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自從獄寧兒上次跟宇文懷燕發了頓小脾氣后,宇文懷燕對她更是疼寵,三不五時就會抽空帶着她四處走走。

這讓獄寧兒心裏的不滿稍稍消退了些,飯後,兩個人又在別院裏散步,看看月亮吹吹風,倒也是一番風情。

今晚的月亮特別的圓,特別的亮,兩人並肩漫步著,春神報到,滿庭花香,讓她心情也特別的好。

「聽管事說,奶奶又派嬤嬤來教你習藝?」宇文懷燕話出口不禁覺得好笑。奶奶拿他沒法兒,就開始變花樣想折騰寧兒。

「嗯。」獄寧兒低頭折着手指頭數道:「琴、棋、書、畫樣樣有,還有教女紅的、儀態的,算一算,都來過五個嬤嬤了吧。」每個都來個兩三天就讓她打發走了。

宇文懷燕笑了笑,「你這春主,還能讓誰來教你規矩?」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發,寵溺地捏捏她的鼻。

獄寧兒聽他這樣講也笑了,忍不住想起往事,「小時候娘天天讓我學規矩,那些個嬤嬤總喜歡動手擰人,我是越大越不服氣,學規矩說就好了,幹嘛那樣動手動腳的?直到一次娘在接待一個貴客時,我故意到外頭玩了滿身泥回來,還穿着男裝大喇喇地在娘跟貴客的面前晃,娘當時臉都氣青了,罵着我說規矩學哪去了?我氣了,也很大聲地回她說:教我規矩的嬤嬤一天到晚只會打我,我沒爹疼、娘又不愛,隔壁的小玉也是這樣,不如學她去外頭當乞兒,都比現下這樣被管束的好!

「我娘一聽,淚珠子馬上滴滴答答的落,急忙忙地上前捲起我的衣袖,才發現我臂上都是淤青,抱着我直說對不起我,馬上把那位嬤嬤給趕走了。」

這是宇文懷燕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爹這個字眼,就他得到的消息,這獄家幾位姑娘全是從母性,而身邊也沒出現半個男人。

「你爹?」

「是個笨蛋。」獄寧兒簡單的應付過去,爹跟娘的愛恨情仇可不是她這個小輩能說的。

「你現在的性子倒是跟小時候沒兩樣。」她不想說他也不提,促狹地打趣她。

「城主,你是在抱怨寧兒不夠溫柔體貼嗎?」一雙晶亮大眼斜睨着他。

「沒,你想多了。」他哪敢說實話,說了實話肯定讓這丫頭片子給記在心裏。

算他識相。獄寧兒心裏高興,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宇文懷燕見了,只是伸手勾住她纖細的腰,嗅聞她淡淡的發香。

「你的這聲城主到什麼時候才想改?」宇文懷燕狀似無意地笑問。

「等到天子賜婚。」獄寧兒笑笑地回他。前些天她已經從春花的嘴裏聽到消息,知道他為了她又跟太夫人起了衝突。

想了想,她這才知道為什麼太夫人又突然間莫名其妙的說要她學規矩,敢情是孫子給氣受,就想發泄在她身上。

雖然他們之間從沒有言明,但是那份情意卻是在彼此之間生了根,發了芽,如今正在茁壯著。

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她怔然了一下下,隨即湧上心口的,就是擋也擋不住的喜悅跟情意。

這男人,狡猾得很!從不跟她明說,讓她有些患得患失,原來他想打這個主意。

「你都沒問過我,怎麼知道我答不答應?」明明高興,嘴上還是要使點性子。

「不用問,你就是我的。」宇文懷燕淡淡地說着,語氣暗忖著,沒想到他也會有這幅模樣出現,還以為就只是精得跟狐狸一樣而已。

不過……他這份全然的霸道,卻讓她一顆心像灌了糖水一樣,扭扭肩膀,才小聲地說了一句,「臭美。」

回復她的,是宇文懷燕低沉又好聽的笑聲。

兩人不時低聲交談,相視一笑,眼波流轉間都透露著暖心的情意,那副模樣讓一旁佇立的丫鬟們欣羨不已。

直到夜深了,獄寧兒才地宇文懷燕的陪伴之下回到自己所在的院子裏,她現在住的院子比先前住的還要大上許多,擺飾更加精緻,處處可見宇文懷燕對她的寵愛。

冬花服侍着她梳洗后,去到外間的炕上鋪上被子,確定四周圍沒人之後,悄悄地從懷裏掏出一小塊熏香,打開熏爐打算點上。

回到房間里,獄寧兒腦子沒空着,這些日子她都在想着那個媚娘,甚至將這些年離開四季閣的女子都想過一遍,一一對照。

才躺上床閉眼假寐的她突然忽的一下坐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骨碌碌地轉動着,掀開被子就想下床。

「姑娘?」冬花見狀顧不得手上的熏香沒點着,拿過外衣趕緊為她披上。

獄寧兒等不及讓人幫她穿鞋,自個兒伸手拿近鞋子,「我要去見城主。」方才靈光一閃,她想起一個人來了!只不過那個人並不叫媚娘。

「姑娘,夜深了,這時候不便去見城主吧?」冬花眼神閃了閃,上前一步阻止主子的去路。

獄寧兒隨意地將衣服攏了攏,將長發往旁邊一撥,疑惑地看着冬花的臉色,「我有急事要見城主,讓春花去通報一下,咱們一塊過去。」

「姑娘,夜深了,明兒個早上再去較適合。」冬花福着身子擋在前面沒讓開。

「冬花,你是怎麼着?我有急事一定要找城主。」獄寧兒不解地望着他,冬花平時絕對不敢這樣攔路,怎麼今天眼神也怪怪的。

不對!今兒個值夜怎麼只有冬花一人?春花呢?

在想到這陣子院子裏突然多了許多人,氣氛怪怪的,獄寧兒眼一抬,看着冬花閃躲的目光,「到底發生什麼事?」

「姑娘,您睡吧,真的沒事。」冬花後悔了,方才她應該趁姑娘洗漱時就先點上熏香,要是壞了城主的事該怎麼辦?

獄寧兒想了想,「城主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她隱約猜到今晚會有事,但,她心底也沒有數,如果宇文懷燕已經安排好一切,那她最好就是照他原本的安排,才不會破壞他的計劃。

一聽她這麼問,冬花提到喉口的心安下了,「是,請姑娘今夜就待在房裏哪兒都不要去了。」

「嗯,我知道了。」獄寧兒點個頭,回到床上躺着。

許久,翻來覆去的她睡不着,心跳得有些慌,豎起耳朵仔細地聽着外面的聲響,但什麼聲音都沒有。

折騰了大半夜之後,迷迷糊糊中她睡著了,直到雜亂的打喊聲響起,她才又睜開眼,掀開被子下了床。

冬花也聽到動靜,拎了把長劍過來站在她身邊。

獄寧兒看她一眼,披着外衣走到窗前,聽到前院傳來的打殺聲,刀劍交鳴的刺耳聲音駭得她的心狂跳。

「城主的生命安危無虞吧?」聽聲音似乎不是她所想像的小打鬧,好像有很多人進攻這座別院似的。

「姑娘放心,季將軍在城主的身邊,城主萬萬不可能有閃失。」冬花安撫道。

獄寧兒抿嘴點頭,兩手抓着外衣的領子,就這麼站在窗邊等待着。

只是沒一會兒,冬花突然抽出長劍擋在她身前,而她屋子四周也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排滿密密麻麻的護衛。

「殺!」

外面一聲喊殺,頓時亂成一團。

冬花手腳利落地為獄寧兒穿上衣裳,拉着她躲到房間里一根樑柱旁,一把長劍橫在胸口,緊盯着門口。

獄寧兒不自覺地冒着冷汗,緊張地看着門口,出事了,不對勁。照着宇文懷燕對她的寵愛,絕不可能讓那些賊匪進到她的院子裏,他該不會出事了?

越想她越害怕,臉色一片蒼白,外面不停傳來的慘叫讓她更心驚膽跳,小手握了又放。

轟的一聲巨響,一股波浪般的衝擊自門外傳來,震得冬花跟獄寧兒站不住腳的摔倒在地上,整棟樓閣搖搖欲墜。

冬花見情況不對,反手抓起獄寧兒就往外沖,衝出去的途中,只看到四散的斷肢殘骸,血氣蔓延開的味道逼得獄寧兒不住地反嘔。

一群護衛湧上前去要護著獄寧兒離開,冬花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獄寧兒強忍着不適,心裏仍是震撼,她知道方才那衝天巨響是什麼。

是轟天雷!那是一種殺傷力很強大的武器,點燃火引之後便擲向目標物,這是軍隊的武器,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她還來不及細想,就看到周圍的護衛讓一群又一群的黑衣人給圍起來,慘烈的廝殺再度開打。

冬花護着她,手中的長劍不停地揮動。

一旁的護衛長大吼著,「帶姑娘離開!替身已死!」

冬花心裏一緊,扯著獄寧兒一邊打一邊退。

「站住!把人交出來!」那攻打的匪人之中突然竄出一個高大的人影,手裏還捧著一個東西。

獄寧兒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上那捆轟天雷,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護衛,為了保護她安全的人。

「走!」護衛長大吼一聲,掄起刀就劈上去。

那個捧著轟天雷的人也不含糊,立刻轉身將手上轟天雷的火引點燃。「把人交出來,不然讓你們同歸於盡!」

那火引做得特別長,點燃之後還留有些許的時間,那些護衛也知道轟天雷的威力,頓了頓,沒人衝上前去,反而轉身手勾起手的圍在獄寧兒的身前,打殺聲一下全部安靜下來,只有對方手上的火引還嘶嘶地燃燒着。

那些護衛可以為她拚命,可是她卻不能眼睜睜看那麼多人為她死!

「住手!」推開冬花跟護衛人牆,獄寧兒昂首跨步走了出來。

「姑娘!」冬花着急地跟在她後面。

「寧兒!」在此同時,宇文懷燕也領着一批人趕到,他的衣服早被血給染成了鮮紅色,臉頰上都還帶着血漬。

「懷燕,別靠過來!」獄寧兒驚叫着,那轟天雷一扔出去,那麼近的距離根本避無可避。

「滅了火引,我跟你走。」她轉回頭冷冷地對着那個捧著轟天雷的男子說。

宇文懷燕在一旁又氣又急,想上前去護着她,偏偏兩旁的將士將他拉得死緊,一步也不讓他過去。

該死的!他沒想到歐陽理居然可以拿到軍隊里所使用的轟天雷,他佈置的護衛因此傷亡慘重,他更沒想到,舊城臣里居然還有叛賊的同黨。

歐陽理的人攻進來之後,那些叛賊也跟着領兵內外呼應,率先攻入這座別院,幸而人手佈置得夠多,原本他已經找了一個容貌跟寧兒有七成相識的女子來當替身,卻被那些個叛賊識破,那替身不到一刻鐘就被殺了,隨即在別院裏大肆搜查寧兒的下落。

因為他一時失算,才導致眼前的結果。

「哼,請獄姑娘移動大駕過來。」火引未滅,對方只是揮着手讓獄寧兒走近。

宇文懷燕心急難耐,獄寧兒這時偏頭給他使了個眼神,慢慢地走到那個漢子身前。

那漢子在將手上的刀架在獄寧兒的脖子上后,就示意旁邊的人把那快要燒到頭的火引砍去,剩下一指節的引線留存。

「你要是傷了她,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宇文懷燕冰冷冷的話像箭珠子似的射進對方的脊骨里,讓人滿身寒氣。

兩方人馬僵持着,搶到獄寧兒的這方,直接把獄寧兒當靶子,架在身前往後門退去,一路都由獄寧兒開道,宇文懷燕則是領着人亦步亦趨地跟着。

後門一開,那些個叛賊隨即躍上安排好的馬匹,獄寧兒當然也被橫架上馬,那漢子一個轉身,落坐在獄寧兒的眼前,再次點燃了轟天雷的火引。

獄寧兒看得一陣心驚,厲聲大叫,「懷燕,快閃開!」

宇文懷燕這一邊的人也不傻,一聽到她示警,全部的人都在瞬間退開,就地尋找掩蔽物。

轟天雷在半空中爆炸,強大的氣流震得所有人腳步都有些不穩,等到因爆炸而揚起的煙塵過去后,哪還有那些叛賊的蹤影,早消失無蹤。

獄寧兒被綁走後的第二天,她原本以為自己很快就可以看到歐陽理才對,沒想到並沒有,她被綁到一個陌生的小院子,裏頭除了一個掃地的侍童之外,就一個貼身的丫鬟跟着她。

而且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管她說什麼,他們都不理會她,就像沒聽到、沒見到一樣,而小院子外面時時有人把守,讓她想逃也逃不了。

終於第二天夜裏有人來找她敘舊了,小院子周圍的人一下子退開去。

歐陽理現在的模樣,跟她在馳州所見時完全不同,在馳州看到的就是一個中年的色鬼老頭,而現在可說完全不同了。

還是一樣略微發胖的身子,但先前是儒雅的打扮,如今卻是短打武衫,渾濁的目光也換成了精明,更別說那顯露於外的血腥殺戮之氣。

獄寧兒知道,他這是在示威,冷笑了下,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輕啜一口。

歐陽理坐在她的對面,心裏一片火熱,眼前這美貌的女子,的確勾起他的私心,主子讓他要把人逼出話來,他卻將她養在這隱秘的私宅里,這麼多年水裏來、火里去,他是真的看上這個姑娘。

「許久不見,沒想到春主姿色依舊。」他想要得到這個女人!偏偏這個女人卻是唯一知道那個媚娘的下落的人,他們傾盡了全力,就是查不出來獄清紅的下落,所以她才變成主子必爭的目標。

「歐陽大人卻是截然不同。」獄寧兒淡然地回了他一句。

歐陽理看着她,然後仰頭大笑,「哈哈哈!獄寧兒,你知道我要你做什麼的,說出她的下落。」只要找到三皇子,要在主子面前保她不死,讓她成為他的人應該不難。

獄寧兒聳聳肩,「不知道,媚娘並不在四季閣中。」

歐陽理眼一眯,倏地伸手抓住她巴掌大的小臉,「你是為了宇文懷燕?」她在宇文懷燕身邊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一想到宇文懷燕已經嘗過她的滋味,他心裏頭就有股焚燒的妒意。哼,那一天夜裏算宇文懷燕命大,連丟了三顆轟天雷都沒能炸死他,不過,他的損失也不小。

「不是為他,是真的沒有這個人。」獄寧兒回瞪他,不多做掙扎。據四季閣那些姐妹們的教導,男人,若是你越掙扎他越是來興,你要是像塊冰一樣,他也就沒趣。

現在她是落在壞人的手裏,在宇文懷燕來救她之前,她不會做挑釁的事。

她相信,宇文懷燕一定會來救她。

歐陽理的手指在她滑嫩的頰邊撫著,緩緩地道:「在四季閣的理書房裏,我們發現了一個密室,舊有的文書記錄,就是放在那裏吧?」

獄寧兒錯愕的瞪大眼,沒想到那個蓋得十分隱秘的密室居然會被找到!那是她娘獄清紅私人的地方,而且歐陽理也沒猜錯,舊記錄的確放在那裏。

「我們用盡了方法也沒辦法破解機關,想來這機關是只有歷代春主才會知道該怎麼開啟吧?」

獄寧兒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又變得冷靜,「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等你回到馳州就會知道我說什麼。」歐陽理也不急,就想逗老鼠的貓兒一樣,意味深長地再看她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獄寧兒坐在椅子上,在人看不見的背後早讓冷汗給浸透了,聽歐陽理的意思,是要將她再帶回去馳州開機關。

她努力地回想着密室所堆疊的東西,她最後一次進去是七歲時,裏頭的東西她只看過一次,裏面到底有沒有媚娘的記錄她也不敢肯定,那該怎麼辦?

眼前的一切就像失去控制一樣,這不是一般民眾爭權奪家產的事,只怕她涉入的是國家朝堂大事!

一想到這,她不禁就暗惱著宇文懷燕,若不是他藏着,她怎麼會對所有事情都一知半解的而已?

現在這樣一知半解的情況,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恨恨地咬牙暗忖,宇文懷燕,你最好是快找到我,不然本姑娘死了做鬼也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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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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