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她幾乎可以說是在窯場長大的,他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就算遇到任何不公不平的事,她總像個悶葫蘆似的,啥都不說也不怨,不然以郎夫人對她的關愛,只要她開口,郎夫人定會替她出面。她就是不想要自己的恩人因為自己而徒增困擾,於是選擇息事寧人。

或許工匠們就是看中她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才更大膽的欺負她。她絲毫不以為意,只要不影響她幹活兒就行。

頂多過午膳,如果再找不着,再請曲老走一趟,替她去問一聲,便能找得回來。

終於,寧心在放着燒壞的陶器土堆旁發現了她的繪料,她面無表情的彎腰收拾好,轉身就走。

唐文禹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訝異問道:「有人捉弄你?」

她掙扎的想要他放手,但他不放,她皺起眉頭,「我習慣了。」

這不是他所樂意聽見的答案,原以為她在這裏可以自在生活,卻沒料到有人欺負她。但細想這一點也不讓人意外,畢竟她才來沒多久,卻擁有一身令人眼紅的好功夫,難免招嫉!想起了她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來來去去,他的心一擰。

他不顧她的反對,拉着她走回他做事的小房。

小房裏的幾個工匠全都停下手邊的工作,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在這裏擺張桌。」唐文禹淡淡的交代了一句。

曲老不解的看着唐文禹。

「擺張桌,放上她的釉料,以後巧兒就跟在我身旁幹活兒!」唐文禹看着曲老仍一動也不動,聲音一沉,「怎麼,不成嗎?」

曲老連忙搖頭,雖然不太合規矩,但是唐文禹是郎窯的貴客,郎窯還得借重他的能力才能安然渡過這次太皇太后的壽宴,就連郎大人都不敢得罪,更何況是他這個小小工匠。

「小的馬上辦。」曲老立刻交代下去。

「我應該跟繪坯的工匠在一塊兒才對!」寧心忍不住出聲抗議。

他眼神一冷。「我說什麼你照做便是,哪那麼多廢話!」

他強硬的態度使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允許她拒絕,所以最後她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他安排的位置,做着他交代的事物。

這樣的景象就好似回到了唐窯的日子,唐文禹因為有她在一旁陪伴,心中掠過一絲快意。

每日天還未亮,他都會找到她,不論她躲到哪裏,他都有辦法找到她,與她分食一顆冷硬的饅頭。

她替廚娘幹活兒的事他也看在眼底,雖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制止,畢竟她骨子裏的倔強沒變,若是他堅持插手,只怕她對他會更覺反感,所以他暗自交代,讓廚娘找個可以幫忙的小丫鬟,如此一來,廚房的粗重活兒就輪不到她頭上。

個把月過去,他專心的拉着坯,前幾日他已經拉好了三尺高的底部,剩下上半部,瓶口的大小算計更得拿捏得當,不然到時上下兩個瓶身無法完美的接合成一體,等同廢物。

突然他眼前一花,身子一晃。

在他還沒回過神,原本坐在不遠處畫坯的寧心竟然已經趕到他身旁,扶住了他。

「二爺?」一旁的衛子照一驚,連忙上前扶住另一邊。

唐文禹搖著頭忍着暈眩,大口喘著氣。難不成在這節骨眼,他體內的毒性要發作了嗎?這可不成!

「扶我回房。」他急促的對衛子照命令。

衛子照連忙照作。

「你不用跟上,」他卻推開了她,「去做你的事!」

寧心遲疑的看着他。

唐文禹不再看她,因為不想讓自己虛弱的模樣被她瞧見。

衛子照難掩擔憂,扶著主子離開,「二爺,你這樣是不成的!就算你沒身中劇毒,每日過了子時才休息,天還沒亮就又起來忙,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唐文禹抿著嘴沒有答腔。

衛子照將唐文禹扶回房,讓他坐在床上,立刻替他倒上杯水。

他喝了一口,深吸口氣。來到這裏之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那感覺就好似回到未中毒以前的日子。

他原在想,或許是因為知道寧心安然無恙,他心情好轉,身子也跟着改善,不過毒未解,依然是不爭的事實,只是這些時日他刻意忽略。

「爺,要不我派人給你找個大夫。」

「不用了。」他搖頭拒絕。

若真是毒發,找大羅神仙來也無用。他拿出放在一旁的藥瓶,裏頭是他離開王府時姚華交給他的,要他按時服用的丹藥。

這是神醫所贈,裏頭的丹藥所剩無幾,所以他決定非到必要,不然他不會吞葯,他想要多留些時日看看寧心。

「爺,若不找丈夫,你就歇會兒吧!說不定是因為這陣子你太疲累了。」

他思忖了一會兒,嘆口氣,將藥瓶再次放下,放棄服藥。

確實這陣子他總沒日沒夜的做事,就怕誤了大壽之日,總沒能好好休息,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

他揮手要衛子照退下,躺在床上合上眼,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唐文禹睡得很沉。

醒來時,還未睜開眼,便察覺到她在身旁,待張開眼,果然就看到她一臉沉思的坐在床沿。

寧心一見他轉醒,立刻起身,「爺,你可終於醒了!餓了嗎?我替你送了些吃的來。」

他緩緩坐起身,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道:「這不該是你的工作。」

「我在灶房聽到廚娘交代要給爺送吃的來,新來的丫頭在洗菜,我又沒什麼事,便由我來送。」

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他問:「什麼時辰了?」

「酉時快過了。」

沒想到他竟睡了大半天,不過睡了一覺起來,人也覺得有精神多了。

「你吃了嗎?」

她老實的搖了下頭。

「坐下來,跟我一起吃。」

她還是搖頭。

他不允許她拒絕,直接將她拉坐到一旁。

「吃!」他交代一聲,拿起筷子,看她沒有動作,他不由得輕挑了下眉,又將碗筷放下。

她困惑的看着他。

「你不吃,我就不吃,咱們就這麼耗著吧!」

她的眉頭微皺起來,見他執拗不動手,她只得不情願的開始動筷進食。

他嘴角一揚,這才跟着拿起筷子。

「巧兒,你怎麼從不笑?」他的語氣裏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愛。既然她不願承認自己是寧心,他只能順着她的意喚她巧兒。

她愣了一下,防衛似的回嘴,「沒事為什麼要笑?」

以前的寧心臉上總是掛着笑,隨時看到她總是笑口常開,但是自從他與她重逢后,便沒有見她笑過,他實在很懷念她的笑容。

「女兒家多些笑容,比較討人喜歡。」他只能隨口找個借口,怕若坦言是他想看,她會刻意再拉開和他的距離。

她靜靜吃着飯菜,強忍住想要反駁他的衝動。

曾經他也說過他最愛她的笑,最後呢?他戀上了另一個女子,並且將她送走,要把她隨意嫁給另一個男人。

「能笑一個給我看好嗎?」他情不自禁請求,好懷念她的笑容。

她一愣,緩緩的抬頭迎向他漆黑的雙瞳。

「好嗎?」他柔聲要求。

他的眼神里有着沒有說出口的期望,她曾以為自己懂他,或許她從未真正的了解他,如果他真那麼在乎她,當初又為什麼要如此絕情的趕走她?

想起那時的情景,她冷著臉,放下手中的碗筷,「巧兒是在窯場幹活兒,不是在窯子,不賣笑!」

她的話令他哭笑不得,「你……」

「巧兒說大不敬的話,爺若不高興,可以要了巧兒的腦袋!」

「我對要人腦袋的事不敢興趣,更何況是你的。」他一嘆,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唉!這女人骨子裏還是這麼倔強。

「所以爺的意思是,不管巧兒做什麼、說什麼,你都絕不會要我的腦袋?」

他點了點頭。

「爺可得記住自個兒說過的話!」

他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我一定記得!你慢慢吃吧!」說着就起身要離開。

她驚訝的目光對上他的,「爺該不會要上窯場吧?」

「我睡了大半天,總得去看看。」就怕出差錯。

她忍不住皺起眉頭,脫口就道:「你想累死你自己嗎?」

她的話語有着不容置疑的關心,他微笑的看着她,「我還撐得住。」

她卻一點都無法認同,卻又阻止不了他……

她倏地站起身,跟在他身後。

「你不用跟着我。」

「我偏要跟着,」她的口氣堅決,「爺方才說的,不管巧兒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要巧兒的腦袋。」

這話堵得唐文禹無言以對。

見他拿她沒轍,她的唇角忍不住微揚,卻沒有發覺。

但唐文禹注意到了,忍不住放聲大笑。從那一天起,只要他不離開窯場休息,她就打定主意跟在他身旁不離開。

為了怕累壞她,他只好妥協,不再沒日沒夜的留在窯場里趕工。

一大清早,廚娘在灶頭忙着,寧心坐在後頭,靜靜的幫忙挑菜。

現在打水的工作不用她來做,來了個新來幫忙的丫頭很機靈,這使得廚娘能夠輕鬆一些。

聽到外頭傳來聲響,廚娘放下手上的鏟子,「該是劉福來了。巧兒啊,替大嬸看下火,我叫劉福搬點柴火進來。」

「好!」寧心擦了下手,接過鏟子。雖然在王府時她不需做這些,但來到這裏,廚娘願意教她,她也認真學習,一些廚房的事已難不倒她。

劉福是個三十齣頭的樵夫,窯場因為要燒窯,需要大量的薪火,所以有幾個樵夫固定會把砍的木柴送進窯場,若是灶房沒柴,通常也會叫樵夫順道搬些進來。

「把木柴放這。」廚娘招呼著劉福,指著角落,「多虧你正好過來,不然我可得自個去搬這些木頭了。」

劉福將木柴放下,看着不遠處的寧心露出一個笑容,「巧兒姑娘,早!」

「早!」她沒有太多表情的點了點頭。

劉福搔了搔頭,雖然巧兒不愛講話也不愛笑,但是很乖巧、懂事,會主動幫廚娘做些灶房的粗重活兒,也從不抱怨這些事,這些他全都看在眼裏,令他忍不住對她產生情愫。

「我剛才看窯場裏頭挺熱鬧的,」看到她在,劉福忍不住停下腳步,多聊了幾句,「有大人物來是吧?」

「是唐窯來的貝子爺。」廚娘也不是看不出劉福的心意,隨口應道,「聽說年紀輕輕卻有鬼斧神工的好本領,連郎大人都佩服不已。我是沒見過,不過巧兒很清楚。」

「巧兒姑娘,」劉福閃閃發亮的眸子看着她,「那位貝子爺真有如傳言般神奇?」

「嗯。」寧心點了點頭,惜字如金。

「不過這貝子爺的身子骨好像不太好,」廚娘繼續說,「這陣子又為了郎窯盡心儘力,我聽幾個工匠私下談論,前幾日他還差點暈過去。」

「暈過去?我家有祖傳的藥方,是莫邪峰所長的藥草,是補氣養身的良方,若常食用,我肯定貝子爺不出幾日就生龍活虎!」

「聽你胡說八道!」廚娘啐了一口,「人家是貝子爺,哪會吃你這來路不明的藥草。」

「什麼來路不明,」劉福動了怒,「我祖父都活到八十歲還能替我砍柴,就是靠我家這祖傳的養身藥方!就連朗夫人也說過,這確實是一帖良方。大嬸,你不試無妨,但可別侮辱我們。」他是好心想幫忙,不吃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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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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