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隔天一早,晴暘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往窗外一睞,發現天光早已大明,她開始懷念從前早睡早起的日子,因為那代表她身體健康,不像現在這樣,走沒幾步路就氣喘吁吁。

「水兒,世子去哪了?」她有氣無力的坐在銅鏡前問。

水兒將她散亂的長發快速的撾成一個髻。「世子正在前廳。知府大人前來稟報,有那些殺手的消息了。」

晴暘挑了挑眉,「消息?什麼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世子正跟博赫還有知府大人在大廳議事。」她也是剛才奉茶水時偷聽到的,本想多待一會兒,可那個博赫卻拎着她的衣襟把她給扔出廳。

「嗯,有個頭緒就好,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被追殺。」晴暘抖抖肩膀。那樣驚險刺激的場面,還是在書里看看就好,搬到現實中上演,實在是太教人心驚膽戰。

「對了,格格,您待會兒真打算去探望泯嘉公子嗎?」要她說的話,才不用去看那個貪生怕死的傢伙。

「是啊,總是得去把事情問清楚。」

她也不想看到他,一想到他把她當成擋箭牌,她就滿肚子火。真是多謝他了,要不是他,她的手臂也不會傷得那麼重,到現在都還抬不起來。

「走吧。」看着水兒替她蒼白的病容抹上一點脂胭,晴暘扶著椅把慢慢起身。

主僕兩人緩緩走到泯嘉暫住的院落,她偏頭使了記眼色,水兒了解的點頭,走上前去敲門。

「泯嘉公子。」她對着緊閉的房門喊道。

一會兒之後,泯嘉的聲音才很虛弱的從房裏傳出一一

「誰啊?」

「泯嘉公子,奴婢水兒,格格來探望您。」

「進來吧。」

晴暘一踏入房裏,濃重的藥味隨即撲鼻而來,她伸手在鼻前揚了揚,突然覺得泯嘉有點親切了?因為這股濃濃的藥味,她房間也有。

泯嘉虛弱的靠坐在床頭,一臉蒼白,身邊站着他的貼身小廝。一見到晴暘主僕進房,小廝很自動的退開來。

「泯嘉公子,你還好吧?」奇怪了,他不是拉着她擋厄嗎?怎麼她都能下床。他還躺在床上病撅撅的?哇,怎麼他整張臉上還多了不少青青紫紫的瘀痕?

水兒十分貼心的靠在她耳旁解釋,「那是肚子賞給泯嘉公子的。」她還覺得少打了呢!男子漢大丈夫,躲在女人背後真不像樣。

泯嘉勉強扯個笑給她,「好多了。小晴暘,你怎麼過來了?」

水兒替主子搬了張椅子過來,晴暘落坐之後,才端著笑臉看他,「沒什麼。泯嘉公子總是客人,自然要來關心問候。」瞄了眼身邊的水兒,主僕倆交換了記眼神。

「原來如此。」泯嘉微微頷首,唇邊噙著笑意,「難得你過來,那就陪我聊聊天吧?」

晴暘微微愣了一下。他的笑意,為什麼看起來有些冰冷?

「泯嘉公子想跟我聊什麼?」那塊玉佩的事嗎?

「小晴暘,你似乎不是第一次來洛陽,對吧?」他突然問道。

原以為他會開口討玉佩,沒料到他突然丟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她柳眉輕蹙,「的確不是初次,約莫三年多前,我曾來過。」

泯嘉垂眸笑着,一手輕撫著錦被的一角,「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我跟你一樣。很巧,三年多前……我也來過洛陽。」

心裏打了個突,晴暘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不動聲色的垂眸,「是嗎?那還真巧。」一樣都是三年多前?她不信世上有那麼巧合的事。

「小晴暘,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我有一個妹妹嗎?」

「記得。」晴暘輕頷首。納悶的望着他,不惱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驀地,一道靈光閃過她的腦海。等等,她想起來了,她曾聽阿瑪說……巴泰尼大人只有公子!哪來的格格?

而她記得,他還說過,是他妹妹挑中她當未來的嫂嫂,可他沒有妹妹,那是誰挑給他的?

泯嘉定定的看着她,緩緩啟唇道:「我與她曾失聯一段時日,後來才又聯絡上。我傳信給她,與她相約在洛陽白馬寺。到了約定的日子,我有事在身慢了幾天才到,沒想到等我抵達洛陽時。她卻不見了……

「我發了狂似的找她,用盡心力,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我找到了。」他一頓,眸色越來越冷,兩辦唇掀了掀,道:「就在洛陽的義莊!」

晴暘的心倏地揪成一團,呼吸有些不穩。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滿恨意!

越見冰寒的眼神化為利刃,刺進她的心窩。「你能了解,當我聽見這個消息時,是什麼樣的滋味嗎?」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晴暘眼眸越睜越大,在她眼中的泯嘉,這一瞬間看來無比的猙獰和恐怖!她慌忙的起身,防備的瞪着他。

像沒看到她驚駭的神情似的,泯嘉自顧自的說下去,「她喜歡親昵的叫我一聲大哥,我們很相愛。那年我們約好,我要帶她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小鎮,我們會在那邊白頭到老,但是……有人卻破壞了我們的美夢!」

他眼神一變,目露凶光,「有人將她推下山崖,破壞了我跟她的美夢,讓我們從此天人永隔!我發誓,一定要找到這個兇手!我要她也嘗到被人推下懸崖碎屍萬段的痛苦!」他驀地出手,拽住晴暘的手腕。

「啊!你想幹麼?放開我!」晴剛聽得心驚肉跳,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

「格格!」水兒想上前幫忙,沒想到泯嘉的小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她身後,一掌就將她給劈暈。

「我想幹麼?哼!」泯嘉冷冷一笑,「你不是來問玉佩的事嗎?那塊玉佩,是我在我妹妹被推下的懸崖上找到的!」伸手搶過晴暘藏在胸前的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這塊玉佩,是他故意落在廳上,目的就是要引她們來找他!

「三年,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從這塊玉的出處、質地、離功、流向,一步一步的追查,就是要你血債血還!」他赤紅的眼裏儘是一片瘋狂。

「我用盡心機,終於查到這塊玉佩的所有人是位格格,只可惜那個工匠想不起你是哪一府的家眷,只能跟我形容你的容貌,可是京城裏的格格有多少個,我只能利用一年一次的賞花宴來找人,皇天不負苦心人,今年……終於讓我找到你這個賤人!」

晴暘嚇得臉色發白,死命的想抽回手。她現在知道了,泯嘉講的妹妹一定是當年在她面前跳崖自盡的姑娘!

「你講的是賞花宴……」該死的,前幾年的賞花宴她都沒有去,所以他才沒有遇見她,但今年她去了!「你接近我也是為了報仇?」

晴暘打從心底發冷,泯嘉靠近的臉龐上滿是恨意,她看得出來,他真的想殺她!

驀地,腦海中閃過幾個她被襲擊的畫面,現在仔細想想,每一次她被襲擊,似乎都是在泯嘉出現前後,難怪幾天前殺手群起圍攻時,他會抓着她當擋箭牌!可是他這麼貼近她,多得是機會直接殺她,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

「對啊,我不是說了嗎?我妹妹已經替我挑上你,她早就留下訊息,要我為她報仇!很多次我都有機會殺你,但……不是這個地方,你該死的地方不是在這裏!」抓着她的肩膀,他瘋狂的搖晃她瘦弱的身子,狂笑的看着她痛苦的表情。

「你誤會了,我沒有殺她!」晴暘痛苦的解釋。要命,那個姑娘根本就不是她殺的,她是投崖自盡的!

「你毀了我一生的幸福,我要你也跟我一樣!」

「不一一」她想再說些什麼,可下一刻,她的頸邊一痛,跟水兒一樣昏了過去。

冷冷的看着晴暘,泯嘉鬆開手,任由她摔落在地,「帶她走,把那個賤婢綁在床上。」

「是。」

大廳里,氣氛詭譎沉重,知府呈上這幾日探查到的消息。

「世子,經過卑職多日的探查,怎麼也查不出這批黑衣人的來歷。只不過湊巧,仵作驗屍時,咱們衙里有個捕快,認出其中一具屍體是他的同鄉。」說到這,真要感謝老天保佑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拿什麼來交差。

知府對身旁穿着紅色勁裝的捕快點個頭,後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小的參見世子。昨天仵作驗屍時,小的偶然發現,其中一具屍體是與小的同鄉的師兄。」

「師兄?」麒格不解地看着他。

「是的,他與小的曾在家鄉同一家武館習武,後來小的當上衙門的捕快,自家鄉遠至洛陽當差,與他再沒有交集。小的昨日發現這件事後,就已派人打聽他的事,只問到此人後來輾轉到了京城,到了一戶貴族人家裏當起護院。」

「知道是誰嗎?」難不成是格圖肯大人的政敵?不可能!如果要針對章佳氏一族,沒必要特別挑遠在洛陽的晴暘下手。

捕快為難的低頭,「小的不知。這個同鄉早已離開多年,師兄弟對他的事也了解不多。」

「爺兒,唐門回信了。」博赫拿着封信進門,遞給坐在主位上的主子。

麒格拆開信來看,他正低頭專心的瀏覽名單上的名字,廳外的奴僕站在門外喊道:「世子,有位大人在別院外求見。」

「是誰?」麒格厭煩的握了握拳,心底總有股不安的感覺,彷彿山雨欲來風滿樓似的。

「是位從京城裏來的大人,他說有急事求見。」

「帶他進來。」也是京城來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麒格覺得事情就像一團亂掉的毛線似的,理不出頭緒。

過一會兒,先前離去的僕人領着一個高壯的中年漢子走進來,麒格還有博赫、知府全愣住了。沒想到會是他!

「巴泰尼?」麒格看着他。先是對他的出現感到疑惑,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為泯嘉出了事,他才急忙趕來。

巴泰尼臉色鐵青,拱手向麒格行禮,「卑職巴泰尼,參見世子。」

「免禮。巴泰尼,你是為了令公子而來的嗎?」他來得正好,他正想把泯嘉這個刺眼的傢伙給扔出別院,多虧了他的「幫忙」,才讓晴暘受傷。

巴泰尼一震,神情大變,「世子,小兒真的在您府上?」

麒格見他臉色不對,「巴泰尼,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巴泰尼遲疑了下,臉色古怪又難堪,「實不相瞞,世子,小兒有病在身。幾個月前,他突然告訴卑職,說他喜歡上格圖肯大人的二女兒,卑職原先也很贊同這門親事,但晴暘格格似乎不然,找了借口離京去,小兒知道后,帶了幾個奴才也追出門,只是……」

「只是什麼?你別吞吞吐吐的,一次把話說清楚!」有病?麒格心頭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抹過,倏地轉頭看向博赫,「你去看看格格是不是還安然的待在房裏歇息?」不會的、不可能的,沒有理由啊!

「是!」博赫應聲後轉身快速奔離。

「原先卑職也不在意,小兒雖是有病,但也已許久未發病了。直到半個多月前,卑職發現,小兒培養的死亡驟減一大半,逼問其他人,才知道小兒將那些人調到他身邊去了。

「而後卑職收到消息,知道晴暘格格將成為世子福晉,卑職擔心小兒為情所困會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才緊追而來。」他本來還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但當皇上突然下旨將晴暘格格指給勛親王世子,他發現事情似乎並不單純。

麒格聽完,急忙攤開手中那張名單,黑眸焦急的在紙上飛快的掃過,猛地站起身,信紙微微顫抖著,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幾個筆跡蒼勁的大字一一葉泯嘉!

巴泰尼的滿姓為葉赫那拉氏,這個葉泯嘉,應該就是葉赫那拉。泯嘉。等等!

麒格抿唇,目光凌厲的瞪着巴泰尼,「你說泯嘉有病?他有什麼病?」

巴泰尼猶豫再三,最後敵不過麒格冷冽的目光,深深嘆了口氣,「小兒身上可說是有病,也可說是沒病,這事得從幾年前說起。幾年前,小兒與一名漢族女子相戀,他十分喜愛她,但滿漢不得通婚是大清律例,所以卑職私底下勸她離開小兒,不要害了他。

「但沒想到那女子離開后,小兒就像得了失心瘋似的,每天在大街小巷裏穿梭找尋她的身影,後來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看了大夫,說他患了心病,鬱結難解,影響了心性,整個人才會變得狂暴殘忍,卑職後悔莫及。

「直到三年多前,偶然讓小兒得知那女子的下落,兩人相約在洛陽相見,只是小兒比約定的日子慢了幾天,沒想到……那女子卻在這時間裏慘遭人推落懸崖。事後,小兒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找出兇手,一年多前,小兒卻突然再也不提緝兇之事。」

這一席話在麒格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想起那件讓晴暘耿耿於懷的心事。

是這樣嗎?會是這樣嗎?無數的推測和猜疑在腦海中閃過,他驀地站起身。難道一切都不是偶然……三年,三年多前,這個關鍵的時間。

沉着臉,麒格仔細回想碰到晴暘后所遇到的事。在破廟時,遇到那個想帶走晴暘的黑衣人,過沒多久,泯嘉就出現了!半路上,遇到泯嘉之後,殺手……他越想越心驚,陣陣的寒慄竄過四肢百骸。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精心的安排。每一次殺手的出沒,都是在泯嘉出現的前後!

混亂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通通釐清,他懂了,為什麼泯嘉口口聲聲說喜歡晴暘,卻在緊急時拿晴暘當成擋箭牌。那時候他心繫晴暘安危沒有細思,只當泯嘉是個貪生怕死的鼠輩,如今真相大白,泯嘉根本就是想要她的命!但是兩人那時如此靠近,想殺晴暘是最好的時機,為什麼他卻沒有動手?難道還有別的目的?

至此,他已經能確定,那個三年多前在晴暘面前跳崖自盡的女子,一定就是泯嘉的愛人!那麼一定有什麼東西,讓泯嘉確定晴暘就是當年與他所愛女子一起站在斷崖旁的人!

晴暘有危險!麒格一咬牙,心急如焚的要往後堂衝去,但沒想到博赫卻快他一步閃出來,手裏還扯著一個狼狽的女子。

「爺兒!出事了!」博赫鐵青著臉。方才他到格格的房間沒看到人,四周都找遍了,就是不見她的蹤影,他腦中警鈴大作,馬上衝到別院後門,就見護衛跟駐守的旗勇倒了一地,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出事了!還來不及去通知爺兒,在半途就看到地上有一團東西蠕動着,上前一看,竟是被五花大綁捆在棉被裏,只露出顆頭的水兒!

水兒眼裏滿是慌亂的淚水,她抓住傅赫的手臂,支撐著虛軟的身子,向麒格哭訴,「被、被抓走了!格格被泯嘉公子抓走了!」

「爺兒,後院的護衛跟旗勇全讓人放倒了,泯嘉公子和他的小廝已不見蹤影。」

慢了一步!「你快點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麒格憂心忡忡。要是一切都如同他所想的一樣,那晴暘的處境就危險了!

水兒顫巍巍的說着方才她和主子到泯嘉房裏發生的事,「奴婢只看見格格讓泯嘉公子抓住,而後奴婢就被打暈了。」等到她醒過來,房裏已是一團亂。她被綁在床上,嘴裏塞著棉布,她怕極格格會出事,拼了命的從床上滾下來,想向人求救,幸好爬到一半就遇到博赫。

巴泰尼站在一旁聽着,臉色益發死白,整個人晃了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世、世子……」這下完了,什麼都完了,泯嘉果然又開始犯起瘋病。

「知府,本世子要你現在即刻到河南省巡府讓府台派兵幫助尋人,派人通知四城知縣,出動官衙中能調派的人手搜城!城守尉,你馬上到四大城門查查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城門。」不能拖延,他一定要馬上找到晴暘,否則時間拖得越久,晴暘的處境就越危險。

「是!」知府與城守尉拱手回道。兩人行禮之後,便行色匆匆的離去。

「博赫,你與我到白馬寺一趟。」他要去了解三年多前究竟發生什麼事。上一任住持雖然已經圓寂,但或許可以從這一任探聽一些消息。

「世子。」巴泰尼喊住極欲離去的麒格。

麒格回首冷冷的瞪着他。握緊的拳,代表他正用自制力克制住想殺了巴泰尼的衝動。他滿腔的怒火,無處可發,就快壓抑不住的從胸口爆發。

巴泰尼震了下,狼狽的低下頭,「世子,卑職突然想起一件事。」額際落下幾滴冷汗。他的憂心並不比世子少,如今皇上已經賜婚,晴暘格格可是未來的准世子福晉,皇上又十分寵愛勛親王世子,只怕泯嘉一個錯手,葉赫那拉滿門都將面臨天大的災禍!

「什麼事?」兩道劍眉緊緊的蹙在一起。

巴泰尼面對他的問語,頓覺口乾舌燥,他欲言又止,一顆心慌亂的狂跳不已,艱澀的開口,「卑職若沒記錯的話,後天就是那名女子跳崖的日子。」語畢,他不敢抬頭看向麒格。

麒格抿緊唇線,不再多語,轉身飛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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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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