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楔子】

冬季,紐約街頭大雪紛飛。

頭一年赴美念書的蘇雅安從頭到腳包裹着厚重衣物,在天寒地凍的夜裏從打工的咖啡廳走回租賃的公寓。

拐進一條街不久,她就被一股強勁力道撞倒在路邊的雪堆里。

她撐起身子,赫然發現肩上的大包包不見了,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

「搶……搶劫啊——」情急之下,她用中文放聲大叫,但這條路上根本沒多少人,在場的外國人也只是回頭多看了她幾眼,毫無動作。

突然一抹黑影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往前追去。

蘇雅安呆望着那陣遠離的黑色旋風,一下子忘了尖叫,也沒從地上爬起來。

一會兒后,那抹黑影又回到她身邊,她才看清楚那是一名穿着深灰色大衣,俊眼修眉的東方男子。他的容貌雖然斯文俊雅,輪廓卻比一般亞洲人深邃,尤其是那雙柔和的黑眸,在白雪中襯得明亮有神,宛如深濃的墨,使她看得入迷。

「被他跑了,你沒受傷吧?」男子彎腰把笨重的她從雪堆里扶起來。

她發現他的手臂強壯有力,身高也相當出眾,修長壯碩的身形絲毫不輸給周圍高頭大馬的外國人,愈看愈像個剛走下伸展台的模特兒。

而且他說中文的聲音好好聽,讓離鄉背井的她很有親切感,不自禁地有點感動。

「小姐?」他懷疑她被嚇傻了,兩眼發直盯着自己看。

「沒……應該……沒有。」她拍掉身上的雪,暗斥自己的失態,一不小心卻連厚重的眼鏡也拍掉了。

「你包包里有沒有什麼重要證件?像信用卡之類的東西要先掛失,然後再去報警。」他善意地建議,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戴回她眯起的眼前。

蘇雅安凍紅的臉頰漾起一抹感謝的微笑。「我錢包里有信用卡和提款卡,不過手機也在裏面……這裏哪兒有公用電話?!哪兒有警察局?」

像是突然想清楚自己被搶,她圓潤的小臉突然變得很慌張,緊抓住他的手。

「別慌,我記得前面過兩條街就有警察局,我陪你去報案好了。」他看看錶上的時間,離晚上的一場視訊會議還有兩個小時。

「你要陪我?」她睜大眼睛,有幾秒又忘了被搶的人不該那麼開心。

「走吧。」風標俏倬的身影在雪地里朝她伸出手,英俊的面容溫柔淺笑,簡直就像電影里才會出現的夢幻情節。

「謝謝。」她有些害羞的交出手,沒有拒絕這位陌生男子的友善。

到了警局裏,她緊張加結巴地跟警員比手畫腳,腦中的單字文法全亂成一團,說了半天也不知所云,弄得對方一頭霧水。

男子再次挺身相助,一邊安撫她的情緒,一邊用流利的英文幫她全程翻譯,甚至自掏腰包買了杯熱咖啡讓她暖手,陪她一起等室友過來接她。

她捧著紙杯,不時偷瞄他,熱飲還沒入口,她的心已經好暖好暖……

「你從台灣來的嗎?」她主動找話題跟他攀談。

「嗯。」他應了聲。「你是來這兒念書的?」

她點頭,擦掉鏡片上的白霧。「你也是嗎?」

「我看起來像學生?」

「穿着不像,不過你很年輕。」雖然他風衣下穿的是西裝,但看來大她沒幾歲,約莫二十三、四,有可能是研究所的學生。

「我來這兒洽公,明天一早就要回台北了。」他笑了笑,自己的確是從小就被父母送到國外栽培,也在這兒念過幾年書,不過天資聰穎的他經過幾次資優考試跳級,二十一歲就拿到雙碩士學位,回國服兵役,半年前已經進入父親的公司實習,準備接掌家族事業。

聽到男子即將離開此地,蘇雅安心裏忽然有股莫名的失落,感到有點不舍,總覺得不想就此失去他的音訊。

她內心掙扎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她的室友就慌慌張張地衝進警局來大喊著要將她認領回去。

「你的室友來了。」他笑看那名激動的女子,要她快點過去,自己也起身準備離開。

瞧瞧時間,他還有十五分鐘可以趕回飯店準備開會。

她和室友走出警局,頻頻回頭張望那名男子的背影,在他即將搭上計程車的前一刻,她拔腿衝上前去——

「可以給我你的聯絡方式嗎?我想找個機會向你道謝。」她拉住他的袖子,嘴裏吐著陣陣白霧,覺得這一定是她這輩子做過最有種的事,比她獨自赴美念書還需要勇氣。

「不用了,這沒什麼。」他客氣地表示不需要她的感謝。

「要!一定要!」她異常堅持,緊抓着他不放,因為她強烈地感覺到自己還想見到這名男子,她不能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然今晚一定會失眠。

他先是一愣,繼而微笑。沒有想太多地摸摸大衣,想找出自己的名片,不過身上剛好沒帶……

「喏。」蘇雅安快動作地向司機要來紙筆遞給他。這時候的英文突然神奇地變得很流利。

他脫下手套,在小紙條上寫下名字和聯絡資料。

「以後要小心點。」他把字條交給她,摸摸她的頭交代。

「嗯。」她用力點頭,看着上頭的名字——

簡書禾。

唇邊漾開一朵笑花,她開心地揮手,目送他搭車離去,馬上把字條收進牛仔褲口袋裏。

簡書禾……是他的名字,也是她的英雄。她默默地將他的樣子記在心底,忍不住在雪地上興奮跳躍。

不料隔天一覺醒來,美夢破碎!

「不……」她捧著紙屑慘叫。

好心的室友心血來潮幫她洗衣服,卻忘了先將口袋凈空,結果把她塞在裏頭的字條絞爛,成了一堆爛紙漿。

這下子,她的英雄只能追憶,不能延續了啦!

嗚嗚……

【第一章】

六年後——

蘇雅安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和簡書禾重逢的一天,而且他竟然還是父母為她安排的相親對象。

為了中午的相親宴,她一大清早就起床梳妝打扮,對着鏡子確認了幾百次自己的妝容,從收到母親送來的照片,確認他就是六年前對她伸出援手的那名男子開始,她的心便雀躍不已,每日睜開眼就期待這天到來。

踏進餐廳包廂,她一見到起身相迎的男子,整個人幾乎失了神,靈動的水眸閃閃發亮,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真的是他!是她記憶中的那張臉,就跟六年前一樣……不,他看來比六年前更為出色,風姿瀟灑的外貌襯上溫文儒雅的氣質,氣宇軒昂中還多了些沉穩,濃眉下那雙黑瞳依舊蘊含着炯亮如星的光芒,猶如美麗的夜色,使她怦然心動。

「這位就是議長千金啊,長得真是漂亮。」簡家兩老率先誇獎蘇家剛留美歸國、芳齡二十五的掌上明珠。

「哪裏,您的公子也一表人才……」蘇家兩老也不吝嗇地稱讚簡家年輕有為、聽說今年才二十九歲便已撐起大半家業的獨生子。

兩方陪同出席的家長一陣寒暄互誇,融洽的態度不僅是出於禮貌客氣,也是真的對對方的家世背景感到相當滿意。

今天的男主角簡書禾,是全國排名前十大企業「豐陽集團」的繼承人。

「豐陽集團」早期從製造汽車零件起家,藉由參與國際汽車品牌的設計、製造代工,與歐美大廠合作促使商品當地語系化,再以合資方式擴展採購、行銷等多面向運作計劃,開發內需新市場,加上近年來幾項成功的轉投資,沿用打造國際品牌的核心概念,事業版圖從汽車業不斷擴充至高科技、房地產及餐飲等產業。

簡家的事業到了簡書禾手中非但沒有沒落的跡象,反而因為他優異的管理能力,加上前瞻性的策略思考及創新力,使得集團整體經營績效翻新數倍,旗下公司市值成長超過千億美元。

至於今天的女主角蘇雅安,則是出生於名聲響亮的政治世家,親族成員幾乎全在政府部門當官,幾代族譜里不乏市長、局長、議員、委員、代表,其中最不起眼的官階也是在公家機關擔任公職的小主管。

不過蘇雅安從小就對政治毫無興趣,作風低調的她一直樂於當個「平民百姓」,從不隨便讓人知道她的來歷,避免節外生枝。

她比較喜歡把腦筋花在天馬行空的構思上,這幾年在國外進修專業設計課程,像海綿一樣吸收各項流行元素,也兼職幫國內一位好友設計一些網拍鞋款及小飾品,因為銷售數字屢創佳績,朋友甚至還提議等她回國來就一起合夥開設實體店面呢!

但今天,她真的很慶幸自己有這樣的家世背景,否則很可能會錯失和簡書禾相親的機會。

「書禾,別只顧著吃飯,也和雅安說說話啊。」簡父在一旁敲邊鼓。

「是呀是呀,我這個兒子個性老實,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不會說話了。」簡母也替兒子說話。

簡書禾看了父母一眼,回頭對蘇雅安溫煦微笑——

「這裏的清蒸鱈魚很有名,多吃一點。」他只說了這句無關痛癢的話,往她碗裏放了一塊魚肉,繼續優雅用餐。

「謝謝。」蘇雅安開心品嘗佳肴,沒怎麼介意他過度專註於食物的態度,一顆心都被重逢的喜悅填得滿滿。

但簡家兩老卻對兒子的舉動感到有些尷尬,不滿他居然在對方長輩面前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顯得他們倆自己一頭熱。

「沒關係,剛開始不熟都是這樣的。我們家雅安的個性活潑開朗,熟了以後可是很健談的,要她不說話比較難。」八面玲瓏的蘇母趕忙跳出來打圓場,主要是因為知道自己女兒對男方很有意思,頭一次答應相親還表現得那麼積極,她這個當媽的人當然也就愛屋及烏。

未來女婿不愛說話沒關係,重點是人品好,家世也不差,只要未來好好對待她的寶貝女兒就行了。

「媽……」蘇雅安嬌嗔地喚了聲,要母親別破壞她的形象。

「現在才想跟你媽串通太晚了,應該在出門前就先把話套好。」簡父也附和道,身為議長的他顯得作風海派,不拘小節。

「爸!」她父母今天也表現得太放鬆了吧?

「這麼可愛的女孩要是成為我們的媳婦就好了,我一直很遺憾沒能多生個女兒,女兒比較貼心。」簡母看出來女方挺滿意自己的兒子,笑得合不攏嘴,覺得這樁婚事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蘇雅安嬌羞地低頭竊笑——是微笑,含蓄地唇角上揚,完全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兩方家長繼續相談甚歡,熱衷地討論有關政治與經濟的無聊話題,橫豎就是都樂見兩家孩子走上紅毯,來場風風光光的政商聯姻,對簡、蘇兩家的未來都有好處。

然而一頓飯吃下來,蘇雅安也不得不發現男方好像真的對她興趣缺缺,從頭到尾沒和她說過幾句話,只有偶爾回答她一些問題,對她笑一笑,大部分的視線都沒擺在她身上,真是浪費了她一身精心打扮。

幸虧吃完飯後,長輩們順水推舟地要他邀她出去喝杯咖啡、兜兜風,他也沒拒絕,又使她轉憂為喜,內心燃起一簇希望之火。

稍後,他詢問她的意思,來到靠近海岸邊的一家咖啡廳喝下午茶。

兩人坐在戶外的屋檐下,海風徐徐吹拂她柔亮的髮絲,將嬌若春花的容貌彰顯得更為艷俏動人,風鬟霧鬢。

他靜默地凝視,使她不覺地桃腮微暈,心兒怦怦跳,神情嬌媚地將飄亂的髮絲勾過耳際——

「抱歉,我並沒有和你交往的打算。」

她一愣,手僵在空中。

「蛤?」她不只「蛤」了一聲,表情也像被煮熟的蛤蜊一樣,呆愣地張口,心想這是什麼殺風景的話?!

「今天來相親純粹是我父母的意思,因為他們不太喜歡我現在的女朋友,所以才想介紹其他女人給我認識。」他四平八穩地解釋,語氣慎重,表情誠懇。

但她卻聽得滿心悸動……心有餘悸的「悸」,感覺一顆雀躍的心像被人擰過的毛巾一樣糾結,希望之火也被澆熄。

「這樣啊。」她喝了口茶,僵硬地點點頭,苦笑着誇獎說:「你好誠實喔。」

「抱歉,但我不想讓你產生誤會,耽誤你的時間。」他再次道歉,俊雅的臉上看得出誠意,無奈他拗不過父母軟硬兼施的要求,否則也不必讓她白跑這一趟。

蘇雅安見他一副情非得已的神情,又開誠佈公地說明自己已經心有所屬,她雖是遺憾,但也挺欣賞他的坦白,以及顯然要扞衛自己愛情的態度。

「那我也要向你坦白,其實我心裏有點失望,本來以為這次和你再見面會擦出什麼燦爛的火花呢!」她重新調整心態,換上一副較輕鬆的口吻,但也不刻意掩藏內心的感受和對他的好感,認為把話說出來比較痛快。

反正告白跟被接受是兩碼子事,這點她倒是能看得開。

「我們見過面嗎?」她的話令他受寵若驚,不記得自己曾在哪裏看過她。

雖然聽說她才回國不到半年,但生於鼎鼎大名的政治世家,要是見了面應該會有印象才是。

「六年前在紐約,應該是你回台北的前一晚,記不記得曾經陪過一個被搶的女生到警局報案?」

「是你?!」他想了幾秒,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因為我變漂亮了,所以沒認出我吧?」她打趣地說,還故意像拍洗髮精廣告一樣甩了下頭髮,神情得意得很逗趣。

可能是因為對自己外表更有自信的關係,她的個性也連帶比之前活潑了些。

「感覺是不太一樣。」他細細打量她雙瞳翦水、纖細柔媚的模樣,確實和記憶中那個戴着粗框眼鏡、劉海齊眉、隨意紮起馬尾、身上穿着層層灰黑衣物的樸素女孩有着明顯的落差。

即使只有一面之緣,他也覺得她變漂亮了,像是蛻變后的美麗天鵝。

現在的她如果不幸遭搶,應該會有一大票男人搶著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你留給我的那張字條,不小心被我室友拿去喂洗衣機了,不然我們現在有可能早就交往了,唉,真可惜……你一定也很遺憾我後來沒打給你對不對?」她先是哀嘆造化弄人,又擅自揣摩他的心境。

「啊!」他怔然,頓時不曉得該如何回應她直接的示好,飛快地思索要怎麼說明自己對她別無企圖,還能兼顧到她的自尊。

「開玩笑的,你的反應很傷人耶。」她噗哧一笑,覺得他認真動腦的樣子也太可愛了。

她當然知道他當年出手相助純粹是出於熱心,沒有其他企圖……

可惜他沒企圖呀!

簡書禾笑了笑,喝口茶,看着她幽默開朗的笑容,訝異兩人之間奇妙的緣分。不過多了這點意外的熟悉,他也更容易開口向她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關於今天的相親,可以請你向家人代為拒絕嗎?這樣我爸媽才會放棄。」由女方出面回絕,他父母也無話可說。

無論父母要他相幾次親,他都打算這樣私下搞破壞,相信幾次后他們也會放棄這徒勞無功的計劃,同意接納他家世平凡的女友。

「好啊,不過我也有個條件。」她考慮兩秒,答應一半。

「什麼條件?」

「跟我約會。」

「約會?!」

「嗯,我也要有理由跟家人交代嘛。跟你見幾次面,然後再說我覺得我們倆不適合,這樣比較有說服力呀。」她笑嘻嘻地說,儘管幫他這個忙會讓自己有點內傷,但仍然樂意助他一臂之力,成人之美。

不過她也不能否認,這個條件里其實包含一點小小的私心,畢竟他是她擱在心頭六年的男人,雖然原本沒預期會再碰面,但見了面卻是這樣「相見恨晚」的結果,心裏還真有些不甘願。

她不想再像六年前那樣匆忙收場,多見幾面,也能在她心上劃下一個較完整的句點。

「也是。」他贊成她的想法。不然依他的條件被人一口拒絕,父母恐怕也會起疑心,追究到底,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陣吵鬧。

「那我們就約……三次,今天不能算,請我吃三次飯、看三場電影,我就去跟我媽說你是個討厭鬼,我不喜歡你。」這句話絕對是昧著良心說的。唉——

「一言為定,謝謝你討厭我。」他笑着伸出手,英姿邁往的儀錶如同六年前那一夜,映在她的眼。

她用力地握住,嫣然一笑,心中卻忍不住惋嘆這段錯失的緣分……

晚了一步,就只能祝福他和別的女人終成眷屬了。

幾天後,他們進行第一次約會。

蘇雅安依然費心打扮,亮麗現身;簡書禾也依舊風度翩翩,文雅體貼。

兩人來到高級的法國餐廳用餐,燈光美、氣氛佳,他們聊天的內容卻一直繞着另一個女人打轉——

「她叫李恩竹,是我們公司總務科的職員,長得很清秀,留着一頭可愛短髮,經常別着一個粉紅色的水晶髮夾,個性很溫柔、體貼,會泡這世界上最香醇順口的咖啡……」

他用一種不能再溫柔的神情,着迷地形容心上人的點點滴滴。

她靜靜聆聽他細述,看他眉宇間散發幸福的光彩,心情有點複雜,既替那個受他疼愛的女人感到幸運,羨慕她能遇到一個深情相待的男人,另一方面又不禁有點小嫉妒,惋惜自己沒那種好運。

這些年裏她不是沒人追求,可是就是遇不到一個像他這樣,使她打從心底覺得「對」的男人,偏偏他已經名草有主。

「聽你把她說得那麼好,輸給這種人我也只好認了。」她半是好玩地舉杯敬他的愛情,也哀悼自己的沒指望。

「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一個疼愛你的男人。」他回敬她,自覺剛才好像說了太多令她不自在的話。

簡書禾不是木頭,能從她的言談間隱約感覺出來她是真的對自己有好感,不過他已經有了喜歡的女人,兩人也是真的註定無緣。

「不需要說這種話安慰我。」她擺擺手,聽得出他的用意,心裏反而更悶。

「這不是安慰,是真心的祝福。」他笑着澄清,旋即想到——

「對了,我們公司的副總,他大我兩歲,是個非常有能力的男人,也是下任總經理的熱門人選,不如改天介紹你們倆認識?」

「吼,這位先生,就算你不喜歡我,也不用這麼急着把我推給別人吧?」她噘起嘴瞅着他,可不愛被當成燙手山芋。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乾杯,爽朗地笑出聲。「那就請閣下顧好自己的戀情,不用替我的姻緣操心了。」

他飲盡杯中酒,看着眼前這個雙頰微醺,笑聲如銀鈴般清亮的美麗女子,覺得她真是個率真的好女人,改天有機會還是想幫她物色一個好物件。

以朋友的相處模式,他們度過一個愉快的晚上。

第二次約會,大約是在一個星期之後。由於簡書禾的工作排很滿,又得和他的正牌女友談情說愛,所以蘇雅安主動提議把時間訂在中午,只要他利用午餐時間陪她到公司附近的餐廳吃頓飯。

准十二點,她到達他的辦公室外,等了半個小時他還沒開完會。

她無聊地玩着手機里的小遊戲,突然想到他女友也在這裏工作,於是天人交戰了一下,還是向外頭的女職員問了他女友工作的部門。

「請問總務科在哪裏?」

女職員指給她方向,蘇雅安立即好奇地前往,找到總務科的辦公區域,躲在遠處的大型盆栽后偷偷觀看他女友的模樣。

果然如他所言,李恩竹是個長相秀凈的清秀佳人,遠遠看着就給人一種嫻淑可人的感覺,她甚至可以想像她帶着恬靜笑容站在廚房裏為他沖泡咖啡的賢慧模樣,那味道應該很香……

她微微揚唇,為他感到高興,心頭又有些微妙的苦悶。

一會兒后,她走回簡書禾的辦公室,沒留意剛才被她看了半天的李恩竹也注意到她的視線,奇怪地跟在她身後。

「你去哪裏了?」還沒走到副董辦公室,結束會議的簡書禾已經先出來找她。

「閑逛。」她心虛地撒個小謊,心想讓他知道她跑去偷看他女友好像不太好。

他定睛注視她明眸皓齒的笑顏,沒說出方才已從女職員口中得知她曾經探聽過總務科位置的事,而她從總務科的方向走來,卻說只是去閑逛,眸中似乎還閃過一瞬慌張……

之前,他母親也曾來公司找過女友,表面上若無其事,私底下卻狠狠颳了女友一頓,要她認清自己平凡無奇的身分,早點知難而退。所以現在看着笑容滿面的蘇雅安,他心裏不禁有些懷疑,不過又覺得她應該不會做那種事。

雖然相處沒幾次,但他直覺她是個直爽坦率的女人,應該不會在背後耍些小手段。

「呃!你女朋友。」她不經意一瞥,看見站在一段距離之外的李恩竹。

簡書禾回頭,一見到女友驚愕蒼白的臉色,他的神情也瞬間變色,眉心輕皺。

蘇雅安認出李恩竹是他女朋友,那就代表她剛才真的去總務科,而不是閑逛,謊言不攻自破。

不過此時的情況由不得他細想太多。

李恩竹難過地掉頭離去,他下意識地想追過去,卻顧及眼前還有一個人……

「你去吧,我們另外再約時間。」瞧他一臉擔心,應該已經沒心情跟她吃飯了。而且她也怕他女友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造成他們倆感情失和,所以要他快去跟女友解釋清楚。

「不好意思。」他急急丟下一句便追了上去,內心暗暗感謝她的體諒,由此覺得她即使去找過女友,應該也不是出於惡意,這點只要向他女友求證便可。

蘇雅安望着他飛奔而去的背影,不會形容那股梗塞在胸口的感覺……

明知道要祝他幸福,但見到他眼裏對另一個女人的眷戀、深深的惦掛,她心中便滲進一絲苦澀,笑容也隨之僵凝。

她捂著窒悶的胸口,緩緩走向電梯。

幸好,他沒看見她此時的表情,不然一定會察覺她的最新發現——

她還是很喜歡他,比自己原先以為的還要深刻許多,始終忘不了那一夜烙在心上的英勇身影。

她閉上眼,唇在笑,心裏卻似在流淚般的酸楚,模糊地發疼……

第三次約會,簡書禾在酒館里借酒澆愁,蘇雅安勸也勸不住。

「她想跟我分手。」他痛苦地說,又幹了一杯酒。

「為什麼?」他們不是很相愛嗎?難怪他會傷心地喝個不停。

「她說她壓力很大,我爸媽知道我們還有往來,又去逼她辭職,還找過她父母,對她家人工作的公司施壓……」他沒想到父母居然會做到這種地步,為了逼她離開,連她的家人都拿來當威脅工具。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忤逆過父母的任何安排,考最高的成績、進最好的學校、在事業上卯足全力,盡其所能成為父母的驕傲。

恩竹是他長這麼大唯一想為自己爭取的事,父母親卻完全不顧他的意願,不擇手段要拆散他們,只因為她沒有顯赫的家世,不符合他們認定的門當戶對。

他心疼女友的處境,憤慨到想鬧家庭革命,但女友卻不贊成他和父母強勢對立,怕此舉會造成他們對她更大的反感。

在說服不了父母、女友又對這段感情產生動搖的情況下,他這幾天的心情也倍受煎熬。

「要是……我去勸勸伯父伯母,你覺得有用嗎?」她不忍見他為情所傷,儘可能想幫上忙。

「他們不會聽的,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在他們心目中,兒子的感受還不如他們的面子來得重要。」父母根深柢固的門戶之見,豈是她三言兩語可以改變?

不過,他還是感謝她的好意,舉杯再敬——

「別喝了。」她搶下他的酒杯,大男人已經醉到無力反抗,高大的身體斜倚在長椅上,側偏著頭,意識混沌得懶得睜眼。

她靜望着他悒鬱的面孔,傾聽他訴苦的同時,心也微微扯疼。

他傷心,她也心痛,真希望能為他做點什麼……

他,要幸福才行吶!

隔幾天,簡書禾上午進公司處理事情,下午就帶着行李準備直接趕赴機場,飛往他國出差。

黑頭進口車停在車陣中等紅燈,他望向窗外的目光忽然一凜,鎖定對面咖啡廳的其中一桌客人——

是他的女朋友和蘇雅安!

他降下車窗,讓視線更清晰,清楚地看到蘇雅安正在說話,女友則像在聽訓似地低下頭,拿着手帕頻頻拭淚。

接着,蘇雅安站起身,把一個白色信封放到李恩竹面前……

隔着一條大馬路,簡書禾仍能見到女友臉上哀傷的表情,他看見女友搖著頭把信封退回,垂著雙肩,掩面哭泣……

一輛小貨車擋住視線,車潮也開始往前移動。

「回去!馬上把車繞到對面。」他激動得要司機掉頭,一心惦記女友的眼淚。

「可是這樣您可能會趕不上飛機。」司機盡責地提醒,而且也不可能飛過旁邊長長的分隔島啊。

他看著錶上的時間,坐立難安地往後望。此行關乎一筆上百億元的合作案,他確實不能錯過這班飛機。

車子繼續向前駛,他焦急地找出手機,撥給女朋友。

重撥到第五次,女友才接起。

「我們……還是分手吧。」電話那頭傳來哽咽沙啞、令他心碎的請求。

「嗯——」

「我真的覺得好累,好辛苦……像蘇小姐那樣……才是適合你的女人,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她抽抽噎噎地說完,切斷通話。

「恩竹?恩竹!」他對着手機大喊,再撥已經轉入語音信箱。

他驚惶失措、呆若木雞。

搭著飛機穿入雲霄,他的心卻直墜入地。

【第二章】

一個多月後,簡書禾約蘇雅安外出見面。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邀約,她當然不會拒絕。

但見了面,他的神情卻不若往常清朗溫煦,盯着她的眼神也有些陰鬱。

「我們結婚吧。」

「啊?」他語出驚人,害她差點打翻飲料。

「如你所願,恩竹離開了,她趁我出差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怎麼找都沒有她的下落。」這一個月里他發瘋似地派人找尋女友的下落,四處打聽她的消息,結果卻毫無所獲,連她的家人也不能確定她身在何方,只有被動地接受她梢來報平安的消息。

能在短時間內躲得那麼徹底,他想很可能是因為有「高人」指點的關係。

「你是說她不告而別?」她太驚訝了,而且他說「如她所願」又是什麼意思?她從來沒有動過這種歪念頭呀!

「何必裝得那麼吃驚?這些日子你大費周章在我面前玩這種兩面手法,不就是為了要取代她,成為我的妻子。」不愧是出身政治世家的女兒,如此擅長操作佈局、擺弄人心,甚至表現得比他父母還「高明」。

之前他實在太低估她的狡詐,才會給她可乘之機,在他面前惺惺作態地裝好人,背後卻陰險的對他女友出手相逼,致使他們倆分手。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蘇雅安嬌俏的臉蛋滿是惶恐,她愈聽愈心驚,覺得簡書禾好像對她產生了一個天大的誤會。

結束三次約會後,她便按照約定向父母提出無意與他進一步交往的決定,簡家那頭不曾再來問起這件事,她還以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他和他女友大概過得非常幸福,所以才會一個多月沒有消息,怎知會弄成現在這樣……

「是啊,繼續用你那張漂亮的天使臉孔對我裝傻,假裝你沒去找過恩竹,逼她離開我。」他冷笑譏諷,一想起那日她在咖啡廳逼走女友的情景,心中便燒起一把被愚弄的怒火。

但是,他不會獨自承受,他要這個可恨的女人也一起受苦,嘗到他的痛。

「我的確去找過她,不過我沒有要她離開你,我是——」

「我知道,你只是跟我爸媽一樣去找她聊聊天,順便提到我們之間的家世有多懸殊,財產差了幾位數,或許你還出示了高人一等的畢業證書和家人的名片,讓她明白你來頭不小,有個能在政壇呼風喚雨的父親和一群了不起的親戚。」他尖銳地奚落,若非他親眼所見,可能也不會相信這個看似率直無害的女人居然那麼會演戲,將雙面人的角色詮釋得如此成功。

「我沒有……」她否認這可怕的指控。那日去見他女朋友,是因為捨不得他為愛傷神、悒悒不樂,所以才瞞着他私下約李恩竹出來,希望對方不要輕言放棄這段感情。

考慮他可能受制於父母的立場,不太容易出面為女友處理太多事,她甚至想借一筆錢給他女友另外租房子住,也表明可以幫她或家人安排不會受到簡家壓力的新工作。

儘管這做法可能有些衝動,未盡周全,但她真的沒有惡意,更沒料到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隨你怎麼說,總之我同意這樁婚事,你的回答呢?」他黑眸淡定,目光冷銳地直視她驚慌的眼,拒絕再聽到任何無意義的狡辯。

從字面上來說,他應該是在跟她求婚。

但由他的語氣聽來,卻像在和她談判一門沒得討價還價的生意。

要或不,全在她一句話。

「書禾,你聽我說,那天——」

「你的答案!我只想知道這個。」他冷硬地打斷她楚楚可憐的戲碼,表情不耐。

「……」蘇雅安難過地垂眸,實在不曉得如何回答這措手不及的「求婚」,整個腦袋都亂鬨哄。

「差點忘了,你在我面前很難說實話。」他嗤笑一聲,起身睨著顯然又在裝可憐的女人。「明天中午前給我答案。」

他像一陣秋風掃過她身邊,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怔坐在原地,愣視着對面空無一人的位子,纖瘦的身子颳得猶如離枝落葉,顫巍巍地捲入一股沁涼的寒意中。

隔日中午,簡書禾無意外地接到蘇雅安的來電。

「怎麼樣?」他對她的答案十拿九穩。

「書禾,我想……我去請我爸他們幫忙找李小姐好不好?他們的人脈廣,說不定能查出她的下落。」

他微怔,沒想到她不是來給答覆,而是要幫他找人。

難道不是她把恩竹逼走嗎?

不,這女人大概又在做表面工夫了!

他那天看到的並不是幻象,所以就算這女人沒有教恩竹如何銷聲匿跡,但私下跑去把人逼走卻是事實,他不會再上她的當。

「意思是你不想跟我結婚?」他拿刀直入,不讓她有機會兜圈子。

眼前,他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心愛的女人,腦子裏唯一的念頭是報復。

「你真的要跟我結婚?」她嘆息道,昨夜已經為這個問題輾轉難眠,到天亮都沒睡好。

當然,她也想和自己喜歡的男人結婚,可是這男人並不愛她呀……

「你以為我有心情跟你開這種玩笑?」他口氣不耐,厭煩她的猶豫不決。

她沉吟了一會兒。

「好,我們結婚。」這或許也是她能補償他的一個機會。雖然她從來沒有要逼走他女友的意思,但最後造成這樣的結果,心理上總覺得要為此負部分責任,因此她想留在他身邊安慰他,陪他一起走過傷口癒合的陣痛期。

嫁給他,是出自誠心的彌補,也是基於私心的愛慕。

「很好,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

他的笑,預告着她不知道的殘忍。

喜訊來得突然,起初兩家長輩也和剛得知這消息的外人一樣反應詫異,尤其是蘇家父母,對女兒一下子喜歡,一下子不愛,一下子又說要嫁人的決定實在無所適從,不過在確認過女兒的認真后,原本就有意聯姻的兩家人也沒什麼異議,反而緊鑼密鼓的張羅起這樁轟動政商界的婚事。

聽說男方對女方一時天雷勾動地火,逼不及待地想把老婆娶過門,於是提議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婚,甚至還找了命理大師來幫兩人合八字,看定一個月後的良辰吉日,錯過就得再等大半年。

但事實上簡書禾之所以這麼急着將蘇雅安娶進門,只是為了要早點實現折磨她的心愿,親手將她推入痛苦的深淵。

兩家人為了籌備這場緊湊的婚禮忙到人仰馬翻,終於趕在當天圓滿呈現出一個令眾人稱羨的夢幻婚禮,在五星級飯店席開百桌,風風光光辦完這場盛大的喜事。

當晚,蘇雅安梳洗完畢,穿着一套杏色絲綢睡衣坐在新房裏,等待還留在飯店裏應酬、比她晚歸的丈夫。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夫妻了。

她摸著指節上璀璨生輝的鑽戒,心情始終無法像一般新嫁娘那樣純然喜悅,因為她明白丈夫娶她的原因並非為愛,只是心冷的接受父母安排,與蘇家締結一樁有利可圖的婚姻。

準備婚禮的過程中,他總是被動地配合,或許在別人眼中看似很積極,但身為當事人的她最清楚,新郎其實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婚禮顧問去處理,除了願意花一個小時陪她拍婚紗照,連這枚婚戒都是透過婚顧挑好,直接修改後送到她手上。

「明知道我對你沒興趣,還願意嫁給我?」房門被推開,簡書禾半倚門框,英挺面孔帶着幾分醉意,嘴角似笑非笑的牽動。

「不管你怎麼想,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她緊張地站起身,這段時間裏一直想找機會向他解釋,但他卻不准她再提起有關李恩竹的事,甚至不太搭理她。

「這我相信,否則你也不會用盡心機拆散我和恩竹,在背地裏偷偷趕走我唯一想娶的女人。」他揶揄她自私的算計,踏着有些搖晃的步伐走向大床,動手扯著束縛他整天的領帶和西裝。

沒錯,他就是知道這女人有多喜歡自己,老早察覺她對他「有情有意」,所以才有把握她一定會答應這樁婚事,乖乖跳入這個圈套里。

「書禾,我真的沒有要她離開你。」她想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手揮開。

她受傷地望着他拒人於千里的態度,知道他心裏難受,因此沒強求他立刻從情傷中抽離,只是默默陪伴。

等過些日子,他總會冷靜下來,相信她真的沒有存過那些壞心眼。

往後,她也會加倍努力做個好妻子,贏得他的喜愛,使他真正接納她。

「別說那些了。過來,讓我看看你有多喜歡我。」他丟下外套,坐在床沿,清俊面容揚起一抹略帶倡狂的笑意,語氣更似挑釁地勾引。

她忐忑更深,不只源自初夜的青澀,還很不習慣他異於往常的邪魅神情。

此刻的簡書禾沒有半點溫雅氣息,反而像個要唆使人犯罪的俊美惡魔,對她下達誘惑的指令。

她怯怯地往前幾步,才踏入他伸手可及的範圍,立即被他擒獲。

他扯開她睡衣外袍,按着她纖柔的腰際,仰起頭,高挺的鼻尖就貼在她胸前高聳的下沿,輕輕廝磨。

那嗅着她的姿態,也像頭渴望獵物的獸。

他大掌沿着光滑的絲綢往上移動,整個罩住她渾圓的胸脯,握在手中恣意把玩、使勁揉搓。

蘇雅安因他大膽的動作抽凜一口氣,不太適應這樣陌生的親密,驚怯而羞澀地輕咬下唇。

他抬起深不見底的黑眸,仰望她嬌紅欲滴的俏顏,放輕掌中的力道,生似憐惜地愛撫。

但下一秒,他更放肆的左右開弓,擴大逗弄她的範圍,兩手同時盈握柔軟如綿的雙乳,隔着薄透的衣料,溫柔地親吻那逐漸挺立的小點,將曼妙的身子輕薄得渾身發熱。

「舒服嗎?」他持續以指節戲弄她敏感的頂峰。

「嗯。」她嬌應一聲,雙腿酥軟,對他的觸碰毫無招架之力,每個呼吸都像被他挾持,隨着他溫熱的撫弄而起伏,感覺飄飄然。

「恩竹最喜歡我這樣碰她。」

她如遭雷擊,驀然一震。

「怎麼了?」他殘忍地明知故問,撩起她的睡衣——

她壓住他的手,膽顫地看着身前的男人,確定他不是在說醉話,而是一臉冷酷,雙眸沁寒地直盯着她。

「你打算……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嗎?」她凄愴地猜測,覺得他似乎是蓄意這麼做的。

「怎麼會,你永遠代替不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往後你能從我身上得到的,不過是一個法律上的名分而已,簡太太。」他嘲弄她的自抬身價,給的答案更加殘酷傷人。

永遠得不到的愛,他也要她體會那種痛徹心肺的滋味。

「去客房睡,以後不準出現在我房裏。」他推開她,擺明要和她劃清界線。

她踉蹌了幾步,站穩身子,拉緊睡衣外袍,眼眶泛紅地看着他。

「你根本不想娶我,對吧?」她早知道他並非心甘情願和她結婚,但情況好像比她原來想的還要嚴重。

這時,她才隱隱約約察覺到他眼中燒紅的恨意……

那或許才是他和她結婚的真正原因!

「出去,記得把你的東西帶走。」他徑自走向浴室,面無表情地拋下這句話。

不屑一顧的冷漠,已經取代了他的回答。

巨大的關門聲,震動蘇雅安遲緩的步伐。

她宛如行屍走肉地來到衣櫃前,收拾自己的衣物,腦袋嗡嗡作響。

誰會想到,她的新婚之夜竟是這樣度過,被丈夫厭惡地推開,逐出新房……

太不像簡書禾了。

她悲傷地聽着陣陣流水聲,悵惘地想着他前後的差異,實在無法相信原本那麼溫文和善的男人,怎麼會在一夕間變得冷若冰霜,判若兩人?

眼淚一滴滴地滑落,抹了又掉,索性不擦了。

她加快手邊的動作,不想待會兒惹他更不開心。

雖然他現在很生她的氣,對她誤解很深,但蘇雅安仍然相信情況會有好轉的一天,只要她肯用心,他們的關係一定會獲得改善。

既然選擇結婚,她就會盡全力維護他們的婚姻,挽回他的心。

她不哭,用力吸吸鼻子,拉着行李退出新房,身影更見堅強……

總有一日,她會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新婚生活正式拉開序幕。

沒有蜜月,沒有同房,簡書禾以剛剛正式接下董事長一職為由,只帶她到鄰近的香港過了三天,當然,也是分床,而且他全程都在處理公事,只有睡覺才會回飯店,倒頭就睡,一天跟她說不上幾句話。

回到台灣,他成天忙碌,應酬一天比一天多,回家時間一天比一天晚,收好行李就隨時到國外出差,過得比單身時期還要「灑脫」。

而她,自然是完全被擱置在他緊湊的生活之外,鮮少聞問。

對外,蘇雅安從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婚姻狀況,覺得目前若是讓家人得知他們感情不睦,插手干涉,反而可能使他們夫妻間的問題更加難解,所以她選擇孤軍奮鬥,默默耕耘自己的婚姻。

即便丈夫對她任何善意的示好、親近,一概漠然以對,甚至會穿插幾句「凍」聽的諷刺,聽得她心好酸,但是樂觀的她仍然充滿鬥志,沒被擊倒,繼續朝自己的目標前進。

「我昨天去報名了烹飪課,你喜歡吃什麼菜?等我學會再做給你吃。」趁著和他同桌吃早餐的時間,她才有機會和丈夫多說幾句話,分享一下生活點滴,雖然大部分都是她在自言自語,但她依然非常珍惜這點時間。

婚後,她暫緩和朋友一起開店的計劃,只維持原來的兼差模式,繼續畫些設計稿,暫時想把生活重心放在家庭里,學習當個賢慧的妻子。於是最近她開始報名一些實用家事課程和婚姻成長講座,全都為了讓他們「冰鎮」的婚姻回溫。

「我很少在家吃飯。」簡書禾回話的口吻、表情都像個機械人,跟她的熱絡有天壤之別。

「那就等你在家再做呀,說說看嘛。」她依舊笑着,興緻勃勃,儘管現在連早餐都還是出自幫傭阿姨之手,因為她只會烤吐司配牛奶,但相信經過學習,她的廚藝一定會突飛猛進。

「我不想吃你做的東西。」他放下刀叉,以紙巾擦嘴,拿了公事包就出門上班。

沒辦法,是她逼他把話說白的,要是這個女人懂得「適可而止」,自己與他保持距離,他也不會主動接近去攻擊她。

僅有的仁慈,是他沒留下來欣賞她肯定難看的表情。

幾天後,他一早踏出房門就聞到滿室咖啡香,不自覺循着那陣香濃四溢的味道走向廚房……

廚房裏的人不是幫傭,而是蘇雅安。

他正想回頭,她已經端著一杯咖啡,笑吟吟地朝他走來。

他瞄了眼她身後的凌亂景象,猜她八成已經忙了好一會兒,重煮過不只一次。

「喝喝看,我特別向名師學來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她一臉躍躍欲試,期待自己接受密集特訓的成果能令他滿意。

雖然丈夫現在很少跟她談心,但她記得他以前說過喜歡喝咖啡,所以特別去拜師學藝。

「我現在不喝咖啡了。」他淡然撇開眼,強迫自己漠視那陣撲鼻而來的咖啡香。

那味道誘惑他的味蕾,卻也觸痛他心中的傷口。重要的是他不想讓這個女人稱心如意,再小的事情也一樣。

「這樣啊……」她放低手中的咖啡,大概能猜到他戒掉咖啡的原因。

蘇雅安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太難過,迅速掩去內心的酸澀,再接再厲地對他說:「那我以後泡茶給你喝,我們家的人都很愛喝茶,所以我從小就對茶葉很有研究,而且喝茶比較健康喔……」

簡書禾看着這個好像不知道何謂挫折的女人,懷疑她究竟真的那麼樂觀,還是傻得感覺不到他的憤恨。

這段日子不管他如何對她冷嘲熱諷,挑她毛病,她都能微笑以對,不氣餒地繼續對他好,毫無怨尤地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他明明說過不想吃她做的東西,她還一大早起來忙這些沒用的事,現在又在跟他說什麼傻話……

差一點,他都要誤以為她真的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人,內疚起自己對待她的惡劣態度,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她的真面目——

「我去上班了。」他丟下一桌早餐和追在後頭關心他的女人,直接拎着公事包走出家門,厭煩地甩開差點受影響的思緒。

蘇雅安捧著一杯逐漸轉涼的咖啡,呆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心情低落。

然而剛離開屋子的那個男人,其實也沒比她快樂多少。

他得用盡全力,才能抵抗她的「精湛演技」,隨時提醒自己對她狠下心。

他不是在欺負女人,而是在報復她的罪有應得!

又過了幾日,簡書禾凌晨一點多回到家,神情凝重地站在客廳里,盯着蜷縮在沙發上睡覺的蘇雅安……

她怎麼又在這裏等他了?

嬌小的身子抱着手臂,縮在沙發邊微微發抖,頭歪了一邊,看得出來睡得很不舒服,而且前兩天好像才聽到她在咳嗽,現在睡在這裏不怕着涼嗎?

簡書禾皺起眉,心底竟然萌生一絲不該有的心疼……不,是同情……也不對!這女人根本連同情都不值得給,他幹麼要同情她?!

他立刻甩開這個萬不可取的念頭,重新武裝自己的心。

他甚至不願伸手搖醒她,而是碰了下桌子,故意發出吵人的聲響。

蘇雅安迷迷糊糊地醒來,看到站在旁邊的男人,馬上坐起身,揉揉眼睛。

「你回來了。」她睡眼愒忪地對他微笑,模樣帶有幾分嬌憨清純,像個惹人憐愛的小女人。

但他知道她絕對不是!

「不是叫你別等門?」他板着臉問,暗自懊惱一不留神就被她影響的觀感。

「我是看電視,不小心睡著了。」她的借口很蹩腳,一聽便知是作假。

或許這女人就是那麼習慣說謊,也可能是故意想塑造善解人意的柔弱形象,做這些事來讓他產生罪惡感。

他不理會她的虛偽,轉身離開。

「等一下。」她急急喊住他,從桌子旁邊拿出一個紙袋。「我今天陪朋友去幫她老公買衣服,也替你挑了一件,試試看合不合身。」

她取出一件Polo衫在他身上比劃,目測應該沒什麼誤差,穿去打高爾夫球肯定很帥。

「就算你做這些,我們的關係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冷睨着她自得其樂的笑容,知道她一直很努力想獲得他的好感,結婚後做了許多事,全是為了討他歡心。

但,他就是恨她這樣不屈不撓的努力,氣惱她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才要撕破這張偽善的假面具,別再讓他有一種傷害無辜的錯覺。

他親眼看到的,不會錯……

恩竹在見過她之後就離開了,也是不爭的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犯的錯,然後坦然接受應得的懲罰,面對她煞費苦心得到的這場婚姻,不過是一場錯誤的悲劇!

簡書禾愈想愈火大,最憤怒是她居然還一臉柔腸寸斷的悲戚表情,使他的良心受到不該有的壓力,善良的天性再次與報復的心產生衝擊。

他把衣服丟回她身上,不領情地轉身——

「我不會放棄!」她堅定的大喊,緊抱手中的衣服,猶如懷抱愛他到底的決心,再難過都不想棄守這份感情。

「我……會一直等到我們關係改善的那一天,一定會努力讓你愛上我的。」

不用回頭,他就聽得出她泫然欲泣的聲音,心頭沒來由的揪擰……

他竟有些不敢回頭,就怕看見她「逼真」的悲傷,讓他的大腦即使知道沒必要同情,卻還是覺得自己像兇殘的劊子手。

他真想不通,這女人為何要如此執迷不悟?讓他有繼續傷害她的理由。

難道她就不能識相點,自己躲開他,別再自找苦吃了嗎?

矛盾的,他想報復又希望她狡猾的逃走。在傷害她的同時,心中也不自覺地對這個逆來順受的女人產生一種愈來意深的不舍,覺得她很傻、很笨……

簡書禾帶着詭異難辨的情緒走向卧房。

蘇雅安仰著頭,大口吸氣,壓下想哭的衝動,第N次告訴自己不能軟弱,她一定可以做得到、撐得過。

她知道丈夫絕對不是個壞人,總有一天他會平靜、總有一天他會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恢復往常的溫柔、總有一天……

他的恨與她的愛,持續著一場互不相讓的硬仗。

【第三章】

時間又往後走了一段,他們的婚姻邁入第四個月,簡書禾對她的態度還是沒多大改變。

他經常性的加班、晚歸,三天兩頭喝得醉醺醺的回來,身上也不乏濃烈的香水味。一出差就是好幾天,中間從不會打電話,也不太喜歡接到她的電話,口氣總是冷得像冰山。

她一次次被打擊,忍不住都要佩服起自己愈挫愈勇的心,怎麼承受得住那麼多她想都沒想過會經歷的挫折。

這夜,簡書禾又喝到茫,一身酒氣地被司機和秘書扶進家門。

司機打過招呼便退下,濃妝艷抹的女秘書卻還「依偎」在簡書禾身邊,看起來好像很捨不得結束這場應酬。

「房間在哪裏?我扶董事長進去。」她向屋裏探頭采腦,連個「請」字都沒說。

「時間不早了,藍秘書還是先回去,我會照顧他。」她笑着婉拒,心裏其實對這位剛上任一個多月的女秘書沒啥好感,覺得她對自己的態度不太禮貌,每次接到她打去辦公室的電話也口氣欠佳,彷彿在怪她這個無所事事的家庭主婦打擾了丈夫的工作。

現在居然還登堂入室地想踏進他的卧房?!真是豈有此理!

「夫人金枝玉葉,我怕你沒那麼大的力氣。」藍秘書姿姿媚媚地笑着,不太想退讓的樣子。對於那些只會窩在家裏打掃、做飯、帶小孩的女人,她一直有種身為女強人的優越感,自豪在工作上的精明能幹。

不過對於蘇雅安,她又格外多了幾分嫉妒的敵意,因為從上班第一天起,她就對簡書禾這個內外兼具的優秀男人留下好印象,內心的愛慕之情加上觀察到他對妻子的感情並不熱絡,私底下對這位「家管」的態度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與上司一起出席會議、應酬時,也常幻想自己飛上枝頭的模樣,覺得自己比蘇雅安更適合坐在董事長夫人的位置。

「他是我的丈夫,我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會把他拖回房裏。」蘇雅安生氣了,直接把老公「搶」過來身邊,自己也有點意外怎會順口說出那麼嗆的話。

只能說女人為母則強,為妻也不弱,可不能讓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都踩到她頭上來。

藍秘書臉一僵,沒料到向來客客氣氣的蘇雅安會突然伸出爪子。

礙於她還是董事長夫人的身分,秘書只好摸摸鼻子退開。

「那我先走了。」

「不送。」

蘇雅安皮笑肉不笑地目送那個妖媚的女秘書,聽到關門聲音才接着把丈夫扶向卧房。

簡書禾意識放空,大半體重都壓在她身上,真是讓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將他弄回房裏,中途還險些失准地撞上傢具。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倒在床上,卸下他的領帶,解開他的領口……

「你做什麼?」他突然睜眼,皺眉盯着正在拉他皮帶的女人。

「你喝醉了,我幫你鬆開皮帶,比較好睡。」她紅著臉解釋,因為手的位置真有些尷尬。

他眸光飄移,似懂非懂地鬆了手,她繼續脫他褲子,再倒來一杯溫開水讓他漱口,擰條濕毛巾幫他擦臉擦手。

蘇雅安從小見慣了媽媽伺候喝醉酒的父親,嫂嫂伺候喝醉酒的哥哥,偶爾也會幫忙照顧被選民灌醉的姊姊、阿姨,因此對這些事情並不陌生。

只是他灼人的體溫讓她雙頰發燙,直勾勾的目光也令她略微心慌,觸碰他的感覺就像在摸一團火,指尖不禁有些輕顫,心跳偏快。

簡書禾渙散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看着她的纖纖細指在自己身上忙碌移動,如花似玉的臉蛋上綴著一雙溫柔澄澈的眼……

大霧瀰漫的腦中突然閃過一道光!他抓住她的手,往後一推——

「誰准你進來的!」他厲聲斥喝,想起她就是那個欺騙他的虛偽女人。

竟又用如此柔情似水的狡猾眼神想來誘拐他……

「你快躺好,我馬上就出去。」她撿起掉落的濕毛巾,想到他連醉了都記得要趕她走,唇上漾起一抹苦澀的笑。

不過她還是堅強的面對他的嫌棄,哄他躺下,替他蓋上被子。

傾身的同時,一陣淡雅香氣撲過他鼻梢,竄進他渾沌的腦子裏,迸發某種令他着迷的感覺。

「晚安。」她輕柔地道再見。

才轉身,簡書禾再度抓住她的手,將人往懷裏一帶,使她半個身子都貼到丈夫身上。

他結實的胸瞠托着她輕盈的柔軟,兩張臉近得逃不過彼此的氣息。她聞得到他的醉意,他也沒錯失那陣誘人清香,縈繞在鼻間,久久不散。

他深呼吸,享受那陣清雅的香味,朦朧雙眸凝視着她面如挑李的容顏,撫過嫣紅臉頰、微翹菱唇,不假思索地吻住,嘗到另一種香甜。

舌尖輕輕撫過她軟嫩的唇瓣,輾轉吸吮,在她驚呼的瞬間溜進貝齒間,更深入地品嘗、纏繞……

她眯起眼,半是失神,又有點慌亂,按在他胸前的手掌下意識地出力,想撐開一點距離。

他似乎察覺她的逃避,大手一攬,將玉軟花柔的身子整個卷到身下,以先天優勢牢牢壓制,吻得更狂。

蘇雅安的身體動彈不得,心卻劇烈顫動,在他火熱的激吻中呼吸加促,眩然迷離,無力閃躲也不想閃躲,渾身熱得像要融化。

她愛這個男人,全身細胞都因他的親近而沸騰,由生澀的嬌怯轉為一股難以形容的愉悅與亢奮,願意把自己交給他……

他埋首於她香氣迷人的頸間,廝磨著芳蘭竟體的嬌軀,雙手胡亂拉扯她的衣物,渴望更貼近那股誘人的氣息,好好聞……

「恩竹。」

蘇雅安睜大眼,彷彿突然挨了一巴掌,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恩竹……」他沙啞地呼喚,溫柔又迫切地碰觸她……

「我不是。」她難過地說,心又被劃了一刀。

簡書禾恍若未聞,照樣膩在她身上,熱情地愛撫那方軟玉嬌香,沉浸在觸碰她的美好感覺里。

「我不是李恩竹。」她提高音量,使勁推他肩膀,抗拒他給其他女人的激情。她寧可和他當有名無實的夫妻,也不願盲目成為別人的替身。

這會兒,簡書禾才抬起頭,以一雙如醉似醒的眼神打量身下的女人。

甩甩頭,他集中精神降低酒精的影響,眯起眼睛盯着她,掐住她的下巴。

「是啊,這張臉不是恩竹……她才不像你這樣裝模作樣。」幽暗的雙瞳少了幾分醉意,多了幾分冷冽。

她不是恩竹,而是蘇雅安。這個認知其實也令簡書禾大感震懾,因為他竟然會將懷中的女人錯當成自己深愛過的前女友,即使習慣喊著那個熟悉的名字,但他剛才渴望探觸的確實是這個柳嬌花媚的身子,近乎不可自拔地醉心於她宜人的芬芳、柔情繾綣的氣息。

他寒著臉,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犯下這種「失誤」,離譜的是他此時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蘇雅安輕鎖愁容,再次承受他無情的指控。無論醉或醒,他總能那麼精準地刺痛她的心……

他緊盯她凄楚的神情,心口平添一股悶,惱怒她又是這副可憐的受害姿態,害他感覺更不好受,腦子裏翻攪著太多凌亂的思緒。

他真的很好奇,為什麼像她這種陰險狡詐的女人,老是能把「苦旦」的角色演得如此生動自然,經常睜著一對清澈的眼眸,狀似無辜地望着他。

還有她身上的味道,為什麼如此清淡優雅,給人一種純凈的感覺,散發出他喜歡的氣味,而不是濃郁、矯作的人工香味。

存心勾引他嗎?

他鄙夷地想,冷冷地笑,看着她衣衫不整躺在他床上的樣子,實在不難猜到她進到這房裏的用意。

對啊,這才像她。

既然如此,他好像也不必壓抑自己的生理需求,此刻對她的身體的確很有感覺,被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勾惹得情慾高漲,什麼意識都沒解除身上的噪熱重要。

在酒精的作用下,簡書禾的意識產生扭曲的迴路,偏激而衝動地想佔有這個女人,狠狠蹂躪她過於迷惑人的美麗。

他再次欺身,直取她紅潤的雙唇,濕熱的火舌由粉頸一路向下,沿途撒落令人失神的熱吻,纏膩着她欺霜賽雪的肌膚,將她也帶入一種如夢似幻的魔境裏。

她擺脫不掉那股愈來愈深的糾纏,覺得意識愈來愈飄離……

「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她極力把持着一點清醒,揪住他的發,想確認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嫉妒只會使你醜陋,蘇雅安。」他眼神微凜,黑瞳中閃爍深濃的情慾,大掌撥開她的手,撫上綿柔酥胸,愛不釋手地揉捏那盈軟的觸感。

一把扯下礙事的睡衣,他俯首含住那顆紅艷的果實,銜在口中吮弄,汲取她的甜美,把她敏感的身子逗弄得渾身無力。

「唔……」微啟的唇間流泄嬌軟音韻,她青澀的身子已經夠彷徨無助,他還嫌不夠煸情地探向她腿間,隔着絲薄底褲碰觸令她害羞至極的地帶。

她羞赧地夾緊雙腿,他卻霸道地將它們分開,用膝蓋加以抵制,同樣等不及地卸下那層障礙物,邪佞的手指直接撫弄那朵含苞待放的嬌嫩玫瑰,撥開顫動的花瓣,輕捻花蕊……

「嗯……」她在他靈活的指下嬌啼,羞恥地感覺到他正大膽的入侵她最私密的一處,帶給她不曾體驗的刺激和歡愉。

他抬頭,俯視她星眸半閉、秀髮披枕的模樣……

她扭著身子,啟唇輕喘的嫵媚姿態,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嬌艷驚人。

那美不勝收的景緻使他下半身愈來愈脹熱,疼痛的慾望迫不及待想得到釋放,感受指尖觸及的濕潤。

他架高她的玉腿,抬起充滿彈性的俏臀,炙熱的分身抵在她晶瑩潤透的花口,找到適切的角度,一舉貫穿她的緊窒——

「啊!」她吃痛地呼喊,身子僵硬著不敢輕舉妄動,怕再增加身下那陣撕裂的灼痛。

他凝視她痛苦的神情,內心交會著兩股複雜的喜悅和疼惜。他的胸口正因為佔有她的純真而感到莫大欣喜,卻又對她的脆弱心生憐惜,偏偏這兩種情緒好像又都不應該出現在他心裏……

他的恩路仍然混亂,隱約認為自己不該對這個女人有這些感覺,但下一瞬間,他的身體已然自有主張地放慢佔有她的步調,嘴唇給予溫柔的親吻,雙手撫慰着緊繃的嬌軀,幫助她適應他的存在,體恤她初經人事的不適。

蘇雅安懷疑自己可能是痛昏頭了,因為身上那個男人正以溫柔無比的動作呵護着她,每個吻、每個撫觸都帶着風一般的輕柔,拂過她身上每處敏感,緩解了她腿間的疼痛,撩起體內另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

她就知道,他是很溫柔的男人……

她抬眸,含羞帶怯地撫上他精實的手臂、寬厚的胸瞠,暗示自己已經準備好接納他更深的佔有,也渴望他貼近的擁抱。

他撫着她面若桃紅的雙頰,被那臉嬌羞的神態煽惑得慾火焚身,噪熱難耐。

他將粗硬的慾望推進她的最深處,在她緊緊包含的花徑中逐漸加速,衝撞出一股美妙至極的快感,流竄全身。

蘇雅安本能地附和丈夫的動作,感覺下腹不斷升起一種陌生又刺激的快意,掩蓋了身體殘留的痛楚,讓她興奮地想喊出聲——

「啊……啊啊……」她無法形容這種感覺,腦袋愈來愈空,身子愈來愈熱,四肢緊攀着他健碩的體魄,心卻像要飄上天際一樣……直到崩潰的那一點,她快樂得想哭,放聲嬌喊。

他晚了她一會兒才徹底釋放,翻身躺在床上低聲粗喘,不敢相信自己在她身上獲得如此大的滿足,彷彿他們已經歡愛過許多次,彼此的身體如此契合,除了她生澀的動作總是有些被動,他們的結合可說是完美無缺地美好,美好得……令他害怕。

體內的酒精隨時間揮發,簡書禾的理智也跟着回籠,不禁懊惱起自己放任慾望的魯莽行徑,同時也狼狽的意識到身邊那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力,似乎已經悄然越過自己設下的界線,嚴重威脅到他堅守的恨意。

他不應該碰她的……

「明天記得去找醫生開藥,我不要你懷我的孩子。」

蘇雅安不可置信地瞠眼,起身瞪視那個狠心的男人,不能相信他怎麼會在轉眼間變得更加殘,說出這些傷人的話。

「如果你怕,就不該碰我。」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是他的親骨肉呀!他怎麼能若無其事的說出這種話?!

「我的確很後悔……」他懊悔自己和她的親密行為,這種事只會加深兩人的牽扯,只會給她更多得到愛的希望,但他明知道那是行不通的。

他不會,也絕不能愛上這個女人。儘管他是決定放棄前一段戀情才和她結婚,而且能夠感覺剛才的激情里不只有感官的滿足,還有心靈上的吸引,但是要他承認自己對蘇雅安有感情,豈不等於認同了她在暗地裏傷害前女友的卑鄙行徑,而違背了他判斷是非曲直的道德觀。

不,他無法接受自己居然會對一個滿腹陰謀的女人動了心,他一定要將她徹底驅趕出心門之外,不能再有任何情感上的牽連。

不過,為什麼他又心疼了?

那種看着她難過也跟着黯然神傷的情緒,實在對他的心臟造成很大的負想……

所以,他才說他們不該有更深的牽扯,他根本不該碰她的!

蘇雅安怔怔地望着他,突然不曉得該將自己置於何地。

他後悔……那她該怎麼辦?是不是乾脆承認自己趁火打劫,在他酒醉時強佔他便宜好了。

她背對他穿上衣服,在心裏自嘲這可笑又不堪的處境。

「就算你這樣說,有了孩子我還是會生下來。」她和緩而堅定地拋出這句話,忍着雙腿間的酸疼下了床,走出主卧房。

回到客房裏,她再也忍不住心痛,掩面大哭。

結果,她沒有懷孕。

而他,再沒碰過她。

兩個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他始終和她保持一段冰冷距離,變本加厲地冷落,嚴禁她的靠近與關心。

他和她的關係,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房東與房客來得貼切,只是不收租金,碰了面也吝嗇給她一個微笑,小器得不得了。

一轉眼,兩人結婚已經滿一年了。

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她以為他總可以留給她一、兩個小時,至少陪她吃頓燭光晚餐,反正他也要吃飯……

「小姐,不好意思,離我們的打烊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需要幫你出菜嗎?」餐廳里,服務生的表情有點尷尬,這個晚上已經問過她好幾次類似的問題。

「抱歉,請等一下。」蘇雅安遣退服務生,撥電話給丈夫,響了兩遍,終於接通。

「還在加班嗎?」

「我跟任凱在外面。」任凱是公司的總經理,也是他的部屬兼好友,有時下了班就會聚在一起小酌幾杯。

「會待到很晚嗎?」原來他離開公司了,可是還是沒來找她,也沒告訴她一聲。

「不一定,我說過不要等我。」他一貫的「冷」回答。

「嗯,別喝太多,路上小心。」她一貫的柔順包容,不發脾氣,最後還附上貼心的叮嚀,掛上電話。

約莫又經過半個小時,她才招來服務生,打包預定的菜色。

蘇雅安提着兩人份的「宵夜」走出餐廳,微笑經過幾雙同情的目光,心情倒是沒有那些工作人員想像的哀傷,因為她早已習慣等待,對丈夫的缺席也不會太意外。

都怪她自作主張,人家都說不來了,她還堅持訂了餐廳,坐在這裏等了他一個晚上……

好吧,她承認自己有些難過,因為沒有人會喜歡獨自慶祝屬於兩個人的紀念日,就算態度冷淡,她還是希望他能在她身邊,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面對面陪她吃一頓飯,那麼她就會欣慰這十二個月來的努力也算是有了一點小小的收穫,勉力自己不能氣餒,未來還要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度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很多很多個數不盡的年頭。

不過現實就是現實,實際上他並沒有出現,即使她一個半月前就跟他預約今晚的空檔,期間好幾次提醒他記得赴約,白天還發短訊請他不要忘了晚上的約會和餐廳位址,但他還是選擇加班,然後跟朋友去聚會。

她坐在車上苦笑,播放一首輕快的音樂,打發心裏的負面情緒。

日積月累下來,她已經鍛鍊出一身自我療愈的好功力,訣竅就是讓自己變得感覺遲鈍,刻意麻痹掉部分感受力,這樣就能繼續在這樁婚姻里苦撐下去,冀望能融化丈夫那顆冰封的心。

她將音樂調大,直到心裏的惆悵消散一點,才繫上安全帶,駛離原地。

馬路對面,一輛進口車在停車格里已經待了超過一個小時,隨着蘇雅安離開也關上車窗,發動引擎。

啪!一隻大手打在剛毅有型的臉孔上,精銳的眼裏迸出肅殺之氣。

「下次再騙我來陪你喂蚊子,我不會善罷甘休。」任凱捏碎第十三隻「死蚊子」,表情顯然也很想呼好友一巴掌。

簡書禾說要約他出來喝酒,結果半路上居然叫他把車拐到這裏,對着餐廳門口當「望妻石」,白白讓蚊子飽餐一頓。

他老婆要是知道他們剛剛真的在外面,一定會感動得衝出來抱着他哭。

「我會付你加班費。」簡書禾笑道,要他可以出發到他們熟識的酒吧了。

「五倍。」任凱踩下油門,沒在客氣。

「我記得你不是獅子座。」他調侃朋友獅子大開口。

「我的血很珍貴。」蚊子吸他的血,他當然要從上司的口袋裏挖回來補,反正上司的口袋深得很,不挖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任凱跟卡通里的小甜甜一樣,從小生長在孤兒院,所以對金錢和權力有比一般人更深刻的體會,也因此激發他強烈的企圖心。

「好,我會付,待會兒的酒錢也由我買單。」

「那是當然的。」豪邁臉龐勾起一抹理所當然的淺笑,方向盤隨着他結實的手臂帥氣過彎。「不過今天是你們的結婚周年,真的不回去陪老婆?」

簡書禾毫不考慮地說:「不需要。」

「想耍帥就不要特地跑到門口偷看,讓她等到天荒地老好了。」他們夫妻間的事,任凱大致知情,在他看來,好友是死鴨子嘴硬,怎麼都不肯鬆口承認自己對那個蘇雅安感覺早就不同,硬是覺得那是個天大的錯誤,搞得自己神經錯亂、言行不一。

「我沒特地,只是順道過去看一下。」他果然打死不認,一口否認自己對蘇雅安存着什麼「特別」的感情。

其實,或許他也解釋不清自己對那個女人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明明已經冷酷拒絕她的邀約,白天還故意不接電話,要秘書轉告加班的消息。可是一想到她還是可能坐在餐廳里等他,他又無法置之不理,衝動地非得繞到這裏來確認一眼。

見到她的車停在外頭,他沒來由的氣憤,真想衝進去罵那個女人怎麼就是學不會死心,一直做這些讓人良心不安的傻事。

不過一察覺到心中那點不舍,他又忍了下來,不準自己對她有任何「正面」的感覺。

他漠視自己真實的心聲,卻又不想就此離去,寧願埋伏在餐廳外喂蚊子,以一種壓抑且拉鋸的心情等著看她何時會離開。

她先走,好像是他贏了。不過那女人提着餐廳紙袋、落寞上車的身影,又重重地扯了下他的心,使他更想買醉麻痹自己。

他不能……絕對不會對那個女人有感覺!

「喔!一看看了一個多小時,我都不知道你的時間這麼有彈性耶,董事長。」揶揄好友不用錢,任凱一向很大方。

「你能不能專心開車?」光是要應付腦子裏那個不斷「吵」他的女人就夠煩了,耳朵還不得清凈。

「十倍。」

「你去搶好了。」

「今天是結婚紀念日,特殊假日本來就要加價。」

「……」雖然知道好友不會真的跟他要加班費,但任凱搶錢的理由還是令簡書禾一陣無言,愈來愈不想保持清醒。

【第四章】

這日上午,蘇雅安在房間里替幾張設計稿上色,幫傭阿姨來敲門,拿了一張快用完的食材清單給她。

「我晚點就會去買,沒事先下班吧。」

雖然因為丈夫不吃她煮的東西,以致她習得的廚藝少有用武之地,但家裏食物和日用品大多由她親自採買,兼顧品質與健康。這是她在這屋子裏少數能為他做,並且感覺自己還像女主人的事。

中午吃過飯,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開車出門,把熱騰騰的設計圖送到朋友琪琪手上,順便去採買食物。

「你不要來,我今天忙得很,整天都在外頭跑工廠。還有我告訴你,前幾天我又看到一間很適合咱們大展身手的店面,只要你點頭,我們馬上就可以升格當老闆娘了!」即使知道這朋友嫁入豪門,不愁吃穿,琪琪每隔一陣子還是會來問她家庭主婦當膩了沒,可別忘了她們說好要一起創業的夢想。

「好,我再想想。」由於蘇雅安口風太緊,周遭親友幾乎都沒察覺她真實的婚姻狀況,就算瞧出一點端倪,她也會儘力粉飾太平,包括偶爾聽到丈夫好像跟別的女人過從甚密的流言耳語,她也能替他找到應酬、誤會等理由,一笑置之。

「想什麼,你已經想了一年多,機會是不等人的。」

「再給我一點時間嘛。」最近她真的有認真在考慮這個問題,因為這一年多來能上的課都差不多上完了,夫妻關係還是沒什麼大進展,閑置的時間倒是愈來愈多。

「少來,我現在沒空聽你撒嬌,圖改天拿,不說了。」琪琪匆匆收線。

蘇雅安把設計圖放回房裏,開車出門。

豈料才不過幾分鐘,她就因為一場天外飛來的車禍,直接進了醫院——

「他……還在忙嗎?」

白色牆壁邊,蘇雅安縮著雙肩,緊捂着手機說話,聲音里有餘悸猶有的驚慌,本該像桃花般鮮艷的膚色,也因身陷緊張氛圍而顯得有些蒼白虛弱。

突如其來的車禍,嚇得她手足無措,只能渾身發抖的打電話向丈夫求援,可是他一直在會議中。

「對,我不是說過等董事長開完會出來就會幫你轉告他了嗎?」藍秘書一副不勝其擾的口吻,近半年來對這位不太受寵的董事長夫人愈來愈沒耐性,自認在上司心目中,成天跟在他身邊打點大小事務的自己應該更具分量。

真不懂上司和這女人的感情明明不怎麼好,偶爾還會在外頭鬧幾則小緋聞,怎麼不幹脆回家跟原配離婚呢?這樣自己也才有機會近水樓台,搶得先機當鳳凰。

想到這兒,藍秘書又拿起鏡子,在艷紅的唇上補上一層唇膏。

「是……」蘇雅安忐忑的聲音里多了分無奈,她知道丈夫事業做很大,也能體諒他比常人更忙碌,但是——

「真的不能叫他接一下電話嗎?我有很重要……真的是非常緊急的事情要找他。」她少有地試着打斷他的工作,不想和秘書解釋太多,此時只想聽到丈夫的聲音,還得用另一隻手抓穩握住手機的手背,才能防止它慌亂地顫抖。

「董事長的會議也很重要,請夫人務必體諒。」藍秘書反過來要她懂得分寸。

「好,那麼他一開完會,麻煩請他立刻打電話給我。」蘇雅安不是察覺不到對方的囂張氣焰,只是太習慣不去計較周邊的人事物。

老話一句,心思愈敏銳,愈容易感受到被刺傷的痛苦,所以她自動降低自己的「反應力」。

「我會告訴他你有來電。」至於上司要不要回電,她可不能保證。

「謝——」

嘟嘟……

秘書不是頭一回掛她電話,所以她並不驚訝,只是這次身處孤立無援的困境,不免使她格外善感,心酸起自己在丈夫心中輕如鴻毛、微乎其微的存在。

一年多了,他為何還是不肯相信她,依然那麼恨她……

她鼻酸地轉身,穩住驚惶的心情,沒走幾步,立刻被一群人團團圍住。

「小姐,你說現在到底是要怎麼辦?我兒子的車被你撞爛了,人也被你撞得躺在醫院裏,難道你都不吭聲就行了嗎?」一名頂着大啤酒肚,嘴邊還殘留一圈檳榔渣的中年男子指着她問。

「抱歉,但會發生擦撞也是因為他違規迴轉——」

「撞人就是不對啦!少在那裏推卸責任,撞了人還想賴啊!」另一名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也要她別廢話,還動手推了她一把。

纖細的身子冷不防地傾向一旁,肩膀和手肘扎紮實實地撞上冷硬的牆畫。

她只退了一步,立即被一名女子揪住衣領,凶神惡煞地警告她。

「你休想落跑!」

「嘿啦,看你一身名牌,不要想裝窮喔,不然給你好看……」

五、六名氣憤的家屬全圍着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

其實她自認沒有違規,而是對方突然甩尾迴轉,車速過快之下打滑,偏移到她的車道,她來不及踩煞車就撞了上去。

剛剛在車禍現場,聞訊而來的家屬已經避開警方的注意力,趁亂對她一陣拉扯叫罵,甚至將她推倒在地,不料到了醫院場面還是一片混亂。

蘇雅安抱着擋在胸前的包包,被一群咄咄逼人的男女逼到牆角,一時間六神無主。

她開的那輛車是公公送的禮物,保險方面向來由丈夫全權負責,維修部分也是他派人定期保養,臨時出這種狀況,她根本不知道要聯絡誰來處理,又不想將娘家的人扯進這種糾紛里。

要是他能接電話就好了。

蘇雅安緊握著掌中的手機,不知所措地面對一張張猙獰的陌生臉孔,心裏真的很慌、很怕,好希望丈夫此時就在她身邊,至少告訴她該怎麼做也好……

「大家冷靜一點,沒看到這位小姐也受傷了?」突然有個聲音穿過人群,又有道力量將她拉出重圍。

她抬頭一看,發現擋在她身前的是一位相貌斯文的年輕醫生,後頭還跟上來兩位制服員警。

「是啦是啦,先讓醫生幫她搽藥,等我作好筆錄,釐清雙方的責任歸屬再來講,你們不要一群人擠在這裏妨礙別的病人。」警員們打圓場,邊說邊替醫生開道,讓他帶蘇雅安走到急診室裏頭的空位坐下,幫她檢查傷勢,在擦破皮的膝蓋和手肘上藥。

「還沒聯絡到你的家人?」急診室的醫生總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剛才先幫別的病患處理傷口時,就注意到她一直抓着手機不放,臉上寫着慌張和無助,讓人見了都要忍不住心生同情。

「嗯。」她應了聲,放下握在手裏的手機。「醫師,請問剛剛因為車禍被送來的那位先生傷得很重嗎?」

她擔憂地問,從那些家屬着急的反應看來,那名男子似乎傷得不輕。

「不用太擔心,他沒有生命危險,初步檢查結果也不算太嚴重,雖然手部骨折和肋骨斷裂,但都沒傷到重要器官,修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會痊癒。」他平心靜氣地說明,想必那些人的激動有一半以上是來自她身上這些名牌精品,而不是傷患的實際狀況,車禍肇事的糾紛他們可看多了。

蘇雅安聽了,總算稍微放心一點。「麻煩你們好好照顧他,醫藥費的部分我會負起全責。」

醫師抬眼看她,那眼神似乎有點訝異又摻雜一絲笑意。

「照顧病人是我們的職責,不過你要不要負起全責得等警方調查完才能判斷,不需要這麼着急。」他雖然挺欣賞這女人不推諉卸責的態度,但有時候做人太乾脆也不好,一說認錯就全成了自己的錯,遇到存心敲竹杠的惡人,就只有等著吃大虧的分。

「還有哪裏不舒服?」轉眼間,他已經處理好她身上所有外傷。

她動了動手腳。「腳踝有點痛。」

「可能是扭傷了。」他取下她的高跟鞋,檢查后開了一些葯,建議她再找個時間到門診照張X光,叮嚀注意事項時還順便提到:「穿着高跟鞋開車容易影響踩油門和煞車的動作,增加腳底從踏板上滑落的機率,你可以在車內擺一雙平底鞋作替換,不過千萬別把換下的鞋子擺在前座下,以免鞋子滾到油門或煞車的踏板下,造成更大的危險。」

「謝謝你,林醫師。」她瞥了眼白袍上的名字,朱唇微彎,黑白分明的瞳眸閃動點點柔光,使她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血色。

他好意的提醒帶有些許溫暖,使她想起自己的丈夫。過去的他也是個很溫柔的男人,不像現在渾身是刺,總讓她難以親近,一碰便要受傷。

「不客氣。」林正翰不太習慣被美女盯着看,沒多說話,轉身又去治療其他剛被送進急診室的病人。

她低頭穿鞋,目光再回到靜置的手機螢幕上,喃喃地祈求。

「快打給我,拜託……」

她真的很需要他!

深夜十一點,簡書禾回到位於精華地段的豪宅,高大挺拔的身影走過玄關,在地板上拖曳出長長陰影,俊美如斯的臉孔在光影下浮掠些許倦意,但分毫未損及那一身渾然天成的尊貴氣質。

轉進客廳,隨手點亮室內燈,驀地見到沙發上的一抹嬌小身影。

「怎麼不開燈?」一見到自己的妻子,他臉色立刻沉下,眼神乍現銳利,語氣儘是凜冽,像只警戒的豹。

在她面前,簡書禾總是格外留意自己的一舉一動,連心境都要調整至最「無情」的狀態,不得有半點放鬆。

「我下午請藍秘書留話給你,為什麼沒回我電話?」她口氣輕緩,覺得自己好像是提起最後一點力氣和他說話,隱忍着滿心沉痛與落寞,全都積壓在發疼的胸口。

結果,他還是沒打電話給她,從白天等到黑夜,一則短訊也沒有。

「我有義務一定要回你電話嗎?」他冷冷勾唇,俊俏的臉龐彷彿結了一層霜,使得健碩的身形更顯冷酷,充滿距離感。

「沒有,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撥個電話給我有這麼難嗎?」她心寒地問,實在不懂這個男人怎麼會變得如此狠絕,自己都已經交代了有緊急的事情要找他,他還是忍心將她置於不顧,對她的求救充耳不聞。

遲遲等不到他的回應,今天她一個人在醫院裏面對那群張牙舞爪的家屬,那種焦急又無計可施的心情真的很讓人恐慌,但更折磨她的是丈夫不聞不問的態度,讓她感覺像被人拋棄了一樣。

就算她真的犯了罪,難道用這麼長的時間來贖還不夠嗎?為什麼他就不能對她稍微仁慈一點?只要一點點就好……

然而,簡書禾的回應依舊冰冷如刃。

「什麼事?」他不耐煩地問,那淡漠的神情,像是極度厭倦她的聲音,痛恨聽到有關她的一切。

事實上,他的確很不喜歡看到蘇雅安那張看似單純沒心機的面容,這一年多來一直極力迴避。

蘇雅安眸光幽怨地望着丈夫冷峻的面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孤獨……

還能做什麼?

她恍恍惚惚地思索,指甲掐入掌心,應該要覺得痛的她卻沒感覺,只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黔驢技窮,拿這個男人沒轍了。

冗長的沉默,她才在快要令人窒息的靜謐中開口:「現在沒事了。」

「蘇雅安!你在耍我嗎?」他被她反反覆覆、要說不說的態度惹怒。

其實下午藍秘書只告知他妻子有來電,但並未提及是什麼要緊的事。他想過去她的來電不過就是問問晚上回不回家吃飯這類生活瑣事,於是也不以為意,一忙就將此事拋諸腦後,沒再想起。

但她現在的表情好像受到天大委屈,叫他看了就不痛快,問她又說沒事。

「沒有。」她沉着地否認,覺得被耍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以為自己做得到,只要持之以恆付諸真情,用心經營婚姻生活,終有一日能得到他的肯定,獲得他的青睞。

然而他的善意遙遙無期,對待她的態度也始終僵持在零度以下,凍傷她無數次,將她的真心鞭笞得遍體鱗傷。

「那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他丟下公事包,聲色俱厲地質問。

「我出車禍了。」

「什麼?!」他錯愕地一愣。

「下午開車出門,在路上和人發生擦撞,本來想找你……問保險公司的資料,不過後來找到服務中心的電話,事情已經解決了。」她想起每次來家裏幫她把車子開去保養廠的服務人員,幸好當時有留下對方的電話,那人也立刻趕到現場幫她處理,還查出了汽車的保險公司。

「你……沒事吧?」他打量她的外表,一股懊惱油然而生,口氣不自覺地放輕。

「怎麼會有事,是我撞別人,又不是我被撞。」她凄楚地微笑着。

他訝異她竟然能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彷彿那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直到她起身往回走,他才看見她膝、肘上的擦傷和瘀情,以及微跛的步伐。

「你的腳……」他下意識脫口,心口倏地揪緊。

「輕微扭傷,沒什麼大礙。」她停了下,沒回頭,繼續往客房裏走,每一步都很痛……不是腳,是心。

她坐在床沿,標緻的臉蛋滿布憂傷,拿起擺在床頭柜上的相框,悵然若失地撫過那張結婚照,看着照片中的男人,眼淚一顆顆地落在那張英俊的臉上。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到底還要我怎麼做……」淚水逐漸模糊了那對新人的影像,蘇雅安覺得心力交瘁。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實在用了太多力氣,做了太多掙扎。

結果,一年前和一年後有什麼不同?她還是一個人睡、一個人過日子、一個人慶祝結婚紀念日、一個人滿懷希望的傻等……

所有的情況都跟一年前一樣,只有她的精神和感情被消耗得筋疲力竭,像迷失在一座荒涼的迷宮裏,怎麼都走不出去,看不到一線生機。

她癱倒在床,眼淚流不停,因為她的心一直好痛好痛……

經過這場車禍,她傷痕纍纍的心終於徹底粉碎,認清自己的無能為力,承認自己敗給那男人的絕情。

或許,她不該再堅持了,因為這一切努力根本沒有意義,就像他說過的,即使她做得再多,他們的關係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她,真的累了。

另一頭,簡書禾也回到主卧房。

他疲憊地靠在門邊,仰頭閉上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因為那個女人的傷勢而感到滿腔鬱悶。

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對她產生任何一點感情,也經常提醒自己她不過是個表裏不一的卑鄙女人。縱使他不樂見她受傷,卻也沒有理由替她掛心才是。

但,為什麼他的心靜不下來?腦海里不斷浮現她那張悲悵的臉孔,那抹太無所謂的淺笑……

跟在餐廳前看着她的心情不同,那時他想罵她一頓,現在則是想揍自己幾拳。

為什麼!可惡……

他煩躁地拿出手機,打給負責汽車服務中心的主管,要對方馬上替他找到去幫妻子處理車子的服務人員,五分鐘內回報詳情。

他要知道,那女人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前一晚,蘇雅安哭得太凶,直到天色泛白才疲倦閉眼,糊裏糊塗地睡着。

她累得連呼吸都沉重,合眼后便陷入極深的睡眠狀態,因此不知道就在她入睡后的幾個小時,那個傷透她心的男人曾經悄悄來到床邊,擔心地查探她的情況。

早上九點,這已經超過簡書禾以往七點起床、八點以前出門上班的作息時間,但由於平常應該會坐在餐桌旁陪他吃早餐的那個女人遲遲沒出現,害得從昨夜就沒睡好的他更加心神不寧,怕她是睡過頭還是昏倒了沒人知道。

儘管保養廠那名服務人員說她傷勢輕微,但簡書禾依然放不下心,所以在客房前探頭探腦了幾分鐘后,終於舉手敲門。

門內沒有半點動靜,他更是憂心忡忡,直接推門而入,走向側卧在床的蘇雅安……

她雙眼紅腫,秀麗臉蛋淚痕斑斑,挨着他們的結婚照,看來是哭了一整夜。

他輕觸摸她憔悴的臉頰,發現她只是沉睡,鬆了口氣,但積鬱在胸口的情緒不消反漲,因為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彷彿無聲的控訴,再一次提醒他的殘忍,牽動他不想有的心疼。

自從與她有了夫妻之實的那一夜,他其實就察覺到這女人已經在不如不覺間影響了他的心,很有可能再次造成失控的局面,於是為了避免她蠶食鯨吞、進一步動搖自己的想法,他刻意將兩人間的距離拉得更遠。

他一直催眠自己對她沒感覺,無意間意識到想她的時間竟然比想起前女友還多,他就說服自己那是因為太專註於痛恨這個女人的關係,加倍漠視她的一切,幾乎到了視若無睹的地步。

不看她的難過,他內心的罪惡感好像也會減輕一點。

壞的是,一旦定睛看她一眼,也會使他加倍感到罪惡與沉痛。她的淚、她的傷,全都指證着他冷漠造成的傷害,撻伐他的良心。

他皺着眉,輕輕地為她拉好被子,掩蓋那些令人不舍的傷痕,拖着千斤重的腳步離開床邊,安靜帶上房門。

他交代鐘點傭人等到她起床再離開,又打了通電話回老家,接着才出門上班。

四十分鐘后,簡書禾到達公司。

「董事長今天比較晚,我正要打電話給您呢!」藍秘書起身相迎,笑容嬌嬈嫵媚。

他停下步伐,站在她的辦公桌前,想起有件事要問她。

「昨天我太太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你為什麼沒跟我說?」如果秘書有特別告知,他至少不會連通電話都沒回,讓她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凶神惡煞。

據那名服務人員說,對方一行人的態度很差勁,不時對蘇雅安吼罵叫囂,他光想就知道她會有多驚慌,更氣自己沒及時幫上她的忙。

再怎麼樣,蘇雅安是他的妻子,就算沒有感情,他對她也有一定的責任,不能讓她隨便受到外人欺負。

這,是他對自己這股怒氣的解釋,不是因為在意那個女人。

「喔,我忘了。」藍秘書佯裝迷糊,其實壓根兒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想到老闆還會問起。

儘管她私下對蘇雅安不甚客氣,但在簡書禾面前倒是不敢太囂張,多少得營造一點嬌柔的女人形象,才不會讓仰慕的男人覺得自己太強勢,也有需要他保護、疼愛的一面……

「重要的事你都會忘記,以後我還能放心把事情交給你處理嗎?」他淡淡地問,嚴冷的面容給人強大的壓迫感。

「對不起,下次——沒有下次了。」藍秘書識時務地保證,暫停所有幻想,誇張的笑容也收斂不少。

簡書禾不發一語,凜著臉走進辦公室。

秘書道歉了,車禍的後續處理不需他費心,蘇雅安安然無恙的躺在家裏……

沒一件事情需要他操心,他的心情卻一直好不起來,整日煩躁。

【第五章】

當晚,簡書禾難得早歸,八點多就回到家。

蘇雅安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望着走進門的男人還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時間,確定自己沒眼花。

「今天怎麼這麼早?」

「不行嗎?」

打招呼被潑冷水,她很習慣,沒再搭話,別過頭看電視。

他後悔自己下意識的回答,聽起來也覺得自己很機車,其實他要跟她說的不是這個,見到她氣色好轉也放心多了。

「我已經交代過家裏的司機,這陣子你要出門就打電話給他。」

她一時不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該不該再開口。

「你的車子被扣留調查,之後還要送到保養廠維修,暫時沒那麼快拿回來。」反正他爸媽這陣子剛好出國旅遊,司機隨時有空。

「你去問了我的事?」她的口氣有絲驚喜,意外他會去打聽她的事,或許……

「我不是關心你,只是怕莫名其妙惹禍上身,你開車技術差就別逞強,省得出了事還要別人幫你收拾爛攤子。」為免她想太多,簡書禾馬上否認此舉有任何在意她的成分,將一番好意的關懷扭曲成傷人的嫌棄。

她眼神一黯,暗自嘲笑自己竟然還對這男人存有一點奢望……

不,他不會變的,現在該變的人是她,她該清醒了!

「不用麻煩家裏的司機了,我會自己叫計程車。」她淺淺一笑,關掉電視,走回房間。

「你……」他沒料到她竟會拒絕他的決定,想開口說那是替她的安全着想,話到嘴邊又卡回喉嚨。

她回頭看着他,等他說話。

「家裏有車幹麼坐計程車?」爛透了!他不曉得自己怎麼接得出這麼滑稽的一句話。

她沒搭腔,看了他一眼又往房裏走。

他對這個「無言的結局」感到挫敗,搔著頭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為什麼他會想關心她?為什麼他會希望她高高興興的接受他的安排?

她要坐什麼車出門有那麼重要嗎?!

簡書禾被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弄得滿心煩躁。

殊不知,接下來還有更令他無所適從的情況在等他。

客房裏,蘇雅安撥電話給好友,回答對方前一天問過她的問題。

「琪琪,我準備好要當老闆娘了。」

「真的嗎?太棒了!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她微笑,聽着朋友亢奮的尖叫真,心情也受到光明的鼓舞。

是啊,她一定會成功的……

過去一年,她是一個失敗的人妻。現在,她要做成功的自己,重新找回那個開朗自信的蘇雅安。

昨天那場車禍,撞死了她對這場苦戀的執著,往後她再也不要愁眉苦臉的過日子,白白消耗自己的感情和時間,在這樁可悲的婚姻里痴痴守候,等待一個沒有心的男人愛上自己。

以後,她要愛自己,不想愛他了……

一個月後——

簡書禾陪妻子回娘家吃飯,順便和岳父討論一些工作上的進展,席間聽到她和母親聊起最近正在籌備和朋友合夥開鞋店的事,表面上不作聲,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你要開店怎麼沒跟我說?」回程,他在車上問她,口氣有些許不悅。

平常蘇雅安什麼事都會先告訴他,要開店做生意卻隻字未提,完全沒來問他的意見,這簡直不合「常理」。

「我以為你不關心這種事。」她的事情,他不是一向不在乎的嗎?

既然這個男人不需要她的熱情,那麼她也不再強求不屬於自己的緣分,往後她要把熱情放在自己喜歡的工作上,實現屬於她的夢想。

順利的話,店鋪再過一個半月就會開幕,她主要還是擔任鞋款設計與支援店面的銷售工作,其他後勤作業和網拍部分就交給好友去打理。

「即使這樣你還是應該先讓我知道,不要讓我又像個傻瓜一樣被蒙在鼓裏。」他意有所指地提醒,卻沒察覺自己的不悅多數來自被她忽略的感覺,而非曾被她欺瞞的過往。

蘇雅安靜睇他嚴峻的臉色,沉默了半晌,沉着地開口——

「書禾,你……要不要跟我離婚?」

「你說什麼?!」他驚愣,萬萬沒想到身邊的女人會突然冒出這句話!要不是有司機在開車,他可能已經重踩油門,殃及前方無辜車輛。

「我們在一起,誰都不快樂,你跟我分開應該會過得比較好,爸媽那邊我可以去跟他們說,生意上的事如果有需要,我也會請我爸他們繼續幫你。」

這個月里她想了很多,覺得離婚對彼此都是種解脫,不過她不會把全部的責任歸咎於他一人,畢竟當年結婚也是她的選擇,所以她甘願承擔後果,儘可能把這樁破碎婚姻的殺傷力降至最低,不要讓雙方長輩因為他們而撕破臉。

「那麼替我着想,要我感謝你大方,還是誇獎你面面俱到?」簡書禾對她擅作主張的「周到」毫不領情,反倒更添怒意。

一想到她竟然想要離他而去,甚至已經為此擬妥全套計劃,他心底就有股翻騰的火氣,直衝腦門。

「我只希望我們都不要再這樣痛苦下去了。」她不隨他的情緒起舞,知道他剛聽到這個決定一定很震驚,需要時間消化。

意思是她現在過得很痛苦嘍?

簡書禾勾唇一笑。「我現在過得很好,一點也不覺得痛苦,所以我不會離婚。」

他誓言和她糾纏到底。在這個女人毀了他的愛情之後,她休想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

他絕不允許她離開!

「等你想通,隨時告訴我。」她依舊波瀾不興,平靜的神情下似平沒有太多情緒,也沒有往常那種愁苦、哀怨的曲折。

在對這樁婚姻心灰意冷、轉念不再奢求丈夫任何情感上的回報后,蘇雅安的心境反而變得豁達,不必再卑微、戰戰兢兢地討好身邊的男人。

他不放手,她也不急,只是用一種心平氣和的態度,純粹提出自己的想法,讓時間去說服他。

但不知為何,她那臉可有可無的表情、無意興戰的和平,反倒讓簡書禾覺得惶惶不安……

愛與恨的戰局,此時已經起了微妙的變化。

往後的日子,蘇雅安逐漸將生活重心轉移至工作上,隨着鞋店的開幕日期逼近,她待在家裏的時間愈來愈短,不但要稍微熟悉店鋪內的作業流程,還得學習一點銷售技巧,加上把大部分設計工作挪到店鋪樓上的小辦公室里,她現在可是經常在店鋪里忙得團團轉,不過也樂在其中就是了。

原本蘇雅安在不在家,對向來早出晚歸的簡書禾應該沒什麼影響,甚至因為他們倆根本沒同房,所以就算她徹夜不歸,他這個宛如「房東」的男主人可能也沒啥感覺,反正不管她人在哪裏,他們倆一直都像分屬兩個不同的生活圈。

不過,自從她出門的時間愈來愈早,回家得愈來愈晚,簡書禾的心情就愈來愈莫名其妙地糟糕,想起她的時間也與日俱增。

一早的餐桌上,他手邊擺着一份財經報紙,她手邊也擺着一本國際時尚雜誌,邊吃早餐邊吸收新資訊,隨時都在構思新點子,塞滿工作,這樣才可以防止腦子又以「怨婦」模式運作,早早將她對簡書禾的感情全部整理乾淨,扔出心裏。

簡書禾也吃着早餐,但注意力卻沒擺在自己的報紙上,而是不斷飄向她那頭,看着她臉上帶着清透裸妝,仍是將天生麗質的精緻五官襯點得嬌美動人、風韻秀徹,一雙水晶般透亮的眼眸虛掩在濃密的羽睫下閃耀……就是不曾正視他一眼。

即使這情況已經持續了一陣子,但他還是不太習慣她在餐桌上的沉默,尤其是從頭到尾都沒看他幾眼的態度。

過去,她總是會找很多話題來跟他聊天,就算沒話說,她的目光也會一直停在他身上,望着他微笑。

現在,他居然比不上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

「你們的店後天開幕?」他忍不住開口。這不是因為他想跟她說話,是之前聽到她在講電話,順口提一下而已。

「嗯。」她看了他一眼,繼續翻雜誌。

「所有事情都準備好了?」

「嗯。」這次連一眼也沒有,她忙着從包包里拿出標籤在雜誌上做記號。

前所未有的忽略,讓簡書禾把培根當口香糖狠咬,卻咽不下梗在心頭的那口悶氣。

「車子有問題嗎?」

「嗯?」她終於抬頭,沒再移開目光。

「你最近很少開車,是不是哪裏沒修好?」總算拉回她的注意力,他心裏莫名得意。

「沒有,小巷子裏不太好停大車,搭車比較方便。」她不想花時間找車位,意外他竟然會留意到這點。

大概是他們最近經常一起出門的關係吧。

「我幫你換輛小一點的車,你喜歡什麼顏色?」他沒多想地關心,覺得一個女人早出晚歸,開車應該會比搭車安全些。

「不用了,那車是爸送的。」他的「反常」讓她的意外再加碼,受寵若驚。

上次他不是才嫌她開車技術差嗎?現在怎麼又想買車給她?

「他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真的不用,有需要我會自己去買。」不管他是基於什麼理由做出這種類似關心的行為,她都不想接受,徒增牽絆。

在不想愛和不愛他之間,還有一段差距要調適,所以在完全割捨掉對他的感情之前,她要儘可能避開會害自己再度陷入苦情泥淖的危險因數。

蘇雅安合上雜誌,拎起包包,早餐吃到一半就急着出門上班,匆忙得連一句再見都沒留下。

簡書禾不可思議地盯着那個「奪門而出」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又再一次被她拒絕,連續兩回都為了一輛車搞得灰頭土臉,而且她對待他的態度也和過去明顯不同,整個早上都沒對他笑過。

他心情鬱結,不曉得自己為何會留意到這些細節,又何必那麼在乎她的態度有何轉變。他要的,不就是她對自己死心,別奢望從他身上得到一丁點關愛,永遠活在這樁沒有感情的婚姻里受罪嗎?

這下總算稱了他的意,為何他卻悵然若失,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反倒有種說不上來的挫敗感?

他究竟是怎麼了……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的立場好像對調了。

鞋店開幕半個月,蘇雅安每天都在店裏忙上忙下,不是在樓上畫圖,就是在樓下招呼客人,可是她很喜歡這樣充實的生活,既可以發揮所長賺錢,又可以利用繁忙的工作來忘卻感情上的傷痛。

她甚至忍不住猜想,那個總是忙得昏天暗地的男人是不是也是因為承受了太多痛苦,所以才藉由大量的工作來轉移堆積在心裏的壓力,不想在家裏面對她這個痛苦來源。

早知道,她也應該早點覺悟,出來工作,省去這一年來無謂的委曲求全才對。

不過要是沒痛到徹底,她恐怕也不會甘心從自欺欺人的「理想」中醒來,決心了結這一切。

「歡迎光臨。」她聽到一陣清脆的風鈴聲,抬頭迎接客人,卻見到簡書禾走進店裏。

「你怎麼……」更令她訝異的是他後頭居然還跟着那個愛擺高姿態的藍秘書。

簡書禾自顧自地打量這家聽說是由她包辦設計的小店——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有刻意在留心這件事,每次在家裏聽到她和朋友講電話時都會特別豎起耳朵。

總之他只顧著欣賞這家小而美的店鋪,完全沒注意到旁邊兩個女人目光交會時,眼中迸出的一道嗞嗞作響的火花。

「我秘書的鞋跟斷了,你幫她挑雙適合的鞋子。」他想了半個多月,終於等到這個大好機會,剛剛在一場餐會上見到秘書拐斷鞋跟,他差點沒開心得笑出來。

他不準秘書回辦公室換鞋,立刻就把她帶到這裏來,就想親自過來看看這家店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魅力,竟然讓蘇雅安成天待在這裏,有時連早餐也打包到店裏吃——明明店都還沒開!

藍秘書的笑容只能用花枝亂顫來形容。「怎麼好意思勞煩夫人,我自己選就好了。」

上司堅持要花半個小時的車程帶她到這兒買鞋,還要他那個不受寵的老婆親自幫她挑鞋,看也知道哪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高,這根本就是故意要給他老婆難堪的。

「沒關係,到店裏來就是客人,請過來這邊。」蘇雅安處變不驚地幫她服務,誰要另一個店員剛好出去買午餐,而且她又是簡書禾帶來的……

怪了,他居然會帶人到她店裏消費?這用意看似簡單,但以他過往忽視她的程度,現在幫她介紹客人好像又太「熱情」了一點。

「這些鞋都是你設計的?」看蘇雅安對每雙鞋的特色、搭配瞭若指掌,流暢的口條不僅充分說明商品的優點,也展現出她另一種專註、自信的風貌,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

之前在家裏看過一些設計圖,他還以為她是隨手畫着玩的。

「大部分,我們也會不定期從國外帶一些流行鞋款回來。」她以專業自然的口吻回答。

他頷首,再次打量這家小店,從裝潢細節就看得出經營者的用心。

兩個人在簡短的幾句對話間,難得擁有「平心而論」的和平,單純就一件事情本身作討論,不帶任何私人情緒。

可惜中間還夾了一個破壞氣氛的人——

「這雙鞋不襯我的膚色,拿那雙來給我試試。」藍秘書試了一地板的鞋,讓蘇雅安在坪數不大的店裏也疲於奔命,不停地找鞋換鞋。

「這雙很適合你,搭配現在這身套裝也剛好。」蘇雅安在鏡子前衷心建議。

「會嗎?這款式我不喜歡,有點俗氣,換那雙過來。」她再打回票,見一旁的「靠山」一直沒說話,便大大方方地指使蘇雅安,試了一雙又一雙,有的還重複試穿好幾次,像個皇后一樣坐在椅子上讓「夫人」為她服務。

「還有那雙……」

「好。」蘇雅安面帶笑容,任勞任怨地以客為尊,不過心裏其實還是有點牢騷。開店以來遇過不少挑剔的客人,藍秘書可算是數一數二的難伺候。

在把店裏的鞋款幾乎全試過一遍后,藍秘書終於「勉為其難」挑出五雙鞋——以她剛才那種不滿意的程度,能從這家小店裏挑出五雙鞋還真是奇迹!

她嬌滴滴地回眸問上司:「董事長,這些鞋看起來都不錯,人家作不了決定,你覺得呢?」

蘇雅安覺得快昏倒,真想拿鞋敲這位藍秘書的頭。

這女人現在是當着她的面和她丈夫撒嬌嗎?!這根本是存心氣她嘛……

她驀地一愣,瞥向那個男人,心想這該不會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吧?所以才故意帶着個女人到她開的店裏挑三揀四,又在這裏打情罵俏——雖然他一直板着臉站在旁邊沒吭聲,但光是冷眼旁觀她被那個女人呼來喚去,就已經夠讓她冒火了!

不對!她都已經決定要放下對這男人的感情,又何必在乎他和誰怎麼樣?

心念一轉,蘇雅安臉上綻放一朵亮麗的笑花,不甘示弱地看着簡書禾。

「都買吧,我相信簡董事長不是個小器的上司,買幾雙鞋犒賞一下部屬也不算什麼。」她強迫自己把他當成一般客人,她只想賺到他的錢,不稀罕他的感情。

不在意、不在意、不在意……

「你真的希望我把這些鞋都買下來送她?」簡書禾盯着她笑眯眼睛的漂亮臉蛋,唇上的弧度隱含陣陣惱怒。

這女人居然眉開眼笑的鼓勵自己丈夫買東西送給其他女人?!

她會不會太有肚量了!

明明不該在意她的在意,但不被她在意的感覺就是令簡書禾很不爽,心裏一把火。

「當然,我很希望。」她口是心非地說。這男人老是指控她虛偽,她就演場好戲給他看,笑得更燦爛。

「全都包起來。」他賭氣掏出信用卡。

「收您信用卡,我想應該不用分期吧?」

「你……」

「請簽名。」她快手一刷,迅速把簽單遞到他面前。

他兩眼直盯着她,重重簽下大名。

一來一往間,他們倆也是難得這麼簡潔有力,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唇槍舌戰,針鋒相對。

蘇雅安不是沒有脾氣,也不是不會吵架,只是過去不想和他起爭執,但現在他最好別指望她還會乖乖的讓他說了算!

「謝謝董事長。」藍秘書嗲聲嗲氣地道謝。

「不客氣,你平常幫我那麼多忙,犒賞一下你的辛勞也應該。」他刻意說得很有感情,讓那個低着頭的女人聽得一清二楚。

蘇雅安在旁邊包裝鞋子,刺耳的聲音還是令她的心隱隱作痛。

「謝謝您的惠顧,希望日後還有機會為您服務。」她強作笑容,只想快點把這兩個人送走。

他接過提袋,憤然掉頭離開,一路沒回頭地走到巷子口,司機已經在等他。

藍秘書跟着上車,見到上司臉色難看,立即上前關心。

「董事長怎麼了?是不是累了?我幫你按按——」

他抓住她伸過來的手,俊爾不凡的臉孔與主動湊近的紅顏幾乎貼在一塊兒,差幾公分就要吻上……

「藍秘書。」他感性地輕喚。

「是?」她着迷地望入他眼裏。

「我花錢是找你來幫我工作,不是按摩。」他甩開那隻逾矩的手,眸中透著危險冷光。

「是。」她表情尷尬的坐正身子,離他遠一點。

「還有,我非常不喜歡你跟我太太說話的態度。」剛才在店裏他就看不慣她把蘇雅安當下人使喚,表情愈來愈冷,本來想開口糾正她的態度,但那個「下人」倒是跳出來幫她要禮物,氣得他火氣更旺。

「是……我很抱歉。」藍秘書聲音有點抖,沒想到自己這回似乎誤判情勢,惹怒了上司,腳邊的禮物突然不再那麼令人高興。

簡書禾綳著臉,沒再說話,目光淡淡撇向窗外,實在厭煩重新適應一個人的過渡時期,不過……

或許是該換個秘書了。他有種感覺,藍秘書對蘇雅安的不禮貌並非偶發事件,而且從她的言行看來,她的心態也大有問題。

他不能坐視身邊的人有這類狐假虎威的行為,也不能忍受有人不把他的妻子放在眼裏,那等於也沒把他放在眼裏。

簡書禾不承認自己在為蘇雅安抱不平,但心思轉了一圈又回到她身上,一想到她剛才被人使喚的情形就有火,再想到她對待他的態度更是七竅生煙。

那女人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有錢賺就連丈夫也不要了嗎?!

他面色鐵青,怎麼想怎麼不爽,實在難以理解那個叫做「妻子」的女人,也沒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緊系在她身上,在乎起自己被動搖太多的地位……

店裏,蘇雅安一個人收拾沒被買走的鞋子,心情既傷又氣,還想拿高跟鞋敲人,不過這一次是想K簡書禾那個壞男人,誰叫他居然沒事又跑來惹她,害她難過……

她都已經要放棄對他的感情了,只想好好做自己的事,難道這樣也惹到他了嗎?為什麼他還要上門來找碴,平添她想擺脫的哀怨!

唉……

她不自覺地嘆氣,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

是林正翰。之前經過幾次回診,加上她認為他仁心仁術,也陪親戚去找他看過病,他們兩人現在除了是醫病關係,私下還是可以聊上一會兒的朋友。

她調整心情,接起電話:「喂?」

「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方便,請說。」聽他的口氣有點急,好像不只是來問好的。

對方支吾了幾秒。「其實……我前兩天跟女朋友發生一點爭執,早上又吵了一架,想送個禮物向她賠罪,但不知道要送她什麼才好,想到你剛開店……」

她猜得果然沒錯,這男人是來找她幫忙搶救愛情的,可是——

「你該不是想送她鞋子吧?」

「不行嗎?我看她很喜歡買鞋。」他只是投其所好。

「情侶之間送鞋會分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禁忌呀!」送鞋有請人走路的意思,如果是給情人則表示此情難長久或感情即將走向盡頭。

這男人要是送雙鞋去跟女友道歉,只怕會弄巧成拙,加速分手。

「有這種說法啊!」他沒聽過,更緊張地問:「那要送什麼比較好?我實在搞不懂你們女人喜歡什麼東西。」

「不然你哪天休假,我陪你去百貨公司挑禮物。」她自告奮勇當採購,正好也可以去看看當季的流行趨勢,比較一下自家商品。

「這樣不會太麻煩你嗎?」

「逛街有什麼麻煩的,我剛好來試試你有沒有把我的腳踝治好。」

「那我確認好時間再打給你。」他高興地道謝,慶幸找到救兵。

收了線,蘇雅安慶幸自己能幫上朋友的忙,現在有事情做,會讓她感覺自己的存在還是有價值的,不像之前在家裏一樣,沒人需要她,都是她自個兒在瞎忙……

唉,怎麼又想到他了。

【第六章】

幾天後,簡書禾和任凱一起到飯店出席一場新投資案的研討會。

會議結束,兩人搭手扶梯下樓,經過百貨公司賣場,簡書禾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人群中走過。

他眯起眼,銳利目光直射前方那對談笑風生的男女,驚見蘇雅安駐足在某個精品專櫃前,拿起一件雪紡洋裝在身上比劃,又要小姐取來一條絲巾搭配,對着一名陌生男人笑得好不開心。

「這件怎麼樣?配上絲巾應該很適合她。」蘇雅安剛才從林正翰的手機里看過他女友的照片,覺得這套衣服很襯她的氣質,聽說她是個音樂老師呢!

「都可以,我對這些沒什麼概念,她穿什麼我都覺得好看。」

「哎喲,好肉麻喔,這種話不要跟我說,要說給她聽,她才會開心地原諒你。」她笑着推推他,沒想到這個木訥老實的林醫師也會說這種讓人窩心的甜言蜜語,只可惜用錯時機。

林正翰靦腆地搔搔頭,悄悄把這件事記下,決定去找女友求和的時候一定要補上這句話。

蘇雅安把他拉進專櫃里,繼續挑別的衣服,兩人有說有笑,殊不知這一幕讓遠處的男人看得怒火中燒、雙眼發紅。

簡書禾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只看得到自己的老婆一直對別的男人笑個不停,不時依偎在那男人身邊,狀似親密……

當然,這多數是出於簡書禾的主觀偏見,在嫉妒之下把他們想像得比實際親近,但不管怎樣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開心逛街是事實,而且還一副滿面春風的快樂模樣,笑得那麼輕鬆自在……

單是這件事就令他怒氣攻心,立刻想衝上前找她——

「抓姦要在床。」任凱言詞犀利,一句話就將他釘在原地。

簡書禾冷肅回瞪,一副想撕爛他嘴巴的狠戾神情。

「只是提醒你別太衝動。」任凱氣定神閑,要好友認清自己身在何處,在這種激動的情緒下過去,明天肯定上報,後續的連鎖效應可不只他一個人倒霉而已。

簡書禾再盯着那對男女看,緊繃的表情說明他正受制於理性與感情的掙扎……

最後他還是沒跟上去,只是回到公司連累一票掃到颱風尾的員工,彷彿在進行一場意志力競賽,終於熬到了下班時間。

晚上七點半,蘇雅安和林正翰在百貨公司里吃完晚餐,直接讓他送回家。

她進了大門,一開燈就看到簡書禾站在眼前,被他無聲無息的高大身形嚇了一跳。

「你走路怎麼不出聲?在家也不開燈……」她拍著胸口,繞過他走進客廳。

他隨後跟上,臉色十分難看。不過他本來就差不多都是這表情,她也看慣了。

「今天跟你一起逛百貨公司的那個男人是誰?」

「你怎麼知道我們去逛百貨公司?」她奇怪地回頭,想想他這個時間會在家裏也不太對勁。

我們?!簡書禾憋了半天的怒氣險些被引爆。

「回答我的問題。」他像獵豹一樣逼近,音量不大,但口氣很差。

「你也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抬頭挺胸,毫無畏懼地回嘴,再也不當逆來順受的「自虐」婦女。

他有些吃驚她一反常態的強悍,但現在沒心思和她計較這點。

「我到樓上的飯店參加研討會,下樓就看到你和那個男人走在一起。」他急着要答案,想到那一幕就咬牙切齒。

「他是之前發生車禍時,幫我看診的醫生。」

「你跟醫生那麼熟,交情好到一起去逛街?」

「因為後來我們變成了朋友,難道我不能陪朋友去逛街買東西嗎?」

「陪一個大男人去逛女裝專櫃,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了?」他不相信。雖然她手上只拿着皮包,不見那男人送的東西,但他們「卿卿我我」的畫面可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牢牢印在腦海里,折騰了他幾個鐘頭,逼得他快要抓狂!

「那是因為他要買禮物送給他女朋友,才請我去幫他挑東西。」他追根究根的問題,使她覺得自己像個被盤查的犯人,而最弔詭的是他從沒有這麼「關心」過她的事,不曉得今天怎麼突然那麼「看重」她。

蘇雅安的理直氣壯,仍然無法平息他翻攪半日的醋意,反倒因為她不復以往的柔順,加上近期愈來愈「看輕」他的冷淡態度,激起他心中更多偏頗的聯想與猜忌——

他憤然抓起她的手,嚴厲地質問:「你,不是因為有了其他男人才想跟我離婚吧?」

她傻了,重複想過一次才確定自己沒聽錯他的話,心酸又悲涼地望着那雙曾經溫暖柔和得令她怦然心動的黑眸……

「簡書禾,我在你心裏……真的就那麼下賤?」她眼眶含淚,深感受辱,沒想到自己這一年多來在婚姻里的苦心付出,竟然只落得如此不堪的評價。

原來在他眼裏,她不只心機重、滿口謊言,還是個會紅杏出牆的女人……

這男人,真有刺傷她的天分,無論她怎麼閃躲,都逃不過他凌厲的攻擊,才寧靜幾天的心又再次淌血。

「我沒那樣說。」他心慌地盯着她眼中打轉的淚光,後悔自己口不擇言。

他平常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最近卻愈來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總在面對她時頻頻失控,不是嘔氣就是衝動,一想到她可能為了其他男人想離開自己,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他好,他就憤怒得失了理智,整個人妒火中燒——

嫉妒!

直到此時,簡書禾才驚覺自己的滿腔怒火是來自心底深深的妒意!

他在嫉妒那個讓她開懷大笑的男人,生氣那個人佔據了她的心、竊取了原本屬於他的位置,而他並不想被取代……

簡書禾愕然鬆手,不懂自己明明已經極力避免,為何好像還是愛上了這個女人,明知故犯地違背了自己的信念,心疼她的眼淚。

「下賤也沒關係,只要你願意簽字,要那麼想也無所謂。」她抹去那些沒用的淚水,強壓下胸口的痛,只想儘快結束這一切。

「我為什麼要簽字?」她臉上的堅決,猶如火上加油,使他的心情再掀波瀾。「這不是你一心想要的嗎?既然得來不易,你就要好好守住這段婚姻,怎麼能說放就放!」

「折磨我,你真的開心嗎?」她不掙扎,神情鎮定地問他。

簡書禾啞口無言,因為他的心也正絞擰著,不亞於她眼裏映出的哀傷。

過去這一年裏,他也曾數度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為何看到她在這樁婚姻里受苦、付出代價的同時,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快樂?反而覺得心裏愈來愈空洞、冰冷……

「在我看來,你不只是在折磨我,也在虐待你自己。」她一語道破他不願承認的矛盾,所以才希望兩人都不要再待在這個失敗的婚姻里活受罪。

「住口。」他抓住她的肩膀,激動地警告,拒絕被她說服,不想面對她一心求去的事實。

「其實這一年來,你也不比我好過,所以放手對我們都好——」

「我叫你閉嘴!」他封住她煩人的嘴唇,用力吻去她要離開的聲音。

她想掙脫他的氣息,他就更瘋狂地掌控她的感官,將她壓制在沙發上,以最原始的方法教她屈服。

他狂野的唇舌長驅直入,撬開那雙倔強的紅唇,在急促呼吸間攻佔她失守的甜蜜氣息,纏住激烈抵抗的小舌,將她的叛逆全化作熱情的共舞,使她在他優異的領導下逐漸迷失心智……

他大手向下,急躁地拉起她的襯衫,解放絲緞般光滑的肌膚……

微涼的空氣拂過發熱的胸口,蘇雅安才清醒了一點,記起自己正在反抗,應該反抗——她推開他的臉,抓住敞開的衣襟,阻止他再進一步的企圖,冷冷地睨著身上的男人。

他竟然低下頭,輕咬她的手背,濕熱的舌隨之撫過那些齒痕,像野獸般挑逗、引誘……投向她的眼神又是那種邪魅煸情、彷彿要將她吞噬的夜色……

他的侵略,像是誘惑,卑鄙地勾引她心中未盡熄滅的愛火,在片刻輕忽間,他又奪回了主導權,輕鬆格開她擋在胸前的雙手,愛撫香嬌玉嫩的身子,撫弄那團柔軟凝脂,在敏感的頂端施以技巧性的壓力……

本是急怒的懲治,簡書禾卻被她嬌媚瀲灧的神態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觸碰她的力道,心中有股自然的情感在驅使,使他的每個親吻和探索都摻入涓涓憐愛,溫柔地撩撥她的情慾,享受着她身上的淡雅馨香,為之着迷。

「唔……」蘇雅安輕扭著發燙的身子,不是完全失了理智,但卻無法抵擋他刻意的挑逗及柔情的撫觸,心裏知道不可以,身體卻很誠實地沉淪在陣陣觸電般的酥麻中,愉悅地輕顫。

當他緩緩卸下她的衣物,親匿地探訪她脆弱的那處密境,她的神智更遭受強大的考驗,因他身上的陽剛氣息而有些暈眩,被他溫熱的手指調戲得濕潤難耐,又有種想尖叫的空虛……

她好恨,恨自己這顆沒用的心,竟如此容易被他勾引,明知道他不愛自己,她卻仍為他興奮動情,渾身着火似地鼓噪。

她憤慨地捶他,使出最後幾分力量想逃離他害人墮落的魅力。

他讓她發泄了一下,才擒住她根本傷不了人的小手,因為她「潑辣」的動作只會弄得他更亢奮,赤裸的下身貼着她柔嫩的腹部,微微發疼。

她的美、她的倔,全都透過雙眼直達他心底,撼動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渴望。這種強烈又溫暖的悸動,使他不得不坦城自己的確對這女人有感情,原來他真的在不知不覺間愛上這可恨又可愛的女人……

他愛她,他竟然愛她!

簡書禾俯身吮吻她太過完美無瑕的肌膚,也像發泄似的留下狂亂的烙引,在心裏責怪她害人傾心的美貌,以及一身太使人陶醉的香甜氣息,讓他猶如中毒般身陷情網,難以自拔地為她瘋狂。

「這麼做,你待會兒又要後悔了!」他親口說過的不是嗎?

蘇雅安掙扎地併合雙腿,緊抱僅有的理智,想躲開他猛烈的攻勢,勸他清醒一點,也讓她有機會清醒一點。

她不要,不想再承受那些羞辱人的心痛!

「我永遠不會後悔……」他弓起她的腿,悍然挺進緊潤的蜜徑,與她合而為一,讚歎她的美妙包圍。

他心裏源自於矛盾的痛苦並沒有消失,但此時卻更不想鬆開懷中的女人,深切痛恨那個她想離他而去的想法。

「你——不怕我懷孕?」她咬牙問他,拼了命忍住那股被他充實、羞恥的快感。

「有了就生下來。」這回他竟然沒有一點排斥的感覺,只想將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埋進她溫潤的身子裏,得到她最深入的擁抱,佔有這女人的一切。

她休想離開,他永遠不會准許她的叛逃,她的一切都是屬於他一個人……

「不……」她含糊地喊叫,想抗拒他給予的刺激,忽略下腹竄升的歡愉,不願被慾望所主宰,輸掉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

她不要再愛他,不會再忍氣吞聲,一定要離開這個男人,徹底斷了心中對他所有的情分……

「啊——」

他邪惡地加速,幾乎將她晃蕩得頭暈目眩,沒多久又換了姿勢,從背後更深入地佔有她,一再變化刺激她的頻率,手口並用,將經驗不足的她逗弄得意亂情迷,破碎的拒絕全變為春情蕩漾的銷魂曲。

「不……不要了……」

「不準離開我。」他不理她的求饒,執意糾纏她的身子,掠奪她的心魂,將她一遍遍帶往情慾的顛峰,要她只能緊緊攀附着他精壯的身體。

整個晚上,她嘴硬一次,他就多愛她一回,教她深刻記憶他的存在,直到再也沒有力氣說話,香汗淋漓地癱軟在他懷裏,昏昏欲睡地被他抱回房。

她累到不行,連作夢也喊著不要……

「昨晚的事,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

清晨的餐桌旁,蘇雅安很鄭重地告訴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看他神色自若,整個人「毫髮未傷」的樣子,她就恨得牙痒痒。

今早她可是被一陣酸痛叫起床,洗了個澡還是腰酸背痛,不過還是強打起精神對鏡子演練了好幾次,才能鎮定地坐在這裏對他說出這些話。

一想到昨夜千變萬化,這樣、那樣的放縱行為,她真的很想躲在房間里永遠不出來見他,但想想不要臉的人是他,這男人才應該為昨晚的事感到羞愧!

「我不能保證。」他淡淡地否決,老實說在加入感情因素后,他現在也很難預測自己對她能把持到什麼程度,何時會再失控也不一定。

如果能控制,他就不會愛上她了。

蘇雅安目瞪口呆,對他厚顏無恥的答案簡直感到嘆為觀止,直接撂明了講——

「我不想生你的孩子。」既然都決定要斬斷這段情,就不該製造更多複雜的牽扯,造成彼此分手的心理包袱。

「我絕對不會放你走。」他臉色一沉,要她最好快點斷了這個不可能的念頭。

即使並存的愛恨令他雙重煎熬,他也不想放開她。

「所以你現在是想利用孩子來綁住我嗎?」原來他和她發生關係不只是衝動,而是為了增加另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絆住她離開的步伐……

「簡書禾,你以前不是這麼差勁的人。」他報復她一個人還不夠,居然還想拿孩子來陪葬,真是太可惡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為自己解釋,因為真實的理由比利用孩子更難啟齒,而且……

如果有個孩子就能將她一輩子留在身邊,那麼他會讓她懷上他的孩子……就這麼辦!

「今晚搬回我房裏睡。」

她傻眼。「什麼?」

「沒空我可以幫你搬。」

她瞪大眼,差點想把荷包蛋砸到他臉上,再補他兩枚火腿。

這男人把她當什麼了!

呵,她荒謬到想笑,看來過去一年她真的表現得太「賢淑可人」了,才會讓他誤以為她真有那麼好欺負。

「我上班了。」

「還不到八點。」

「我高興幾點上班就幾點上班。」難道她就不能提早去店裏做其他事情嗎?

又不是他開的店,管那麼寬……她就是不想坐在這裏和他相對看啦!

「還有,如果你敢隨便動我房裏的東西,我馬上就搬出這個家。」她警告他別輕舉妄動,她才不去當他的「床伴」。

待會兒她就要立刻去找醫生開避孕藥,以免那個男人哪天又獸性大發——她不是在期待,只是預防,畢竟自知對他還有感情上的弱點,不要逞強冒險,賭自己不會再次被他誘惑得逞,到時候不小心弄出人命,連累可憐的孩子跟她一樣受苦,那才後悔莫及。

見她匆匆出門,簡書禾有股想拉住她的衝動,還有多看她幾眼的渴望。

可是他不能,因為他無法對她解釋這麼做的理由,而且她現在又變得很有個性,弄不好會真的將她推得更遠也說不定。

當恨摻進了愛,要顧忌的事情就更多了,做什麼都擔心會出錯。

此時,他終於能稍微體會到她過去那種不知如何是好的無力感。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她搬到客房,現在要她搬回來,真是棘手的難題……

搬石頭砸自己腳,完全就是他現在的寫照。

連續半個多月,蘇雅安有鑒於那晚脫序的激情,以及丈夫竟然想用孩子綁住她的不良居心,避開他的意圖更加明顯,除了基本上的早出晚歸,在家裏碰上面還會自動閃邊,一進房馬上隨手鎖門,防他跟防賊一樣,害他想多看她幾眼都有困難,更別說要和她說上幾句話。

照他看,她和幫傭太太交代事情的時間都比跟他相處長,頓時感覺自己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早點回家也只能面對一屋子冷清發獃,氣的是他又不能直接去踹她的房門,找她理論,因為這就是他過去要求她做到的最佳境界——離他遠一點,什麼都別過問。

礙於應該恨她的立場,他既不能透露心中的在意,也不能表現出被她冷落的不滿,一切「波濤洶湧」的情緒都只能鎖在面無表情的臉皮下,假裝自己很適應她的自動隱形,樂於被她當空氣看……

悶!悶!悶!

這感覺不僅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簡直是挖個洞把自己活埋。

他每天都憋著一肚子悶氣,板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孔去上班。

這天早上,剛在公司門口下了車——

「書禾。」

有個聲音叫住他,那溫婉的語調令他驀然一愣,感覺很熟悉。

「好久不見。」

他怔然回頭,愣愣地盯着那名面帶笑容、眉清目秀的女子,喉頭一陣梗塞。

「……恩竹。」

「有空先陪我喝杯咖啡嗎?」

望着那張熟悉的容顏,簡書禾心頭霎時五味雜陳……

原來真正失控的情勢,才正要開始。

【第七章】

店鋪開門沒多久,蘇雅安和店員正在討論如何更動暢銷鞋款的擺設位置,上門來的第一位客人竟然又是她最近在家中避之唯恐不及的丈夫。

簡書禾走進店裏,直盯着她。

光天化日之下,旁邊又有其他人在,蘇雅安也不怕他會做出什麼「推倒她」的舉動,直接走上前面對他。

「又帶秘書來買鞋嗎?還是要送給其他小姐?」她故意往他身後看,回頭卻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嚴肅,是不同於以往、像遭受什麼重大打擊的那種凝重。

專心一意看着他一年多,總是有點心得的。

「我是來找你的。」見過恩竹后,他獨自在咖啡廳里坐了好一會兒,一回神馬上就趕到這裏。

「抱歉,我正在上班,如果你想買鞋,可以請我們的店員——」

「我找你。」他抓住欲轉身離開的女人。

她應該立刻拒絕這男人對她的任何要求,但他迫切中帶有些許哀愁的目光使她無法狠下心。

交代過店員后,她將他帶到樓上的小辦公室,好友剛剛去銀行,現在正好沒人在。

蘇雅安確定身後的男人非常不對勁,因為他竟在樓梯間絆了自己一跤,那不可能是謹慎的他會犯的失誤,而且站起來的動作異常「遲鈍」,有氣無力的像是失了魂。

「你還好吧?」她倒了杯水給他,看他連褲管上沾的灰塵都沒拍掉,真的很不像他。

他喝了口水,望着她半晌才艱澀地開口:「我剛剛……跟恩竹見過面。」

輪到她一怔,慢半拍地微笑,明白了這男人之所以失常的原因。

「她過得好嗎?」

「還不錯。她要結婚了,特地來找我,說要先向我道歉,才能放下心中的石頭,安心結婚。」他放下手中的杯子,還無法消化心中的那股震撼,看着蘇雅安的心情更是千頭萬緒的沉重。

「道歉?」

「因為她當初不告而別,讓我很難過,覺得對不起我……但是那時候她壓力真的很大,全家人都勸她快跟我分手……她的精神狀況愈來愈不穩定,甚至需要去看心理醫師,不吃安眠藥就睡不着……這些事我竟然都不知道……」他自責當年的「無知」,一心要死守着這段不被大家祝福的愛情,卻沒顧慮到前女友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也沒察覺她幾乎快崩潰的痛苦。

直到今天他才曉得,他自以為是的專情和堅定,其實也是造成前女友苦不堪言的壓力來源之一,所以她當時才下定決心分手,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誰都不見。

「她現在過得很好就行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蘇雅安柔聲安慰,要他別為往事傷神,心裏也對另一個女人的遭遇感到同情。

這一年來,她光是面對丈夫一個人的無情就夠難受的了,可想而知那女人當年要面對四面八方的壓力是件多麼辛苦的事。

說起來,她們也算同病相憐,情路皆不順遂。不過慶幸的是,她們現在都擺脫了苦情的角色,找到各自的出路。

簡書禾搖搖頭。「是我沒有好好保護她,還有……也對不起你。」面對妻子溫柔的安慰,他更是慚愧萬分,內疚無比。

「我?」

「恩竹跟我說了你們見過面的事,她說你當時拿錢給她是想幫她,還一直拜託她不要和我分手……」聽到前女友親口還原真相,他腦袋就像被轟炸過一樣空白了好久。

李恩竹說在新聞上看到他和蘇雅安結婚的消息,還恭喜他娶了一個善良又門當戶對的好女人……

他一時語塞,無言以對,根本沒辦法形容當下的震驚與懊悔,太多片段閃過眼前,想到自己結婚以來的所作所為,那些固執又惡劣的誤會,使他猶如萬箭穿心,一頭撞到牆上都抵不過那股心痛。

其實他沒有臉來面對她,對她愧疚得無以復加,但又必須要為自己做錯的事情負責,親口向她坦白自己的錯誤,罪該萬死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對不起……我一直錯怪你,對你做了那麼多可惡的事……」他眼中閃著激動的水光,痛悔自己愚昧的仇恨,加諸她太多難以彌補的傷害。

她看着他面帶愧色、懺悔負疚的神情,眼底同樣有着點點淚光,不過她沒有哭,反而笑了。

「當初應該堅持找到她才對,她一句話,就抵過我一年多的努力和解釋。」丈夫發自內心的道歉,反倒使她覺得更凄涼、悲哀,不是要和他的前女友爭風吃醋,而是感慨他對她的不了解。

經過這麼長一段日子的相處,全心全意地付出,到頭來卻只有白忙一場的空嘆,她還是無法憑自己的力量得到他半點信任。

「對不起,這全是我的錯。」她的笑,加重他的自責與心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麼會犯下那樣可怕的錯誤,害她承受這麼莫須有的罪名與折磨。

他慚愧地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輕輕推開。

「不用跟我道歉,跟我離婚吧。」

他心頭一涼,感覺墜入更黑暗的深淵中。

「你真的想跟我離婚?」於心有愧,他再也沒有大聲說話的氣焰,反而像個害怕被拋棄的無助孩子。

「原本就不該結婚的,是我太自以為是的天真,害了我們兩個人,所以現在應該是結束這個錯誤的時候了。」這陣子她反覆思量,愈想愈覺得當初做錯了。

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可能是個反效果的刺激。如果當年沒有嫁給他,自以為可以用愛療愈他受傷的心,成天在他眼前打轉,或許他就不會因為她的刺激而變成一個這麼冷漠無情的人,她也嘗到自己種下的苦果。

所以分開,是最好的決定。

「這代表……你不再愛我了?」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堅決的神情,深深感受到感情的重量,沉甸甸地懸在心口,拉扯他的恐懼。

這才明白,原來他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愛她,真的很怕失去她的心。

「愛你太辛苦,還是愛自己輕鬆一點。」她語氣淡然,沒有明確回答心中是否還有情,但已經足夠表示對他的失望與灰心,無意滯留於這段勞心傷神的關係。

此時此刻,簡書禾徹底體悟何謂報應。那種不被愛人所愛的感覺,不只是痛而已,還有着說不出口的無奈與孤獨感……

不過這是他咎由自取的後果,他不能再耍賴地否認,裝作沒聽到,不理會她的感受。

「離婚的事,我會考慮。」他痛下決定,重新考慮這個沒有可能的可能,雖然壓根兒不想失去她,但如果這真的是她想要的,也是他如今唯一能給她的快樂,那麼或許現在該輪到他來承受這樣椎心的痛,放手讓她走。

只不過,他還是需要一點時間,此時腦子裏亂得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蘇雅安送走他惆悵的身影,自己也坐在位子上發愣。沒想到結婚後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溫柔,竟是要考慮與她分道揚鑣的體貼。

這樣也好,總算他們之間能結束在一個不算太壞的局面,讓一切回歸平靜。

他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她不能強求,也不該留戀……

她紅着眼眶微笑,要自己別再想那個即將離開的男人。

只是,難度很高。

往後幾天,簡書禾借口出差,實際上是住到名下另一間位於市郊的別墅里,有意逃避和妻子共處一室。

他本來是想透過這段獨處的時間,好好思索兩人未來的分合,順便適應一下將來可能沒有妻子的單身生活,想來應該也和過去一年的日子差不多。

但事實上,要過的「苦日子」並不如他原先想的那樣簡單,這幾天裏一思及對蘇雅安的歉疚,以及再也看不到她的生活,他的心就躁鬱得快要發瘋,怎樣都無法融入自己假想的處境,天天借酒澆愁,製造一堆空酒瓶,把打掃的傭人也搞得快發瘋。

他進公司的時間愈來愈晚,把部分工作撥給任凱簽核,真正的出差行程也交由正在國外視察海外業務的任凱代打,叫他不必回國,直接續攤出差。

第十二天,任凱下午回國,剛進公司不久就聽聞好友雖近愈來愈怠忽職守的流言。遲到、早退這種行為也會發生在他身上,簡直是「天方夜譚」。

到了董事長室一問——更不得了!新上任的男秘書說他今天居然臨時請假,晃點去接他上班的司機,害人家空車而回,定好的幾場會議也因此取消。

下了班,一直聯絡不上好友的任凱,直接飆車到別墅一探究竟。

沒想到一進屋就聞到滿室酒氣,桌上桌下都擺着不少空酒瓶,窗外的太陽還沒下山,簡書禾已經喝到翻白肚,倒在沙發上。

走近一看……他兩眼無神,鬍子沒刮,一頭亂髮,衣服縐巴巴……

「你看起來像個廢物。」任凱往好友腿上踹了兩腳,表情嫌棄地叫醒他。

簡書禾迷迷糊糊地睜眼,一坐起身便感覺頭痛欲裂,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昏了多久。

「念在這些年的交情,公司快倒了要先說一聲,我才來得及處理掉手上的持股。」任凱倒了杯水給那個頹廢的酒鬼,想了兩秒才沒直接往他頭上澆。

「不是公司……」簡書禾一口乾掉那杯水,按著額頭癱在沙發上。

一想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以及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伸手又想找酒瓶,恨不得灌醉自己比較省事,免得一清醒就要面對那個痛苦的抉擇,想起自己對她犯下的錯,卻已悔不當初。

「老婆終於跟人跑了?」任凱揚唇淺笑,不改犀利毒舌風,一腳將好友踹回沙發上躺好,把酒瓶拿遠一點。

從簡書禾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不難猜出好友是為誰在自甘墮落,虐待自己的肝。不過他這個人並不護短——

「她居然能忍到現在,真是超乎預料。」任凱神情愜意地在另一張沙發坐下,不怕死地繼續撒鹽。老實說他還挺佩服那個蘇雅安在這方面的毅力,要換作是他嫁給這種把自己當屁的男人,第二天就開記者會訴請離婚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簡書禾痛苦地掀起眼皮,瞪着那位幸災樂禍、一臉欠揍笑容的朋友,突然想不通自己過去是怎麼忍得住沒扁他。

任凱照笑不誤,還繼續挖苦他:「怎麼看起來那麼捨不得人家的樣子,你不是對她恨之入骨?」

簡書禾揉着昏沉沉的腦袋,再閉上眼睛,眼不見為凈。

「幾天前我遇見恩竹了。」

「那個被你老婆逼走的前女友?」看來內幕不是一般的精彩,他順手撈出手機幫他記錄下「醉」帥的一幕。

嗶!

「雅安沒有逼她走,是我……都是我的錯……」他沒空注意旁邊的人在做什麼,捂著臉又陷入深不見底的懊悔中,被愧疚壓得喘不過氣,哽咽地向好友告解自己的罪過。

過去他沒有盡到保護前女友的責任,後來又親手摺磨深愛他的妻子,不明究理地向她報復,把她傷得那麼重……

是他,都是他害了兩個善良的好女人,讓她們前後為他吃苦受罪。

這幾天他想了又想,覺得自己之所以一直不願相信蘇雅安,其實是因為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潛意識裏對音訊全無的前女友始終存有一份未盡的責任,假設她正在某處只身受苦,他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愛上另一個女人,自己過得幸福快樂?

然而這份遺憾的道義,卻成了他凌遲妻子的利刃……

他這個該死的混球!竟然把無法守護前一段戀情的自責與憤怒,全都轉移到無辜的蘇雅安身上,即使好幾次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她,還是固執地相信這雙被仇恨蒙蔽的眼睛,殘忍地傷害那個深愛他的女人……

「你說得對,她居然能忍到現在……像我這種沒良心的人,她居然能忍我那麼久……」他邊說邊捶自己,下手沒在客氣,但那點皮肉之苦仍然無法減輕內心沉痛的罪惡感,以及將要失去她的悔恨。

「所以呢?你現在無地自容、痛不欲生,打算要鬆手放她自由?」

「我不想,但她說和我一起……過得很痛苦。」他揪扯頭髮,也是跟自己有仇似的粗魯。

他一點都不想失去蘇雅安,但前女友的前車之鑒,卻讓他害怕自己若是堅持不放手,會再一次對妻子造成龐大的心理負擔,害她跟前女友一樣差點精神崩潰。

他不能再自私地傷害她,將她困在身邊……

「她痛苦的應該是你不愛她,那麼你就從現在開始懺悔贖罪,好好待她不就成了。」他收起手機,完全了解好友現在是愛慘了自己的老婆,才會「當局者迷」,連這點小道理都想不通,埋頭猛灌酒,愈灌愈迷糊。

「她……還會想留我身邊嗎?」他的表情很彷徨,這幾天被內疚壓得自信全無,想到妻子提出離婚時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淡漠神情,他實在不敢奢望自己還能留住她的心。

「老弟,一個女人忍辱負重都愛了你那麼久,難道這樣的感情會在短時間內說變就變?」任凱一副「你是白痴」的口吻,要他自己想想她是不是那麼善變的女人,還給他一個非常有天良的建議。「別說我沒警告你,現在不把握時機抓住她,等人跑了才想追回來,可是難如登天。」

簡書禾晃了晃猶如千斤重的腦袋,似乎有點領悟到好友的開示,不過違反邏輯的是——

「你沒女人,怎麼一副很懂的樣子?」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是兩性專家,這跟他平常只愛錢、不談情的形象差很大。

「我懂你就夠了,別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他從公事包里拿出這次出差的資料,扔給簡書禾。

「去洗個澡,振作點,以後不要把自己的工作往我身上丟,我只是個領微薄薪水的小員工,老闆。」任凱抱怨兼指揮,一臉受虐的表情。

「是,總經理。」簡書禾忍着頭痛一笑,沒看過董事長這麼聽總經理命令的。況且他拿幾百萬基本年薪還嫌委屈,也真是讓人聽不下去。

不過好友這番開導,倒是使簡書禾擺脫了酒精的「洗腦」,茅塞頓開……

下一步,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隔了兩天,簡書禾先振作起精神,趕工處理完前幾天堆積如山的工作,然後重返家中,敲了妻子的房門。

「上次說的事,我已經考慮好了。」

蘇雅安覺得他好像瘦了一些……隨即撇開視線,拋開這類該被消滅的注意力,不準自己再對他投以任何一點關心。

這次他一口氣消失半個月,她心裏自然也預料到等他回來后應該會有所決定,甚至曾經夢過這個情景,從夢中驚醒。

可笑吧,明明是她自己提出要分開,夢到預期中的分離卻渾身冒汗地嚇醒。到了真正面臨答案的這一刻,她又不自覺的屏息,準備接受他的回答——

「我不離婚。」

這答案跟她的預期有點出入,尤其下一句——

「因為我不想再一次失去我愛的女人。」

她眨眼,表情變得有些困惑。

「你並不愛我啊……」她語氣有些無力,不明白他怎麼說得出如此幼稚的推託之詞,上次他們不是都談過了,彼此也有「以離婚為前提」的共識。

但簡書禾臉上不見半點張狂或戲虐,篤定地否定她的否定。

「我愛你,只是一直不敢承認,害怕面對自己犯錯的可能……相信你,就等於承認是我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上一段感情,才會讓她失望的離開,就像你現在也選擇離開我一樣,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後果。」他坦承自己的心結,真心誠意向她表白先前費力隱藏的感情,慎重地跨出挽回婚姻的第一步。

蘇雅安完全沒料到這急轉彎的發展,這秒之前,也絕對沒想到自己會從他口中聽到「我愛你」這三個字,一時間百感交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感情不是單方面的責任,你不需要太自責,不過我們……還是到此為止吧。」意外歸意外,她不能否認自己對他的告白仍有感覺,但這顆心實在經歷過太多傷痛,已經喪失再愛他的勇氣,不敢再對他抱有任何希望。

希望只會讓自己受傷,她的大腦如此警告著。如今,她只想凈空感情,回到原本無風無浪的寧靜,不想愛了……

簡書禾對她的寬厚感到慚愧,看着她眉目間縈繞的憂傷,無法不對這樣的她感到心疼、自責,但,他不想加深自己的後悔。

牽起她緊握的手,他用她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胸口,請求她傾聽他誠摯的心聲。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知道你很難過,或許也懷疑我說的愛有多少可信度,但請給我時間證明,也讓我有機會彌補過去犯的錯,三個月……一個月也行,到時候如果你還是感受不到我的心,我不會勉強你留下,一定會……讓你走。」他發自肺腑的請求,說是願意尊重她的決定,但口氣里卻帶有些許不舍的嘆息,眼神中更是充滿化不開的濃情,透露讓人狠不下心的依戀。

他曾錯恨了她,不想再錯過愛她的機會。

蘇雅安的手心感受到陣陣強而有力的心跳,搭配他含情脈脈的目光,實在是一個威力驚人的恐怖武器,完全命中她的感情弱點。

她的心惶然跳動,像是害怕再受傷害,又無法控制被那片嚮往已久的暖洋所吸引,渴望徜徉在他的柔情中。

她低頭,閉上眼睛……

慘了,幻想三秒鐘與他相愛的感覺,她的心竟然跳得更快,有股騙不了自己的愉悅。

「就一個月,到時候你不能反悔。」最終,她的心還是給了通融,但也不像過去那樣抱持着太高的希望,只答應持平觀察,預留一段安全距離。

反正她原本就對離婚作了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再多一個月又何妨。

「謝謝你!」簡書禾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口中嚷着激動的感謝,使她差點喘不過氣。

她偎著那陣襲來的體溫,感覺有點暈眩,卻分不清那是因為缺氧還是開心。

唉,她是不是很笨?竟然還敢愛這個男人,賭這一把……

在愛情里,女人好像都有成為敢死隊的潛質。

【第八章】

隔天的餐桌上,蘇雅安實在很難不察覺到簡書禾的「心意」。

擺在她面前的火腿片被裁切成漂亮的心形,吐司和蛋也是,心心相連的排在瓷盤裏,甚至水果和沙拉里的美生菜都是一顆顆的愛心。至於那些零散不規則的邊邊角角,全裝在簡書禾的盤子裏。

很明顯,這頓早餐是他拿來示愛的。

「這樣……會給幫傭阿姨添麻煩。」她讓他知道自己有注意他的用心,但是卻不直接誇獎他。

畢竟現在可是他的觀察期,她不想讓他一開始就太自滿,覺得她很好取悅。

心態上,她像是一個嚴格的主考官,對他採取高標準的審核,除了鑒定他的真心,也算是一種微妙的報復,誰叫他以前也對她冷冰冰。

「是我做的,不會麻煩到別人。」他昨天太高興,今天一大清早就起床,把愛意全都轉印到食物上。

「你怎麼會做這些?」

「柜子裏有很多模型,壓模很簡單。」其實他只是用阿姨做好的早餐加工而已,不需要太多技巧,只需要一點巧思。

她低頭吃早餐,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他口中說的那些模型,全是她以前為了做東西給他吃才買回來的小工具,現在被他發現,有種內心被窺探的尷尬,光從那些大小「愛心」的數量就看得出來她有多愛他,簡直像個小粉絲。

「幹麼一直看着我?」她發現他一直盯着自己,難道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因為喜歡……擔心……愧疚。」他若有聽思地淺笑,誠實說出心中複雜的感覺,不過主要還是出於愛的欣賞,捨不得移開目光。

「吃飯就吃飯,哪來那麼多情緒,當心消化不良。」她假裝不感興趣地別開臉,要自己別輕易被那雙感性多情的眼眸給影響。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我只是叫你好好吃飯。」少往臉上貼金!

「還有願意跟我說話。」

「我哪有——」不想和你說話。後面的話梗在喉頭,她想到自己不該對他表現得太「稀罕」,也想起前陣子不想和他說話的原因。「是你自己做了讓人討厭的事。」

「對,都是我不好。」他很乾脆地認錯,表情非常誠懇。

她眨眼微愣,對這個「改過向善」、煥然一新的丈夫實在不是很適應,好像一下子從經濟艙被升級到頭等艙,處處充滿驚喜,感覺卻不太踏實。

簡書禾不知道妻子是想到什麼在發愣,只覺得她嬌憨的神情好可愛。

他過去究竟有多盲目,才會錯失這些美好的細節,不懂得珍惜她……

遺憾,又引發他的內疚與歉意,提醒他要更把握時間挽留她的心,才能用一生來呵護這個女人,與她廝守相愛。

「等一下我送你上班。」他早就想這麼做,只是跟他的愛一樣太晚說出口。

「啊?呃……不用了。」她有點招架不住他接踵而來的溫柔,還是自己搭車冷靜點。

「我堅持,這一個月里,請你不要拒絕我的好意,即使懷疑我只是在做表面工夫,也請暫時接受我這個不及格的丈夫,讓我對你好。」他溫和的語調帶有不容拒絕的堅定,知道自己過去有太多不良記錄,也曉得是他自己揮霍掉她的信任,不過他誠心誠意地悔改,只盼望能對妻子有所付出,贖他愚昧、殘忍的罪。

就算她不會因此原諒,他也希望有機會將愛付諸實際行動。

蘇雅安聽着他真摯的口吻,凝望他深情的眼神、俊朗的笑容……

不能否認,她心裏確實還留有一些陰影,沒辦法再像過去那樣天真爛漫,對他突然間的轉變毫無疑慮。不過,面對他如此急於討好、示愛的舉動,她也不是真的沒有感覺……

可能是對他的愛紮根得太深,她就算再怎麼提醒自己「硬起來」,還是做不到對他無動於衷。

她點點頭,沒再推辭他的好意。

稍後,兩人上了車,音響里播放的竟是她熟悉的歌曲,連續三首都跟她記憶中某張專輯的順序一模一樣。

「我請人去買了和你車上一樣的CD。」他看出她的疑惑。

「為什麼?」他不像會聽流行音樂的人。

「之前驗收那輛送修回來的車子,發現你好像特別愛聽這幾個人的歌,所以就買來聽聽看。」當初以為是出於好奇,事後想來才覺得他感興趣的應該是她,而不是那些音樂。因為當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很自然就會想去了解對方的喜好。

「浪費錢,想聽不會跟我借?」她很不浪漫地白了他一眼,心中卻訝異他那時候就已把心思放到她身上,居然會想聽她聽的音樂。

「我愛你,只是一直不敢承認……」他昨晚的告白回蕩在她腦中,此時又多了那麼一咪咪的說服力。

不過,她當然沒傻到表現出來,只是有點內傷地憋在心裏,暗自竊喜。

真糟,才第一天而已,他的「絕地大反攻」好像就有了成效,害她畫下的中線頻頻往後挪……

不行!

她偷捏自己大腿,警告自己一定要「超然」,睜大眼睛,這次絕對不可以再感情用事,一頭熱的活在自己的美夢裏。

因為從美夢醒來的感覺,比從惡夢驚醒還要可怕!

由於簡書禾的堅持,蘇雅安現在幾乎每天都搭丈夫的便車上下班,有時她回家時間比他晚,他也會親自開車出門接她,好像很怕她走丟一樣,事前還要經過多次的電話確認,一天打電話、傳短訊給她的次數比過去一年還要多,除了噓寒問暖,還會搜集笑話來逗她開心,讓她即使沒見面也很難不想到他。

觀察期剛進入第二個禮拜,流言已經悄悄萌芽,同辦公室的好友開始質疑她是不是背着老公偷偷搞外遇,不然怎麼會三天兩頭熱線不斷,經常對着手機笑得滿面生春,一副戀愛中的幸福模樣。

「真的是我老公啦!」面對好友與女店員投來的曖昧眼神,蘇雅安今天第三次抗議。

「真的是她老公啦——」琪琪學她嬌嗔的語氣,還搭配蓮花指,惹得旁邊的女店員也掩嘴竊笑。

雖然知道她們是在跟她鬧着玩,蘇雅安的臉頰還是「每虧必紅」,助長了她們「虧」她的樂趣。

不過這個流言在接下來的周休假期就獲得澄清,因為簡書禾連續兩天都現身在店裏陪老婆工作。前一天只待了幾個小時,星期天則是中午不到就跟進店裏,深情款款地盯着愛妻到下午……

「喂,你老公不是個大忙人嗎?」琪琪偷偷撥內線給蘇雅安,不好意思讓對面的男人聽到她們的對話,畢竟之前只在婚禮上看過一眼,不算很熟。

但是不問也不行,小小的辦公空裏多個「不相干」的男人一直坐在那兒看着她們工作,實在讓人很難專心,莫名緊張。

「是啊……」蘇雅安尷尬地回答,也不便跟琪琪解釋丈夫最近會這麼黏她的原因。

她要他別跟來,他就是不聽,今天還自備筆電來上網……

掛上電話,她又走到小桌子前跟老公說悄悄話。

「你回去啦,這裏是我們的辦公室,又不是咖啡廳。」

「我沒有吵你們,而且我喝茶。」他不動如山的微笑,看到她桌上的空杯還很貼心地問:「再幫你沖一杯?」

「不用,你快回去就好……」她幾乎低聲下氣的拜託他給點面子,之所以沒有強硬的趕人,是因為在他身上彷彿看到她自己過去的影子,才不忍心對一個努力想贏得自己好感的人做得太絕情,她清楚地知道被人推開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等你一起回家。」他拉着愛妻的小手,黏她黏得很用力,英氣逼人的俊臉直接貼到她面前,黑眸催眠似地鎖住她的眼。

那陣溫熱的氣息靠得太近,她雙頰酡紅,一時有點暈,半晌后才驚覺這男人竟然當着別人的面跟她調情!

噢——太丟人了……

她急忙退後,背後的好友卻走上前。

「我看你還是回去好了,反正圖可以回去畫,這裏有我在。」琪琪拍拍好友的肩膀,決定放她回家,免得搞得自己好像一顆礙事的電燈泡。

「可是——」

「謝謝,麻煩你了。」搶在愛妻開口前,簡書禾先一步挺身,笑咪咪地收下琪琪的好意,顯然早就有要把老婆帶走的不良居心,而且已經想好待會兒要去哪裏吃飯、兜風、著電影。

基於夫妻倆都要上班,他們現在能相處的時間已經不比從前多,加上還有限時挽回她的壓力,他當然連一秒都不能放過。

不敢說而已,不然他真想叫她辭掉工作,好懷念她在家裏當賢妻的生活。

「這怎麼可以!」本人不從,這跟蹺班有什麼兩樣。「我還要幫你處理訂單,還有那些貨也要整理。」

「那些我自己來也行,你回家修圖,明天我們再討論。」

「好啊——」啪!他手臂挨了一掌。

簡書禾不知愛妻原來練過鐵沙掌,神情驚訝地盯着她看,但心情並非生氣、反感,而是驚喜自己對她又有新發現。

反正她的力道不痛不癢,而且打是情、罵是愛……

戀愛的人都像傻瓜,果然不假。

簡書禾被扁還會笑,惹得蘇雅安更不高興,覺得他根本沒在尊重她的工作和個人意願,好像把她當成他的附屬品。

「我要留下來,你回去。」她把筆電塞到他手裏,馬上將人推到樓梯口,要他自己慢——快走!

「我要等你一起回家。」他依依不捨地「卡」在門框邊,嘴裏求情,眼睛卻忍不住分心欣賞她連動怒也美麗的神情。

「你……自己……回去。」她費力掰開他緊扣在門把上的頑強手指,堅決地把人轟出門去。

辦公室少了他高大的身影,感覺空間立刻變大,環境清幽不少。

「幹麼對你老公那麼無情呀?」琪琪難得看到好友兇巴巴的樣子,而且物件還是平常看起來跟她很恩愛的另一半。

「我無情?」她冤枉地指著自己,覺得好嘔,不過還是只能忍下這股委屈,隨口找理由:「誰叫他一直打擾我們工作,被打了還笑得出來,嘻皮笑臉……」

琪琪聽了反而光明正大地取笑她說:「你經常傻笑呀,你們倆還真有『夫妻臉』。」

「我哪有!」

「我哪有——」琪琪又學她發嗔,還很做作地甩了下頭髮,把好友逗得一臉歹勢,趕緊裝忙的回到座位低頭工作。

本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結束,一個小時后,樓下店員的補貨動作突然變得頻繁,引起琪琪的注意。

「今天生意這麼好?」

「多虧有雅安姊的老公,樓下好多客人一次都買了好幾雙鞋。」店員氣喘吁吁地回答,又忙着抱一堆鞋盒下樓。

兩個女人對看一眼,交換眼神,馬上丟下手邊的工作,跟着跑下樓梯……

到店面一看,兩人都被滿滿的人潮嚇了一跳,這簡直跟她們剛開幕的促銷期間一樣盛況空前,櫃枱前排隊結帳的客人手上最少都拿着兩雙鞋,架上的展示鞋空了大半,店員和工讀生忙得不可開交。

「那不是你老公嗎?」琪琪從人潮的縫隙間看到簡書禾,他正蹲在地上為一位女客人介紹鞋子,另一位客人又靠過去拉着他問腳上的鞋好不好看……

一群女人幾乎是以他為中心,每個人都要擠到身邊和他說幾句話,才眉開眼笑地捧著鞋子去結帳。

蘇雅安不自覺地握緊手心,胸口有股風暴在醞釀……

簡書禾瞥見愛妻的身影,立刻揮手微笑,再和女客聊了幾句,便從人群中擠了過來——

她劈頭就問:「你怎麼還沒回去?」

「你不走我也不走。」她不讓他在樓上陪,他就在樓下等,順便幫她增加營業額。

「帥哥……」後頭又有熱情的女客人在聲聲呼喚。

「稍等,我馬上過去。」他優雅回應,彬彬有禮的儀態讓那些女客人個個喜眉笑眼。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聲音降了兩度,胸口的火氣卻直往上升。

「我幫你賣鞋,業績不錯喔!」他不知大難臨頭地邀功。

蘇雅安望着他笑嘻嘻的模樣,想到他剛剛就是用瀟灑帥氣的臉孔和那些女人談笑風生,後頭還有一群女人眼巴巴地等着他……

「我有叫你做這些嗎?幹麼那麼多事,快點回去!」她嗔怒低吼,絲毫不領他的情,轉身就像火箭一樣衝上樓去,不想再看到這個惹她生氣的男人,也免得自己會當着客人的面發飆。

因為特殊的家庭背景,她從小就懂得要特別注意自己在公共場所的言行。

「她怎麼了?」簡書禾表情錯愕,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明明好意要幫妻子的忙,她怎麼反而發脾氣了?

「你犯了婚姻的大忌,沒有一個人妻會喜歡自己的老公對別的女人太親切。」

「你是說……她在吃醋?!」

「很明顯呀,沒看到她頭上都長出角來了。」

簡書禾豁然開朗,回想這不就是他當初見到妻子和那個什麼醫師一起逛街購物的心情?的確會很火大,憤憤不平……

不過他現在卻心花怒放、喜上眉梢,一想到妻子因為愛他而醋勁大發,她頭上長角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魔鬼。

他自顧自地開心,這次有很聽話的告辭,沒有再留下來惹老婆生氣。

到了晚上,蘇雅安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在營業時間結束前就先行離開,一出店門居然見到丈夫站在路口等她。

「你……不會一直站在這裏吧?」都過了幾個小時,難道他一直在這兒喂蚊子?!

「如果是,你會感動嗎?」他不答反問,俊容始終帶着笑。

「不會,我為什麼要感動。」她嘴硬地否認,對下午的事件還是余「氣」猶存,想到就覺得他很輕浮,幹麼出賣色相讓那些女人對他吃豆腐,該不會他其實也很享受吧?

氣……揣測他的心情使她鬱悶,意識到自己的在乎更讓她氣結!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少在意這個男人一點呢?

他讓她傷心了那麼久,才對她好幾天而已,她居然就那麼沒用的感覺自己又快陷了進去……

她掉頭走人,他則追在後頭。

「我的車在——」

「我自己搭捷運回去。」

「那我陪你,散步也很浪漫,可惜這裏看不到星星。」他仰望滿天霓紅燈,很自然地牽起她的小手,慢慢往前走,異想天開地希望這條路能變得長一些。

她對他的詩情畫意感到驚奇,還有對他直接與她十指相扣的握法也有些不服氣。

然而他身上的溫柔卻透過手心傳遞到她心房,那是她曾經有過的溫暖印象,忘不掉的美好感覺……

「你是不是真的站了一整晚?」從這兒回到家至少還要半個小時以上呢!

「等你再久都值得。」他真心地說,快樂地大手拉小手。

「你說車停在哪裏?」

「啊?」

「我腿酸。」她忽然停下。

他回頭看——蘇雅安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神情倔強地瞅着他。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腿酸,而是心疼他的腿,真是個體貼的好女人!

這時候除了感動,千萬不能說出他是因為她朋友的通風報信,才能即時從附近的咖啡廳趕過來路口等她,不然她應該會立刻改搭計程車。

「等我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他快步跑向前去取車。

手突然被鬆開,她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與悵然。少了他的體溫,她的手涼涼的,心頭也空空的……

怎麼辦,他的步步逼近,一直在壓縮她設下的安全距離……

她捂著胸口,有種快要失守的預感。

第三個禮拜,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蘇雅安在早晨睜開眼睛,翻個身——居然看到簡書禾的笑臉近在眼前!

她眨眨眼,以為自己在作夢,可是他並沒有消失不見。

「早。」他愉快地問候,帶着薄荷味的熱氣拂過她鼻尖。

這不是夢!

她從床上跳起來,背着他抹抹眼角、順順頭髮,對着手掌呵氣……

等等!現在好像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她轉過頭,眯起眼盯着那個躺在她床上的男人。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叫你吃早餐,不過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吵醒你。」他慢慢坐起身,喜歡她剛起床時的迷糊神情。

今天她好像不用上班,所以沒那麼早起,不過他想和她一起吃完早餐再出門,就到房裏來找人,但一見到她熟睡的模樣,覺得還是把吃早餐的時間拿來欣賞她比較好。

「那你也不能躺下來一起睡啊!」她差點暈倒,覺得這男人的行徑實在離譜,哪有這樣偷偷摸摸爬到別人床上的。

「我沒有睡,只是看着你。」他敢發誓,只有眨眼,沒有閉眼,因為太浪費。

這男人……居然用那種天真無邪又無辜的神情,說出這麼不像話的話!

難不成他躺在床上看她睡覺很理所當然嗎?!

「出去,以後未經允許,不准你隨便進出我的房間。」她命令他立刻下床。

這場景似曾相識,不過今非昔比,如今被趕出房門的人是他。

「你生氣了?」

「那當然。」還用問,會高興才奇怪吧!不知道她剛剛有沒有打呼、流口水,被他看到就太糗了……

呃!她怎麼會擔心到這裏來了?

她瞪大眼,再集中精神對付他。

「對不起,是我不對。」他馬上道歉,眼裏還閃著真摯的光亮。

看他坦然認錯,她的火氣也直線下降。「下次別再這樣就行了。」

「謝謝,快出來吃早餐,老婆。」他不只稱呼親匿,還順口往她唇上親了一記,迅速下床,翩然離去。

蘇雅安捂著嘴,回過神竟然已經讓他溜了。

這……這……什麼嘛,他怎麼可以如此自然地偷親她!

雖然剎那間她並不覺得生氣,只是心頭熱熱的,臉頰也熱熱的,還有嘴唇……

「噢——」她用被子蒙住臉,覺得自己快瘋了,那個男人居然一大早就來撥亂她的心跳。

這算犯規啦!

顯然,簡書禾所定義的界線和她有極大的差距,她愈想持平的,他愈想打亂,有意無意地越界,總是自然到讓她慢半拍察覺,來不及惱火,心卻像滴水穿石的被滲透。

隔沒幾天,她抱着溫暖舒適的抱枕,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舒服地磨蹭臉頰,半夢半醒間揚起唇角,朦朦朧朧想着這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角落之一,將臉埋得更深……

等一下,她的床上有抱枕嗎?不對——

她睜開眼,看到的竟然是一堵半敞的男人胸膛,往上瞄……不得了!又是簡書禾那張清俊秀逸的臉孔。

「你怎麼又跑來這裏睡!」她推開他,從床上彈起。

這次她有看清楚,他確實是閉着眼在睡覺,睫毛還長得讓人嫉妒。

「我一直都睡在這裏。」他揉揉迷濛黑眸,慵懶的微笑簡直是殺人武器,在晨光中耀眼無比。

她心慌地別開眼,發現自己真是身處「異地」,這裏不是她的房間,而是他睡的主卧房!

「我怎麼會在這裏?」她沒印象自己有摸上他的床,只記得昨天在客廳里整理圖稿,他也在旁邊看他的公文——這是應他要求的相處時間,因此兩人現在在家除了洗澡、睡覺、上廁所,幾乎形影不離。

「你昨晚趴在桌上睡著了,我想把你抱到床上睡比較舒服。」他不慌不忙地坐起身,眼睛卻忙着欣賞她嬌俏動人的臉蛋,帶有些許困惑的可愛。

「那也應該是回我的床上啊!」她嗔斥他違反邏輯的行為,想到在他床上睡了一晚就覺得很彆扭,剛剛還抱他抱得那麼緊……

「你說過我不能隨便進出你的房間。」他一臉怕惹她生氣的慎重表情。

乍聽之下頗有道理,但她有種上當的感覺!

「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他無辜得像只小白兔,心底卻在竊笑。

不過可別以為他有多輕鬆,要摟着心愛的女人睡一晚,什麼都不能做,他前半夜簡直像經歷水深火熱、精神與肉體的雙重考驗,最後疲倦到不行才睡着。

「就是——你……哎呀,下次直接叫醒我,不用抱我回房。」她掙扎了一嚇還是說不出口,畢竟身上的衣物還算整齊,若是指控他有不良企圖,反而顯得她思想不單純,對他想入非非。

他沒回答,因為不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而且還伸手將她拉進懷裏。

「跟我在一起有那麼可怕嗎?為什麼一醒來就急着逃開我?」他不喜歡她避而遠之的態度,雙臂佔有地收緊,真希望她能永遠停留在他懷裏。

雖然他表面上泰然處之,沒有急躁的逼她重新接納自己,但其實他心裏也害怕她最終會作出離開他的決定,分秒都沒忘記他們的婚姻正在倒數階段。

「你明知道原因。」她靠着背後的體溫,語氣無奈,不相信他會完全不懂她的心情。

她知道這男人沒那麼呆,他一直都很聰明,看不透的人是她……

「你愛我,卻怕再受傷,不想愛我,又做不到?」

果不其然,他是懂的,而且說得很精確。

這下子反倒換她無言以對,搖擺的心境連承認愛他都膽怯。

「那就不要去想愛不愛,只要留在我身邊,讓我來愛你。」他在她耳畔低語,近似乞求的承諾,儘管知道自己傷她很深,仍要厚著臉皮索討愛她的權利,無法想像失去她的生活,只恨不能剖開心讓她看看他深切的悔意。

她依然沉默,緊抿著唇,怕一開口,便會泄漏心裏的感動,衝動地對他大喊「我願意」。無論心裏有多少疤痕,她似乎就是斷不了這份情,每次感受到他的懺悔,她的心居然也跟着難過……

真的很沒用。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心軟,依偎在他厚實的胸膛,感覺他不願鬆手的力量,她痛苦地猶豫着,快樂卻更明顯地充斥心房。

或許什麼都不管,只要被他疼愛,真的會比較輕鬆吧……

【第九章】

一個月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到他們約定的最後一天。

他幾天前就先約了她吃晚餐,要她務必空出時間給他。

「有家餐廳,一定要和我老婆一起去,不然會終身遺憾……」

她暗自欣喜地答應赴約,沒想到他訂的竟然是結婚周年那天放她鴿子的那家餐廳!

她訝異他會記得這裏,感覺多了點窩心,這時也才明白他說的終身遺憾不是油嘴滑舌,而是出於真心的懊悔。

其實選在這裏用餐,也算填補她的遺憾,只不過走進餐廳遇到之前見過的服務人員,心裏有點尷尬……

但意想不到的窘境還在後頭。就在她補了幾次妝,喝光幾杯水,時間過了兩個小時以後——

「小姐,不好意思,離我們打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需要幫你出菜嗎?」同一位服務生,今晚也已經問過她幾次相同的問題,畫面簡直像重播一樣令人難堪又悲傷。

「不用,再等一下。」她拿出手機,幾度想要撥給丈夫,但最後都忍住,再把它扔回包包里。

憑什麼她要先打給他!明明是他約她來吃飯的,結果遲到那麼久,一通電話也沒有,該不會已經忘了自己和她有約吧?

過去他總是把工作擺在最前頭,忙到忘記也是有可能的事……

不過是他自己約她的耶!

蘇雅安愈想愈氣,冒煙的腦袋一直繞着同一個「火圈」轉,替他的失約想理由,又一一推翻那些理由,整個人心浮氣躁,愈等愈火大!

終於她還是打了一通電話,氣得想訓他一頓,不過竟然沒人接,轉頭又聽到服務生戰戰兢兢的聲音。

「小姐,不好意思,我們要準備打烊了。」

她側過臉,擠出一個「堅若磐石」的笑容,緩緩起身,在眾人的注目禮下走出餐廳……

她可以感覺到那些服務人員的目光都「插」在她的背上,有的同情、有的好奇,甚至迫不及待地交頭接耳……

這次,她的心情的確如那些工作人員們想像的那般哀傷,沒想到自己還會面臨一次這樣不堪的處境,人還沒走出餐廳,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

「蘇雅安,這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該……」她喃喃自語,抹掉眼角的淚水,怪自己就是記不住教訓,傻傻的對他懷抱希望,才會自作自受,又被人往心頭捅了好幾刀。

她好氣自己的愚蠢!竟會以為那個男人是真心悔改,還打扮得漂漂亮亮來赴約,打算忘掉過去的不愉快,繼續和他做夫妻。

「你不準哭……不準哭!」她用力吸鼻子,罵那個又被放一次鴿子的大笨蛋,沒有傷心的資格。

對,她不該站在這裏哭,這三個小時也沒有白白浪費,至少讓她看清了現實……

她招了輛計程車,徹底死心地打道回府,坐上車的同時,已經作好明天馬上和他辦離婚的打算。

這次她說什麼也不會再心軟!

不過一個小時后,這個決定又被任凱的一通電話推翻——

「你說……車禍?!」

她雙腿發軟、手發抖,不敢相信這是什麼晴天霹靂!

前一秒還誓言要分離的心,此時已經朝他飛去……

二十分鐘后,蘇雅安在任凱的安排下避開媒體,進入醫院與他會合。

「他在哪裏?傷得重不重?」她焦急追問,蒼白的臉上儘是慌亂。

「主要是小腿骨折、手脫臼,但是沒有生命危險,你別太擔心。」任凱安撫她,陪她前往VIP病房。

簡書禾已經動過手術,但人還沒清醒。他頭上包着紗布,脖子戴着護頸,腿打石膏,手肘上纏繞層層繃帶……

沒有生命危險,但她仍舊看得滿心憂傷,眼淚跟着奪眶而出。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都搭車上下班,怎會在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聽說他是在下班時間出的意外,但那時候他應該坐在車上,不至於傷成這樣才對。

「司機說他臨時起意去買花,回來時遇到一輛車酒駕蛇行,本來閃得過,可是為了救一個孩子,才被撞上。」任凱指著旁邊一束七零八落的紅玫瑰,解釋好友是見義勇為,捨身擋車。

蘇雅安拿起那束紅玫瑰,更多花瓣隨之飄落,她的淚水也掉得更凶。

原來他沒忘記,而且還買了這麼漂亮的花要送她……

她淚眼汪汪地望着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哭着微笑,又不禁要在心裏怪他多此一舉。

傻瓜!買花幹麼,她需要的只有他,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他本來交代先不要讓你知道這件事,可能是不知道自己傷得多重,怕你擔心,不過我覺得還是通知你一聲比較好。」司機說董事長昏倒前只說了這件事,要司機先聯絡他過來善後。

任凱前幾個小時都忙着處理醫院和員警這邊的事,特別交代他們要對新聞媒體封鎖消息,也憂心好友的手術結果,所以一直拖到剛剛才通知她,但沒照着簡書禾的意思對她隱瞞。

「謝謝你。」她坐在床邊,緊握丈夫的手,目光沒離開過半秒。

任凱很識相地退出,把這個空間留給他們夫妻倆。

深夜,簡書禾從一陣疼痛中醒來,幽幽睜眼。

一見到床邊的女人,立刻皺起眉。

「誰跟你說我在這裏?」

「任凱。」

「大嘴巴。」他掙扎著起身,想喝水。

她阻止他亂動,幫忙把床升高,拿水讓他潤喉。

「你才奇怪,為什麼出事不讓我知道?讓我一直坐在餐廳里傻等。」

「對不起,我——」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你根本是故意要害我愧疚的,混蛋……壞人……不守信用……」一想到他經歷驚險瞬間,躺在手術台上急救的時候,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還在心裏埋怨他、氣惱他的遲到,蘇雅安又紅了眼眶,含糊地開罵。

「別哭,就是怕你這樣才不想說,而且當初把你一個人丟在醫院,現在怎麼有臉叫你來替我操心。」簡書禾樂意被她責罵,不過很心疼她淚眼婆娑的模樣,瞧那雙紅腫的眼睛,就曉得她一定哭過好幾回了。

他不值得她這樣浪費眼淚。他輕拭她濕潤的眼角。

「你知道你不要臉就好!幹麼還突然裝體貼,該聯絡的時候不聯絡,把我當外人,那麼愛逞英雄……萬一我變成寡婦怎麼辦?你說啊,說啊!」她揮開他的手,抽了張面紙,數落他成串的不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那種「想太多」的心態,反而讓她聽了心更酸,不想哭眼淚都停不住。

就是因為在醫院裏待過,她知道那種驚慌失措心情,才難過自己沒有馬上趕到他身邊陪他。

她並不需要他這種害人傷心的體貼好嗎!

「那你就會繼承大筆遺產,變成大富婆。」他詼諧地說,想逗她開心。

蘇雅安果真停下眼淚,因為佈滿血絲的雙眼正忙着瞪他,狠狠的!

「開玩笑的,別生氣了。」他趕緊認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其實當時他失去意識,根本也感受不到她所想的那些情緒,倒是眼前這一刻使他很感動——

「現在幾點?」

「兩點多。」她抬腕看錶,不太情願地回答,不懂他幹麼突然關心這個。

「那表示你還願意繼續當我老婆嘍?」他咧嘴笑道,快樂的笑容和身上的傷形成強烈對比。一個月的期限已過,她剛剛還哭着說不想變寡婦呢!

「延長觀察期而已。」她吸吸鼻子,不想讓他太得意,誰叫他害她今晚過得「高潮迭起」。

「謝謝你。」他願意讓她「看」一輩子,滿臉感動加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內心有太多說不詳盡的情緒,但對她的愛卻在泛紅的眼裏顯露無遺,好感謝妻子的寬恕,願意重新接納他這個犯了那麼多錯的丈夫。

「抱歉,本來想帥氣的挽回你,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等我出院再補請你。」若不是移動困難,他真想馬上跳下床抱着她轉圈圈。

她努努嘴,有些不以為然地瞅着他,雖然不甘心自己那麼容易被他打動,嘴角卻控制不住地直往上挑。

「別再挑那家餐廳了,我沒臉再走進去。」

「都聽你的,老婆。」他喜不自勝地親吻她的手,不僅是開心,還是最衷心的承諾。

往後的日子,他要用愛來贖自己過去不懂珍惜她的罪……

這雙溫柔的手,他永遠不放開。

一個月後——

自從出車禍之後,簡書禾請了長假在家中養傷,手邊大部分工作全交由任凱代為處理,秘書則每天送來文件讓他過目、簽核,報告工作進度。

蘇雅安為了照顧行動不便的丈夫,自然也縮減了到店裏工作的時間,多請一個短期工讀生協助店務,又把大部分工作搬回家,並且親自下廚料理夫妻倆的午、晚餐,每道菜皆是按照他的身體狀況精心調製,兼具營養與美味。

「老婆!老婆……」傍晚,主卧房裏突然傳出簡書禾驚天動地的呼喊。

廚房裏馬上衝出一個女人,三步並作兩步飛奔而來——

「怎麼了,腳又痛了嗎?」她推門而入,緊張地檢查丈夫的傷勢,這段時間像照顧小嬰兒一樣,他一喊,她幾乎隨傳隨到。

他搖頭,溫柔地拉起她的雙手,深情地說:「我想你。」

她愣著,眼角微微顫動……不是中風……不過也快了!

她甩開他的手,真的快被他氣到腦充血。「簡書禾!我說過今天有圖要趕,沒事別吵我。」

這男人幾乎不到半小時就會喊她一次,而且他們十分鐘前才見過面,到底還有什麼好想的!

「讓我出去陪你,我一個人在房裏很無聊。」他現在不想看書、看電腦,只想看到他親愛的老婆。

「不行,你在旁邊都會跟我說話,讓我分心,而且你的傷也不適合亂走動。」之前他硬是要拄著拐杖跟着她走來走去,結果不小心滑了一下。雖然沒真的摔跤,已經把她嚇得差點魂飛魄散了。

「那我保證不說話,只在旁邊安靜的陪你。」他像個乖小孩一樣承諾,最近最大的生活樂趣就是「黏老婆」,一睜開眼就要找愛妻,像極了嗷嗷待哺的雛鳥。

「不行,你在旁邊也會讓我分心。」他還敢說,每次說要安靜,結果不動口就改「動手」,灼人的眼神和不規矩的手輪流干擾她,比跟她說話還要擾亂人心。

她不會再被騙了!

蘇雅安起身走人,他卻不死心地拉住她的裙擺。

她氣呼呼地回頭,他馬上一臉可憐兮兮的神情,加上手、腳都纏着紗布的「半殘」模樣,總是害她心軟。

「先吃飯吧。」她又被丈夫「打敗」了一次,心想最後一張圖反正也快修改完了,乾脆提早放飯。

他立刻露出笑容,開心地鬆手。

她回到廚房裏,很快地準備好幾樣菜,再端回房裏和他一起用餐。

因為他慣用的右手還帶着傷,吊著三角巾,所以挾菜的工作就交由她來,他則負責拿湯匙喂兩人吃飯,夫妻倆你一口、我一口,這一個月下來感情真是增進了不少。

一開始她還不太習慣這樣親匿的互動,不過時間一久也適應得很甜蜜,還會和他輕鬆的鬥嘴閑聊。

「對不起,這段時間都要你來照顧我。」他看着溫柔的妻子,吃着香甜的飯後水果,突然有感而發地感謝起老婆的辛勞。

這陣子受了傷,才曉得有個人在身邊悉心照料是多麼幸福的事,儘管他也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不過這點還是不要讓愛妻知道比較好。

「要是我受傷,你也會這樣照顧我。」她笑了笑,覺得自己只是將心比心。

其實能夠被自己愛的人所需要,也是一件幸福的事,這點她最能體會了。

只不過她希望他以後還是別用這種方式需要她,她不喜歡他受傷。

簡書禾凝視着妻子柔美婉約的笑顏,又一次被她的心地善良給感動,在心裏向老天懺悔自己過去瞎了狗眼,怎麼會看錯這麼美的一顆心……

「那倒是,我一定會好好幫你洗澡,從頭到腳都洗得香噴噴。」他直接趴在她肩上懺悔。

「不正經!」她捶他一拳,推開他。

「別動,我是說真的……讓我好好記住這香味……」他摟住她的腰不放,貪婪的汲取她身上的清雅淡香。

這一次,他要好好記住她的香,不再是過去那樣倉促粗魯的掠取,而是一點一滴,慢慢地把它們珍藏在心裏。

「書禾?」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她察覺到丈夫不是在和她玩鬧。

他抬起頭,目光幽暗,沉凝的神情中帶着一股魅惑。

「我可以吻你嗎?老婆。」他的唇近在咫尺,卻沒有真正接觸,只以指腹代替,傳遞心中的渴望。

那雙柔情蜜意的黑瞳,令她的心微微一悸,一時分不清他是在詢問,還是在誘惑。

她的答案,是貼上那兩片薄唇。

它們立即給了她熱烈的回應,在柔軟的唇上細細廝磨,溫柔停留,繼而探入其中,以濕潤的舌纏擾她的欲迎還羞,愈吻愈纏綿,使她思緒迷離。

他按著後頸,深深沉醉於她甜美的氣息,大掌撫上久未碰觸的誘人曲線,情不自禁撩起她的衣服,眷戀地愛撫那片細緻如雪的肌膚。

在心意相通的愛火中,情慾一觸即發,彷彿他的手掌撫過之處,皆如火焰般燙疼她的肌膚,危險地煽動更多熱度……

她很快察覺他想要的不只是一個吻,玉手撫上他發燙的俊臉,倏然分開彼此的唇——

「你的傷還沒好。」她喘息地警告,不能不掛心他的傷。

「你可以在上面。」他勾起唇,不以為意地輕笑,腦子裏已經浮現一幅血脈賁張的景象。

其實這個月來她每次親手幫他擦澡,都令他渾身酥麻、熱血沸騰。

要不是顧忌她的感覺,他真想直接撲倒她……

「什麼?」她雙頰飛紅,不敢想像他腦子裏出現的是哪一幅畫面。儘管已經和丈夫上過床,每天幫他沐浴更衣時也會看到他的生理反應,但在上面……

聽起來就好色情唷!

「我會教你……」他將她摟回懷裏,在那已然泛紅的耳畔曖昧調教,一步步教導她進行最親密的步驟,逐漸卸載兩人身上的衣物,以及她多餘的羞怯,跨坐到他身上。

「對,就是這樣。」

「……」她根本沒臉回答,甚至不敢認真去想自己此時的動作有多大膽放蕩。

她發現丈夫這個人平常還算斯文,但一上了床就特別放得開,敢說又敢做……

「放輕鬆。」他低沉性感的聲音就像帶有煸情的魔力,徘徊在她腿間的手指更是令她快發狂。

他壓抑着火燒的慾望,欣賞妻子在他手裏漸漸融化成水的媚態,引導她的柔潤接觸自己發疼的慾望。

「你真的可以?」秉持着殘存的理智,她還是有些憂心他的身體,覺得自己好像會壓壞了他。

「待會兒你就知道……」他痛苦地一笑,緩緩壓下她的俏臀。

豐沛的濕潤徹底覆蓋燒灼的炙熱,他們緊密結合,不只是身體亢奮,兩顆心也合而為一,被愛情的烈火燒融在一塊兒,完全契合。

他教導她上下動作,順從身體的感覺,慢慢解放內心的渴望,展開歡愉的序曲,使兩人都感受到那旖旎的旋律,沉浸在陣陣高漲的快意里,因為身體里的另一半而興奮不已……

「你好美。」她的長發披散而下,在雪白的肌體上輕晃飄動,呈現出一種凌亂而狂野的姿態,令他迷醉。

她不像他那麼遊刃有餘,光依附着他寬闊的肩膀,維持這連續的律動就已經用去了她太多力氣,哪像他還能一邊說話、一邊愛撫她的胸部,逗得她嬌喘連連。

「你的手?!」她在意亂情迷之際發現不太對勁,低頭一看他的雙手居然都「健全」的放在她胸脯上,根本靈活得很。而那條三角巾也早隨着她的貼身衣物被丟在角落……

他騙她!

「啊——」

他故意猛力往上一頂,使壞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兩人的身心結合得更為密實,接着一手撐住身體,單手握住她擺動的腰肢,更激烈的動作……

她咬緊牙也忍不住那陣羞人的叫聲,被他反客為主地支配着,全身熱得像著了火,最後在一串快感中引爆,承受不住地達到高潮。

他晚了一些跟上,受限於身體的不便,體內的慾望並沒有完全被滿足,但是看着她滿臉潮紅地癱倒在他懷裏,他的心倒是被一股暖流充填得滿滿的。

他想,那應該就叫幸福。

簡書禾憐愛地輕撫嬌妻紅潤的臉蛋,但她恢復精神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朝着他出掌揮拳。

「居然騙我!壞死了你……」

「一定是你的愛把我治好的。」他大言不慚,還抓着她的手大笑,怕她打久了手會疼。

「胡說八道,明明是你故意騙我幫你做牛做馬。」蘇雅安一想到自己每天那麼認真的照顧他,剛剛還喂他吃飯、吃水果,最後連自己也被他「吃掉」,心裏就覺得好不甘心。

怪不得他的手明明傷得不重,卻一直好不了,原來都是假裝的!

「哪有這麼可愛的牛和馬?」他無賴地親了她一口,見她氣沒消又在赤裸的頸間補上好幾口,癢得她受不了。

沒辦法,他總不能誠實的承認自己是太貪戀被她照顧的感覺。比起用自己的手,他更愛她柔嫩的雙手來幫他洗澡、洗頭,舒服得簡直像置身在天堂一樣。

「哈哈……討……討厭啦。」她笑着罵人,因為脖子癢得受不了,只好嘴酸的投降,歸順於他懷裏。

想來想去,她老公才真是心機超重的傢伙,如果他存心要騙她,她好像只有被賣掉的分。

不過在那之前,她現在還是「傻」得很幸福、很快樂。

他移動那隻剛復健成功的手臂,讓愛妻躺得舒服點,抱着她微笑。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顆心都暖洋洋的。

「老婆,不要吃避孕藥了,如果有孩子就生下來吧。」他忽然摸着她的腹部,要她明天不用再去找醫生了。

「……」她抬眸看他,眼神充滿懷疑,和蓄勢待發的怒火。

「我不是想利用孩子來綁住你,而是因為我愛你,也會愛我們的孩子。」他溫柔地親吻她的眉,知道愛妻想歪了。

過去有那種想法的確是他不對,他已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以後也不會再有要綁住她的念頭,因為她是擁有自由意識的人,不是任他隨心所欲操縱的人偶。

往後他會用愛和真心來滋養、灌溉她,讓她擁有自由呼吸、成長的空間,這樣他們的婚姻才會長長久久。

這陣子在家養病太無聊,他真的看了不少她的心靈成長書籍,也算有點收穫。

「真的?」她的語氣還是有點懷疑,不過心裏挺樂的。

丈夫的示愛,她永遠不嫌多。看這男人又變回他們初相識的溫暖模樣,她真是作夢也會笑,現在每天都過得好幸福,連鬥嘴也甜甜的。

「我們快點生個孩子,我會疼愛他給你看。」他有信心當個好父親,也很期待讓妻子受孕的過程。

然而他的認真和自信,倒讓她的臉色有點為難。

「可是我已經決定不要那麼早生孩子,這兩年想先專心在工作上。」

她當初就是打算轉移生活重心才開始這份事業的,現在可不能說變就變,所有事都丟給朋友一人扛,感覺很不負責。

「你不高興?」她實在不想潑他冷水,但他的臉還是立刻被凍僵。

簡書禾沉着臉,沉吟了一會兒。

「不是,我尊重你的意願,但那是不是代表你以後也沒時間陪我?」他抱着愛妻,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比起N個月後才會出生的孩子,老實說他是比較自私的擔心自己的福利。

他們才「複合」不久,春天正要開始呀……

蘇雅安險些翻白眼,沒想到她老公想的是這個,真是有夠黏……

「我看我不用生孩子了,有你就夠了。」

「意思是我很可愛嘍?」

「臭美。」她推開裝可愛的幼稚老公,一下子又被逮回去。

他緊緊地抱住妻子——這輩子他決定要愛到底的女人。

「老婆,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不客氣,對我不好我會跑喔!」她話可是說在前頭,提醒當老公的可別以為結婚了就掉以輕心,不把老婆當一回事。

「這句話我會謹記在心。」他很受教,沒有半點抗辯。受過一次血淋淋的教訓,他對愛妻只會好還要更好,沒有退步的道理。

再讓她跑掉,真是他的恥辱。

「還有一句。」

「什麼?」

「我愛你。」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吻很輕,感情卻很深。

他笑着牽起她的手,堅定地望入她盈亮的雙眼。

這一刻,兩人都非常確定彼此就是那個要攜手一生的伴侶,也慶幸他們共同走過了那段傷心的日子,因此更知道愛的珍貴……

這份牽手的緣分,他們說什麼都不放開。

【後記左薇】

大家好,我是左薇。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這次作品,是我第二次參加和不同作者一起下筆的主題書,心情有點小興奮,但也免不了擔心和壓力。

老實說,和其他人一起寫同個系列,壓力真的是比較大,因為放在一起被比較的機率比較高,真怕看完之後被當成「老鼠屎」,哈!

主題書還有一種壓力,就是它有「主題」及「書名」的設定,對於我這種做事沒什麼規劃、想到就沖的人來說,條件給得愈多,行動就愈設限。

雖然給我一片草原,我也不見得會「草上飛」,但有了某些必要條件,我還沒開稿前就已經面臨第一個難題,那就是想大綱。

這次的故事內容好像是改了三次才定案的,光是在「文不對題」這件事上就繞了好久的圈圈,而且一開始我原本以為它應該是挺輕鬆的故事,但不知怎麼寫着寫着,女主角的命運不知不覺就坎坷起來,超出我原本料想的「苦命」,然後她苦我也跟着苦,最後坐在電腦前,心想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

反正,我就是個連自己也很難預料下一步的失控作者,擬定的大綱邊寫邊改,沒有一次照着劇本走。

不過一路走來,終於也看到結尾,我總算能「含笑」睡個好覺了。

每次到了交稿後期,我幾乎都會面臨「該睡的時候睡不着,該醒的時候又想睡」這種可怕處境,不管白天或黑夜都覺得精神不濟,那真是一種很痛苦的感覺,加上我原本就不是個睡眠品質很好的人,遇到這種時候更是想撞棉被,苦惱自己怎麼都不昏倒……

好了,神智不清的我又開始說廢話了。

總之很開心完成了我的第二次主題書,希望各位對我們多多支持、鼓勵唷!

來困嘍——

【全書完】

註:相關書籍推薦:

1、大老婆的反擊之一《甜妻不撒嬌》;

2、大老婆的反擊之二《愛妻請留步》;

3、大老婆的反擊之三《酷妻不怕我》;

4、大老婆的反擊之四《冷妻給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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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妻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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