句:「你還沒死心嗎?」

沙利薛不懂他在說什麼,正欲發作,撒西金才緩緩地開口:「看來你真的忘記了……我說過,無論怎麼樣,伯提沙撒都是屬於陛下的。」

此話一出,沙利薛渾身如遭雷擊般渾身一顫,立時面紅耳赤!「你……不用你多管閑事!」心虛地怒斥,沙利薛狠狠地撞過來人的肩膀,逃也似的疾步奔離!

***

當房廷恢復意識時已經過了日中,感覺腦後一片暖融,他睜開眼,立刻就被帳頂射下的金線照得兩眼刺痛。

頭頂上平緩而有節律的呼吸聲,是狂王還未轉醒,而此時自己正伏在他的懷中。隱隱聽到外面人聲騷動,帳內卻仍是一片曖昧光景。這麼想着,房廷臉上燥熱不堪,偏偏這種時候又不能動彈,只得這樣繼續尷尬地趴着假寐。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枕邊人側了側頭,一縷頭髮便從額際滑下,搔得房廷面孔發癢,他重又抬起眼皮,看到狂王鍍了層光暈的淡金長發散到了自己臉上,輕輕地將其撥開,視線順着它們一路向上……

密密的眼睫,淺淺的鬍渣。

映入眼帘的久違的睡臉,一如記憶中那般安詳。

不覺都看呆了,房廷急忙收斂了目光,卻不經意瞥見了一枚細細的傷疤,在狂王裸露的胸前——那是為保護自己所負的劍傷。

種種、種種……年前的記憶彷彿在一瞬間躍然眼前。

心跳驟然加速了。然而就在這胡思亂想的時候,額上一陣糙糙的摩挲打斷了回憶,緊接着又是兩記柔軟的碰觸,房廷昂起頭,對上了一雙眯著的琥珀眼。

「在看什麼?」

尼布甲尼撒一邊親吻著房廷的額頭一邊詢問,也不等他回答便頷首,一通蠻不講理的親吻驀地降下……

溫存了一會兒,就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他伸出手在房廷的頸項處摸了摸,問道:「……你的滾印呢?」

雖然明白遲早會被發現,可狂王突然提出這問題時,房廷仍顯得有些局促。

「不小心……弄丟了……」房廷嚅囁道,回答得有點心虛。

尼布甲尼撒心中雖然有點介意,不過還是不忍責怪他。「那種東西丟了就算了。下次,我會送真正的天青石給你。」

聽到狂王遷就的話,房廷彎了彎唇角,露出無奈的笑容。畢竟,對於珍貴的寶石他並不熱衷,不過若是狂王贈與,他一定會好好珍惜。

「後天,我們就能抵達王都。」看到房廷難得露出笑臉,狂王心情大好,把他的身子朝自己懷裏撥了撥,道:「你離開之後,我把金像拆毀了,現在杜拉正在建一座新塔。」

新塔?

房廷不解,疑惑地昂首望向他,尼布甲尼撒把玩著房廷垂肩的黑髮,接着說:「它要高過巴別塔,在上面,比『日出之海』更東面的景緻也能一覽無遺。

「我還要在塔頂建一座盛世花園……而你,『伯提沙撒』就要做它的新主人!」

尼布甲尼撒訴說着理想中的藍圖,以為這樣便能取悅依偎懷中的那個人。可他沒有發現,就在自己侃侃而談時,房廷的笑容僵在了面孔之上。

盛世的花園……莫非就是指「空中花園」嗎?

難道那不是為了伊人而建,而是為了身為男子的自己么?

房廷難以置信地仰頭觀看,尼布甲尼撒的表情很認真,並非玩笑的模樣。可就是這種表情,卻教房廷的胸口彷彿被什麼銳器狠狠一螫般,刺痛起來。

只因為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安美依迪絲,那個天真可愛的米底姑娘。

與狂王相擁的時刻,那樣的纏綿,教房廷幾乎忘記——他忘記了,身為「伯提沙撒」的替身,自己並不歸屬於這個時代……

他忘記了,依迪絲會長大,她總有一天會成為「神之門」的女主人,會為狂王誕下子嗣……

他忘記了,作為一國之君,現在抱着自己的那個男人終究還是要婚娶的……他會娶那傳說中的美麗妻子,哪怕她現在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

不能迷惘,不能彷徨,不然自己這段僭越的感情終會以悲劇收場。

可是這麼想的時候,為時已晚。他的靈肉統統烙上了狂王施加的痕迹,想要簡單抹煞,哪有那麼容易?

直到這個時候,房廷才恍然大悟,居魯士所謂的「情不自禁」,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心不在焉地聽着耳畔近似情話的呢喃,直到語畢,對方又欲傾身親吻,他稍稍側過頭,避開了。

「怎麼了?」

因為這異動,尼布甲尼撒略帶不悅地詢問,房廷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看着他眉頭微蹙,俊美而狂狷的臉龐——這樣的男人,恐怕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在煩惱些什麼吧。

一想到這裏,忽然舒朗了眉目。房廷沖着狂王展顏一笑,主動攬上他的頸項,把頭使勁埋進眼前這溫暖的懷抱中。

感受着頭頂難得的溫柔愛撫,心底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苦澀。

***

兩天後,「神之門」巴比倫城。

「公主……公主殿下!您可是未來的巴比倫王妃,貿然走動有失體統啊!」

「呵呵,奶媽,不要管我啦!聽說伯提沙撒大人都已經到了城門口,我要去那裏迎接他!」

美貌的少女,眨著小鹿般的大眼這麼說,也不顧身後的女侍辛苦地追逐,提起裙腳,在冬宮的走廊上急奔。偶爾要被趕上時,就靈巧地躲閃到高大的石柱後面,沖着滿頭大汗的女侍們調皮地吐著舌頭。

這個教女侍們頭疼不已的女孩,便是米底公主安美依迪絲。半月前,她由隨侍一路護送,從遙遠的北國抵達了巴比倫,一路艱辛,又遭遇種種變故。

最初,初抵異國的她,在冬宮裏也度過了幾個惴惴不安的日子。不過今次聽聞遠在卡帕多亞西調停戰事的巴比倫王,已經攜著伯提沙撒回國的消息,依迪絲終於拋掉了縈繞心頭多日的陰霾,忍不住喜上眉梢。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孩跑得氣喘吁吁,也沒有從迂迴的宮室中找到出處,正有點泄氣,忽然隔着柱廊遙遙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夾在一大群迦勒底內臣中,緩緩朝着正殿行進。

「是伯提沙撒大人!」

遠嫁巴比倫的途中,依迪絲一直念念不忘房廷在離開安善城之前囑咐過的話,她一直遵守和他的約定,保持緘默,如今熬過了漫長的冬季,她終於再次見到那個維護過自己,唯一值得信賴的男子,興奮之餘,不覺連表情都變得生動起來。

女孩的呼喚回蕩於空敞的宮殿內,惹來餘音裊裊,她也顧不得諸多禮節,徑直朝着房廷的方向奔去。

就在這時——「哇!」

因為跑得太急,根本來不及止步,依迪絲在迴廊的拐角處猛地與人撞了個滿懷,一時間狼狽的跌坐於地!「嗚……」

女孩捂著犯疼的前額,忽然聽到周圍紛紛倒吸氣的聲音,疑惑地四下望望,眾人都以一副古怪的神情看着她。

這是……怎麼了?

聽聞追趕上來的女侍們在後方驚呼,依迪絲仍是不明就裏。忽然上方伸出一隻大大的手掌,遞到了她的面前。

依迪絲也不及細想便抓住它,任其將自己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就是米底的公主,安美依迪絲?」

還沒等她站穩,那手掌的主人便這麼問,聽得依迪絲滿心不悅。

什麼人,竟敢直呼我堂堂米底公主的名諱?

昂起螓首,女孩沖着來人瞪着大眼睛,剛要發作,可就是這麼一瞬間,電光石火般,她的視線凝固在了來人的面孔上,再也沒法挪動分毫!金髮,琥珀眼,宛如神祇般的英俊逼人……不過是說了一句話,無形的霸氣便溢於言表。

雖然是第一次撞見,但是這樣獨一無二的氣質,就算依迪絲是初次見識,也明白那立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地位是何等的尊貴。

而且,此人還擁有一個教整個小亞細亞都聞風喪膽的名字!狂王——尼布甲尼撒。

這就是我未來的「丈夫」!第一時間裏,幾乎是下意識地,依迪絲的腦海中迸出了這麼一句話,跟着就呈現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她的膝蓋微顫,腳底發軟,就像一隻被驚嚇到的小動物,呆立於狂王的面前。

「呵。」

依迪絲還未從最初同狂王相遇的震撼中恢復過來,頭頂便傳來一聲輕笑,那低沉的聲線伴着她心臟的鼓噪,聽起來是如此駭人,然後眼看着男人抬起的手掌朝着自己的方向徐徐落下,她的臉色「刷」地一下變白了!難道,他會為了適才的莽行毆打自己嗎?

依迪絲這麼一想,嚇得雙目緊閉,渾身瑟瑟發抖,可是料想中的「懲罰」並沒有降臨。

男人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頂,輕輕地,宛若一個長輩應有的寵溺姿態。

因為這記輕柔的觸動,依迪絲緩緩地睜開眼睛抬起頭,一對上那雙炯炯的琥珀眼,不可抑止的,兩頰立時又被染得通紅……

通紅……

直到尼布甲尼撒攜著儀仗隊離開,依迪絲仍是渾身僵硬的,意識就好像被生生抽離了肉體,目光只知道尾隨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移開。

「公主……公主殿下?」

失神良久,耳畔忽然躍進人聲,依迪絲驀地回魂,察覺是房廷,便立刻反身撲進他的懷中。

「您是怎麼了?」不解依迪絲的異動為何,房廷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是依迪絲卻把腦袋埋得更深。

「大人……伯提沙撒大人……」依迪絲輕搖著房廷的袖袍。「那……那個人真的就是尼布甲尼撒王嗎?」

囁嚅的聲音,撒嬌的口吻,明知故問……

「是的,那便是巴比倫之王。」房廷應了一聲,注意到依迪絲的不同尋常,沒來由地心裏一沉!

「那他……真的會娶我做他的王妃嗎?」

依迪絲羞赧地吐出這句話,言語的時刻,連嗓音都是微顫的。她慢慢鬆開房廷,確認般抬起頭——緋紅的雙頰,無邪的容顏,伴着那句無心的傷害,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視線。

此時,酸楚和著真正的心痛,激烈的感受於他的胸臆間翻騰。

又一次的,覺得眼前恍惚起來!「會……的。」

喃喃地說出這令他痛苦不堪,又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房廷看到依迪絲忽然咧嘴笑了。

紅著臉,女孩笑得那麼燦爛,那麼無憂,就好像理所當然一般。這教房廷忽然有些羨慕……

可惜這種笑容,只要自己還留在狂王身邊,留在這個不屬於他的時代,是永遠無法展露的。

***

尼布甲尼撒回國之後的首次朝會,幾乎是順理成章的,臣屬們向他提出了要儘快迎娶米底公主安美依迪絲的建議。

王座上的男人回想着前一日在冬宮看到的未婚妻的情形,不覺莞爾。

依迪絲,怎麼看都還是個孩子,就為了迎娶這麼一個小姑娘,自己還被迫答應和房廷分開,讓他代替自己千里迢迢遠赴米底……

不過,此次見到女孩,也沒有太過失望。畢竟比起木偶一般的伴侶,童稚活潑的新娘至少還能使他產生一點興趣。

對於婚禮,尼布甲尼撒本不想這麼操之過急,不過事先已經和米底王有過約定,洪水泛濫時就與他的女兒完婚,想來現在正是時候,加之諸人催促,這麼應允下來也無可厚非。

「那麼,就在春祭的時候舉行婚禮吧。」

狂王這般命令的時候,侍立的拉撒尼不由得在一旁暗嘆:不知道這未來的王妃,會不會變成又一個「賽美拉絲」?

會這麼擔心,只因為上位者那若無其事的口吻,是完全的「不在乎」。

要知道,現在王的心裏,除了「那個人」,已經容不下其它人了。

***

午後,冬宮。

「大人……伯提沙撒大人!」

但以理和三友正抱着泥版文書,圍着房廷說話的當口,依迪絲提着裙子,興沖沖地一路跑將過來,一頭扎進他的懷裏。

「春祭……是春祭!」

女孩沒頭沒腦地迸出這句話的時候,房廷和幾個猶太少年奇怪地看她,不懂這是在說什麼。

「王說春祭的時候就舉行婚禮!」

依迪絲故意把重音放在「婚禮」這個詞上,房廷微微一怔,明白她所指的是什麼。

巴比倫的「春祭」……不就在下個月初嗎?

雖然知道狂王與女孩舉行婚典是遲早的事,可是選在這種日子裏,未免太快了一些吧?

這麼念道,表情都顯得有點僵硬,可房廷不希望依迪絲察覺自己的不自然,所以努力擺出一副鎮定的姿態,言不由衷道:「恭喜殿下……」

話音未落,「啪!」一記悶聲驟然響起!大家都被嚇了一跳,回過神,發覺原來是但以理的泥版墜到了地上,摔成了難以計數的小碎片。

「對不起。」男孩低着頭,退後了一步,腳跟碾在了碎片上,發出「咔嚓」響動。

「請容我先行告退!」沙啞地吼出這話,但以理便扭過身子,狠命地沖着朝聖者之家一路狂奔過去!這場面詭異十分,三友雖然不諳其中隱情,也覺留在此地十分無趣,遂朝着房廷和依迪絲行禮之後,各自悻悻離去。

「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雖然不明白少年的這番失儀為何,可依迪絲本能地覺得那是因自己而起,這麼想着忽然害臊起來,她仰起頭來看房廷,小臉紅得就像一顆熟透了的蘋果。

房廷又豈會不知但以理的心思?只是少年那份戀慕之情同自己的一樣,註定是無望的。此般尋思,還不如趁早斷絕的好。

「殿下多慮了……」他輕撫著女孩因跑動而略顯凌亂的髮絲,雖然心中含酸,還是輕描淡寫地說。

***

傍晚。

尼布甲尼撒視察完杜拉的工程,尚未及夜,可因為心中記掛着某人,便匆匆趕回冬宮。

到了門口摒去左右,他徑自入內,瞧見寢宮的露台上掌著燈,就朝那裏走去,直至看到有個白色的身影坐着背對自己,這才駐足。

「伯提沙撒」——他迷戀的那個異族男子,正操著蘆葦桿做成的楔筆,埋首在几上不知在幹什麼。

微微一笑,狂王悄悄地靠過去,腳步很輕,可接近的時候,燈光拉長的陰影還是覆到了幾面,泄漏了他的行蹤。

房廷急急扭轉過頭,一臉的訝然,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尼布甲尼撒便大力地擁住他,還俯下身子輕咬他的耳朵。

親昵的動作教白皙的臉孔立刻染上了紅暈,而狂王則被這生澀的窘態惹得心頭起火,正欲將之推倒的時候,眼睛的餘光忽然掃到了几案上。

他撈過來看,是一塊還沒有曬過的泥版,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幾行巴比倫楔字,筆法笨拙而生硬,根本就辨識不清所書內容。

「你寫的?」狂王好奇地捉起房廷的胳膊,聞着他的手背,果然嗅到了新鮮的泥灰味。

房廷小小地掙紮起來,尼布甲尼撒遂從後面攬住他的腰。

「還是我來教你寫字吧……」他喃喃道,吐息吹進房廷的耳里,感覺到他在懷裏打着哆嗦,一邊還用下巴故意摩挲他的烏髮。

房廷的兩隻手接連落進自己的掌間,就緊緊地攥著那裏,好不容易等到他安靜下來,尼布甲尼撒把着他的右手,握起被丟到地上的蘆葦桿,在泥版上刻劃起來。

在尼布甲尼撒的掌握下,文字還是一樣地扭曲。

沒寫兩個,房廷便感到后脊一涼,驚覺自己的領口被拉開了,圍巾衣的后襟大敞開來,就耷拉在肩膀的兩側。

天氣暖和了,所以此時只著單衣。這樣一來,房廷的後面就是完全裸裎的了。

「陛……陛下!」

羞恥地驚呼,尼布甲尼撒卻不予理睬,他貪婪地啃嚙着眼前露出的大片肌膚。

原本,並沒有那種心思……可狂王空下來的那隻手,不規矩地按上了他赤裸的后脊,有一下沒一下,撩撥人似地撫弄著。

誘惑的姿態,挑逗的愛撫。

房廷臉紅得越加厲害,將手裏的楔筆攥得緊緊,忽而,狂王的手指插進他的指間,使勁收攏……把筆握掉了。

「你是我的。」狂王霸道地說着,指尖忽地掠過房廷敏感的背。

騷癢襲來,當猛然意識到他這是用手指在上面畫字時,這情色不堪的動作立時教房廷渾身劇顫!他哪是要教自己刻什麼楔字!根本就是……

抗拒著,懊惱地回頭,狂王見狀馬上就把嘴唇貼過來,雨點般啄他柔軟的耳朵和面頰……是難得一見的輕柔。

房廷被吻得醺醺然,渾然不覺前面的腰帶此時已被盡數扯去。

意亂,情迷。

纏綿的時刻,有的人總會忘乎所以……

冬宮內,燈火燃盡,熏香縈縈。

回魂的時候,都能望得到窗外的晨曦。

房廷醒來,發覺自己正無力地躺在地面的氈毯上,衣衫盡褪。一抬眼,狂王就卧於身側,支著頭,正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觀看他的胴體。

露骨的視線教他難堪不已,房廷下意識地蜷起身子,可是狂王卻伸手過來,不依不撓地撥開他的手腳,撫弄着他企圖遮蔽的佈滿情色瘀痕的身軀。

「你,變瘦了……」突出的鎖骨,單薄的胸膛,毫無贅肉的精瘦腰桿……目光於房廷的周身流連了一番后,這麼一句評估般的話從他的口中陡然迸出。

「在波斯,受了不少委屈吧?」尼布甲尼撒緩緩地道,一改他一貫帝王式的命令言語。

這近乎體貼的垂詢,聽得房廷心頭一暖。

他不想教這樣的男人為自己擔心,所以搖了搖頭,乖順地伏住不再亂動,任憑狂王捉著自己的頭髮把玩。

「都已經長得那麼長了……」尼布甲尼撒感嘆,還記得房廷剛離開巴比倫的時候,他不過長到及肩,四個多月過去了,如今都已覆過了背脊。

捲起一縷烏髮送至鼻下,那被徹底熏染的馥郁香氣同自己的是如此相似,可是怎麼嗅聞,都不覺得膩味……

親吻,親吻。

好想就這麼把懷裏的那個人揉進骨頭裏,再也不放開了……

嘗過了才知道,原來,與他分離的日子是如此漫長難熬,那種體驗,他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試一次的。

晨風拂過簾幕,把一絲寒涼送進宮室。

房廷瑟縮了一記,不由自主偎進狂王的懷中——那霸道的男人順勢摟過他,將被衾覆於兩人身上。

熨燙的軀體,無言的寵惜。

激情過後的溫存時刻,第一次房廷覺得,狂王……真有那麼一點在乎自己呢。

所以,即便這段感情沒有結果,即便兩人將來真的不能在一起,只要現在能夠彼此相擁……

他也心滿意足了。

——河之殤卷三,波斯迷霧完敬請繼續期待《河之殤卷四,空中花園》最終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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