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內殿的大門霍然被人從裏面嘩啦一聲拉開,兩個宮裝麗人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樣紅腫,但是卻滿面怒氣地瞪着正款步走來的潘龍美。

「玉妃娘娘這麼晚了不伺候萬歲,來我們這裏做什麼?」先發話的是童妃。

潘龍美走到近前行了一禮,「見過兩位姐姐。因為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過來看看。」

「怎麼?還沒當上皇后就要統攝後宮之事了嗎?」童妃的確是個刀子嘴,說話毫不留情,再加上最近為了潘龍美受寵一事,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好不容易和好姐妹清妃一吐胸臆,大哭一場做發泄,沒想到罪魁禍首自己找上門來。

而潘龍美顯得越謙和,她就越覺得她是來示威的,柳眉不由得挑得老高。

清妃大她幾歲,在後面拉了拉她的衣角,賠笑道:「玉妃妹妹別見怪,童妃和我說起家鄉的事,一時心裏難受,所以哭了幾聲,是不是吵到萬歲休息了?」

「沒有,他還睡着。」潘龍美今天來這裏就已經預料到不會有好臉等著自己,所以對童妃的憤怒和冷眼相待早已在預料之中。

「萬歲還睡着,你就出來?這可不是伺候萬歲之道。」童妃忍不住又開口,然後轉對清妃道:「當初咱們伺候萬歲的時候,哪次不是等到萬歲親口允許離開時才敢走?哪能把萬歲一人丟下?」

潘龍美笑笑,沒有辯駁。

清妃嘆口氣,「好了,妹妹,別逞口舌之快了,我們已經輸了萬歲,難道還要讓人看我們的笑話,連自己的面子都輸了嗎?」

潘龍美一震,說不出這句話撞擊在她心口時是怎樣的感受,那似乎是酸甜苦辣皆有的滋味。

童妃更怒了,「面子?我們還有面子嗎?自從她搬進萬歲的寢宮,我們就連『裏子』都沒有了!」

潘龍美緩緩開口,「我今日來一是給兩位姐姐請安,二也是來告罪,自我入宮以來,一直沒有去拜見各宮的娘娘們,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姐姐包涵。」

見她說得如此謙恭客氣,清妃連忙接道:「哪裏的話,你是新貴人,萬歲恩寵你,你自然比較忙,沒空來我們這裏也是應該的,改日我們一起去看你。」

「哼!」童妃哼了聲,「一張巧嘴,若是真有心拜見,哪可能這點工夫都沒有?難道萬歲會一時不離地抱着她,不讓她分身嗎?」

這句話不僅說得讓潘龍美有點尷尬,連清妃都面有暈紅。

「阿童,你別說得太露骨了。」她再度勸說。

童妃邁上一步,趾高氣揚地問;「好,既然你受萬歲的恩寵,我且問你,你對萬歲是否盡心服侍過?你知道萬歲最喜歡吃什麼嗎?你知道萬歲最喜歡什麼顏色?你知道萬歲最喜歡什麼花?最愛聽哪種樂器?最愛讀誰的詩詞嗎?」

潘龍美抿緊唇,一句未答。

童妃見她被自己問住,不由得有些得意,「連這些都不知道,真不知你這些日子是怎麼伺候萬歲的,像你這樣對萬歲不盡心,我看你也未必能保得萬歲的恩寵多久。」

「我本來就未曾『保』過萬歲的恩寵。」潘龍美忽然開口,但是語氣已沒有開始的平和,她的口吻平淡中有份堅定,質樸卻又深沉。

「萬歲給與我的不是恩寵,而是情,不是一個皇上給妃子的肌膚歡好,而是男女之間最深的貼心之情。我不需要知道萬歲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愛看什麼花、愛聽什麼樂器,或是愛讀誰的詩詞,那些自有史官記錄,身為朝的妻子,我真正要關心的是他今日是否開心,若是有煩惱是為何而愁?為何而憂?我能替他做些什麼?能否為他分擔,出謀劃策?」

清妃和童妃聞言神情大震,雖然背脊挺直,但肩膀已經開始抖動,顯然潘龍美的話真的刺到了她們的心裏去。

「你們既然已經得到過他的人,不管那是恩寵還是情,都應該知道這個道理,不用我來告訴你們。你們的眼睛是否曾經掠過那些絲綢珠寶,看到過皇上心底的孤獨和憂鬱?你們的耳朵是否曾經避開絲竹管樂,聽到從宮外飄來的詭語怪談?你們是否曾經為東嶽操過一天的心?是否曾經主動為他分過一天的憂?」

清妃忍不住辯駁,「先帝有令,後宮不得干政,我們怎能……」

「沒人讓你去『干政』,你所要做的,只是聽、記下,然後在他需要你的時候為他做出一點點的謀划。聽與不聽,在他,說與不說,在你,這樣才是身為人妻之道,但是,你們除了爭寵爭位之外,有誰做過這樣的事情?」

兩位把子瞠目結舌、面面相覷,竟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今日晚了,不該來打攪兩位姐姐休息,我先告辭了。」她退後一步,又說:「涼風有信,秋月無邊,兩位姐姐還是以保重身體為上吧。」

潘龍美就這樣轉身而去,身後的童妃恨恨地罵了一句,「她狂什麼?」

清妃嘆口氣,「但你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實是實情,在與皇上心心相知上,我們……不如她。」

【第十章】

潘龍美本以為自己去看童把和清妃的事情只是一段插曲,除了她和當事人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沒想到第二天皇甫朝下朝回來之後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問道:「聽說朕的梓童昨天晚上發了一回威?讓清妃和童妃都當場嚇得不敢說話?」

「梓童」本是戲文中皇上對皇后的愛稱,但是讓潘龍美吃驚的是,自己昨夜之事居然會傳得如此快。

「宮中的事情都瞞不過皇上的耳目。」她嘆口氣,「本來只是去閑聊而已,但是……一時間臣妾情緒激動,失了口。」

「能讓童妃吃啞巴虧的人,朕以前還真沒見過,相信童妃自己也沒想到。」皇甫朝幽幽笑着,「是去閑聊?還是為別的什麼?」

她咬咬唇,「只是想到以前絲縈和我念過的一首詩。」

「詩?什麼詩?」

「淚濕羅巾夢下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他臉色一變,又笑道:「這麼悲涼的詩啊,是朕最近冷落你了嗎?」

她嘆了口氣,「皇上何曾冷落我?只是……皇上對我越好,這首詩就難免在別人身上有所印證。」

「這麼說你是去安慰她們咯?原本你是想拿朕做交換禮物,和她們談和解條件的?」

「你知道我不會。」潘龍美的十指交纏在一起,「但是……我既然是女人,就會知道她們心中的苦,也不忍聽她們的哭聲。」

他點點頭,將她摟在懷裏,「還記得上次那個白毓錦嗎?在朕面前很大膽的那個慶毓坊的老闆。」

她點點頭,不明白他怎麼會忽然將話題扯到那人身上。

「幾年前,朕認識他的時候,和他說過幾句知心話,不過卻反而被他嘲笑了,那時候朕有些生氣,現在想來,他說的未嘗不是道理。」

「萬歲說什麼了?他又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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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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