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她點頭,「今晚可以嗎?」

他拿出手機看行程。「可以,就這麼說定了。我現在先去巡房,晚點見。」他拍拍她的頭頂,之後便走出辦公室。

聽見關門聲,杜凝兩腳像是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

她是怎麼了?明明跟羅曉程說話,怎麼看在眼裏他會變成餘澤?就因為這個輕拍腦袋的動作?她到底有多愛他?愛到將別人看成他的地步嗎?

她知道分開很簡單,然而要將有關他的回憶全數驅逐出腦海,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因為他,才成就今天這個她,不是一句「不再見面」便可以令一切煙消雲散。

或者,只能慨嘆他們有緣無分,她已經承擔不起那不受控制的期待,明知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屬於自己,偏偏心底的希望之火還是不死心的燃燒下去,讓她難以自拔。

只是這一切,不過是單方面。

對他而言,關心她是一種習慣,是一份理所當然。

那麼她呢?對他的感情又是否是理所當然?

因為他們從小認識,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與他親近,她理所當然地崇拜優秀的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這種感情便是愛……她沒法否定,但這不表示她沒有能力看清自己到底是否真心愛他。

她曾經以為可以抹去對他的愛戀,重新以朋友的身分與他相處,可是這三年下來,她沒有一天不愛他,還是管不住對他的思慕,但一切於他只是種習慣。

那麼,為什麼他不能習慣愛她?

事到如今,她已不想去理會他了,既然決定不再見面,她便不會再想是否有其他選擇,畢竟這可不是一天半天能決定的事。

她明白他要見她很容易,然而她也很清楚他的性格,她並沒有重要到讓他一再放下身段,而且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打點。

她深吸一口氣,離開羅曉程的辦公室,旋即投入工作中,直到下班后,兩人來到杜凝的陶藝工作室。

羅曉程好奇地看着地板上、桌面上大大小小的瓶子、盤子,以及眾多的陶土娃娃。

「這些都是半成品。」杜凝邊煮咖啡,邊回應他心中的疑問。

「喔?」

「要風乾后才可以放進窯內燒。」

「原來是這樣。」羅曉程走到一個柜子前,好奇地望着其中一個紙箱,伸手拿起裏面的一隻盤子。

很漂亮呢,不輸外頭買的。

「不要碰!」杜凝匆匆將咖啡放下,迅速奪回盤子放在原處。

羅曉程被嚇到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不能碰。」

「不!」她尷尬地笑了笑,「這些做得不好,所以……不想被人見到,怕被取笑。」

事實是,連同盤子在內,紙箱裏放了上次她準備摔破的陶藝品,可是因為餘澤出現而沒有做,拖延至今她始終沒有動手。

她知道自己還是捨不得斬斷這份感情,只好推說是捨不得打破那些陶藝品,跟餘澤沒半點關係。

「這樣呀。」他沒有懷疑她的回答。

接下來兩人開始了陶藝教授,先將陶土捏塑出需要的形狀,因為是製作風鈴,所以只需要用手捏塑成型,並不需要用機械輔助。

這一切看起來再簡單不過,羅曉程卻用了三個小時才勉強做出一隻滿意的風鈴。

「唉,我大概沒什麼藝術細胞。」他以為風鈴很容易做,結果比想像困難多了。

「第一次嘛,多練習便能掌握技巧。」杜凝笑道。

「你為什麼會去念醫學系?陶藝才是你最喜歡的吧?」他不解地問。瞧她擠出時間捏陶,沒有相當的喜愛,會犧牲休息時間嗎?

「嗯。」她虛應一聲,算是回答。

其實她最近在考慮是否應該轉換一下環境,如此一來,她就可以徹底地將餘澤摒除於生活之外。

明白她有難言之隱,羅曉程也沒多追問,反而道:「那現在可以放進窯里燒了嗎?」

「還不行,要風乾,一天左右吧。」

「咦?難道我得待在這裏等它幹嗎?」他還以為可以即做即有。

「明天繼續便成。」她回應,並開始動手整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可是……」他瞥一眼因為自己的關係而顯得髒亂的四周,不好意思先離開。

「反正你也不知道東西放在什麼地方,我一個人來比兩個人還要快一點。」她笑着說。

「好吧。」羅曉程知道留下來也是拖後腿,只是不太放心她獨自一人。「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你不用擔心,快點回去吧。」杜凝催促道。

羅曉程朝她點點頭就走了。

數分鐘后,門鈴又一次響起,正在忙碌的杜凝以為羅曉程忘了什麼東西而折返,打開門的同時,說道:「Henry,你忘了什麼東西……」當她看清來人時,眼底佈滿詫異。

只因眼前的人是餘澤。

雜誌刊登的內容,令餘澤整夜無眠。第二天他頂着黑眼圈到事務所,結果因為不時分神,嚴重影響工作進度。

當徵信社人員中午時送來一份資料給他,他的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那厚厚的一疊紙記錄了一個男人的優秀史,有着完美的家世,以優秀的成績畢業於一流學府,是知名的腦科醫生,無不良嗜好,更重要的是他的家族企業跟杜家在很多方面都有合作,也就是說他們若是在一起的話,將會鞏固彼此家族在商界的地位。

監護者這個角色,真的能讓別人接手嗎?他甘心從此以後她身邊多了一道人影?

餘澤打從心底不相信有完美這回事,再無缺的證據一定會有破綻,只要他花時間仔細閱讀,一定可以找到的。

終於給他找到了,因此他不管已經是凌晨了,直接去醫院找杜凝,得知她已下班后便趕往她的住處,卻發現她仍未回家,於是來到工作室找她。

誰知她開門第一句話是Henry。

Henry?

他當然知道她叫的Henry就是羅曉程,但他們有熟悉到如此親密地叫喚對方嗎?

羅曉程也親昵地叫她Tansy嗎?

他們剛才在這兒做了什麼?

餘澤逕自走進工作室,黑眸掃視凌亂的室內,自動地聯想到片刻之前在此上演了什麼戲碼。

杜凝愣愣地看着他走進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來這兒幹什麼?」

「你跟他在做什麼?」餘澤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凜冽如萬年寒冰,直視她兩眼,全然不容她逃避。

杜凝被他打量得心悸,聲音有些不穩,「我沒必要跟你說明。」因為他的逼近,她不由得往後退,直到臀部抵到桌沿,再也沒有退路時才停下。

「回答我。」他兩臂一伸,將她鎖在身前,俯首盯着她,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她身上的淡香依然是那麼誘人,但隱隱有一絲男人的古龍水氣味,刺激他心底的那團烈火更是狠狠地燃燒。

「我為什麼一定要回答你?」杜凝因他的質問而生氣。「我在自己的地方,跟自己的朋友在一起,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向別人報告!」

她不管他因何生氣,可是她此刻最不想見的人是他,看到他,心底深處升起了劇痛,宛如嘲笑她三年來的愚不可及。

明明已經決定放下對他的情感,但她還是難以按捺思念,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都勾起她拚命要忘記的片段,就連剛才做風鈴之際,眼前仍是一再掠過他帶笑的臉龐,關懷備至地要她好好休息,不要花太多時間在陶塑上……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也討厭他一再撩撥她的心。

聞言,餘澤有種被甩了一巴掌的感覺。她說的沒錯,她是沒有向他報告的責任,但他擔心她被欺騙,語氣才會如此不善。

只是他來找她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跟她吵架,而是想告訴她羅曉程的真面目。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了怒氣,輕聲道:「Tansy,姓羅的根本不適合你。」他這麼做是為了她好,他不希望她愛上不適合她的人,更不希望她難過落淚,她值得更好的人!

「是嗎?」她輕聲反問。

「沒錯,羅曉程有很好的家世,也是個優秀的醫生,可是他在大學時代過得很荒唐,他跟許多女人糾纏不清,甚至同一個時間跟數名女人交往——」

「所以呢?」她打斷他的話。

餘澤愣了下,「什麼所以呢?像他這樣的男人,很容易見異思遷,他一定是那種會玩弄女人的男人,絕不會對你認真!」

「我有選擇朋友的權利,不需要你說三道四。」杜凝別開臉,不去看他佈滿憂心的俊顏。

他的關心並非她想要的那種關心,只是一種習慣,一種哥哥在乎妹妹的關愛,而這樣的習慣,她再也承受不起。

他對她的好,讓她難以放手,儘管明知這無關情愛,但她偏偏無法掙脫。既然他已找到專屬的幸福,就不要再對她有任何關注,讓她安安靜靜地離開,這樣也不行嗎?

究竟還要逼迫她到什麼地步,他才願罷手?

「Tansy!」餘澤無奈地叫着她的名字,深吸口氣后道:「我是認真的,我無意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不該跟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獨處,這樣很危險,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但那又如何?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了,不用你管。」她已經累了,受夠了他這個前男友的關心。「我要跟什麼男人交往,你有資格管嗎?」

「他不適合你!我是為了你好,我不想你將來傷心難過。」他終於忍受不住地上前抓住她兩肩,想讓她清醒過來。

杜凝用力掙開他的手。「你不需要為我好!我懂得為自己打算,你這算是什麼意思?你已經要訂婚了,為什麼還要對我關懷備至?」

「那是因為——」餘澤下意識想告訴她自己的心意,理智忽然間冒出來,就算說出來又如何?讓她覺得他是個三心二意的男人?

「你想說一切都是習慣對吧?」她打斷他的話,「習慣是可以改變的。」

「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他的語氣中摻雜了絕望。

「你別再管我要和誰在一起好不好?我將來孤獨終老也好,結婚生子也好,結局是幸福快樂,抑或傷痕纍纍,都與你無關。你知不知道你的關心令我沒辦法呼吸?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跟別人在一起,還得跟你們有說有笑,三年了,你還想我怎樣?你不過是看在我父母的份上才和我交往,有必要做戲做得那麼徹底嗎?」為了徹底斬斷他們之間的關係,杜凝將積壓在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

餘澤愣住了。

她說什麼?喜歡的人與別人在一起、有說有笑?她指的是他嗎?怎麼會這樣?她不是說他只是哥哥嗎?

如果她心中有他的話,他們為什麼會分手?

「我真的沒辦法再繼續下去……」她低聲嗚咽,眼淚滑落臉頰,「請你放過我好不好?」

這樣還不夠,杜凝心知肚明只要他們在同一塊土地上,要徹底斷絕關係是不可能的。

餘澤望着她小臉低垂的姿態,瘦小的身軀看起來是那般的荏弱,胸口在升起了保護欲的同時,也揚起劇烈的疼痛,而這椎心的痛也讓他清醒過來。

就算知道她一直愛着他,如今他也沒資格要求與她重新開始,即使再不願,他身邊已有Michelle了。

對了!為什麼杜凝會知道他當年的醉話?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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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度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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